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接近中午时分,我接到蔡文的电话。学校保安部门要她立即去一下。她感觉出了不好的大事,要我陪她去。
我此刻离学校保安部门很近。我说,我在保安部门门口等她。
不一会儿,蔡文骑着自行车,气喘吁吁地赶到。
我俩走进保安部门。
斯蒂夫把我们带进一个会议室,里面两名警察已经在等我们。
我们登时感觉事情不对了。
斯蒂夫向我们介绍了两位警察的身份,然后带我们进了一间小会议室。
其中一位警察年龄稍长,大约40岁上下。他开口说道,“告诉你们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我们找到了苏亦欣女士的尸体。”
我一下子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大脑一片空白。
蔡文楞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她把过去48小时的紧张焦虑和巨大压力,此时一下子全喷发了出来。
我问,“在哪里发现苏亦欣的?”
他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
这个中年警察告诉我,苏亦欣的尸体是在离斯坦福大学20分钟车程的Foothill社区学院的校园里发现的。
我惊讶地大声问,“她怎么可能去那里呢?”
“肯定是被人绑架去的”,蔡文厉声说道,气愤得身体在微微颤抖。
这个警察说他们正在勘察现场,并试图确认死因。目前的侦察结果看,情况没有绑架那么简单。
看着蔡文和我震惊的神情, 两位警察对我们说,要分别和我和蔡文谈一下,了解苏亦欣的情况。
我还要问,那个中年警察阻止了我,“我理解你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是目前我们只能向你说明这么多。我们还在侦察,所以,也希望你能配合我们,提供更多死者的情况。”
说完,他向身边年纪稍年轻的警察点了一下头。
那位年轻的警察示意我和他出去。
我默默地跟随他到了另一间会议室。
他在我对面坐下,拿出一个小录音设备。告诉我,和我们的谈话要录音。
我紧张起来,可是不得不点头同意。
他开启录音功能,说了现在的日期和时间,然后,掏出笔记本,开始我们的谈话。
他先详细地问了我过去几天和苏亦欣相处的时间和地点。
突然,他停了一下,盯住我的眼睛,问,“你是苏亦欣的男朋友吗?”
“不是。只是很熟的同学”,我急忙解释道。
“你和她有亲密关系吗?”
“绝对没有!”,我几乎用发誓的口吻回答。
他不知可否地点点头。
我知道,他们会问蔡文同样的问题,然后和我的回答做核对。
然后,他开始问我苏亦欣的情绪,以及生活压力,学习压力,科研压力,等等。
我承认,我们这些留学生来到美国,生活上太多不适应,当然就表现为压力。斯坦福的课程不容易,教授的科研要求又高,当然我们的学习和科研压力很大。
那个警察神情变得同情起来,不停地点头。
谈话结束后,警察要我做了指纹印的记录。然后,他送我出会议室。
走廊里,我向蔡文的会议室看了一眼。她和那位中年警察的谈话还在继续。
我在楼前的台阶上坐下,默默地等着蔡文。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地拍我的肩。回头一看,是蔡文。
蔡文那瘦削的身体,此时虚弱无力得像一片纸。
她疲惫地轻声说,“我们回去吧。”
我们俩骑着自行车慢慢地往宿舍方向骑,很长时间彼此没有说话。
刚到她的宿舍门口,她就接到一个电话。她示意我不要离开。
她放下电话,告诉我是学校保安部门的斯蒂夫打来的。
“他们扩大了校园监控录像的搜索范围,发现苏亦欣的车在失踪的那天下午3:40,从校园主要街道Campus Drive离开校园,驶上校园背后的朱利佩罗-塞拉大道。他问我苏亦欣会去哪里?我告诉他,苏亦欣可能是去参加复兴俱乐部的会议。”
“复兴俱乐部?”,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俱乐部。
