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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你慢慢的跟我走

(2009-03-29 09:26:55) 下一个
我插队到屯子那年春燕十七岁,她长得不算好看,一张白白胖胖的脸,加上稍显过厚的
嘴唇,虽然长着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可绝对和漂亮沾不上边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每当她伴着那似乎永远属于她的天真笑声出现时,总能引来屯儿里小伙子们的目光。春
燕引起我的注意是因为她常常和集体户的女同学在一起。

   在地头歇气儿时,她常常瞪着一对儿好奇的眼睛,拉着户里的女同学问这问那:“大
姐,你这衣服的花布真好看,在哪儿扯的?”“你们用的瓶儿装的雪花膏儿咋那么香?
贵不贵?”“你们城里人都用香胰子洗手吗?”她们身上的一切对她都很新奇,不过她
所关心的问题无非都是闺女家穿的、用的什么的。可有一次她却忽然问起“城里男的和
女的是不是可以一起去看电影儿?城里演电影的戏院子是什么样儿的?”

   原来她心里有人了。

   屯子里的人都知道春燕和小半拉子好了。自由恋爱在当时虽然还不算实兴儿,但是姑
娘和小伙子互相心里先有了,再与父母商量,托个媒人定亲的事儿也不算新鲜。可是对
春燕和小半拉子的事儿,她父母却是一百个不同意,这倒不是他们不喜欢他,他勤快、
懂事儿、嘴也甜,春燕的父母对他还真比对别的孩子高看一眼。可是他没有父母,叔叔、
婶子又有自己的儿子,再咋地赶明儿的彩礼也多不了。春燕的父母还有另一番心思,那
就是不想让她嫁给屯儿里的人,将来也像他们一样,一辈子在地里吃苦受累,两口子指
望着闺女能嫁给一个吃供应粮、挣工资、休礼拜天儿的男人,哪怕别的条件差点儿也行。
可是不管父母怎么想,春燕还是舍不得小半拉子,俩人的关系反到越来越近乎了。地里
干活时,他忙完了自己的活计,总要接春燕一把;春燕带饭要是有点儿差样的也忘不了
他。那时候每年春耕一完,县里的电影放映队就开始到各个公社放露天电影,虽然颠过
来调过去得总是那几部大人、孩子们连台词儿都能背下来的电影,屯儿里的年青人每次
还是不顾一天的疲劳,走个把小时的路,挨着蚊虫的叮咬去看。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
要好儿的一对对男女们能有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春燕和小半拉子好了以后,去公社看电影从来不随大道上的大帮儿走,都是俩人儿在青
沙帐中那条被人们踩出来的小路上,一前一后、拉开十来步儿的走去。走在前面的小半
拉子会不时的回头看看春燕,春燕也总是笑一笑作为回应。

   为了阻止春燕和小半拉子的关系继续发展,她的父母托媒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刚刚死了老
婆的附近国营农场的职工,那人三十多岁了不说,还带着两个孩子。春燕死活不答应。

   相亲那天她的父母怕她跑走,就把她锁在屋里。相看了之后,那个男的说他同意,还说
过些日子就把彩礼送来,秋后就过门儿。春燕不出门,在家哭了好几天。后来公社抽屯里
的壮劳力去修水库,春燕和小半拉子也一起随着去了。集体户只我一个人没去,留下看家,
和两个不让上水库重地的四类分子为队里积肥。

   一个多月后,水库修成,户里的同学们也从工地上回来了。与往常不同的是同学们回来
后个个不吱声,几个女同学好像还哭过。一问才知道春燕死了,昨天夜里跳进刚刚修好的
水库里自杀了,尸首还没捞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就想到了小半拉子,想起他们两
个人去看电影的路上那一前一后的情景,心里也很沉重。

   第二天春燕的尸体捞出来后,出殡的时候没有纸钱、没有花圈,甚至连送葬的人都没有。
按照屯里的规矩,没出嫁的姑娘死了,棺材是不能上漆的。因此当天只有她爸爸一个人,
用一辆牛车拉着一副薄薄的白查棺材,在雨中穿过泥泞的田野,把春燕草草地葬在一个秃
岗下。

   打那以后,小半拉子就变得沉默寡言,常常看到他一个人在收工后,扛着锄头走到春燕
的坟头,或者添把土、或者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

   春燕死后没有几天,地头上人们再谈起她的自杀时,就好像那是一百年以前的事一样。人
们关心的不是她为什么去死,而是满有兴致地议论她是否和小半拉子有过那事儿,一致的看
法是一定有,因为那天晚上有人看到他们两个在高粱地里单独在一起。更难以理解的是,人
们在谈论时竟不在意小半拉子是否在场。

   以后公社再放电影,小半拉子大多不去,就是去也是一个人走在那条青沙帐中的小路上,
不时的也还会回头看看,但是那空空的青沙帐带给他的只有痛苦和哀伤......

   5/30/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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