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下部曲的时候,有很多读者在问为什么要让子沂得癌症?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就像在遇到困境时,几乎所有人都会问Why me?
关于生命中的苦难,圣经的《约伯记》上记载了一个义人的故事,上帝允许撒旦在他划定的疆界之内去攻击约伯,但是不许伤害他的性命,于是这个男人失去了他的财富和他的儿女,还得了很严重的皮肤病。在患难中,约伯与上帝的对话可以说是人类这数千年来从未停歇过的追问:为什么要让这样的事临到我头上?
若非在特定的环境中,没有人能看清自己的本相,约伯是如此,子沂亦是如此。这是生命的一个觉知的过程。没有磨难的历练,就不可能有真正的觉知。
子沂生病的过程让她可以反省,体察自己的生命中究竟要追寻什么?过去,虽然她并未刻意去追求世俗名利,但还是身不由己被盘根错节的厉害关系拖下去,无论是在职场上,还是爱情里。如果不是这个病,不单是她的家人接受何亦杰很难,即便是她自已,要选择和何亦杰白头到老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有在那个特定的环境中,当子沂的生命都不能被保证时,一切世俗的条件衡量才显得微不足道了,因为转向了另外一个维度。
而在这个环境中,有的人学到了,就成为了觉者,比如何亦杰和子沂,经历了生死的考验,这样的不离不弃,当外界再有任何的诱惑时也都不会是诱惑了;而有的人没学到,或是压根就不想学,所以当环境来时,他还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上代价,甚或是更大的代价也未可知。
就像是子浩,如果他不是被孙知琳重伤,及遇到家庭的内忧外患,他也不会赶鸭子上架,和Allison结婚;子渊亦是如此,如果不是遭遇了法国男的横刀夺爱,他也不会破釜沉舟,未免后患,干脆和雅妍躲到香港去结婚。他们的婚姻都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的选择,正好在这个时间点,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判断,满足于自己的最大利益。但也正因为如此,当生活里的摩擦不可避免的到来时,各种隐而未现的矛盾才借尸还魂地冒出来,一桩一桩地考验人对婚姻的耐心和容忍度,让人本相暴露得无所遁形。
在婚姻里面,毫无疑问是需要双方配合的,就好像一个秤配一个砣,是不可能单方面无止境地妥协和迁就的。所以在婚姻里面除了爱,更重要是人生观和价值观的契合。在圣经里面,这被称做“共负一轭”。
只凭当下的利益或感觉所做的选择是很难在婚姻的轭下面长久甘愿的。所以在大结局《神雕侠侣》里,我整篇都在讲的其实是三件事:一、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三、要维持天长日久的婚姻需要天长日久的同心协力。
其实在《最爱》里面,我上部写的是爱和成长,中部写的是人性的博弈及当下的抉择,下部写的是人生观、价值观和婚姻的实相。
当然不同身份、背景、价值取向的人看小说会有不同的体会,切入的角度也肯定会有不同,没有什么是一定怎样的。所以就小说的结局而言,如果只是想看个热闹的话,那对不起,这部小说真的结束了。但如果说想从这个小说里探讨人生的话,那也可以说是才刚开始,值得回味的还很多。
有的读者或许不太能接受这个小说的结尾,但我反复思索了很久,都不会有更好的结局,能更符合这些人物的本性了。
有时,我们以为的结束往往是开始;而我们以为是开始的往往意味着结束。结婚其实两人真正生活的开始,它只是追求阶段的结束。在婚姻里面,它一定会有试炼和磨难,不到最后,根本不知道谁是赢家,谁是输家。
就像子渊,三年后的他可以说是虽胜犹败。他为了这个婚姻又开始过起自己本来不想过的生活,重新回到自己所厌恶的投行,只是为了争这口气。但他不这样又不行。因为有薇蕊。他又怎么跟一个小孩子说:你要接受你同母异父的弟弟是你的手足?这是非常艰困的功课。
而这时的雅妍为了家里的和平和气氛,她也势必没法太迁就薇蕊了,这也是妥协,和她的初衷正好背道而驰。在恋爱的时候,他给她的神仙眷属的感觉,结果结了婚之后,她反而要常常独守空闺。
子浩的出轨更是正常,他不出轨才是不正常的。除非经历一个慎重的省思,
他能真正把这个问题想清楚。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也没有想明白,他到底要一个怎样的婚姻?如果他依然想要左右逢源,既享受婚姻的好处,又享受单身的自由的话,他就不该做这样一个选择,而应该选一个他能驾驭得了的,他想她睁眼的时候她就睁眼,他想她闭眼的时候她就闭眼。选择Allison,其实是给自己一个最大的挑战。
甚或当你看透生命的本质,你就不会觉得孙知琳选择兰姐是一个意外,因为相对于她的身份背景而言,兰姐也可以说是她最好的选择。
在现在这样的速食爱情里,又有多少人真正清楚人究竟应该为了什么而活?为了什么而结婚?
