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我被借调到JX省第二建筑工程公司,随项目组赴科威特,为一大型居民住房工程项目担任劳务翻译。五、六百号清一色的男性工人、工程技术人员先后抵达位于沙漠之中的建设工地,在波斯湾摆开了大会战的架势。
到达之后的第一感觉是那里的气候特别炎热。在烈日高温下,别说建房子,就是从宿舍走到办公室都是件格外辛苦的事情。我站在有空调的办公室里,望着窗外的建筑工地,把唐诗“悯农”即兴改成“悯工”:“建房日当午,汗滴沙上土,谁知豪华屋,栋栋皆辛苦。”虽然气候恶劣,咱们那些祖祖辈辈有着吃苦耐劳传统的中国工人还是挺过来了。然而,有比炎热气候更加难以忍受的。
与当地人熟悉后,一位阿拉伯朋友好奇地问我:“听说你们中国人来之前都打了针,没性欲了,等回国后再打一针恢复性欲。有这事吗?”
“没有这事。”我实话告知。
“那你们怎么受得了?不是一、两个星期,而是两年呀。”他觉得不可思议,惊讶地看着我。
我一本正经地用标准答案回答:“我们不带夫人,是为了减轻贵国的负担。为你们着想啊。”
“炎热的地方,人的性欲特别强。”他竖起大拇指,笑着说,“China, good!”这句话后来被正式翻译为:“中国人,了不得。”
一
其实中国人也是人,和世界各国人民一样正常,没啥了不得。为了发泄性欲,大家常聚在一起谈女人,谈梅止渴。除此以外,项目组逢年过节放一场毛片,慰劳工人们,大家在波斯湾以另一种方式体会到每逢佳节倍思亲的含义,也算是望梅止渴。
由于建筑材料常常不能按时运抵工地,窝工现象很严重,影响了工程进度,也影响了工人们的工资收入。头脑灵活的工人发现了赚钱的市场:几人合伙买一台录像机和几盘黄色录像带,每天晚上在宿舍播放,当然要收门票,进去一次收一个科威特第纳尔,当时大约相当于三点五个美元。生意相当红火。
后来各种建筑材料终于运达工地,项目总经理非常兴奋,要开一个动员大会,给工人们打打气,让懒散了相当一段时间的工人们重新振作起来。
那天晚上,天上布满星,月亮亮晶晶,工人们搬着椅子来到用trailers围起来的空旷地带,也就是每天晚上看电视的露天广场。总经理站在桌子上挥舞着拳头慷慨陈词,作完报告后问下面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同志们,还有什么要求吗?”
“我们要看毛片!看毛片!”沉默片刻后,角落里传来一个工人的喊声,接着是一阵哄笑。
“前不久不是看过了吗,怎么又要看?”总经理以问代答。
“不看毛片上班没有劲!”又一个角落传来另一个工人的声音,接下来又是一阵哄笑。然后有工人开始起哄:“强烈要求放毛片!”
总经理最后说,“好吧,这件事交给双翻译去办吧。看了毛片,干活一定要更加卖劲,把耽误的时间补回来!”
