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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夏天(一 - 四)***

(2008-10-21 12:31:27) 下一个


(一)

我常常在想,是不是爱过一个人,心中就永远有他的一部分,你爱过几个人,心也就被分成了几瓣。在异国的无眠夜里,我反反复复回想他,回想那一年的夏天。而又有人说,无论哪一段恋爱,你爱上的,都只是你自己,我有时候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在想念他,还是在想念那个青春无敌的自己。

时光倒流回上个世纪末,一个暑假,7月的骄阳似火,整个暑假我就躲在家里,吹空调,上网或是玩游戏。除非游泳,或是夜幕来临,才懒懒的出门。刚刚结束大一的我,最喜欢上网聊天,msn,雅虎通,还有163的聊天室里,都有我活跃的身影。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和陌生人有那么话可以聊,可能还是小女孩心性吧。暑假中间搜狐推出了有缘人的网上交友活动,毫不犹豫的我就注册了,没有上传照片,潜意识里大概希望看看自己在网上是不是也很受欢迎。


“也”字用的不是也许不是很谦虚,不过那个时候刚刚
19岁的年纪,有光滑白皙的皮肤,明亮的眼眸,和齐肩的长发,加上170+的苗条身材,和从小在排球队和声乐队锻炼出来的大方活泼的性格,在这所以航天闻名的理工院校,还是颇有点鹤立那个什么群的意思。


注册了一个现在看来巨傻无比的用户名,胡乱添了个人资料和几句简介,也都是巨傻无比,记得里面还特别注明俗人勿扰,比现在装
13的非主流也差不多了。不过好像那几年网上的人对这些还比较宽容,注册了之后我就收到好几封信,我就随便挑好玩儿的回回。


一般都是只言片语的来回,只有一封,那个人也叫一个巨傻无比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算命先生,回了一份还算详细的信件,大概介绍了一下自己,性格阿爱好什么之类的,谈吐还颇入得我法眼。我也就认真地回了一封信,介绍了一下子自己,基本上是一个表面是老师长辈喜欢的乖乖女,内心实际上充满的叛逆的个性女孩的面目出现在信里(事实上可能也是我那时候真实状态的写照吧)。


看得出他还对我的回信挺感兴趣的,第二天回了信,说起他在我的年纪的时候也是如此,还和同学组织乐队,经常支着高音喇叭在学校里污染环境,很像那么一回事儿。不过现在就忙碌了,经常出差。


就这样,每天我们都在网上来回写信交流,我每天给他写些校园里单纯的生活,和家里的趣事,可能也会是他忙碌一天之后的调剂。相对于我充满了细节的信件,他的信件简洁隽永,对于他生活的细节提及不多。可是逐渐的,他给我展现了一个成人的世界,商场,竞争对手,客户
 ,投资商,对于那个时候刚刚步入大学校门的我,是那么新鲜有趣。他那一年26岁,可是有种超越年龄的成熟,那种沉稳和淡定,简直使我着迷。


终于我忍不住了,说我们打打电话吧。好吧他说。于是一个周日,我就特意跑到我原来的高中校园里,在大树下,斑驳的光影中,打给他。他的声音,出乎我的意料,听起来好像一个小男孩,声音不大,甚至透着柔弱。有好听的北京口音,但不痞。我就发挥话痨本色,天南地北和他胡侃。内容记不清楚了,但是还记得聊得很愉快。


(二)
回来之后继续通信,我把他当成一个很好的朋友,说不清楚是不是男女关系意义上的,但是和他交流很开心。这里要提及我当时是有一个小男朋友的,在大学里面狂蜂浪蝶实在太多,不胜其扰,我就和一个从同一个高中考填报了和我一模一样的男孩子走得很近,两个人都觉得是对方的男女朋友。


有一次我就和他提及了这件事情,至于为什么,我现在也想不清楚,试探他?证明自己有魅力?觉得自己和当时的小男朋友根本是闹着玩儿?总之我没有意识到我实际上有多么在乎他,就随随便便提到了这件事情。他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这大概是他本身特别在乎和珍重自己的感情,坚守着宁缺勿滥的原则,完全不能理解我对这件事情随意的态度。他觉得我就是脚踩两只船,破坏了我在他心中冰清玉洁小女孩的形象。


