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扬春天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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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个云淡风轻 (05)

(2023-02-24 09:20:51) 下一个

05

早上的第一个会在八点。外面的雪还没完没了地下,收垃圾的大车在社区里哐啷哐啷开过,偶尔有两三个红脖子的什么鸟飞过窗前,对面的光秃秃的树枝上三个松鼠追上追下,在冬日的阳光下照例杀着时间。 老板说:我们能用chatGPT干点儿什么呢?

你说:程序员是不需要了,秘书也可以开掉,那几个经济学家的论文也可以AI出来,我试过了效果比真人还好。 还有,宣传部那几个编辑文员,也可以一并考虑一下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平面设计,战略开发,总结报表,这些统统死了死了的。当然,精算部门可以解散了,天天拿着天价的工资忽悠人,预测四十年后没谱的数字,有个毛用,AI三行提示就有答案了。今后的今后,人真的不需要劳动干活了。主要的日子得考虑怎样稍微有点儿意思地杀时间,就像对面那几个松鼠。

自从新老板来了以后,你感觉日子开始走下坡路了。天天以为要放什么大招,一会儿人工智能大数据创新革命,一会儿员工满意度必须要高要主动热爱公司,然后跟着女大老板搞改革,平等自由放松包容, 把米国左派欧洲左派的新词儿全用完了。二十年前你加入公司的时候,这个百年怪物只有100人,条清理顺,职责分明,该干的活儿都干了。二十年后,已经扩大到500人,活还是那些活,人还忙不过来了。早上就开了三个会,都是遥控远程,讨论下次开会的计划的计划。

四五十年前,你还是小屁孩儿在会通河的竹林弄弄里躲太阳的时候,你对生活和人生充满了希望。河水平静清澈缓缓流过,竹叶被阳光晒得摇摇晃晃,你放的那十几头猪儿就在边上拱草拱泥巴,偶尔有一两个围过来跟你亲热,咬你的蓝布刷把裤儿。 对面的山坡上青草丛生,灌木中一条半隐半现的土路爬向山顶。就在山的半腰,几间草房,几间瓦房,几柱青白色的烟子总在没完没了地飘。 就在猪儿咬你裤儿的两三年后,一天你和狗生正在河里洗澡,他神秘地问:中间瓦房那个周老师,昨天被派出所抓走了,你晓得为啥子不?

周老师是你和狗生的语文数学体育老师。在那个米饭都吃不饱猪肉半年才见一回的年代里,狗生和你要穿过后墙边地主家的老屋,穿过那个被枪毙的国名党师长遗孀的破房子,当然还要穿过几家贫农,几个五保户儿,几块红苕田包谷土,最后滑溜溜地跳过几块种着二季稻的水田坎,二三十分钟后才能摸到那个破破烂烂的大队小学。周老师这时就站在操场上,穿个洗得刷白发灰的衬衫,吆喝着满地疯跑的野娃儿:上课了上课了!再不学习,还跟你老汉儿一样修地球挖蛤蟆脑壳!于是野孩子像风一样散了,飞奔进那几个风雨飘摇的瓦房教室。

周老师出事儿是离开大队小学去公社的中心小学三年以后,据说混成了副校长,喜欢上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两人合谋着远走高飞,就把周老师那个半坡老屋的发妻给杀了,尸体扔进了茅坑里一个月以后才找到。后来盖着大红印章的布告就贴在公社大队和学校的墙壁上,说定于某月某日执行枪决,欢迎广大社员贫下中农和学生前去县体育馆接受现场教育。狗生和我,还有全校的师生被学校组织去参观了,戴着红领巾,我们看见周老师惨白的脸,似乎有些怪笑地昂了一下头,然后被五花大绑地押上敞篷的解放牌卡车沿着北街游街。据说游到陵园那边一个刑场,就被敲了沙罐儿。狗生和我没追上游街的车,错过了敲沙罐儿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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