二
工人们远离妻子,特别想念,有的人还有些担心,怕她们在家守不住寂寞。虽然工人们都知道这种出国赚八大件的机会一辈子没几次,要格外珍惜,可是很多工人坚持不住,申请提前回国,宁愿自己掏腰包买机票。
一位工人的妻子来信,要丈夫把握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争取多呆一段时间,多赚点钱,信中说,“我们在家一切都好,你不必挂念。”这位工人却反思:“如果她说想我,希望我早点回去,那我就能安心呆在这里工作。她却劝我安心呆在这里,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这就使我更不能安心呆在这里工作,我必须赶快回去。”但他申请提前回国的报告迟迟得不到批准,他每天郁郁寡欢,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不与任何人交谈,最后发展到早晨天不亮就起来跑步,有人怀疑他是在装疯,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华子良。
一位工程师,业务能力很强,我给他做过几次翻译,外方专家很佩服他。他后来也要求提前回国,理由是身体有病,而且这病只有回国才能治好。总经理不信,问他究竟得了什么科威特治不好的病,他当着我的面,在总经理面前脱掉内裤:“看,老子的鸡巴都没有了。”我以前只是听说有一种叫“缩阳症”的病,没想到那天我开了眼界,亲眼看到了缩进去的鸡巴。前段时间他还在办公室跟人辩论究竟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问题,没想到到头来他那地方只有蛋,基本上没有鸡了。
这事像长了翅膀,传遍整个项目组,许多人不相信,非要来个眼见为实,趁他蹲厕所时跑去观看,大家伙在厕所外排起了长队,鱼惯而入,后来只要看到厕所外有人排队, 那准是该工程师在蹲点。
三
我当时是个穷教书匠,每月工资只有八十多块人民币,能被借调出国赚大件实属荣幸,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合同期满。一位上海交大刚毕业的工程师与我有类似想法,我们常在一起聊天,成了好朋友。
我们利用工作之余结交了几个阿拉伯朋友,阿拉伯人告诉我们,科威特人只要结婚,政府就免费送给新婚夫妇一栋住房,就是我们正在建的这种房子。他们给我们讲《古兰经》,想发展我们为伊斯兰教徒,还说成为穆斯林后会得到真主的保佑,从此过上幸福日子。我们对伊斯兰教不感兴趣,可听说穆斯林可以娶四个老婆,那位刚毕业的小伙子立刻来了精神,即使终身不能吃猪肉、不能喝酒也在所不辞。
要想娶四个阿拉伯老婆,必须首先娶到第一个老婆,这样才够资格留下来。到哪里去找第一个老婆呢?小伙子耐心等待机会,终于等到了。
一次,我和小伙子带着几个工人在一家富裕的科威特人家里装修厨房和车库,这家人有个女儿,在科威特大学读书。时值暑假,学工程的女儿从学校回来,遇到了我们这位有心栽花的小伙子工程师。由于她受了西方教育,不像传统女人那样在外人面前蒙面纱,小伙子看到了她极为漂亮的面容,于是主动为她做家教,补习数学,讲解工程难题,姑娘对小伙子佩服得五体投地,说他比她学校的老师还有知识。小伙子趁热打铁,向她表示了爱慕之心。姑娘说这事要跟她父亲商量,由她父亲定夺。
一个星期五的上午(他们的星期五相当于我们的星期天),小伙子邀我陪他去见姑娘的父亲,说是可以为他壮壮胆,临行前小伙子还特意刮了胡子。
我们一人带着一瓶矿泉水上路,大约一个小时后风尘仆仆地来到姑娘家门口。站在门口揩揩汗、喘口气后,小伙子摁响了她家的门铃,没想到姑娘的父亲在门外把小伙子严厉训斥了一顿,并羞辱他说:“你们中国男人脸上一根胡子都没有,像女人的屁股似的。”
小伙子本想跟他理论一番,没想到他父亲对中国男人存有偏见,一气之下把看毛片时学到的一句话用来顶撞:“你们男人嘴巴四周尽是毛,像女人阴道似的。”
他父亲恼羞成怒,指着屋旁的沙坑说,“你要是再来骚扰我女儿,我就把你当铅球推到那沙坑里去。”
这家伙是科威特田径队的铅球教练,说起话来三句话不离本行,块头大,臂膀有小伙子的大腿粗。我在一旁对小伙子说,“你很苗条,他自己倒像个铅球。这人很粗鲁,咱们走吧。”没想到受了侮辱的小伙子气愤地用英文对他说了这句话。铅球教练大怒,冲上去要打小伙子,小伙子拔腿就跑,铅球教练在后面追,追了好一阵子,大有不抓到人决不罢休的气势。他们跑出了居民住宅区,跑进了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漠地带。好在那铅球教练跑不过曾经练过中长跑的小伙子。
我们顶着中东炎炎的烈日,徒步穿过沙漠返回驻地。茫茫沙漠上除了偶尔看到一种耐旱耐高温的野草外其它什么都没有。在来科威特之前的学习班上,总公司领导就跟我们提到过这种野草,要我们学习野草精神,能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可我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植物,怎么去学那植物?
小伙子一路上很难过,我安慰他说,“幸亏那家伙不是短跑队的教练,否则你现在可能还躺在他家门口的沙坑里。那家伙有眼不识泰山。你条件这么好,天之骄子,赚了大件回国后,那一个老婆的指标很快就会用掉的。”
小伙子悲哀地摆摆头,“不管咱受了什么教育,智商有多高,在他们眼里,咱们统统相当于城里人眼里的民工。”
xie x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