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礼拜天我睡到快中午了才起来。一边冲澡我脑子里还飘飘荡荡着昨天晚上在张小川家里看到她那副疲惫而极力掩饰受伤的样子。说实话，也就是仗着我虽然不是共产党员，但是也接受了30年的党的教育还有那么一定的思想觉悟，要不昨天晚上那种情况那种气氛下，离着犯错误也就是那么一线之差了！现在想想还有点为自己感到骄傲，同时也有点后怕，而且不由得也开始在心里咒骂高寒那个鸟人！不是整天和我叫板谁更能赢得女人心么？不是整天跟喊口号似的说自己最讨厌不负责任的男人了么？现在这马上就要结婚的人了，工作再忙也不至于把自己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呀？把人家肚子给搞大了，自己不赶紧主动地鞍前马后伺候着，倒叫人家上班下班忙得团团转之余还得自己洗衣服自己拿方便面打发自己！我一遍一遍问候着高寒，不知道他有没有受到感应的耳朵发红喷嚏连连，反正还是照旧的家里没人手机关机，听着话筒里自动提示音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我心里的火莫名地也“噌噌”地烧。

在屋里转了一圈，无聊之下我拨通了毛嗑儿的手机。毛嗑儿一听我正无聊郁闷着呢，就急不迭地非让我上他家去找他。我说愿意的话，咱们就出来玩儿啊，在家里有你老婆在身边说话多不方便啊。

毛嗑儿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过来：“什么方便不方便啊？！我和俺老婆还有什么不方便啊！你就过来和我玩玩儿吧！~~~老婆大人有孕在身，我门也不能出，上网更觉得对不起全家老小，我都快闷出草来了！你来吧！我正好还有不少事儿要和你说说呢。~~~再者了，你不叫你嫂子给你参谋参谋怎么办你和赵儿的婚礼啊？高寒的婚礼在你嫂子的操持下七折的价钱就拿下了luxe……”

“那你问问俺嫂子中午想吃点什么，我现在这就过去。”我抬头看看表，心思心思找不着高寒，和毛嗑儿聊聊也行啊。同时7个case在做，我也希望尽快投入到工作状态当中去。

“干哈呀？过来吃个便饭还拿啥东西啊？寒碜我哪？”

我用比毛嗑儿高了10个分贝的声音冲着话筒喊：“该你什么事儿啊？我又没问你想吃什么！你跟着得色啥啊？”

那头的毛嗑儿嘻里马哈地乐着，回头给我报上他老婆想吃鲜奶蛋糕，立马把我整了个晕个儿！

毛夫人其实就是因为生理反应嘴巴淡着想吃点另类点的东西罢了，挺大个儿的一个鲜奶蛋糕吃了没几口就扔一边去了。毛嗑儿就不爱吃甜食，非说放他家冰箱里占地方，午饭没给我吃多少，倒强行逼着我把剩下的都解决出来。结果就好像是我馋鲜奶蛋糕了一样，随着毛嗑儿给我交待工作和在婚庆礼仪公司工作的嫂子叽叽喳喳地一块儿搅和着，不到一个小时我就给他扫荡出来了。看来，这就着好吃的东西，连脑袋瓜儿都比平日灵光。从表面上看起来在不到两个礼拜的时间里7个case同时推进好象挺唬人的，其实采用化整为零的方法把操作程序细分出来再把大框架搭好，剩下的就跟填色游戏一样简单。根据客户的要求和具体情况的需要，及时做出反应进行调整就可以了。更何况，像我和毛嗑儿这样的老手了，这种阵势基本上都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光对照着毛嗑儿作为客户经理的那份工作笔记，再经他稍一讲解他自己描画得跟兵器谱一样的毛式自创速记，我基本上就对各个case都知道个大概齐了，就剩下和操作部的同事再沟通一下具体细节操作问题了。再加上“旗舰”近两年一直行情见涨，公司业务和业绩连年大幅度增升，统筹部和操作部的人手差不多也增了近一倍，我们的7人制作班底更增添到11个人，这更有利于人员调配得当，既不冲突又可互补交叉地多头并进。

我眯着眼，舔么着油渍渍的嘴唇自己心思着，其实半年前姐夫对公司人事制度的调整和重新任命还是相当英明的。现在这才半年时间这不就看出来其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和取胜之道了么！非但很有必要，更成为“旗舰”大踏步业绩飙升的一战略性的小弹簧啊！

毛嗑儿盯着我看了半分钟，最终忍不住了问：“你在那想什么哪？我这在和你说正事呢，你看看你盯着盘子底儿淫笑个什么劲啊？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没有啊？”