蔡文说,一个多月前,苏亦欣在校园里被人邀请加入这个复兴俱乐部。苏亦欣拿回来俱乐部的宣传小册子,和我一起看。小册子说,这个俱乐部是斯坦福医学研究中心的一些研究生组织的。他们的目的是对人类的生命体和人类的未来做研究。
我听到这里,哼了一声,“斯坦福大学这些多如牛毛的各种组织各种俱乐部,全部都号称是以改变世界改变人类为目的的。”
蔡文没理会我的评论,继续说,“苏亦欣的专业也属于生命科学,所以,她决定去看一看斯坦福医学研究中心的这些研究生到底在做什么?我还记得她参加了第一次会议回来,显得非常兴奋。她告诉我,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研究性的俱乐部。而且指导教授是他仰慕的古普塔教授。以后她每个星期都去参加俱乐部的会议。那天下午,她一定是去参加复兴俱乐部的会议了。“
我问蔡文,俱乐部的地址是哪里?我要去那里问一问。
蔡文说,学校保安部的人会把复兴俱乐部的情况告诉警察。警察会去调查的。
我还是坚持要去看一看,”那可能是苏亦欣最后的地方。我还是要去了解一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帮到警察调查。“
蔡文没有反对,只是坚持认为,苏亦欣是被歹徒劫持杀害在那个社区学院的停车场的。
她的期望是能从监控录像上,找到歹徒加害苏亦欣的镜头。
晚上,我在网上搜了“复兴俱乐部”,只发现一个非常简单的网页。
其他各类斯坦福大学的俱乐部或协会都有很丰富的网页,以便吸引成员和扩大影响。可是,复兴俱乐部的网页却简单得异常。
网页上只是简单写了俱乐部宗旨,和联系邮箱。没有成员名单,没有地址。
第二天下午,我的课全部结束,我骑自行车按蔡文给我的地址,去找复兴俱乐部。
蔡文给我的地址在斯坦福大学校园之外,位于和大学毗邻的一个研究园区。
斯坦福拥有的土地远远大于他的校园。据说,当年创建大学的斯坦福家族有要求,后代绝对不可以卖出斯坦福的土地牟利。所以,和哈佛大学这些不停地卖土地的学校不同,百年之后,斯坦福的占地之大,在美国著名私立学校里屈指可数。
斯坦福把和毗邻城市帕罗奥图(Palo Alto)的大片土地建设成商业或科研园区,租给公司或研究机构。著名的惠普公司HP就是和斯坦福签订了租借99年的合同。今天,当你参观斯坦福大学时,你会发现周围的那些著名高科技大公司,如惠普,VMWare,SAP,特斯拉等等,全是在斯坦福的土地上。
其他未开发的大片土地,斯坦福就让它们荒废在那里。围上铁丝网,里面养牛和养马。
复兴俱乐部开会的地点,是在斯坦福校园边上一个研究园区的斯坦福医学研究中心的楼里。
出了斯坦福校园,再骑车10分钟就到了那个研究园区。
俱乐部所在的楼,是斯坦福医学研究中心若干楼中的一栋。这是一栋建立在上世纪60年代古朴的3层楼。从外观看,楼的造型毫无特色可言。楼门口挂着一个“斯坦福医学研究中心”的不起眼的牌子。
走进楼,一楼全部是实验室。
我上到二楼,电梯口有个休息空间,放着几个相连的沙发,边上的台子上放着咖啡机和饮水机。
我沿着走廊一眼看过去,全部是办公室和会议室。
几个研究生模样的人正坐在沙发上闲聊。
我上前问那几个研究生,哪间办公室是复兴俱乐部。
其中一个告诉我,复兴俱乐部根本就没有办公室。然后,一指我背后说到,“你去问丽莎。她负责复兴俱乐部。”
我顺着他的手指转过身,看到一位身高瘦长的白人女性走过。
我连忙追上她,问起复兴俱乐部。
她语气骄傲地告诉我,俱乐部是邀请制。不接受入会申请。
我解释说,我是苏亦欣的好朋友。我来是了解苏亦欣在失踪前,来参加复兴俱乐部的情况。
她一听到苏亦欣的名字,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轻轻对我说,“请到我办公室来谈。”
我跟随她来到一间办公室。房间里有两张办公桌,明显她是和另一个研究生共用一个房间。
她请我坐下,表情忧伤地说,她对苏亦欣的去世,非常伤心。他们俱乐部的人都非常喜欢苏亦欣。今天上午,警察来这里调查苏亦欣的案件,大家才知道这个非常不幸的消息。
然后,她告诉我,他们俱乐部的成员都把最后一次见到苏亦欣的情况告诉了警察。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助到我,我可以尽量告诉他们。
我问她,苏亦欣来开会,是不是有什么情绪上的异常?
