一只醋瓶子打翻，两人不欢而散。

他走后，尽管她依然头痛，身体发软，但躺在床上睡意全无。回想刚才的对话，心里也一直在问：是啊，到底看上他哪儿？她不由得想起自己这短短的一生，好象风筝一直漂在空中，不知下面的那根线拴在哪里。别人往往要化很大力气得到的东西，她常常轻轻松松就能拿到，顺利的有点不真实。这种不真实一面给她带来风光和荣誉，一面又让她深感恐惧和厌恶，好像有一种不劳而获和欺诈在里面，内心不安。就拿这次进外语中心的培训来讲，也是她众多不真实事件中的一例。

这个外语中心是部里为所有部里院校出国人员做出国前的强化训练而设置的，全部的外籍教师，所用的课程教材都是为学员能尽快适应国外的生活和学习而预备。每期学员不超过30个，为期一年。因为这个中心设在她们学校，所以每期都会有四五个名额留给本校青年教工去进修外语，条件是要过中心的入学考试。因为这个中心是由英国人帮助建立的，所以也一直沿用英国人创立的一套考题，题型和考试方法都让大家不太适应，能考过去的人不多。但英国人就那么死板，就用这套题来做入学的试金石，把很多好学青年挡在门外。

当她去那所学校不久，中心考试的通知发到各系。但系里的老前辈都考过了，只有一个考去，其他都名落孙山。而她刚去不满一年，按说也不能去考，但系领导都有私心，一是不想浪费名额，二是想做个顺水人情，毕竟能考去的人不多。于是她也就浑水摸鱼去考了。没想到，一下子考了个中心有史以来的最高分，在中心还引起了一阵小小轰动呢！有多高呢？满分是220，入学分130，她考了180。据说以前的最高分是170，多少年都没人刷新。这不她人还没进中心，名字到先在中心风光了一把。

在外人眼里，她一定又聪明又能干的一个女孩子，然而在她心里，她知道她实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她得到的一切都名不副实，因为那都是上天眷顾她，白白给她的，她真的没做什么。带着这种没有根的浮萍，风筝心理生活了这么多年，她真的是好累！所以当她在千百度中看到他时，就象看到了那个浮萍的根，看到一个风筝被劳劳的拴在一个大石头上那么踏实，安全。要么怎么会舍弃女孩子的脸面，主动出击呢？实在是怕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要说就因为这个喜欢别人，能让他信吗？可事实就是这样啊！

一想到他说他比L男更配的上她，她不由的微笑起来。要知道人家L先生是堂堂正正的大博士呢，可见他当初以学位高来拒绝她不过是一个借口。至于为什么没有爱上他眼中的优秀才杰，她只能解释为：有缘相爱的男女之间一定会有一种化学反应的，俗话说“有没电”。她记得，有一天她带他去学校音像室借学英文的磁带，那时他们之间还什么都不是。当他们后面一辆卡车疾驶而过，他下意识伸过一只手，轻搂她的肩膀往路边带时，小小的一触竟然使她如受电击一般。这样的感受不是和每个人都能发生的。嗨，男人们能明白女人们在想什么吗？

她思来想去，终于昏昏睡去。

距单身宿舍楼百米外的家属楼上，他也躺在床上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挥不去的她，她，她。。。。。想起她来系里报道的第一天，一身运动员的短打扮，让系里一群远离城市闹区的年青小伙子们不敢抬眼去看，而她却浑然不觉，笑莹莹的见人就伸出手去问好，并自报自家。不一会儿，从五楼到一楼，大家都知道系里从医学院分来了一个女研究生。看起来还是一个挺赶时髦的女生。

自她来后，想不注意她都难。因为好象到处都可以看到她的身影，你一会看到她在书记主任办公室一本正经谈工作；一会却在打字室跟一群小姑娘笑谈织毛衣，打围巾，到那个发廊做头发好看；就是系门口传达室的老大爷，她也能坐在一旁，笑眯眯的问长问短侃半天。尽管她东游西晃，说话快言快语，但待人却很彬彬有礼，这当然要归功于她的家教和所受的高等教育吧。这样的女孩子不说有人排着队追，也总是明花有主吧。他真是想也不敢去想的。

可是几个月后，这个他想都不敢想的女孩居然找他，当面问他要不要交个朋友试试？不说被吓到，但却无法接受现实，也不知怎样去对付，只好一拒了之，省得麻烦。看她平时一副大咧咧的样子，应该也不会很介意吧？本以为拒绝之后会一了百了，大家相安无事。可是好象有个东西从此就搁在心里，赶都赶不走。当他终于明白过来那个东西就是那个她时，就有意想去看她寻她，却忽然发现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没有看到她了。她是去了别处，还是在有意躲他呢？

到系办公室一打听，原来她脱产学外语去了，只有晚上在教学楼给学生上课。

不知为什么，平时整日晃动在跟前的那个影子，不以为奇，现在特别想看到她的时候，却怎么都看不到了。他不觉有些懊恼。曾经小心翼翼到教学楼下，等她下课，但看到她一阵风从楼上跑下，黑幕下骑上单车飞奔而去，就失去了前去打扰的勇气。何况，跟她说什么呢？好了，忘掉吧，也许这是最好的解脱了。

妈妈在国外给他办出国的文件已经都办好了，就等他这边办手续了。也许远走它乡就会忘掉一切。于是他开始办离校手续，因为他妈妈是学校归国的华侨，学校对华侨子女出国很照顾，手续办得也很顺利。可他的心象灌了铅一样，沉甸甸的，没有一丝要走的喜悦。反而是一种强烈的不走的愿望。几个月的压抑让他有点儿想发疯，实在憋不住了，只好找他要好的哥们出主意。那哥们是成家立业的过来人。立刻一条“学英文”的锦囊妙计传授于他，探探别人口气再说。这不，好不容易走到现在，竟然要在结婚和分手之间做决断。

那个一直柔声细语，温温和和的女孩子，猛然变脸也会如此不含糊。他真的完全了解她吗？她真的是那个要在一起共渡一生的人吗？可是为什么这时脑子里全是她，她的笑脸，甚至是她生气的样子，都变为可爱。更想起她温暖的唇，美丽的手和柔软的身体，真的好想此时拥她入眠！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摸着一根烟，点着，走到外面的阳台上，望着她住的单身楼沉思良久，打定了主意。

几天以后，当他看到她身体又恢复到往日的生龙活虎，就带她到湖边散步。

看着升在湖面上的一弯明月，他轻轻地说：“我们明天去领结婚证好吗？”

她一明白他在说什么，心就止不住狂跳了起来。好在夜色遮住了她满脸的通红，其实他那个时候也镇静不到哪去，两人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终于，她说：“我那天赌气的话你也当真啊！”

他一下就把话接过去：“怎么，你后悔了？”

“不是，我觉得，我想。。。。我。。。”平时很灵牙利齿的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接着带着顽皮的口气说：“别人说，今年有两个春天，是结婚的最好时候了。明年就没有春天了，又称寡妇年，没有人结婚的。你要想清楚欧，现在抓紧时间还来的急，不然就还要再等一年呐！”

这可是她前所未闻的事，半信半疑的问：“真的吗？”

看着她这时候的书呆子样子，他不想再难为她了。他伸出双手，抓住她的双肩，看着她的脸认真的说：“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也不在乎寡妇年什么的，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我以后也不再问了。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全部。我不想每天只来看你几个小时，我想随时随地都能看到你，感受到你。”

几句话说得她喉头发紧，眼发潮。为了掩饰慌乱，她就势把头抵在他胸口上。没想到，耳朵听到的是他那呼之欲出的剧烈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