我抬起头来嘿嘿一笑：“我都听见啦！~~~我在这看这个粉红色的奶油像不像俺家赵儿的小脸儿啊。”

毛嗑儿也笑了，把笔记本合起来点了根烟和我慢慢地开始唠嗑儿：“你们这些还没成家的人吧，或者说是正准备着进城的人，你，高寒，有一个算一个，现在都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也不是水的状态。等着你们都进了城了，那个时候就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剩下的全是面对面过日子的真实了。……你说我现在除了上班哪都不去，应酬能推就推，网，整个就戒了，自动自觉地发自内心地全心全意在家伺候老婆。你说我就特别喜欢这种感觉？当然不是。但是，身处在当男人这个角色上，你不这么做你还想干什么？实际上我在家里伺候她不也就是干点一个小时孝敬上个水果，影碟看完了我给放上下一张么，就这样我也得蹲点儿蹲够了数！……上个月，俺媳妇还没开始休假，高寒和张小川常来找我们俩。我刺挠高寒，我说这就得要结婚的人怎么老是愁眉苦脸的啊？结果高寒郁磨郁磨和我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事实上，我们俩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就像互相抵舔伤口的两只小猫，无论是高兴了美了，还是心里别扭了郁闷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对方。但是我们之间只有一种分不清你我的亲情，那种为了一颦一笑而牵畅挂肚的感觉和两两相悦的爱情在谈恋爱一开始还有，而且还很强烈，现在，好像什么也没有了。想当年上大学那会儿，老觉得性爱是恋爱的目的，尽管内心知道是反叛和不道德的；现在这个年代了，性爱是还在恋爱着的有力证据。所有人都认为天经地义的时候，却如飘忽的云，再也拿捏不住了。”

毛嗑儿说到这里不说了，光剩下一口一口倒烟了。我听得心里是“咯噔”一下子！不可否认，我、高寒、毛嗑儿都是男人，这等掏心窝子的话就算不用大张旗鼓地顶一下，也会在自个儿心里默默同意频频点头。但是，要是我昨天晚上没见过张小川，没见到她那张如同紫霞仙子将要虚游太空之际一般的那张脸，也没听她说为了帮高寒帮“旗舰”而付出的那些……我在心里不由地又问候一遍高寒这个鸟人，觉得这正好可以把话题转移到我想知道的一些问题上了，“高寒是不是和陈萱琳搞得关系不太好？剑拔弩张的。”

毛嗑儿眼珠一转，很有点警惕性地看了我一眼：“你也听见风声了？这个事儿吧，还真不好说。他们什么时候结下的梁子还真不清楚。好像，曾经因为工作上的事，江总和陈萱琳搞得有点不愉快，高寒站在江总那个战线上帮着江总大概就得罪人了。陈萱琳撅不动江总，肯定就瞪大了眼睛处处留心抓高寒的小辫子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陈萱琳随便一整就全占齐了！高寒就算再低调，我估计日子也不好过。……不过话也说回来，江总和陈主任有工作上的分歧，叫谁谁都和江总站在同一阵线上。”

我看毛嗑儿虽然和我白话直说，但是就事态情况描述的避重就轻上我听得出来事实的本质肯定不是像毛嗑儿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于是接着又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问：“那么抓着小辫子了没有？”

“高寒做事哪能让人随便就抓了小辫子啊！本来他就是那种不阴不阳特别低调的那种人，人又聪明又内敛，而且在咱公司这些年里，本分又老练，时不时地还有那么点本事上讨领导的赏识和重用，下得小兵的拥护和支持。要说就凭陈萱琳那个脑子真要是想在公事上和高寒明争暗斗，我觉得她还真占不着多大便宜！”毛嗑儿又点上根烟，悄悄观察了一下我的反应接着又说：“你去了香港以后，高寒干这个项目经理还真干得有声有色。虽然这半年业务不多，至少高寒新官上任能在短期之内得到上下一致的满意和支持，没有什么突出业绩，但是威信树立起来了也算是小有成绩立住脚了。……你也明白的，项目经理这个职位本身就集合了单独对人事权、财政权、执行权进行自主调配的权力，加上高寒这半年来做得钉是钉铆是铆的而且还很能服众，江总和公司里大部分人对高寒是一百个放心和佩服。从高寒一上手开始干这个项目经理，公司财务上就给高寒做了一个专用账户，每一个case，每一笔客户预付金都直接走到高寒手上这个专用帐户上。而不是和以前一样先总汇到公司总财务上，操作部干活的再根据制作班底制定出的方案和预算，拿到了江总的签字才能到财务部支出钱来。