我也很失望,觉得这根本是代沟么,这有什么,而且,我也没说我到网上来找男朋友了呀,再说了,要是喜欢我的话,根本应该不畏艰难险阻,勇敢的冲上来去竞争。现在想来,我是在大学里有点被宠坏了,心里已经把自己定位为美女(哈哈),觉得给了他这么多的注意力,他就应该不顾一切的来追求我了。年幼无知啊。。。发了一封貌似真诚的信试图解释却未果的情况下,我决定,好吧,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我不理你,我还要让你后悔。就挑选了一张照的美美的照片,发给他,说,你不是开玩笑要看看我的样子么,就给你看好了。当时我觉得这是自己的杀手锏,看看看看,你错过了什么,在你的那个挨踢公司,有这么美的美女么?哼,你慢慢后悔去吧。


他还是没有回信,某天清早,收到他的信件,还有一句我记得很清楚“我看到了你又怎么能忘记”歌词似的,然后中心思想是没有变化的,劈腿的女孩我不喜欢。那就算了吧,你有你的,我也有我的骄傲,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会特意的去向你保证我要和我的小男朋友分手。大家就当作是从来没有认识过,当然了,实际上也还是没有认识,网络,亦真亦幻。


可是实际上呢,我还是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洒脱,非常奇怪,一向来去自如自诩潇洒如风的我,好像,还是,有些许在乎。那个时候,我甚至都没有见过他的照片,单单只是文字的来往和两通电话而已。仅仅这些,却令我有种泥足深陷的感觉,令人难以理解。可能从来都是拒绝别人,哪里轮得到别人不理睬我呢,尤其是,我的杀手锏,我的重磅炸弹都不管用了,对于我,是从来都没有过的经历。我感到很委屈,还很生气,觉得没面子极了,难道,不知不觉之中,我已经喜欢上他了?


(三)
然后我的傻傻的失恋就开始了,大概是有点小女孩的做作和自怜,我确定我失恋了。回到学校和小男朋友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分了手,开始独来独往用功学习。当然学校的活动是不能错过的,一口气参加了五个社团,还都被分配到外联部(后来才知道这就是拉赞助的部门),还是班级里文艺委员,志愿者活动的时候总是被打发去带领小朋友或是孤寡老人唱歌跳舞。

中间组织了一次类似选美比赛的大学生风采大赛,还拉到了一个很有名的运动品牌的赞助,由于奖品的丰厚,把我们学校为数不多的衰哥美女都吸引到了。毋庸置疑的,能够来到我们学校的,都是成绩一流的,可是说到登台献艺,就实在有点惨不忍睹了。我还记得一个长相清秀的女生,操着一口前后鼻音不分的醋溜普通话,给大家朗诵了一首红岩里面的烈士诗。我的那个前小男朋友,带领着班级里的众男生,在舞台上狠狠群魔乱舞了一番。不过那个时候,观众们可能都给吓傻了,竟然也没有人喝倒彩。我的前小男朋友,还得了第二名,第一名是一个工程热物理系的美女夺走了。后来这两位成了情侣,在学校里也成了令人瞩目的一对儿,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那一段时间我越来越对在学校学习的意义产生了怀疑,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浪费时间再所谓的主义和理论上,我也不明白我所学的专业为什么要学那么多的工程数学,线代和高数,因为我们根本就是很接近于管理行政的一个专业,感兴趣的专业课,都要大三才能开始接触。对社团活动的热情冷却下来之后,我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学习英语上去,课余时间在新东方上了托福班,又去北语上了雅思班,决定考考试试看,竟然被我考到了
7,给我高兴的,就打算要申请国外的大学直接转学了。父母很开明,任由我折腾,我就挨个大学写信要求他们寄学校简介给我。认真的准备起了转学事宜。

当然我还是没有忘记了他,天天要专门打开那个信箱账户,看看他有没有联络我。晚上躺在床上,还要忍不住假设假如没有这样,假如我打电话告诉他我和小男友分手了,会怎样?中秋节时,我忍不住,给他写信,问他吃了月饼吗?还是还在电脑前面看数字月亮?盼望着他哪怕回信说声中秋快乐也好,可是什么也没有。我想,他大概就是已经忘记了我,就这样,从我的生活当中永远的消失了吧?


