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时期,中国社会的千奇百怪(十四)国民党哪会抗日
--摘自张宗铭长篇小说《女人土匪东洋狗》
派出所的小高和小李同志,这天走进了张家大院。实际上是帮助农民来向戴敏清算“剥削帐”来的,而表面却是是来查杨永春和戴敏一家的户口登记。
张云轩和杨永春无奈地来到大客厅坐定,张云轩问道:“请问两个同志,我家登记的户口,有何指教的地方?”
高同志说:“指教吗,谈不上。首先,我们今天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决定这个地主婆一家子是走还是留下的问题;其次,我们只知道你是起义将领,你的出身、个人籍贯、履历、学历、出生年月……另外,”高同志看着杨永春,“这个叫杨永春的国民党军人,户口也落在你们家里。你们之间是啥关糸?他的原籍、个人履历,所有、所有的一切……我们都不清楚。今天我们要把这一切都了解清楚。”
张云轩知道中国有句俗话:不怕官,只怕管。他沉思着,心中却翻滚着一汪涟漪,一个国民党旧军人的过去和现在,共产党似乎要天天问、月月问,问少了不行!于是,张云轩和杨永春无奈地对视一笑,向两个派出所的同志,细说起他的履历:
张云轩开始叙述说:“三七年芦沟桥事变后,九月初,当时留驻贵州的国民党二十军军长杨森,奉命率部开赴前线,参加中国军队的第二次‘松沪会战’。我那时是军部的上校副参谋长,当然得跟随部队一起奔赴抗日前线……”
在一边记录的小李同志,这时无礼他喊道:“且慢!”
张云轩停住话头,小李同志使性子地将笔掼在桌上,他涨红脸孔道:“奔赴抗日前线,你讲错了没有?”
张云轩道:“一点不错。”
小李同志更来了性子:“还说不错!你张云轩也太胆大妄为了!国民党也抗日?国民党不投降不当汉奸就阿弥陀佛了。你别洋花椒(麻)外国人;腰杆上别死耗子--冒充打猎人了!告诉你,国民党一天也没有抗过日,少为国民党反动派涂胭抹粉的!”
于是,张云轩按下了话头,闭目养神。
小李同志拿起笔:“继续说吧!”他见张云轩在闭目养神,催促着:“说呵。”
杨永春在一旁道:“这话还说得下去么?”
小李同志说:“咋说不下去,该咋说就咋说。”
杨永春性子急躁,他手拍茶几:“国民党咋没抗过日?他张云轩就差一点死在日本人的大炮下,耳朵都震聋了,治病就医了好几个月。要不与日本人打仗,他会受伤?我与他会结拜为兄弟吗?”
小李也来气了:“你也站出来为国民党说好话。好呀,这条街挖了好久的潜伏特务,挖了好久的反革命都没挖到,你居然冒了出来!”
张云轩知道这年月一句话不对头,政府说抓人就抓人的。一些共产党人总是按照自己的理论和信仰,来判断人的罪恶是深是浅。像杨永春这样没知识没文化的犟拐拐(不转弯子),往往会因此而断送了自己!于是,张云轩慢条斯理地说道:
“杨永春是潜伏特务?是反革命?这话,你去对省里的鄢正甫部长说去。若不是杨永春热爱共产党的话,鄢部长也早被叛乱的国民党兵匪杀害了!”
两个年轻人不觉对杨永春肃然起敬,特别是最年轻的小李,怔怔地端视杨永春一会,方才说道:“英雄呵英雄!你真的救过鄢部长,真救过?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居然能救省里领导的生命,太难得,太难得了!不过,往后你还是不能乱说国民党抗日。你想想,国民党哪有那能耐抗击日本人呢?杨永春同志,你说对不对?”
杨永春仍然睁眉鼓眼,这犟拐拐永远也想不通,为啥不能说国民党抗日呢?他涨红了脸,捋了捋他那稀疏的山羊胡,说:“我抗日那阵,贵州哪里有共产党?你们后生以为那时的共产党到处都是?那你们就想错了!那时的人想找共产党,要你有天大的本事你才找得着,蔫卵哟!这抗日,那阵子国民党也抗,共产党也抗;抗多抗少,真抗假抗,这只有上面当官的才晓得!可你不能说国民党没抗过日,即便国民党没抗过日,那我和我的兄弟,可是千真万确的抗过日的!”
