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中秋节，丽和清都穿了白底绿花叶的衬衣和明星姐姐做的红裤子，散发着樟木箱子的气味。

几个叔叔家的孩子在晒场上你戳我一下我拍你一下你追我赶，穿得齐整，不似平时那般来真的。有的嚷嚷着：还没准备好呀！要不，我们先去了！

他母亲在涧边支起腰来喝斥：瞎说什么！好好儿的，再闹不要你去了呢！

旁边有媳妇打趣：中午有肉吃，有鱼吃等不及了吧。看你口水流出来了，有一丈多长呢。

那个小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看自己的胸前：哪里流口水了！你乱说的。

大家哄地大笑。

突然，屋里什么东西摔碎了的声音。紧接着父亲吼道：好好跟你说不听！你要怎么着，你说说看！

丽和清惊恐地互相看看，顺着声音跑过去。别的小孩子也哗啦冲过去，挤在门口探着头看。

是父亲把杯子朝墙角掷过去，碰碎了。杏坐在窗边的椅子里织鱼网，正把戳断了的竹针上的尼龙线解下来，换到另一根针上，手哆哆嗦嗦的，绕了好多下线怎么也挂不住。低着头，肩膀不时耸动着。

父亲用力吸着烟，夹着烟的手微微抖动着，黑着脸看着地面。

丽和清没见过父亲发脾气，两个人靠墙紧挨着，眼睛一会儿看看父亲一会儿看看杏，大气不出。

“叫你说你又不说！你不愿意这家，你愿意谁家！还不都是这样！你奶奶也不是把你往火坑里塞，她一把年纪了还要劳心你的事，你就别叫人为难了。事情都这样了，你有什么办法呢！”

杏抽噎着：她又不是为着我好。哥哥还说将来小孩...

“你哥哥是说过。可那么多人都亲上加亲，也没听说有什么事，怎么就会轮到你。你自己想好了，准备准备，天也不早了。”

说完父亲转身向门口走来。小孩子赶紧让开道，有跟在父亲后面的，有看着杏的，渐渐地仍旧去了晒场上。

父亲走到灶间，拿了张凳子坐在角落里，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低着头不看母亲询问的眼神。母亲拿这拿那地四下里走动，一边不时瞥一眼父亲。

父亲终于不堪，重重地长出一口气，直了直腰：到底怎么是好呢。

母亲跟着叹气，摇了摇头。忽然，母亲眼睛一亮，叫到：平回来了！

说着迎了出去，手里拿着舀水的葫芦瓢。父亲弹起来赶了出去，嘴里叨念着：回来好。回来好。

丽和清脸上绽开了花，跑过去跟在旁边。

平把东西放下，看了看父亲和母亲，看到红肿着眼睛站在房门口的杏，走过去扶了扶杏的手，拍一拍：还好吧？

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母亲去屋里倒了碗茶来递给平：今天回来得早呢。

平说：昨天值夜班，调了一天休，下午赶回去。带了几个月饼和柑子回来，新上市的，一会儿拿两个给奶奶送去。

祖父听到声音从里屋走出来，呵呵地看着平。平问了问祖父腿关节痛好些了没有，说了几句话，去看祖母了。

二姐提着洗好的衣服回来，丽和清抢过去帮着把竹架子支开，你来我往，把衣服抖开了搭在竹棍竹叉上。空气里混合着清水的气味，大家的脸上微微漾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