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故事
北方有四季,四季留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冬天,冬天的故事也多。
小的时候,我对冬天又喜又怕。喜的是一夜狂风肆虐,雪花飞舞,填满了山涧沟壑,第二天便是“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洁白世界,人家的屋檐下排列着一根根晶莹的冰柱,短的盈尺,长过半丈,雪愈大,天愈冷,冰柱愈长,啃吃冰柱是小孩子常玩的把戏;怕的是在积雪中清道。户户之间的路被大雪封死了,家家要走动,往往一大早与大人一起,拿着铁锨笤帚,象战士挖战壕一样,从雪地里挖出一条路,早晨的温度最低,戴着手套还冻手,铲几下,暖和几下手,再干。若是还有风雪,风夹着雪,直往脖领里灌,冻的直打哆嗦,我不由地缩紧脖子,人几乎装进棉衣里,露出两只眼睛,那狼狈象如木鸡无什么两样。
但大雪带给我的快乐远远多于寒冷的痛苦。
“麦盖三床被,枕着馒头睡”,雪越大,庄稼人越高兴,不高兴的要数麻雀了。一年的春夏秋三季它们在野地里撒欢,吃虫子也糟蹋庄稼,冬天没东西吃了,飞到村里要饭吃。光秃秃的树枝上站满了排着队的麻雀,每到庄户人喂鸡的傍晚,乌黑的小眼睛频繁地转动,眼巴巴地盯着,瞅准时机,疯子一般扑过来和鸡争食。它在地上一蹦一跳的,煞是灵敏机智。但它的机智比不上顽童,我和小伙伴还是能抓到它。在筛子下面撒些玉米之类的粮食,找个小木棍撑起来,用绳子栓着,另一端攥在我们的手中,我们猫在隐蔽的地方耐心地等待。麻雀也许知道世界上没有白送的午餐,警惕性很高,许久许久无动于衷,它们围着筛子唧唧喳喳,小心翼翼的钻进去,啄一两口,出来,再进去,先是一个,接着两个、三个,麻雀越多,胆子越大,待它们吃得欢欣鼓舞的时候,哗啦一声,筛子倒了,动作麻利的能逃脱几个,略为犹豫的就成了我们手中的玩物了。
为防风雪,农村房屋的窗户一般较少,说是窗户,其实是在墙上开个大洞而已,北风怒号的时候,主人就把它堵上了。那时农家穷,没钱买表,农民靠从门缝里挤进的光线估摸时间,大雪一旦封了门,屋子内漆黑一片,农民就没有了时间概念,就连叫早的公鸡也常常出现判断失误。有一个大雪的晚上,我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天总也不亮。我和哥哥起床看看。拉开门大吃一惊,一夜间,大雪在我家门前砌了道厚厚的白墙,严严实实地堵着门口。哥俩兴奋异常,挥舞着铁锨,铲倒雪墙,明亮的光线射进屋内,天早已大亮了。
靠村的北边,是生产队里的打麦场,麦场有个小屋,冬天的时候,生产队把铡碎喂牲口的麦秸堆在小屋里。,寒假里这里就成了我们小伙伴的俱乐部,尤其是下雪天,我们在这里打牌、或练习摔跤。靠小屋的西边有一条沟,沟有三尺深,雪几乎把沟填平。我们在里面玩的满头大汗,脱了袜子,赤脚跳进雪沟里降温,真够刺激的!,在外面冷的受不了,再逃进小屋内,红卜卜的脚放进麦秸里暖和,碎麦秸保暖性好,暖热了再冲出去。有一天,我们玩的兴致很高,我忽然提议,“我们光着脚跑回家,敢不敢?!”小屋离村约有300米,路上不但有雪,还有硬邦邦的冰块,冰比雪还冷还刺脚。看看没人答应,我又激了一句,“谁不敢谁就是孬种!”没有一个孩子愿意做孬种,九个男孩子,个个提着棉鞋、棉袜,一路喊叫着,兔子般的向家中跑去。我那次真正体验到什么叫钻心的疼痛了。到家时,两只脚已没有知觉。母亲一边骂我傻瓜,一边帮我烤脚,等到恢复知觉的时候,我疼的差点晕过去。我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因为我找不到哭的理由。那几个家伙和我的结局是一样的,有一点不同的是,它们的父母到我家告状,我差一点挨揍。这件事,使我充分认识到了叛徒的危害性。
我上初中时,有一年的雪特别大,这年的寒假也特别长。我和小伙伴照例在雪地里做游戏,滑冰、打雪仗是每天的保留项目,但让我至今仍能津津乐道的是砌的雪长城。那时我还没见过长城,但扑克牌上有它的图片。仿照着它的样式,在我家的房后,选择一个开阔的地方,我指挥着小伙伴依样画葫,筑起了长城。头天下的雪搁夜就冻成了冰块,我们专捡积雪深厚的地方,用铁锨划出方块,从下面撬起来, 10多岁的孩子力气小,一个人推不动,就二三个人一齐推,把雪块运到长城脚下,一个个孩子又成了能工巧匠,把雪块一层层的往上垒。凛冽的北风象刀子一样刺痛我们,雪花一层层的堆到身上,不久,个个变成了雪人,我们也不顾大人的责骂,干的非常起劲,哪个冻的受不了,就躲进背风的地方暖和一会,过一会儿再换一个,九个男孩子轮流干。三天后,长城傲然屹立在风雪中。它长约五丈,高六尺多(设计目标要超过全村最高的人),有层层的阶梯直通顶部,顶部是个大平台,还有垛口。从此,雪长城成了我们每天的娱乐场。漫长的冬天过去了,春暖花开,沟旁河畔的积雪一天天融化,我们的雪长城一直到阳历的三月底才融尽。
据村中的老人讲,从他记事起,没见过谁堆雪这么高这么大。从我以后村里的孩子也没有谁堆过,这是我到今天引以为豪的事。现在村里的孩子想筑长城的多了,但现在的冬天没那么冷了,雪也没那么大了,他们的梦终究圆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