丽莎非常肯定地摇摇头,“绝对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情绪。事实上,她情绪看起来真的很不错。”
“那开完会,她就离开了吗?她有没有说她要去哪里?”
“她应该像往常一样,开完会就离开了。会议结束,我就离开了会议室”,丽莎很肯定地回答,然后,手一指门外,“那,就是那间会议室。”
我回头向门外扫了一眼,那个会议室的门就在丽莎办公室的斜对面。
然后,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对了,会议结束后。我们的指导教授,古普塔教授,说有两句话要和她说。我估计他们就说了5到10分钟话吧。你可以去找古普塔教授问一下,她到底什么时候离开的。今天上午,警察也和古普塔教授谈过了。”
我问古普塔教授的办公室是哪间?
丽莎告诉我,古普塔教授的办公室在走廊的最顶端。然后,她苦笑着补充了一句,教授们的办公室都安排在走廊的两端或三楼,远离楼梯和电梯。只有她们研究生的办公室才会在会议室对面或靠近电梯或休息区这些嘈杂的地方。
我谢过丽莎,起身离开,去了走廊顶头的古普塔教授的办公室。
教授的门半掩着,他在电脑上工作。
我小心地轻轻叩了叩门。
他回过头。
我自我介绍说是苏亦欣的好朋友,像了解一下苏亦欣最后的行踪。
他一听我是苏亦欣的朋友,立即站起来,很客气地把我请进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里,除了他的办公桌外,边上还有一个小咖啡桌,和两张椅子,估计是待客用的。最引人注目的是占了大半面墙的巨大书架。除了书架上堆满了书外,其他各处都散放着各种研究报告。
古普塔教授让我在咖啡桌边的椅子里坐下。然后,神情悲哀地陪我坐下。我还没开口,他就主动开口说,“他今天上午从警察那里听到苏亦欣的悲剧,非常痛心。苏亦欣是个非常出色,非常聪明的学生,太可惜了。”
教授的神情是真诚的悲哀。
我小心地问,“那天教授和苏亦欣说完话后,她有没有提她要去哪里?”
教授回忆说,“那天俱乐部开完会,苏亦欣说要问我两个问题,所以,我就和苏亦欣讨论了一会儿。大概就10到15分钟吧。然后,她就告辞走了。我也不好问她要去哪里?今天,警察也问了这个问题。据我回忆,她大概在4:45分左右离开的。”
说到这里,我也没有更多的问题要问。警察一定问得比我详细,如果发现什么可疑,他们会进一步调查。我一个学生实在没办法再向教授追问什么。
我起身告辞。
古普塔教授随着我一起站了起来,说,“我听说苏亦欣是她父母的唯一女儿。我为他们失去这么聪明优秀的女儿而痛心。我想向她的父母捐一些钱。”
我谢了教授,告诉他,我们在安排苏亦欣的父母来美。等他们来了,我会通知他。
教授神色黯然地把我送出办公室。
我迈出大楼,漫天的晚霞。
现在是2月份,再过一会儿到了6点钟,天色就会很快变暗。我想,天色变暗得这么早,给了歹徒更多的时间作案。
那为什么歹徒把她留在那个社区大学的校园呢?
我一时找不到答案。
回来后,我把去复兴俱乐部和丽莎和教授了解到情况告诉蔡文。
蔡文依然坚信是歹徒劫持了苏亦欣,然后大骂美国校园没有围墙,导致校园安全得不到保证。
我说,苏亦欣是开车,应该比骑车或步行的学生更安全。
蔡文说,歹徒难道不会假装车祸?难道不会在路上有Stop标志的地方假装问路?
我无言以对。
现在警察给我们的信息太少,而我们留学生可以了解的途径又太少。我们除了期望警察能尽快找到线索,捉住歹徒,别无他法了。
蔡文和我在焦虑中度过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