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选择与自由及偶然的关系

作者：陈果仁

提要：从生物的生命体验[包括对物质（如饥饿）、情感（含性欲）、知识（含意志)等自发性追求]出发，综合性论述了选择与自由、必然与偶然、可能与现实、原因与结果等之间的关系。 自由并非人类的专利，所有生物都能够进行选择，选择即自由。选择与自由不但是生物进化的动力，也是人类进步的动力。自由不仅仅与个人幸福相关，而且是表现于生物进化与人类发展中的自然规律，谁限制自由，谁就是限制进步，谁剥夺自由，谁就在阻挡历史前进。

一、选择与自由

为讨论必然与偶然的关系，首先需要将世界划分为非生物界与生物界，即需要将生物界从非生物界划分出来。生存环境是不断变化着的，生存环境对生物的形成、生存、进化等既具有利的一面，又具有害的一面，在识别的基础上，生物能够对生存环境进行生命体验，以实现其趋利避害之目的，即生物能对环境进行选择。所有生物都能进行生命体验，所有生物都具选择能力，比如，微生物选择有利于自己生存的环境而回避不利于或有害于自己生存的环境，当植物进行光合作用时，它们并不接收阳光所有频率而只选择那些特定频率，只吸收空气中CO2而拒绝氮气、氧气等，植物的根只吸收水与有效元素而拒绝其它元素。动物有着更加显著的选择性。所有生物都需要进行新陈代谢，而新陈代谢的过程就是选择的过程。达尔文的进化论强调的是环境对生物的选择，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生物完全是被动的。然而站在生物的立场上看，适应环境不仅仅是被动的，它还包含着主动性。生存环境由生物与生物环境构成，环境选择与选择环境是同一问题的两方面表现。
生物对环境的选择不是唯一而具多样性，也就是说既可这样也可那样，因此选择意味着自由。生物是一种物体，生物的生命活动能够产生物质力量，因此生物的选择又是能够产生物质力量的自由意志。所有生物都具自由意志，比如一只蚂蚁在地上爬行，它可按自己的意志任意的选择方向，当它发现食物后，又可即刻回穴召集同伴，以集体的力量拖动食物。然而不是所有生物都具相等的选择能力，生物进化使得生物选择能力显现出层次来。生物进化就是提高其选择能力，而提高选择能力就是提高自由度。动物选择能力与自由意志优于微生物和植物，越是高等动物其选择性与自由意志越强，人的选择能力与自由意志最强。选择与自由是生物进化的动力，生物总向着提高选择能力以争取更大自由的方向进化，生物史与人类史就是一部争取与实现更大自由的历史。同时，所有生物的力量都是有限的，即使是上帝也不可能全知全能，上帝也创造不出他所不知与所不能的事物来，至少上帝也不知道用怎样的方法创造出一块他既举得起又举不起的石头来。世界是无边无际无始无终且不断变化的，人类永远无法达到全知，更无法达到全能，全知全能是一个悖论。
所有生物都是信息处理机，在生物对环境进行生命体验与识别的过程中，生物对环境的反应即选择久而久之被生物程序化了，这种被程序化的选择称为本能。越是低等生物其选择能力越是程序化，即更本能化或自觉性越弱，而越是高等生物如越高等动物则自觉性越强。人的自由度最高，人的自由意志与自觉性最强。过去人们认为，所有其它生物都只具本能而不具自觉性，实际上这是人自高自大的一种表现，世界上其它生物都不同程度地具自觉性。
为争取更大自由，人逐渐进化出高级的认识能力。即使是高等动物也只能够进行具象思维而不能进行概念思维，人自从学会以概念命名具象后，人逐渐学会了概念思维。随着人认识能力的不断提高，人的选择能力与自由度也不断提高，只有人能够通过不断提高认识水平以实现更大自由。


