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天，自从我发现了那个秘密，我跟佳珊的话就很少了，除非不得不说。她感觉到我的变化，也不多问，这是我们多年的默契。

早晨无精打采地起来，我看到桌子上摆着面条和煮好的红皮鸡蛋。那面条是她特意买的拉面，因为超市里买的一般挂面都比较短，拉面比较长，图个吉利：长寿面。可是现在的状况我活那么长干什么？

“老寿星起来了！生日快乐！”

老寿星？是啊，四十岁虽是男人的黄金年龄，但相对于二十六岁来说确实是老了，我没说话。

“爸爸生日快乐！”儿子们也起来了。

"你几岁了？" 小儿子嘿嘿乐着问。

“不能问老男人的年龄。”大儿子眼里都是笑。

我觉得这个氛围不适合我，不真切，而且都是假的。佳珊看我脸色不对，“你怎么了？”我们之间一直有默契，她从来不会直接问我，只是用形体语言来表示关心：拍一拍，握一握手就算告诉我她会支持我，今天她忍不住了，“公司里不顺？”她显得很关切，可让我感觉她很虚伪，而且她应该知道我最恨虚伪。

“没什么。”

“晚上早点儿回来，我在Fogo de Chao订了座。”两个儿子一片欢呼。

“到时候再说吧，最近很忙。”

她看看我，没再说话，两个儿子则是双手交叉胸前，很不满意地瞪着我，刚想开口，佳珊用眼神制止了他们。

我草草吃了几口，就回主卫去洗漱，等我出来时，听见小儿子很不满的声音，“妈妈，我们三个去吃晚饭吧，爸爸反正回不来。”

“胡说什么！今天是爸爸生日，当然爸爸得一起去。”

“那他回来的时候人家关门了呢？”大儿子问。

“到时候再说！你们把贺卡写好，礼物包好就行了。”

我假装没听到，拿了包经过早餐厅就进了车库，儿子们很不情愿地说了声，“爸爸再见。”我知道佳珊的眼睛一直关切忧虑地跟着我。

四十岁了，难道真是翻过了山坡，要往下滑了？而且是从丢掉老婆开始滑起？我胡思乱想地一路开到了公司。

打开办公室的门，满屋的黑汽球和红汽球一直到膝盖，门一打开，它们就开始往过道里跑。门在墙的左侧，打开门，看到右侧的墙上一色的黑色条幅和装饰品，什么“Over the Hill," "dead end"等等等等，还挂着几个骷髅。

走进门，往左边看，以红色为背景，挂着我很多照片，从在襁褓里，到少年，大学，青年，在国内毕业工作；来美国读书，再工作，在这家公司奋斗的照片，还有几张合成的，显示了我五十，六十直到一百岁的样子。我哑然失笑，很多照片一定是佳珊提供的，这几天阴雨密布的心里总算晴了一点儿。

我又回头仔细看那第一张，心里不禁又开始骂佳珊，那张照片是我的一张一丝不挂的满月照，国内不在乎，尤其重男轻女，把那命根子照得贼清楚；这张合成过，给我穿上了有小熊图案的淡蓝色童装，但合成这照片的人肯定看到了原样，而且这人肯定是我们组的，这以后我在这人面前不得矮一节？还怎么领导他？

我的手下们看见我来了，纷纷来道贺，我感谢他们还记得我的生日，为我装饰了办公室。

别的人都走了，盖瑞留了下来，我很难再跟他心无芥蒂地说话，但是人到中年，起码的为人处世之道还是懂的：面儿上要过得去。

“怎么样？还喜欢吧。”他的蓝眼睛里都是笑意。

“不错！都谁弄的？”

“组里的人装饰的，因为你夫人说红色跟你们的国色差不多了，是喜庆的象征，四十算是大寿；可我们喜欢用黑色来调侃四十岁生日；所以就弄了个半红半黑的装饰。我跟你夫人要了不少照片，然后合成的这些照片。”

我心里这个难受：他看到了我那张全裸照！

我看着他，不甘心地问了一句，“都是你弄的？”

“除了第一张，特想看看你赤条条的样子，你夫人不给！”他哈哈笑了，我心里也一松。

“那是谁做的？”

”你夫人自个儿。”我的心放到了肚子里，又有了疑问，她是因为工作上不得已才用电脑，其他的可以说是电脑盲，她怎么可能合成照片呢？“她哪儿会呀？”


“要不这么费劲教她，电话邮件不知多少，她还说在家弄时差点儿被你发现。哈哈！”


我觉得老天待我一直不薄，我还错怪他！

“周末到我家来吃饭？”对盖瑞，我也是有深深的歉疚。

“上个周末本来约了朋友出去玩儿，为检查你夫人的进度去了你家，所以我们改到这周末了。谢谢了，回头再去骚扰。让你夫人干这事儿，比带个课题都费劲！”说完，他赫赫地笑了。

又有别的人进来跟我祝贺生日；等人们都散了，我轻轻地把办公室的门关上，我需要一点儿独处的时间。

我静静地看着我那张满月照，仿佛看到了佳珊笨手笨脚地在合成这张照片，被我抓到后又是那手忙脚乱的样子，我不禁笑出了声。人逢喜事精神爽！心里那块儿石头落了地，感觉一阵轻松。

最近这十几天，我一直自寻烦恼，被自个儿吓得不轻，很影响我和佳珊的正常夫妻生活。今天是我生日，她也不用送我什么别的礼物了，她就把自个儿献给我就行了！


我真想马上把她叫回家，但我至少要等到下午，因为组里早就订好了中午带我出去吃生日餐。这个盖瑞嘛，可以考虑在小妹下次来访时安排认识一下。

我开始看下午的会议安排，没什么太重要的，我就把它们都改了期；又在我的日历里把下午改成“度假”，我要把整个下午时间都留出来再现我当年的骁勇！然后我拨通了佳珊的手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