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千觥

Tell me why ain't nothing but a heartache; Tell me why ain't nothing but a mistake.
正文

把酒千觥 [004]

(2005-04-18 22:41:20) 下一个
  冬天于是说来就来,圣诞卡片飞来飞去,却丝毫不见冬天的气息。紫荆花很繁茂地开着,随着风从浓密的绿叶中很柔媚地抖落些许涩涩的花瓣。喧嚣的平安夜,我忽然很想听榛子的声音,在公用电话亭足足四十三分钟的等待之后,我拨通了那串熟悉的号码,“榛子,圣诞快乐!”
  “是你啊,楣子,这么晚还没睡?”出人意料的慵懒,还传来一个大大的喷嚏。
  “不舒服吗?”
  “噢,刚和老同学聚会喝了点酒,也就是正阳他们几个,有点困。”
  全无想象中的惊喜,浅浅的空落包围过来,无声无息,“那好,我挂机了,早点休息。”
  那年的寒假冷得出奇,没有阳光,我困在家里懒怠动弹,与榛子的相聚像以往一样开心,除了她偶尔心不在焉的微笑,谁都看得出来,那是恋爱中人特有的甜蜜。还记得那时我们勾过手指头,一旦插入“第三者”,必须彼此曝光。我不禁叹了口气:从前?谁又敌得过似水流年?
  窗外扑扑簌簌落着雪花。又有电话,“叶楣在吗?”正阳的声音还那么富有磁性。
  “什么事?”
  “能出来吗?我在‘蓝方格’门口等你。”
  “蓝方格”是一家不大的饮品店,布置得很素雅,我和榛子常在那儿聚会,正阳靠在它门前的电线杆上,双手叉在口袋里,神情有些落寞,侧面看去像极了忧郁的大卫。空气很僵滞,因为我们都不说话,只有恩雅那首熟悉的《The Memory of Trees》在四处静静地流淌,“要不要加糖?”正阳突然开口,把我从柔蓝的爱尔兰细雨里面拉回来。
  “谢谢,我只喝黑咖啡。”
  他局促起来,“楣子,我有女朋友了。”是的,我一直知道,正阳的眼睛,不是我可以出入的禁区,“但你知道吗?是榛子。我们刚吵了架。”
  “哦,榛子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你要好好珍惜。”那杯黑咖啡味道特别苦。
  “楣子,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握住我冻得僵硬的手,“榛子和你不同,她总是大大方方。”我苦笑,我不需要别人再指责我由来已久的弱点。
  “你从没对榛子说过不喜欢我对不对?她刚才说平安夜那晚她骗了我,那晚我喝了很多酒,说我写了信给你,我想她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有回音,但她对我很好,真的很好,你们很相象,骨子里却那么的不一样。”他喃喃,我甚至看到他眼里漫起的水雾。
  我轻轻抽回手。原来,我想要等待的只是一个答案的确证而已。我和正阳,相隔了不止一个冬季。“正阳,你错了。你不能否认我和榛子心意相通。”一个老掉牙的三角恋爱故事。我不敢看他的眼睛。胃随着脸上事不关己麻木的微笑神经质地抽搐起来。很久之前,我便已经遗忘了哭泣的本能。看过了太多悲欢离合,我无法相信女性的眼泪是在男性世界里生存的最好武器,正如我不相信似水的柔情能够挽救一颗水性扬花渐行渐远水性扬花的心。琼瑶小说里的女主角从来都我见犹怜连哭泣都梨花带雨楚楚动人,而我见过自己流泪时不敢恭维的德性:眼睛和鼻子一块红肿,连抽泣都带着鼻腔被某些液体充塞后重伤风似的阴阳怪调。我不想破坏那份完美,我只能更灿烂地微笑,“正阳,还是谢谢你。你和榛子会有很好的将来。”