二、选择与偶然

人们很早就发现了偶然，但始终没有找到产生偶然的原因，实际上只有选择才是产生偶然的原因，是选择的既可这样又可那样导致偶然。生物具选择能力，生物的选择不但使必然世界产生了一个充满偶然的世界。生物具自由意志，生物的自由意志使受必然律支配的世界产生了一个充满自由的世界。没有选择、自由与偶然，生物就无所谓的进化。法国生物学家莫诺说：“自由的偶然性才是生物界总的一切革新和所有创造的源泉。”
选择可能是正确的也可能是错误的，正确代表成功、发展，错误导致困难、失败、倒退甚至灭亡。生物就在正确与错误、成功与失败的选择中进化着，人类就在正确与错误、成功与失败的选择中发展着。

三、必然与偶然

必然与偶然的关系，从来就是哲学家们关心的课题。自从哲学分化为宗教与科学后，在宗教领域，上帝具全知全能的自由意志，能够进行任何选择，必然与偶然的关系被简单化了；在科学领域中，必然与偶然的关系就成了一个需要证明的重要课题。爱因斯坦等人认为世界受必然律支配，他说上帝不掷骰子。以波尔、海森伯等为代表的量子学哥本哈根学派则认为世界受偶然律支配，包括光子在内的微观粒子以几率波方式运行着。争论至今尚未了结，必然与偶然的关系仍然是个谜。爱因斯坦是对的，然而一则爱因斯坦自己就认为光是光子即光是粒，再则他未能说服量子学的哥本哈根学派，因此爱因斯坦无法坚持到底。
万物皆有灵魂论早已成过去，非生物不具自由意志，不能够进行自由选择，也无所谓适应与不适应环境。非生物界受必然律支配，比如所有天体或气体粒子都以必然的方式运行着，在任何时刻，无论是天体还是气体粒子，它们都有确定的空间位置、即时速度与即时方向，具确定动量等。既然微观粒子（量子）不具自由意志，它们就不可能以偶然（几率）的方式运行着。
必然只具唯一性而不具选择性，唯一性是必然性的另一种表述。由于生物产生于非生物且受必然律制约，因此偶然产生于必然且受必然律制约。选择、自由不可能是任意的，在必然律的制约下，偶然表现为偶然律，自由必受限制。生物的选择使生物界既充满自由与偶然，生物界产生于非生物界，生物自由与偶然又受必然律限制。任何生物都不是全知全能的，任何生物的选择能力非常有限的，自由与偶然是必然在极为有限条件下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
认识的目的在于预见，然后在预见的基础上达到预期的目的。如果世界不具必然性即不具唯一性，事物是不可预见的。然而预见可能正确也可能片面或错误，对于必然事物，我们可能做出精确预见，对于偶然事物，我们不可能进行进行精确预见。我们能以数学公式精确预见自由落体，却不可能以数学公式预见人的一生。
现在人们使用的计算机是无机的，按理只能以必然的方式运行，由于计算机是人造的，是人使计算机具有了某种选择性，具国际象棋程序的计算机甚至能够战胜国际象棋高手。但是计算机不能进行生命体验，不能进行情感活动，不能自我进化。计算机能够执行指令却无法理解指令，比如机器人看到人可以做出笑的反应，但是它永远不知道笑的含义，计算机不能进行概念思维，更无所谓生物自由。如果人类某天能够用蛋白质等生物大分子制造出计算机，那么这种计算机已经不是机器，而是人的变种，相当于克隆人。

