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知青点”生活
——三线往事系列(学农)
事先交代清楚,俺出生已晚,仅差一、二年,没有真正地像历史上真正的千百万知识青年一样,响应光荣的党和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唱着”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嘹亮歌声,豪迈地去上山、下乡、插队、落户,把自己投入到一个前途渺茫,后果莫测的理想目标中去。
这个故事是讲我们年级去厂办“知青点”“学农”的故事。先说明一下厂办“知青点”。其实绝大多数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都做到了和不得不做到“插队落户”。就是知识青年们到了农村后,分散开来,住到农民家里,或各村里给划出提供的集体住的简陋处所,每个知识青年的组织、粮食关系和城市户口也迁到当地。那时的房子条件不像现在,土房,草房,反正只要能住人,就得住。反正当地农民也住同样的条件,谈不上阶级差距。由于当时的社会经济条件差,所以以“插队落户”方式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普遍面临饮食居住条件和生活劳动环境恶劣的困境,更可怕的是还有来自各方面对知识青年特别是女知识青年的人格和人身侮辱,导致无数悲惨的故事。这些在后来的“知青”回忆和文学作品中都有披露和描述。
我们这些贵州大山里的“三线工厂”,在当年的国际环境和国内政治经济背景下,一来有点经济实力,二来对“插队落户”方式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中的苦难略有所闻——我们学校就曾经带我们排队在山里走上几个小时,到达一个人烟罕至的村寨,实地参观和学习在那里插队落户的几个上海知识青年养育优良品种猪的光荣事迹——心疼自己工厂的家属子弟们上山下乡真去农村“插队落户”太艰苦,于是就办起了工厂的“知青点”——在离工厂两百公里远的一处农村划出一块地来,盖起了一个大四合院的“知青点”——四面是四栋笔直长溜的砖瓦盖的平房,围城一样圈起中间一大块四四方方的碎石平地,每栋平房有七八个房间,所有的房间门全都朝向四合院里开。四合院的一个角落边特地又盖了一个伙房,给知青们集体做饭。
于是我姐姐那届厂子弟学校的初中毕业生和她们的上下届就在“知青点”度过了他们上山下乡的二年多的岁月,直到她回厂里来上技校。其余那些没能上技校的“知青点”同学们也都在一年之内发生的全国范围知青返城浪潮中,回到了厂里。他们或当临时工,或顶替父母——即父亲或母亲退休,给工厂腾出一个位置让自己的儿女接班,从而达到儿女进工厂有份工作的目的。于是“知青点”就黄了。
在“知青点”鼎盛的时期,我们这些还没初中毕业的小弟弟妹妹们对“知青点”还是有点小天真小幻想的。一是那时高考还没恢复,上山下乡运动还没有废除,我们初中毕业自然也基本上要去“知青点”开始我们毕业后的人生,二是觉得挺浪漫的,上百的同龄人在一起出工劳动,吃集体食堂,晚饭后一起玩耍,欢笑,该有多开心啊。特别是还有好吃的鸭蛋!
没错,有好吃的鸭蛋!
在那生活清贫、食物和基本生活用品物资紧张的年代,吃肉、吃油要凭票购买,以至于家家油水稀缺,人人馋到有时买肉故意要肥肉,回来烤炼出冷却后凝固成白白的“大油”(脂肪油)做菜的地步。据俺一个经历过插队落户的大学同学讲,他当年插队时,从上海探亲返回插队落户的村子时,从家里带上一瓶子白白凝固的大油,有时馋急了,就挖一勺子放在大铁杯子里冲上开水当汤样直接喝,给身体补充营养和热量,要不然——用他的话——长期缺乏营养的身体根本就做不下来那些抡镐动锹搬石挑担的重体力活,早累垮了。
相对本来就偏避落后、交通不便的贵州总体来说,“知青点”地处位置更加偏僻、交通更加不便的地区。由于偏僻和交通不便,许多农副产品运不出来,稍有点购买力的城镇居民和三线工厂职工家属又不方便去,导致“知青点”附近集市上赶集时出售的许多农副产品价格极低。附近农民好养鸭,记得当地集市大鸭蛋最初便宜到几分钱一个(后来慢慢涨到近一角钱,姐姐说是叫她们这帮知青给买的)。于是姐姐就和她的知青同学们在星期日赶集时狂买鸭蛋放好,然后让厂里每隔几日就到“知青点”接人送物的汽车给捎带回家。于是,姐姐在“知青点”的那段时间里,家里经常有鸭蛋抄来吃,如今仍然怀念当年炒鸭蛋吃的香味。
当时的学校要搞“学军”、“学农”、“学工”活动。于是,决定让我们初三两个班五、六十个学生去“知青点”搞一个星期的“学农”活动。
于是,我们度过了一段快乐的“知青”生活。你想,五、六十个年纪十五、六岁,在过去七八年里一起读书、长大的男女同学集体离开家,一起到另一个地方,吃、住、玩一个星期,这快乐度恐怕还要大大高于今天的夏令营啊!
几辆大卡车载着我们离开厂区向“知青点”驶去。清晨的阳光照在敞开的车顶上,照在一张张开心激动透露出青春健美的红扑扑的面庞上。车上是欢声笑语,歌声此起彼伏,一路不断。贵州那秀丽的山水草木哟,一定记录下了我们青春的欢笑和脚步。我们欢乐的笑声和情绪甚至感染了路过的村镇,弄得路人都停下脚步,好奇地打量不知打哪儿冒出来这些卡车上青春快乐的中学生们。有一辆车上载有班里几个出了名的“调皮大王”“淘气鬼”男同学,他们居然鼓动其他一些同学,举手紧抓住虽然打开了帆布篷但依然保留的铁框架,然后喊:“一,二,三”大家一起向车的一侧晃去,然后“一,二,三”大家再一起向车的另一侧晃去,几个来回下来。汽车突然猛停下来,吓得脸色发白的开车师傅从驾驶楼里钻出来,仰着脖子给他们一通大骂:“你们他妈的找死啊?”
我属于荷尔蒙发育较晚的男生。然而,在“知青点”的几天里,我突然感受到青春的萌动,青春的美好。在“知青点”大门口出去一、二百米是一条修好的土路可以进出汽车,两侧是小松树林。每天傍晚,大伙儿热热闹闹的吃完晚饭,就开始自由的快乐时光。有打牌的,有下棋的,有拉琴的,有吹笛的,有给家人写信和给自己写日记的,也有聚在一起吹牛说笑侃大山的。暖洋洋的习习夏日晚风把大四合院里面上百个青年人的欢乐缓缓地带走, 洒向那布满了晚霞的天际。
偶然地,我发现外面的小松树林里,有我的几个男女同学,他/她们成双结对地徘徊在傍晚时分红霞余光映照的小树林的阴影里,透出一种神秘感。在晚风带来的不知哪个知青大哥哥吹出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口琴声中,我突然觉得内心有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我开始了对爱情的启蒙和向往。
一个星期的“知青点”学农活动很快地结束了。
回来后中学毕业,然后上了高中,高考,上大学,然后四处漂泊,浪迹天涯。然而,我永运不会忘记自己的青少年时代和青少年时期的同学和朋友们。他/她们不但给了我青少年时代的欢乐,也让我深深地知道了青春的美好,并开始懂得了初萌爱情的纯洁和美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