   我无法忘记正阳那天向我挥手时的姿势,我把脊背挺得直直的,因为我相信,稍有松懈,我会挎掉。我就这样走出他的视野,他的生命。亦不敢再听那首《树的回忆》,我想,听着听着,我是真的会哭的。
  而榛子,榛子她真是我的血肉化成的指甲小人吗?骨子里,我们那么地截然不同,我发疯似的踩着车子寻找着“天缘”,那儿只剩下一片火烧后空空落落的痕迹。“前几天放烟花给烧的,听说没烧着人。里面住的老夫妻没人知道哪去了。”周围的人好心向我解释。
  我百无聊赖地回到了学校,一切还是老样子。水房里撩人的歌声、杂沓的脚步声、煲电话粥的昵昵细语永无休止,拢捻着我脆弱的神经。我的睡眠开始颠三倒四,雨也开始下个不停。我整天躲在新扯的床帘后面听我的歌看我的小说读我的英语,看着幸福与不幸福的人儿来来去去,如同一只自闭的鼠类啃噬着零食与刻骨的孤独。曾好过一段时间的芫芫说我昼伏夜出像个野鬼,末了叹口气好心劝道,楣子你还是找个人拍拖算了吧。
  照照许久不碰的镜子,里面映出黑黑的眼圈菜色的脸。拍拖?我爱过的人儿正阳青鸟不传云外信,芫芫们那种哭哭笑笑吵吵闹闹又让我心里发毛,我经受不了。我冷笑,芫芫你看现在天是灰的,地是湿的,树是秃的,心是冰的,你叫我怎么爱得起来?
  我静静坐在角落里。年老的外国文学教授正讲述着古希腊英雄悲剧,及至动情处,台上动容,台下亦是唏嘘一片。炫目的燃烧必然伴依着注定惨烈的毁灭。一缕初出的阳光悄悄跳入我眼帘,我望向窗外,那曾经绚烂耀目的木棉,南方人所谓的英雄树,早已叶茂枝繁,亭亭如盖了,丝毫不见那血也似的红色残存的痕迹。无论是命的注定还是性格的胶着,美丽与光华始终转瞬即逝,如砾石击水,涟漪过后,水静如初,地球照转。我不禁悲从中来,那些真相,那些属于我们的历史﹑命运以及性格中的真相如一道门静静地矗立于生命的殿堂,等待回旋的风吹过它,吹过翻覆世事,吹过我们的话语以及,我们自己。
  那个夏天,那个快乐的夏天,我和榛子曾像两尾鱼在人海里游来游去。“我想游泳”,我对自己说。月色真美,淡淡的阳光洒在水上,很清澈的样子。记得榛子游水的姿势很好看,特别是她从跳台上跃起时划出的优美弧线,我常对此引以为憾。每次我都是从扶手处才敢下水。今夜没人,我想试一试。“一、二、吸气”,我学着榛子的样子,轻轻跃起。好舒服的坠落……            





  “阿苇,快醒醒,九点还有讲座呢。怎么,又做恶梦了?”小艾推我。我揉揉眼睛,满手是泪。
  教授的讲座的确精彩,我脑海里却止不住地回荡着肉体与水泥相撞发出的轻脆的声音。
  “小艾,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楣子的女生?”
  小艾转过头,很奇怪地看我一眼,“怎么问起她来了,那么出名的事你都不知道?为情自杀。不过死得好奇怪,泳池里又没水,她干嘛去游,想摔死跳楼不就得了。你干嘛问她?”
  桌子上密密麻麻全是调皮的学生留下的手迹:“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象朵永远不凋零的花。陪我经历那些风吹雨打,看世界无常,看沧桑变化,那些为爱所付出的代价,是永远都难忘的啊……”那是叶楣最喜欢的一段歌词,我听过她唱,唱得很忧伤。黑啤的味道从胃里泛了上来,“小艾,你说,叶楣的死会不会只是个意外?”
  “你今天怎么了,一整天都怪怪的。雨停了,去不去打球?”讲座已经散了,小艾正收拾着书包。
  窗外的雨真的停了。天空很蓝,的确,是很好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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