四、可能与现实

必然不具可能性，只有选择才具可能性。在选择成为现实之前，选择还只是可能。但选择一旦由可能转化为现实，如果没有选择的干扰，偶然就成为必然。比如击打台球前，我们击打台球力度与方向等具选择性，此时台球将要运行的速度与方向等都具偶然性。然而一旦击打台球，如果没有选择性干扰，台球将以确定的速度与方向运行，即以必然的方式运行。如果此时进行选择性干扰，比如对正在运行的台球吹气，由于吹气的力度与方向具选择性，这时台球的运行又具偶然性。只是吹气后，如果再没有选择性干扰，台球又以必然的方式运行。又比如甲请求乙做某事前，甲的请求具选择性，但是甲最终只能在诸多请求中选择其一，一旦甲使可能成为现实，偶然就成了必然。乙得到请求后，对甲的请求乙也具选择性，同样地，乙也只能在诸多选择中择其一，一旦乙使可能成为现实，偶然也成了必然。选择只能以唯一的方式使可能成为现实的，成为现实的选择具唯一性。必然只能从最终选择即唯一的可能转化为唯一的现实，偶然则能从多种选择即多种可能转化为现实，并且不同的选择产生不同的现实。选择在未成为现实前具偶然性，选择一旦从可能转化为现实，偶然就转化为必然。在选择存在的前提下，必然与偶然可以相互转换，偶然可转换为必然，必然也可转换为偶然。不管人具多么高的选择能力，不管人多么自由，当可能成为现实时，任何人的一生活动最终表现为一条唯一的运动轨迹。
可能产生希望，如果只有必然就没有希望。生物界与人类社会不但是一个充满偶然与自由的世界，也是一个充满希望的世界。

五、原因与结果

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都处在因果关系中，任何结果的产生必定有其原因，而原因成立则必定产生结果，没有无因之果，也没有无果的原因，原因与结果有着必然的关系。在必然世界中，无论原因是间接的还是直接的，是多还是少，所有原因都不具选择性而只具唯一性，并以唯一的方式产生结果，既然必然性的原因不具选择性，那么它们也就无所谓可能性。在偶然世界中，原因以可选择的方式即以多种方式产生结果，选择既可以这样也可以那样，不同选择产生不同结果。选择可能对也可能错，但是无论是对还是错，它们都会产生结果。
原因总在前，结果总在后，现在不可能成为过去的结果，将来不可能成为现在的结果。同时因果关系可以在因果链中进行转换，过去的结果可成为现在的原因，现在的结果可成为将来的原因。就人而言，人的过去、现在、将来都处在选择的因果链中，虽然过去的选择一去不复返，但它们虽不决定却影响着现在的选择，现在的选择虽不决定却会影响着将来的选择。
结果的产生往往需要一定的时间，因此在最终结果产生之前，人还可不断进行选择，这样就可以改变因果关系，以改变事物发展方向，使事物向预期的方向发展，实现预期的目的。
人的认识能力总是有限的，而导致结果的原因往往是非常复制或瞬间变化的，于是人们就将这种不知其原因的结果比如突发事件也称之为偶然，实际上这是对偶然的一种片面或错误理解。

六、必然、偶然与数学

所有事物都具数量性，由于世界可分为必然与自由（偶然）两大世界，因此数学可分为两大领域，一是描述必然的精确数学，或者说，精确计算只适用于必然。二是描述偶然的概率或统计。如果没有必然，即所有事物都表现为偶然，不但对运动的精确计算成为不可能，对事物发展的预见也成为不可能。人永远也不可能以精确数学面对偶然，而只能以概率、统计或模糊数学等描述偶然。由于当生物在进行选择时，其选择方式及选择能力总受条件限制，因此在界定条件的基础上统计是可能的。同时，尽管偶然具多样性，但它仍然受必然制约，当选择由原因产生结果，当选择使可能转为现实时，由于结果与现实具唯一性即具必然性，因此偶然仍具规律性，仍具可预见性。

然而即使是必然，人们对它们的精确计算仍然是极为有限的，比如产生某一结果的直接原因的数量可能是有限的，但在因果链中的间接原因数量却是无穷的，我们不能对无穷多的原因进行精确计算，无穷多原因中的无穷多量是不可测的量，更是不可计算的量。人类甚至现在还不能以一个或一组数学公式对三个相互作用的天体的运行同时进行精确描述，也就更不能用数学公式对以电场、磁场、万有引力场等场相互作用着的气体粒子运动进行精确描述与计算，当气体粒子带着它们的精构场快速运动时，气体粒子的运动方向与速度都是瞬间万变的。人们只能以温度、压强等对气体进行测量，而温度、压强等只是对气体粒子平均动能、势能与波能的统计。

