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一看,是个50多岁的汉子。这汉子黑红脸膛上,脸上的皱纹让我想起一幅叫《父亲》的油画,中等身材,背有些驼,最显眼的是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说话带着浓重的河南口音。 记起朋友告诉过我河南人仿青铜器在国内第一,几乎想也没想就问了一句:“有青铜的吗?”“有,我带你去看。”汉子说完,伸手来拉我,我急忙伸手挡开,这大白天的让个爷们儿拉着算哪门子事。我让汉子带路,跟着他沿西街向里走。没走多远,来到琉璃厂小学门口。这时正是暑假,学校大门开着,静静的看不到一个人影。 随那汉子进了校门,走到一个防空洞口。
文革那些年为响应“深挖洞,广积粮”的号召,北京各机关单位包括学校,街道都大修防空洞,这地道就是放大了的焦庄户,里面四通八达,象一个地下城市,只是在各个单位之间用铁门隔开,上锁,防止有人不小心走丢在里面。文革后,这些防空洞就都长年累月地荒着。到了改革开放,很多学校为了创收把当年的防空洞改成了旅馆,北京大街上乌秧乌秧的流动人口,到了晚上,很大一部份就都钻进这些水泥掩体改装的旅馆里。这汉子就住在琉璃厂小学的地下旅馆里。旅馆的门口站着个带红袖章的保安,从外面看不出旅馆的规模,我迟疑了一下,跟着汉子走了进去。
地下室的走廊有些潮,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发霉的味道,走廊顶上日光灯的镇流器发出吱吱的声响,那灯光忽明忽暗地闪动。走廊两侧的房门大多关着,只有一两间是虚掩着。走到深处,汉子推开一间客房的门,看到里面还有个身材不高,但很壮硕的后生。后生和那汉子一样的面色,只是少了皱纹,看得出两人不是父子,而是生意上的伙伴。我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儿没底:在这地下室里发生什么外面压根儿就听不见,两个人捂我一顿劫点财我这眼前亏可就吃上了;再说这防空洞四八达的,真出条人命,一时半会儿真不容易破案。我又打量了一下这一老一少,暗自庆幸这些年健身没白费劲,这样一想心也就踏实下来。
两人热情地把我往屋里让,我伸出双手拦住他们,背对着门站着扫了一眼这客房。房间不大,两张床,一张小桌,两把椅子,就不剩下什么空间了。汉子请我坐在靠门的床上,我没动,站在门边上,既可防备身后也能给自己留条退路。汉子看我不坐,不再坚持,从床下拿出个红蓝白三色的尼龙布手提袋,从里面掏出个报纸包。打开一层层的报纸,露出一个青铜的貔貅。这貔貅约摸有一尺长,不到一尺高,沉甸甸的。青铜铸成,背上有错金的铭文。这貔貅的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印象里应该是东汉时官宦人家用来镇墓用的。这一个光从品相上看,做工很精细,不象是新出土的,兽身黑亮,错金的铭文工工整整。汉子开口道:“这个东西叫个怪兽,是战国时的东西,你要是喜欢就出个价儿。”
古玩鉴定我可是门外汉一个,这回只好现琢磨。仿古大致有两种,一种是完全照抄,水平高的,仿出来的可以乱真。这种仿古一般是做著名文物的仿品,做得好的,价格虽比不上珍品,但也是十分可观。这一种容易辨认,因为你总不能说博物馆里的是赝品吧?。另一种是以某一个文物古玩为蓝本,加一些变化,做出来的仿品与蓝本稍有差别。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如果不是行家很难分辨。不论是哪一种,只要做得好,当个观赏的摆件儿都不错,就是别当珍品买回去了。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过于精细,不象是在地下埋了两千年的样子,铭文是用工整的隶书写的,这就肯定不是战国的东西了。于是我问了一句:“这东西哪儿来的?”汉子看了我一眼:“老辈传下来的。”既然他不愿说实话,我想这东西不会是真的。况且,这种灰色市场的东西假的是占大部分的,我虽不懂鉴定古玩,概率倒是学过的。于是我推说:“东西太大,拿着不方便,也不好找人帮我看看,这东西我就不要了。”汉子有点儿失落。这时,那个后生说话了:“大哥,您要是嫌这个太大,您就看看我的这幅画儿吧。”说话间,手中拿出个挂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