很多人本来是为了要透过爱来寻找安定的感觉而结婚,结果后来却为了重新寻找爱的感觉而离婚,重新去选择了不安定。
而剩下留在婚姻里的人也多半是负值的:每天忙着吵架,忙着压过对方,不是剑拔弩张就是沉默以对,视而不见,连气量都不见得有,哪里还能谈得上胸襟?当然只能把生活过得越来越窄,越来越不见天日。
尊重不代表一种辖制,迁就也不代表一种妥协,因为它必须是发自于个人自由意愿的选择,而不是别人赶鸭子上架。子沂不会去逼迫何亦杰去赚钱,何亦杰亦不会逼迫子沂一定要生孩子,一定要上班,两个人都尊重对方的自由意志,而视之为自然不过,精神上的绝对自由和心灵的完全契合,这才是真正的神仙眷属,而不是遁世的行为。
子沂和何亦杰最幸运的就是在婚前就了解彼此的本相,而不是穷于伪装,所以也就没有所谓的临界点和临爆点。
而不管是子浩也好,子渊也好,甚至雅妍也好,都只是在当时做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有的是根本就不了解自己,有的是受了刺激做了一个和自己完全相反的决定,所以当临界点时到来时,就很难不出问题。
子渊的临界点就是法国男随便出招,他就要疲于奔命。而且更狠的是法国男不需要自己出招,只需要透过薇蕊,子渊就要穷于招架。子渊最苦的就在这儿。而雅妍最苦的则是她没法叫子渊不去理他,也没法不把她对薇蕊的爱和包容分出一半给友柏。所以,在他们自己的认知里,都觉得自己在委曲求全。殊不知委屈是从来求不了全的,因为它违背了个人的自由意志,遇到一点风吹草动,它一定会爆发出来。
子渊本来就不善于处理家庭里面的问题,否则他原来也不会选择一直拖下去而不面对解决,但是在法国男的威胁之下,他不但忘了这点,而且孤注一掷,遁走香港,这才进入了一个更大的考验里。这样矛盾四伏的家庭不但考验子渊的智慧,也考验雅妍能不能把一碗水端平。因为她被夹在里面,是真正的桥梁。而且就算她认为自己做到了绝对的公平,可是这个公平也只是相对于她自己的感受,对薇蕊而言,妈妈的爱和时间依然是分了一半给弟弟,这让她怎么接受得了?
子浩是完全不了解自己的本性是什么,对他而言最有利的模式是娶一个带得出去,守得住家,可是最重要又能对他的本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Allison却不是。相反和Allison比起来,反而是孙知琳更了解子浩的本相,可子浩又不能接受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给自己戴绿帽子。
在这些人里边最接近自己实相的,除了何亦杰和子沂这一对,就是孙知琳和兰姐这一对,所以她们过得相对自由和舒适。孙知琳与其说她对男人没有信心,不如说她早就看透了男人的自私本质:他们自己可以在外面逢场作戏,却没法容忍女人在外面偶尔也逢场作戏;或是他在外面玩很多个,而女人玩一个都不行。这就是她为什么放弃子浩也不选择其他男人的原因。因为都是五十步笑百步。
所以,她宁愿选择一个和她自己地位平等,接纳她,爱她,也了解她实相的女人。
对于何亦杰来说,他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他也不需要隐藏自己最卑微,最卑贱的那一面。所以他反而可以潇洒自在地面对他和子沂的未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局限在哪里,所以他才懂得选择对如何驾驭财富而不会被财富驾驭;而子沂经过病痛的折磨之后,她也知道如何在生命中排序,选择最重要的,放弃不相干的,甚至于次要的,病痛让她也学会了该对什么说No,对什么说Yes,所以两人都不会让物质生活过多地影响到两人精神生活的品质。
何亦杰借着子沂提升了他的人生高度和眼界,把梦想化诸为实现;而子沂借着何亦杰学会了化繁为简,追随自己的真心而不被外界的表象所迷惑,所以他们的结合是让彼此更为圆满,在实现梦想的同时也成就了他们的人生价值。
《最爱》里面除了谈男女之情,还有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爱,及手足之情,这就是为什么我把子浩的女儿取名叫“友爱”。爱毕竟不是狭义的,以单一的一种方式呈现,但它无论以什么面貌实现,它都有一个共通性,那就是它就会产生动力,驱使人为自己所爱的人去付出,去奉献,去牺牲,去给予,不问回报。若是爱能够寸金寸两的算,那就不叫做真爱了。
就好似子渊和子浩在子沂病重的时候抛弃了自己原本的成见和我执。好似雅妍为了爱薇蕊,还是替薇蕊选择了她的最大利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可能会造成子渊的不快,明知道自己的前夫在虎视眈眈,她还是陪着薇蕊去了法国,她最原始的动机也是对女儿的爱。就好似子浩会选择结婚,最原始的动机也是出于对父母的爱。
所以我在《最爱》里所要表达的:爱不是为了追寻快乐去快乐,它是为了让你所爱的人快乐。
就我自己来看,《最爱》里最小言的部分,反而是无论主角、配角,都没有一个人是不孝顺的,也没有一个是不爱护子女的,这是和现实生活最大的差异。因为在我看来,子女和父母的感情这是天地间最根本的,没有这一点,是不配称之为人的。
小说写完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我最真实的经验和体悟跟大家分享,不再多加评断了。
但,我的体悟不代表你的体悟。它只有被真正地被你吸收消化,然后运用到生活中,它对你才是有价值的,不然,它就只对我有价值。
讀後感無所謂好壞只有真张c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