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最后用一些有关部落战斗英雄的本质和以其为目的物的崇拜的思索来结束这个关于战争是部落现象的章节。战斗英雄的存在和性质本身在揭示部落人鲜为人知的特点和强度时是极有意义的。
当一个部落同另一个部落不是用鹅毛笔,不是用画笔,也不是用皮球而是用刀剑进行较量时,成千上万和上百万的人们冒着危险或是献出生命,其中一些人还作出了令人惊讶不已的慷慨,勇猛和英雄的业绩,所有这些人是为部落人在一些特别时期能对人类心灵最深处施展的难以控制的压力的推动下所做出来的。
战争是被当作全部落的巅峰时刻,被当作其优秀的证明,被当作真理时刻来为人们所接受的。因而,战争一直被当作揭示部落的“逆子”和优秀儿女:战斗英雄的唯一的证明,和一个无与伦比的时刻。
打从人类萌芽时期算起,基于那些如此众多的和如此各不相同的部落间的流血冲突,本可以写一整部有关这些如此千差万别的“英雄业绩”的鸿篇巨著。这里,我们仅仅是介绍一下发生在非西方----尽管在这种部落性类别上我们的慷慨丰富的范例毫不逊色----而是在日本的有关部落战斗英雄的一些非常有意义的变体。
在1939-1945这最近一次的部落大战里,日本将军大西泷治郎设想并创建了著名的神风飞行员,他们的职责就是驾驶一些航空器飞向美国舰船,其随后的蓄意撞击导致飞行员必死无疑。
成百上千的日本青年自愿登记加入神风这个战斗组织。这些年轻人是一群学业优良的精英,他们属于高等或中等阶层家庭。根据这些自杀飞行员的熟人和亲属的证明材料所述,这是一些在学业上显示出才华和在判断事物以及家庭和社会表现中显示出克制和平衡的青年人。在接受了充满高强度部落意味的特殊典仪上被当作英雄而受到的拜贺之后,他们中的上千人就投入到这项事业当中去并且最终用他们驾驶的航空器自爆身亡。
在这些日本青年投身到这种必死无疑的行动前写下的书信里,洋溢着激情无比的部落情感并且有下述段落出现:“日本的生活方式真是太美了,我为此而感到骄傲,并为她的历史和反映我们清纯传统的神话传说而感到自豪…;体现我们过去的全部光辉灿烂的活生生的化身就是皇室家族,他们还是日本和他的人们的卓越和美丽的结晶体。有机会为保卫所有这些辉煌和伟大的一切而献出我的生命是我的荣幸。”
如果说是大西设想出来的神风飞行员,那么是部落人给他们以灵感,点燃他们的激情并给他们以力量和勇气来如此镇静,轻蔑和充满绅士风度地面对死亡。
那种被怒不可遏的部落情感所击倒,其部落自豪感受到高度伤害和屈辱而当众自杀的人我们把他们当作部落英雄的另一类变体。自杀,在某种情形下,是在人类中现存的为公开表达和谴责他认为是不公正的,非人的,无法忍受的一种局面的最有意义的仪典形式之一。在这种情况下,自杀断然地表明了某种仇恨情感所能达到的程度和强度,它能控制住最最强大的自我生存的本能并且能在很大的程度上让理性的光芒黯淡失色。
1970年,三岛由纪夫,日本最优秀的作家之一,已婚并且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在四十五岁的时候,正处在文学成功的时期和身体机能完全健全的时候,犯下了那种我们完全可以称之为部落自杀的行径。
三岛由纪夫最终认为日本向西方,向它的思想和价值体系过分地卖身,把她的部落灵魂连根----她自己的感觉和理解方式----拔掉了。对三岛由纪夫来说,日本正在失去她自己的面貌,她的性格,她的帝国传统,她的特质,她部落自身的精粹。日本被他感受为唯一的纯正和永恒,在对国家的激情爱恋的推动下,通过几位亲密朋友的协助,他详细地规划了日期和方式,企图用死亡的壮举来使他的同胞激动起来并使他们明白他们的部落已经成为外国人的娼妓。他在一座高楼的阳台上发表了演说,演说中他神志清醒,用燃烧的激情向日本指出她的错误和危险,并呼唤所有的人去重建永远的日本,永恒的日本。演说结束之后,作为一种对部落母亲的忠诚举动,他举刀切腹,以此来抗议那些正在强暴她和使她成为妓女的人们。
伊安.帕拉赫,一位捷克学生在所说的1968年布拉格之春时,他在这座城市的一个广场上公开地自焚,其动机同样或是由于部落被感觉为母亲或情人时所产生的温柔和激情,或是由于看见或是以为看见他的部落受到强暴或被逼为娼的难以忍受的情景时而产生的无法遏止的仇恨和愤怒情感。
人与大象或任何其它一种动物不同,他直至会为一个女人以及会为了他的部落而割舍生命。从一个崭新的角度我们可以来评估部落在被感受为一个女人:
作为可爱的情人和作为母亲时,在一个男人身上所能唤起的温柔的质地和激情的程度。
人是这样一种动物----如事实所证明的那样----他宁可放弃自己的生命也不会放弃梦想中的女人或是梦想中的部落。在所有其他案例中,伊安.帕拉赫和三岛由纪夫是个人和部落的历史所提供给我们的两个互不相干的事件。
