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有时间了
运送魂魄的马车就要到达
铁索高悬，一道浮游的波
天鹅的羽毛正在转黑
翅膀迎着雨线訇然展开
在光明的边陲，担当引领者
在野塘的镜面深处
看清另一片天
向水面投掷石子吧
惊散戏嬉的鳟鱼
那些为了欢娱即将丢失性命的鳟鱼
他们向着一个圈套聚拢
渔人举起了钢叉
举起了火把和酒瓶
在占星家预示的末日里
彻夜狂舞

已经没有四季了
蚂蚁们成群结队行向死谷
被香甜引领着
被沙丘引领着
被秩序引领着
被漏夜之钟引领着
被幽冥之光引领着
被破碎的挽歌引领着
被至高无上的欢乐引领着
一张床，另一张床
我们一直漂着，漂着
离岛屿越来越远

我想在此停下来
宽衣解带，披发跣足
为生命的终局暖场

已经没有春天了
夫子们的暮春三月哦
浴乎沂风乎舞雩
终无所归
隔着河彼此对望，多么意外
罗裙在奔跑中随风飘走
背影又薄又脆，一滩水渍
童子在荒地和坟冢间放牧
放牧牛羊也放牧草地的秘密
飞鸟在头顶盘旋
啄食水田里来不及成熟的稻谷
你看，虚空中的婴儿
那些白色的小鬼
在田畴的棋格间蹦蹦跳跳
多少潮湿的事物正静静腐烂
那张悲哀的泪光盈盈的脸啊
怎样的旅途

已经没有夏季了
时报广场无影无踪
烈日下跟着法兰克·辛纳屈大声唱
纽约纽约，纽约纽约
声线细下去
灰雀腾飞而起
白光四溢的天空
纸扎的风景
墓碑排出奇异矩阵
路人仓皇奔逃
这个早已永别过的世界
菖蒲、紫苏、艾草、野蒿
可以挂的都挂起来
可以燃的都燃上吧
灾难沿尘道走近
老子骑青牛西去
乘桴浮海，咫尺之遥
怎样的旅途

已经没有秋天了
十月之鼓
烧山赶兽的火堆
拯救美人的王子化身猎人
野兔、山鸡、狍子、麋鹿
满山的烟蔼
焦味形迹可疑
丧幡映着异类的血光
在风里款款拂动
术士的炼丹炉燃得正旺
漏网的鹭鸟急掠过乌桕树
荒草在马蹄下发出断裂之响
怎样的旅途

已经没有冬季了
皲裂的白桦树皮
裙裾破碎
伤痛越来越老
断木横陈于雪后的莜麦地
渴望结束自己
渴望开始新生
为生而死的罪
用翅膀扇动火苗，扇动烈焰
直到把岁月扇成灰烬
驴背上驮着灞陵诗思
踏歌而行
怎样的旅途

已经没有天堂了
坟茔，尘土，模糊的纪年
我们和灵界只有一次约会
我们以前就是他们
人类来自他们的童年
下一束光照向哪里
一条河，一个渡口
还是一面我扑不过去的海

已经没有地狱了
盛开或凋零
远离或重逢
一切不着痕迹
我们走出很远
我们不再担心回去的路
我们不在乎长久的记忆
我们对答案了如指掌

我想在此停下来
用长钉密密钉紧棺盖
让投币点歌机哼唱哈雷路亚
来吧，站到滴雨的屋檐下
站到我们内心的悬崖
俯身向前，诉说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