“这个运作方式现在来看有三点好处：第一，这样方便公司运作帐目上的管理。谁家给了多少预付金，谁家的款清了，谁家还差多少尾款都一目了然，每个月的运作帐面上纯利有多少，固定支出是多少也都清清楚楚。财务部只需要等着高寒把每一个case的纯利润转到总帐上入账就行了。

“第二，基本上杜绝了和财务部整天唧唧歪歪地叨叨来叨叨去。做财务的人吧都有种通病，收钱的时候满脸都是笑，往外掏钱吧就问三问四，就算是公司的钱也一样，个顶个儿把自己武装得和勤俭持家的小媳妇儿似的！每一次接到新的case，方案和预算做出来之后，高寒就把到帐的预付金转到另一张卡上，直接交到操作小组手上，就是，就是你们说的team leader。这样，干活的有需要直接拿着卡刷卡行了。不用跟以前那样，为了等着财务支出钱来一等就是半天时间，好容易等到了，一刷卡一看还少两万！

“第三，case运转起来多了很多弹性和自由。虽然咱那块流动资金高寒也有权利调配，但是咱毕竟还得指望客户手里那块活的钱嘛。每一家的客户肯给多少预付金，全凭着我和高寒混江湖的这两张厚脸皮了！嗬嗬！~~~有时候客户很好说话，一出手就很大方，尤其是老客户。方案和预算一出来，高寒再暗中交代操作部两句，什么要精打细算啦，能省点钱公司利润就多一笔，公司利润多一笔你这个月的奖金就能多见几次毛主席他老人家！有时候干好了，操作部就用客户的那块预付金就能把整盘项目做下来了！想想高寒那个伙计，看平常不温不火的，关键时候还真有点机灵！这样操作起来灵活多了。省得和以前一样，尤其是在同时接好几个case的时候，陈萱琳一看这家的预付金给得不少，就不肯再把流动款拨到这家上了，非要补在预付金给得少的另外一家上。从财务管理角度上确实无可厚非，但是她不明白有的case固定投入成本比例大这个问题就太过于拘泥于框架，影响操作运行了不是么。”

我闷头听毛嗑儿给我讲解公司里的新变化，听得我是心头一阵一阵的喜。我必须要承认，姐夫的确是个令人敬佩的管理者，是艘能乘风破浪行得万年的大旗舰！5个月远赴香港的净化和充实，再加上毛嗑儿这一通的盘行点评，我也更加相信，高寒确实是把作项目经理统筹帷幄的好手！

我看毛嗑儿喝水润嗓子的空，搔搔头问出来我刚才就听出来的漏洞：“这样给高寒下放的权力是不是太大了？尤其是财务的自主权。老江也不担心高寒夹带私逃，卷了一把大的跑路啊？”

毛嗑儿小眼睛里的精光一转，笑呵呵地说：“高寒手里那个专用账户的收支情况是在江总和财务部陈萱琳的视野范围之内的，那个工行开出来的专用账户的账号和密码在江总和陈萱琳电脑上都有，他们可以随时在线查阅核对。高寒手里掌握着大宗资金的流转和运作，但他也是要向江总负责的！陈萱琳没有权力控制和过问高寒调配资金的自由，但是她有权力和职责要清楚明白每一笔资金到位和支出的数目，她的职责是要在每一次江总查询的时候对答如流。而且，财务部的小夏不是调到操作部了么，除了跟随高寒为每一个case做细致的预算和为客户做最终实际消费列表，她那个崭新的注册会计师本本的另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协助高寒做好这个专用账户资金的调配。每一笔款是从哪里来的，每一项支出都用到哪里去了，哪一个客户还有多少尾款没有结清，哪一个case的纯利是多少，是否入了公司的总帐，她都具体负责这些财务上的操作和存留副本以待查阅。刚一开始，真把小夏累得一个头变两个大，现在那小脑袋瓜练得两台电脑联一块儿都干不过她！嗬嗬！~~其实小夏那个工作就是财务软件的熟练操作上的功夫，看起来就是打上数字点点鼠标的活儿，但是直接和工行和江总还有陈萱琳联网挂钩的工作也是马虎不得的！还有啊，你知道么，小夏在人事上虽然还是财务部的人，但是她是直接向江总述职的！”

毛嗑儿看我两眼贼亮贼亮地直放光，也咧着嘴笑了：“还是你姐夫人老姜辣吧！这种职位和职权的安排有水平吧！权力下放和平行监控并存。工作干得漂亮大家有目共睹，想玩儿什么里格隆一样逃不过大家的眼睛！”