(四)
中秋节过了,圣诞节过了,元旦过了,春节过了,连元宵节,清明节都过了,一切我能想到给他借口联络我的节日,都过了。我觉得他好像在我心里种了一颗种子,但是却没有给她足够的阳光和雨水让她开花结果。我好像有成千上万的问题想要问他,我渴望了解他,更渴望他能够了解我。那会儿一路顺遂,就一直觉得,没有什么矛盾化解不开,没有什么不能通过努力得到,而这种好像被人误解,又好像是所有的小聪明都没了的感觉,让我的心里空荡荡的。

另一方面,我的转学活动却进行得很顺利,申请的几所学校,都发来了邀请信,让我的备受打击的自信心又膨胀了回去。我的心也已经飞到了大陆的那头,对新的学校生活充满了向往。我的家境还算殷实,家里面原来一直觉得我在北京上学,应该在北京买套房子,就当作是给女儿将来的嫁妆。三月底,新房子交房了,在一个涉外公寓,22层,在房间里面可以看到北京灰蒙蒙的屋顶,和楼底下小蚂蚁似的人群。堵车的时候,就看见三环变成了巨大的停车场,一排排联在一起的红色汽车尾灯,延长到天际。


火速的,我就从学校那个
8人一间的宿舍搬到了家里,在200多平的新家里,只有我自己,超级写意。从那开始,我就开始必修课选逃,选修课必逃。一开始还好,有一天我从家里打车去学校上早8点的课程,在我们楼外蹲点的出租司机大叔从我上车就上下打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后来就说,他女儿年级和我相仿,班里面就有同学去做小姐,又说女孩子不能爱慕虚荣,不要出卖自己的青春云云,给我气的,也不好和他争辩,就忍着到了学校。从那之后我就更是能不到学校,就不去学校,同学提到我,都说是那传说中的某某(哈哈)。我甚至捡起了从原来深恶痛绝的钢琴,找了个老师继续学习。还报名了网络培训——因为别人告诉我说这样出国之后就可以去当网络管理员,可以挣些零花钱,我也报名了,当然后来发现我对这个完全不开窍,居然还装模作样的听了好几节课。。。


书规正传,五月份的某一天,我照常打开信箱,天哪,他竟然给我写信了。寥寥几个字,问我最近可好。给我激动地,立刻找到他的电话号码打了回去。楼下有个小小的人造水塘,里面有几片新长出来的荷叶,风吹过去簌簌作响,好像心事萌动。我站在水塘边和他在电话里说话,又紧张又激动,好像小时候参加校际汇演似的。


两个人都没有提到为什么不联络的事情,就是急急忙忙的汇报了这近一年的时间都在忙些什么。他筹办了一家小公司,趁着网络热潮拉到了
8位数的风投,他自己的话就是忙着烧钱呢,我后来搜索他的名字,也搜到了几篇他的专访,里面都配有同一张照片,黑色西装,做意气风发老成持重状,就是他当时状态吧。这也是后话,当时我还不知道他的样子呢。我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家伙还真能折腾,第二个感觉就是现在大概在中关村扔砖头砸到十个里面该有九个都是总裁了吧?

不过他没有夸耀的意思,只是苦笑着说这半年来累得要命,已经不记得上次休息是什么时候了,员工投资商之前总是要滴水不漏,好像很风光,其实心里却疲惫极了。他说,现在常常做梦梦到小时候,在国子监那边,一棵大槐树下乘凉的情景,也会想到去年夏天,和我通信往来,那种轻松随意的感觉。他问到,你呢?什么时候毕业啊,快来帮我。沉默了片刻,我说,我可能要出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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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uyiwuyian 回复 悄悄话 生动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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