部落英雄的另一个变体我们在那个可以称之为超级-永恒战士身上找到。小野田广尾中尉和横井军曹1972年被发现,三十年来,他们保持着他们的岗位丝毫没有变化,他们一丝不苟地履行着吩咐给他们的军事使命,尽管这期间的岁月是如此可观地漫长,他们却没有擅离职守。过了三十年仍然不曾愿意知悉日本是否已经结束敌对行为的这些士兵所表现出的忠诚和执着,如同神风飞行员的镇静和勇气或是三岛类的部落性自杀一样都始终是很有说服力的。
部落战斗英雄的本质,表现和变体揭示了鲜为人知的和少有研究的部落人的最令人吃惊的一个侧面。
我们要分析的还差对部落战斗英雄崇拜,即间接地对战争本身崇拜的一个重要侧面。要说的就是一些我们可以称之为部落军事仪典,它的本质就是一些由部落图腾和其他高层官员主持的庆祝会,仪式和表达敬意的活动,而它的目的就在于宣扬和庄严地崇拜那些部落战斗英雄。这类仪典有些是周期性举行的,一年一度,纪念“胜利日” (带定冠词的胜利一词语法上来讲,指的是一种普遍性,所有人的,全人类的胜利;事实上,这说的是一个部落的胜利,自然地那就包含了另一个或另一些部落的屈辱和军事失败)。
我们仅仅来举几个当代的和文明的部落间的戏剧场景作为例子。
在北爱尔兰,以带有部落特点的无庸置疑的狂热和精心准备的隆重仪式来对待部落英雄的去世。每个牺牲者的葬礼都变成了一个庄严的部落仪典,那死者对爱尔兰人来说,是一位英雄,而对英国人来说,是一个强盗,相反也是一样。每一次这种部落军事仪典都被敌对的部落----爱尔兰的或英国的----当作一次谩骂或是挑战。在1974年,一群爱尔兰人在伦敦最中心的街道举行这种部落-军事仪典来纪念和崇拜一位在英国监狱中绝食而亡的爱尔兰人。棺椁上覆盖着爱尔兰国旗;人们以葬礼节奏的步伐在行进;身着爱尔兰人古代传统服饰的爱尔兰传统风笛手们吹奏着葬礼的旋律。这场部落军事仪典在英国的英国人自身部落情感的尊严上引起了很大波动。
1975年6月,英国人的部落情感再次被生生地激怒和伤害了,以色列非常隆重地和狂热地举行了这样一次部落-军事仪典,纪念艾里亚胡.哈吉姆和艾里亚胡.贝特-苏里,他们在1945年曾经刺杀了一位英国爵士,莫伊内爵士,时任不列颠中东事物的派驻公使。由于他们以其英勇的功绩为以色列国的建立作出了贡献,在那由拉宾总统主持的精心准备的军事仪典上,以色列崇拜和赞扬这两位部落的优秀儿子。英国新闻界用这类的突出标题来表露他们的愤怒和仇恨:“以色列给杀害英国公使的杀人犯以荣誉”;“恐怖分子被当作英雄而受到赞颂”。在一个部落里被当作英雄一样受到崇拜和纪念的人,在敌对部落里被感受为强盗,恐怖分子和杀人犯。
英国人,实际上,像其他许多部落----如果不是所有的话----一样,是谴责某些部落军事仪典----那些使他们感到恼怒的----,但是不谴责那些为纪念“祖国的烈士们”而搞的部落军事仪典。实际上,四十多年过去了,大不列颠也许比任何一个部落都更加依旧热衷于用全部的隆重方式,用女王,大臣们,贵族和其它官方团体最大的官方代表性来举行所谓的REMEMBRANCE DAY,“怀念日”,怀念,纪念,庆祝和颂扬最近两次对德战争的部落胜利之日。
在Remembrance Day的数日之前,就开始营造某种气氛,沿Poppies大街售卖虞美人花,每个市民都非常乐意购买,随后把它插在上衣的扣眼上来炫耀。这些虞美人花的每一朵都是一个具有象征意味的祭奠:“大不列颠两次都打赢了。大不列颠永远不会被奴役!向大不列颠的战斗英雄们表示致敬,怀念和崇拜!”
怀念日的前一个夜晚,在王家阿尔伯特宫第一个部落军事仪典上,所有曾经在两次战争中打了胜仗的“光荣”之旅的代表将受到女王的检阅和受到敬贺。在战场上受伤和致残的官兵们受到特别的尊敬。在怀念日,宗教礼拜为这两次战争的战斗英雄们提供专项服务,而电台和电视台的各个频道对这些军事-礼拜活动的一部分进行直播。尚武的特点有时通过一些令人想起战场的物品而得到强化(例如,在电视台转播的一次礼拜活动中,祭坛的两侧出现了两架战斗机的缩微模型)。
衣冠冢,是竖立在伦敦市中心的一座永久纪念大不列颠战斗英雄的部落性纪念碑,当日活动的中心仪典就是女王和各位官方要员们极其隆重地在一个精心设计的仪式上,向这座纪念碑基座下放置虞美人花环。
无论为部落英雄竖立的纪念碑还是为他们举行的各种仪典,一直以来都是在庆祝,颂扬,纪念和崇拜兄弟间(如果至少我们认为或是愿意认为人人都是兄弟的话)血腥和残酷的斗争和屠杀。兄弟间争来夺去,是一种遗憾,但仍旧可以理解。兄弟间争来夺去,一部分人杀死另一部分人,那是一幕可怜和不幸的场面,但是也许仍旧是可以理解的。兄弟间争来夺去,一部分人杀死另一部分人,而“获胜的”----带引号的----人们竖立纪念碑并创造出特别的仪典来纪念,庆祝和祝贺这样的一种事件,这对那些无论如何 竭尽全力希望把人类认作和感受为一个家庭里的兄弟姐妹的人们来讲,不是有些声名扫地,糟糕透顶,无论如何也令人难以理解吗?
“咱们给自己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