高同志此时又正色道:“杨永春同志,你还在口口声声说国民党‘抗日’!这是反动言论!叫你别说你偏要说,你难道真想当反革命不成?”
杨永春虽犟,但这段时期隔三岔五地枪毙反革命、特务、地主、封建教会人员……他还是晓得人民民主专政的厉害的。他只觉得有一股子气憋在心里,这股子气切切实实地又不能再放出来,于是他脸红筋涨、张口结舌地望着高同志。
张云轩此时想:败军之将,何谈功绩?于是他用缓和的口气说道:“我的大哥没有文化,又只是一般的军人,不知道国民党假抗日真投降的本质。”
两个派出所的同志这才又和颜悦色地对杨永春笑了笑,都说张会长有思想水平。那蒋介石那国民党光享受都来不及,他会考虑抗击日寇吗?
张云轩连声说高见、高见后,方才又问他们道:“你们看,你们的摸底调查,我还是从哪里说起才好呢?”
高同志道:“那……请张会长还是继续说下去吧。不要说你们抗日不抗日的了,就说你们认识的经过……为啥杨永春的户口要落在你的家里……”
张云轩谈起了和杨永春的相识过程--
三七年九月初,杨森的二十军徒步离开贵阳城。部队路经龙里、离马场坪不远时,部队开始露营了。军部的炊事班正架锅生火时,张云轩独自坐在山坡上,望着夕阳的余晖,他漫无边际地遐想着……突然看见一个汉子穿出树林,直接向他这里走来。
张云轩好生纳闷:平常的庄稼人看见部队,不是老远驻足张望便是逃之夭夭,这人却无一点惧色地向军部的营地走来。哨兵这时向他跑来,大声叫他快离去。这人却像中邪似的不理不睬,径直来到张云轩的身边,疲软地倒靠在张云轩身边的草坡上,对他说道:
“当官的,给口热饭热汤吧。”
哨兵跑来,没好气地说道:“这饭是当兵的人吃的,你讨饭竟讨到兵营里来了!”
谁知这人犟劲来了,冲着哨兵,声若响雷:“讨饭?你才讨饭哩!我是横下心来当兵的。讨饭?你就是端来山珍海味,老子也一脚踢翻了它!”
张云轩呆呆地注视着这个山里人:他年近四十岁,人虽细瘦,却显得异常的精力充沛。他目光炯炯,那平地惊雷般的话声里,字字句句都显露出这个山里人的质朴与忠直。
听说他是主动跑来从军的,哨兵不言语了。几位军官走了上来,笑着问他:
“老哥,多大岁数了?”
那人道:“三十八岁。”
“三十八岁不在家上奉父母,下待妻儿,跑来从军,这又何苦?”
“我从小就没闻过爹妈的味,至今也无妻子儿女,光杆一个。”
于是,这些军官都说,这人早二十年从军,或许真有出头之日。可……这近四十的人了,在军队里还能有啥用呢?这些军官谁也不要他,就径自用餐去了。
张云轩呢?他才告别新婚燕尔的娇妻,想到又是漫长的分离和等待,这两天情绪特别的低潮。他从土坡草地上站起身来准备离去,但又突然碰到这个山里人期待的目光。
这是一双焦灼的、求助的、期待的目光,这双目光令他此时不忍心离去。其实,他这时正好要人,他那精灵的勤务兵兼马夫的青年,硬是争着到连队里去了……要这个比他大十岁的人当勤务兵,这简直就是笑话。张云轩的心里其实不愿意要他,可他却脱口而出:“你愿意当我的勤务兵和马夫吗?”
这人也脱口而出:“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相信你会要我的。我愿为你干,就是死也无所谓。”
“好端端的,你干啥开口死呀活的?”
这人却道:“当兵不去想死,说给鬼听鬼也不会相信。这时想着去死,总比今后要死时去哭爹叫娘强。”
张云轩听后,也觉得这人说得话丑理正。他决断地道:“你叫哪样名字?”
“杨永春。”
“好吧,你就留在我身边吧。以后和我说话,要先叫‘长官’。”
“好,长官。”
“应当说:是,长官。”
杨永春极不自然地说:“是,长官。”
张云轩说到这里,高同志就翻开户口登记本,打断了张云轩的叙述,说道:“张会长,且慢、且慢。”
高同志转向杨永春,“老杨同志,请允许我们这样称呼你。你在加入国民党军队前,你家住哪里,什么籍贯、干啥职业,成过亲没有?既然先引出你了,你就自己先说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