我咂么着嘴唇在心里直说“真TMD是个高手！”，但听毛嗑儿这最后一句话，我心里抖了一下。“是不是高寒玩儿什么里格隆让陈萱琳给抓着了？”

毛嗑儿皱了皱眉头，斟酌了一番才张嘴说：“这个事儿吧，有点戏剧化。我也给你交个底儿吧。‘精致’以前不是没和咱们签过co…complex的合同……”

“好好说话！英文不过关就别在这儿拽那个大瓣儿蒜！”我瞪着眼就吆喝毛嗑儿。

“好好好！咱们和‘精致’这次做的是从圣诞节一直延续到情人节的全套媒体与平面广告的制作与发布，再加上一个名为‘情人小蜗居’的新产品推介促销周备战明年的情人节，是一些中档价位适合工薪层年轻人的单品。……现在咱们就光做出了针对圣诞节和元旦的全套广告的精确预算，其他的么，哪怕是用概率来算，哪怕是做推介促销的预算变动系数再大，哪怕是咱们把变数引起的预算超支估计到50%而不是一般的20%，‘精致’这次整个case没了顶了盖了帽了也就是个40万的投入！结果，最后高寒让我交给‘精致’的合同是72万。合同签了的第三天，‘精致’的72万就到位了。要说以‘精致’这样金牌老客户的大气，以张小川和高寒的非一般同志关系，一次付清根本就不是个值得大惊小怪的问题。这半年来，高寒在大家心里的形象那可是根正苗红的，更何况我是客户经理，高寒是项目经理，我们俩与任何一个客户最后签订的合同书内容是没有职责要求向制作班底和操作部透露的。”

毛嗑儿运了一口气接着说：“问题就出在小夏身上。小夏考注册会计师的时候陈萱琳对她帮助指点了不少，小姑娘涉世不深，我估计她是无心的，也就是抱着提点之恩对陈萱琳涌泉相报了，不知道怎么着就透露给陈萱琳‘精致’的case预算也就是31万到35万差不多就拿下了。这不，陈萱琳就毛了！……咱们这个行业，利润率到底有多高咱俩干了这么多年其实心里都有数，而且我也觉得高寒这个人虽然城府深点，说难听的就是有点阴，但我根本就不相信他是那种人！我可以对高寒把利润率定在100%还拐了一道弯儿的做法不管不问，因为本身做咱们这行的，定了35万的预算结果55万都拿不下的也不算小概率事件。更何况是人家‘精致’掏钱，又不是我自个儿掏俺家孩子的奶粉钱，我跟着瞎蹿腾什么！是不是？但是陈萱琳哪懂咱们做公关这里面的艰难困苦啊，就开始跟个警犬似的了，她看不到合同书，但是她能看得到进来的72万啊！她没给捅得全城皆知，看得我也是够晕的！但又没法说什么。……我给小夏点了一步，她也恍然大悟知道说错话办错事了，她说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悄悄和高寒知会一声提防起来的。我有点不大放心，因为陈萱琳后来还来套过我的话来着。……然后我再找高寒这就费了劲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老是把工作安排妥当了就找江总请假，一请一般就是一个礼拜。回来上班了又忙得坐都坐不下，我成天地见不着他，打手机不是关机就是说他现在忙着等回来再说，回来了不是忙工作就又是找江总请假！我最后没办法就给高寒发了条短信……”

毛嗑儿现在说话已经不大带东北口音了，反倒越来越练得和上海人说话一样又快又准。他们家鼓得倍儿热的暖气，再加上他这一大长串的突突，把我的耳膜和大脑突突地全是星星，就跟进了人民大会堂似的！我这一期儿那个晕哪！多明显的问题啊——“精致”的地区老总虽然挂名是总经理，但实际上他主管生产和推研新产品；“旗舰”的CEO虽然实权在握，但自从设立了项目经理这个职务，运作程序虽然上了一个新台阶但是盲点也随之产生了！在“精致”操纵市场这块大肥肉的实际上就是他们市场销售部的大奔和市场推广部的张小川；在“旗舰”独揽大权的已经转变成了高寒！张小川在利用职务之便瞒天过海；高寒也在利用职务之便徇私舞弊！

    我不知道我的脸色变成了什么样，但是我这脑子里电光火石地一闪也就是一秒到一秒半之间的功夫。我抬眼一看坐在对面的毛嗑儿，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陈萱琳这不就是抽风么！客户预付少，她唧唧歪歪！客户给钱多，她还唧唧歪歪！贱迭迭得欠CAO！”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