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张宗铭长篇小说《女人土匪东洋狗》
曹发德可怜兮兮地望着刘礼靖。先前的恐惧在渐渐的消失,新的恐怖又来临了!他给刘礼靖沏了杯茶,恭敬地递到刘礼靖面前,说道:“你是个精明人,即便是杀了我,对你没有一点好处;你若是不杀我,我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刘礼靖想,这对极了。这些年杀人都杀厌倦了,倘若保得住命,能活着从共产党的手掌心中逃出去,把戴敏也弄出去,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曹文书这样的人,只会笔上生花,是随时都会出卖人的小人!可是,他这样的人,你只要逼迫他为你做一两件事,共产党的纪律和原则,也就将他和你拴在一根绳头上了。他为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通敌通匪通特!这些都是要砍脑袋的、要被枪决的罪行!共产党最不能宽容的,除了自己的敌人之外,那就是革命队伍里的叛徒!——曹发德他再奸再滑,再多十个脑袋,有那通敌通匪通特的罪行,他还有活的·Ý吗?
--现在,你刘礼靖只消紧紧拽着他,让他跟着你的枪口走,给你用上了劲,也帮了大忙后,他想告发你,怕他也没有那份胆!
刘礼靖又突然想起,这家里的叫四妹的女人,也同曹发德是一路子货色!他突然计上心头,也显得和善多了,对曹发德说道:
“你和这女人住在一起了。这里,还有你的这种旧军衣吗?”
曹发德说:“这里……还有。”
刘礼靖吩咐他:“给我找一套出来!”
曹发德进了里屋,当着注视着他的刘礼靖,翻了一套旧军衣出来。
刘礼靖将勃郎宁手枪和一枚美式手榴弹放在手边,换起衣裤来。曹发德看见刘礼靖的肚腹上,系着一圈胀胀的腰带。他想,那里面……一定有着金银财宝!他又想,真能将这家伙除了,英雄肯定得当,钱财也能得到,真是名利双收!
刘礼靖问:“你会理发吗?”
曹发德情不自禁地激动起来:“这行道,当过兵的,都会。”他想,刘礼靖若是准他用刮刀,他可以麻利地在他的颈部轻轻地一抹,这家伙也就神气不起了。
刘礼靖将手枪上了膛,对着曹发德的胸口,让他用剪刀给他剪头发。他告诫曹发德道:“老子晓得你不会安好心!你若是敢动我丝毫,老子要你不得好死!”
曹发德吓得面若土色,连声道:“我哪里敢?哪里敢?”他一边战战兢兢地为刘礼靖剪着头发,一边不时地睃视着那乌黑的枪口,好容易才为这土匪头剪完了长发。刘礼靖洗了头后,自己动手刮了胡子。他在镜子里瞟了一眼自己,哼着:“嗯,这还不错。”
末了,刘礼靖吃着曹发德煮来的面条和鸡蛋,指着身上褪了色的旧军衣,对曹发德说道:“你龟儿……犯了共产党的窝藏罪了。”
曹发德讨好他道:“何止窝藏罪?还有通敌罪、同谋罪……”
刘礼靖对曹发德的表白半信半疑,他想,该是扔块骨头喂狗的时候了!想到这里,他呵呵一笑,温和地说道:
“曹文书,你我是梁山好汉--不打不相识。你老弟想活命,我刘礼靖也不是亡命之徒。五0年元月,若我任凭你们送我到特别学习班去,那我早就成为你们的刀下鬼了!假如我反水那天,抓住了你和鄢部长,你也不会今天面对面地和我说话了。这就应验了贵州的一句土话: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你当我对你的情况一无所知?——说不好听些……你和这个女人咋上床的,我也是一清二楚!你笑?是不是要逼我去告发你去?”
曹发德怎么能信呢,他说:“咋上床的,你直说吧。”
刘礼靖道:“这女人是个暗娼。在大清查那晚……在她家里清出了个嫖客……还说不说下去?”
曹发德又想:清出了个嫖客的事,居民委员会的委员都晓得,也都清楚没有抓到她和嫖客在床上真枪实弹的证据,有啥稀奇的?这土匪头也在装鬼吓人。于是曹发德说道:“当然,要说下去。”
岂知刘礼靖先提出条件:“我要是说得一点不假,你怎么办?跟我当土匪去?听我使唤?”
曹发德谅他是在瞎猜,就说:“若是你说的句句是真,我像条狗似地让你牵起走;若你说的是假话,我只请你放饶了我。你我从此各行其道,各为其主。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刘礼靖阴冷地道:“若是我说对了,你这龟儿要翻悔,咋办?”
曹发德的头皮一阵发麻,此时,阴冷的北风呼啸而过,将掩上的木门吹开了一条缝,北风使屋顶的瓦缝发出呜呜的呼声,曹发德感觉到周身发凉,他又去掩紧木门,回来坐下时,情不自禁地将身子靠近地灶,伸出手在将要熄灭的灶口上,烘了烘冰冷的手。又一股股的冷汗,也在顺着他的脊梁骨流下,这冰凉透彻全身。
这看似玩笑又非玩笑!在新中国新社会的日子里,一个共产党员,是能答应跟土匪走的么?一个革命者,是能背叛党的么?反之,你若是跟着这土匪头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你今生今世也会没有了光明和幸福!那等待着你的,将是党的制裁!人民的制裁!--这些连小学生都晓得的常识,你曹发德又不是个傻瓜!倘若这土匪头啥都知道,说对了,他要你办啥你办啥,他要你干啥你干啥,这不是睁大眼睛跳岩?可是,从刘礼靖阴冷的目光中,时时刻刻都藏有杀意,现在,关键的、要紧的、必须立即作出决定的问题是:我曹发德是想活,还是想死?
刘礼靖呷了口茶,搓搓手:“我要是你,这赌,我就与你打定了。你龟儿就在我的手板心上,你的命也由我掌握着。这赌若是你赢了,我刘礼靖拍拍屁股马上离开这里;若是你输了,也等于没输!咋,你是赌呢还是不赌?”
大约是生命可贵,曹发德嗅到他熟悉的雪花膏的芳香。撩开那遮掩着里屋的花布,里屋的床单上被子上,还有着他和吴四妹混合汗味和混合的濡湿。今天,他若是完全地顺从刘礼靖,他或许能生,还能继续作爱,还能享受人生……否则,就是死!
这土匪头的话也对,顾命要紧,走到哪个山头说哪个山头的话。这土匪头若说对了,他咋摆弄我到时再说;我曹发德如今全身都下水了,还在乎这几根头发干啥子?这样,曹发德说道:
“我不翻悔。若你赢了,你要我干啥都成。”
“你不翻悔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好吧,我就说了!----这个女人拉你一下,求你放了她。答应你啥时候……”
曹发德怔怔地注视着刘礼靖,纳闷地道:“你在啥……地方……看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