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 (2)
2014 (136)
2015 (338)
2016 (372)
2017 (389)
2018 (91)
看来现在中国足球还是有历史的烙印啊。在巴西足球是穷孩子的游戏,看来这是骨子里面的不同。
中国足球是一群花花公子加一群足协大爷。
文/ 李国文
在中国政治史上,一夜之间,成为红人的暴发户很多,北宋时期的高俅,算得上一个典型人物。
第一,他会踢球。第二,他还是一个会踢球的小人。如果他仅仅会踢球,而非小人,即使巴结上宋徽宗,顶多也就当一个皇家球队的队长。如果,赵佶始 终是一个端王,高俅一辈子在王府吃香喝辣,没有问题。但这个端王成了皇帝,而且是一个败家的皇帝,高俅这个小人就非要当上这个太尉不可。因为,说到底,这 个宋徽宗也是一个翻来覆去的小人。赵佶,艺术智商极高,政治智商极低,大致与白痴相等。唯其政治智商极低,所以与一个会踢球的无赖小人,一拍即合。据说, 高俅早年曾为苏东坡门下的小吏,似乎未见多么被重用,才跳出苏门,投奔哲宗皇帝的妹夫小王都尉家,做个亲随。由于,小王都尉派他送东西到端王府,正好一个 球落在高俅的脚边,于是,一步登天,他是一脚登天,改变了他的命运。
孔夫子对于小人的许多经典见解,实在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如《论语》中:“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如“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如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如“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如“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如小人“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等 等,证明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百分百的真理。
我们从《水浒传》第二回,那段对于宋徽宗还在作端王时的介绍:“乃神宗天子第十一子,哲宗皇帝御弟,见掌东驾,排号九大王,是个聪明俊俏人物。 这浮浪子弟门风,帮闲之事,无一般不晓,无一般不会,更无般不爱。琴棋书画,儒释道教,无所不通,踢球打弹,品竹调丝,吹弹歌舞,自不必说。”施耐庵的话 语中,虽有贬义,并没把赵佶描写成一个反面人物,只是一个花花公子而已。
但中国老百姓也总结出来,皇帝太能干了,未必是好事,因为太能干的皇帝,就要建功立业,往往不恤民力而穷折腾,老百姓难免要付出代价。相反,皇 帝窝囊,庸懦,无大志向,吃喝玩乐,也许不是什么坏事,由于没什么本事,自然也就少生事,少生事,老百姓至少能落个安生。不求其有,但求其无,这是中国人 的现实主义。
然而,老百姓不怕皇帝一个人混账,即使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顶多增加一百个讨不到老婆的光棍而已,对偌大一个国家来说,是绝对可以承受得了的。 但是,最害怕的,是这个皇帝重用一群虎狼来管理国家,渔肉百姓,那就比天灾还要恐怖,天灾的周期短,一年两年,人祸的周期,有时是一辈子,必须等到那个灾 难制造者去见上帝时才告终止,这可就太痛苦了。
金圣叹批《水浒》,当赵佶一眼看到“气球一似鳔胶粘在身上的”高俅,两人一见如故,只是相见恨晚,马上引为知己。于是,把惊堂木一拍,看,小人 和小人相遇,天下还有不完蛋的道理?什么人跟什么人在一起,是有规律可寻的。有赵佶,才有高俅,而有了高俅,就必然会有赵佶。这些年来,凡被双规,凡被法 办,甚至最后处以极刑的党政要员,从来没有一个是独行侠,只他一个人干坏事。只要提溜出一个,必然像挖土豆似的,总是一窝或一串给端出来,总是一群趋利忘 义者的自然组合。
像高俅这样一个球痞,仅凭击鞠一技之长,在端王时为亲信,在徽宗时为殿帅府太尉,一个混混儿,位列中枢,这个政权还有什么指望?当然,帝王将 相,宁有种乎,出身低未必无英雄豪杰,但赵佶就专门挑选这些歪五溜子,乌七八糟,不走正路,邪门歪道的人物,正好证明他也不是一个好东西。世道就是这样, 一个小人,独木不成林,也许作不了大乱,两个小人,双木就成林,很可能犯奸作乱,而赵佶为首加上高俅,再加上一群无耻宵小,大宋江山不完蛋,焉有他哉!
小人与小人的苟合,是不需要台词的。赵佶看高俅,高俅看赵佶,王八看绿豆,对眼就行。官场中,凡腐败,贪污,不法,堕落等等分子,与其上下级, 与其左右手,与其同道、同僚、同事、同好者进行勾搭时,其间必然有一种不言自明,互相感应的磁场,无须认知,无须交流,无须中间人,无须语言交流,只要身 处磁场之中,立刻就能相知相契的本能,很快像暹逻双胞胎联成一体。据科学家实验,某间房子里存有一块蛋糕,半公里方圆街区里的老鼠,在第一时间内,就会得 到这个食物信息,而且,相互策应的鼠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协同动作的四肢,在地沟中蠢蠢欲动,一齐向这块香喷喷的蛋糕游走接近。
这种觅食趋饵的动物本能,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原始动力。
初时,赵佶还在他的潜邸作端王,再混账,再败家,再不成器,也只是牵涉到他个人,和以他为首的小集团,影响也只是事关区区局部而已。何况他是王 子,一个有太多条件,足可以优哉游哉的花花公子,他为什么不享受,不快活?再说,他是在文学艺术领域探索追求,多方涉猎,兴趣广泛,学有所成的画家诗人, 浪漫得过头,风流得过分,即或击鞠投壶,日御一姬,也是无伤大雅的。因为,一个小员司,小役吏,小官人,小文秘,只有唯唯诺诺,等因奉此,循规蹈矩,谨小 慎微,要想写出才气横溢,纵横捭阖的大文章也难。因此,他写诗、作画、学道、性放纵,我们没有理由苛责他的荒唐。
然而,赵佶十八岁那年,他的兄长宋哲宗驾崩,无子嗣。一顶御轿,将他抬进宫里即帝位。是好还是坏,是走正路还是入邪道,是兢兢业业还是吊儿浪 当,是正经八百还是荒淫无耻,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和大宋江山息息相关了。赵佶本来没有做皇帝的准备,也没有受到做皇帝的训练,加之,他文人气质, 艺术家风度,花花公子的脾性,浮浪子弟的作风,他一登帝位,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就和与他习性相同,趣味相似,爱好相类,性格相像的一班小人 结伴,生把大宋王朝葬送掉了。
事实证明,他只能当端王,不是当皇帝,他一坐在金銮殿上,凡中国昏庸之君的所有毛病,他都具备,凡中国英明之主的应有优点,他全没有。而且,昏 君中最没救,最完蛋,最可怕,也是最致命的弊端,就是远君子,近小人,宠奸邪,用坏人,他当上皇帝以后,朝廷立成觅食趋饵的鼠类天下。
高俅的发迹,有点偶然,但也必然,正如民谚所云,“鲇鱼找鲇鱼,嘎鱼找嘎鱼”,是有其一定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