七、选择与人类社会

生物组成群体与人类组成社会，不仅仅是为了繁衍，也是为了在相互配合中获得更大自由。比如，如果人类不组成社会，人类就不可能将叫动物的声转换为人类的语言，而没有语言，人们就不能进行有效交流，也不能积累知识与深化认识，更谈不上建立在发现发明基础上的科学发展了。如果没有语言，人类就只有动物那么多的自由。
过去是现在的原因，现在既是过去的结果，又是将来的原因，将来则是现在的结果。人类社会由所有个人有机构成，人一生都处在不自觉与自觉的选择当中，每一个人都以自己一生的经历书写与改变人类历史。在历史形成因果长链中，绝大多数历史人物湮灭在产生现在结果的间接原因中，只有语言、传说、传统、文物、历史著作、历史中的发现发明、重大历史事件、重要历史人物等还以直接原因的方式产生现在的与将来的结果。当今天的我们知道国内或国外的某一历史事件或某一历史人物时，这一历史事件或这一历史人物必将影响我们的行为，更不用说传统文化对一个在传统文化中长大的人的影响了。任何人不可能改变已成历史的过去，但是每个现在的人都能够并且必定以自己的选择改变人类的将来。今天的所有个人，无论其选择是对还是错，都以自己的行为不可避免的影响着今后社会的发展，只是不同个人所起的历史作用不同罢了，正如每个股民都以自己的选择决定股市曲线的走向，只是不同股民以自己不同的股市活动影响股市曲线的走向。每位股民应当对自己的股市活动负责，每位公民应当对自己的社会行为负责任。
人的选择性最强，人的自由度最大，因此人类社会中的偶然事件最多，人类社会最具偶然性。生物在争取更大自由时需要遵循生存规则，人类在争取更大自由时也必然受到社会发展规律约束，因此尊重自然与社会规律，以道德、法律约束自己，这对每个人来说不仅成了不可避免，而且理当自觉。既然每个人都生活在社会中，人们就需要调整彼此之间的关系，这不但需要订立社会契约，也需要进行社会管理。然而历史证明，管理者一旦行使管理权，如果权力不受制约，管理者就会为了扩大自己的自由，而将管理权异化为限制与剥夺他人自由的统治权。人类就是在统治与反统治、限制自由与争取自由中不断前进的。自由不仅仅和个人权利与幸福相关，更与民族与人类的进步息息相关。谁以统治权限制自由，谁就是限制民族与人类进步，谁以统治权剥夺自由，谁就在阻挡历史前进，而争取自由，就是推动历史前进。专制统治者通常不会自动放弃统治，因此许多时候，英雄人物不得不以丧失个人自由为代价，以使更多人获得自由，从而推动历史前进。
正如可能与现实的关系中既具偶然性又具必然性，社会的发展也是既具偶然性又具必然性，这就是为什么人类社会一方面在不断发展，另一方面又出现停滞、徘徊、倒退等。社会发展不是直线上升而是弯弯曲曲的，在人类发展的滚滚长河中难以避免地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大大小小的漩涡，但其总方向——获得更大自由——是不可改变的。
自由是支配生物进化与人类发展的基本规律而不仅仅是人的权利，自由首先是自然规律，然后才是人的权利。谁限制甚至剥夺他人自然与人类赋予的自由，他就不但在侵害他人，也在阻挡人类的进步。专制统治者是阻挡历史进步的最大障碍，是社会异化的表现。虽然现代民主还不是对社会进行有效管理的最好方法，但现代民主是现代社会中限制社会管理权滥用的最有效的方法。有效管理的最好方法有待于人类整体素质的提高，有待于所有人对人与人、人与自然关系的深刻理解上，尊重而不是破坏自然，尊重而不是侵害他人甚至发动战争，最终达到天人合一。实现这一理想的前提是，在此之前人类还没有走向自我毁灭。

作者Email:[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