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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出茅庐是上大学的时候。第一次远离家门,走在熟悉的大路上。
大路其实是稍宽于田野阡陌的河埂,河水连江,波平道曲。路宽可容拉板车,赶群鸭;长十华里,由乡里通往集市,沿途青草高坡,脚窝蹄涔。虽是土埂,绝无车尘。晨风夹送禾香,乡云照映池水。往来的村民们虽赤足裸膝,肩挑手提,亦不觉得行路之艰。
那天送行的有家人和同学,步行十余里,穿过邻村到达集镇。人之将别,其情也伤。为掩哀颜,我努力憧憬着城市学府的美好,猜想未来的迷底,然而事非经过,不知所以,一片朦胧。
由集镇通往县城是一条正规的水泥马路,长约二十公里。夹道两旁,桦木高耸,林荫蔽日,每一株树干齐膝至根,刷上白石灰,一字看去,整齐雄壮,宛如穿白色长袜列队的哨兵。那是乡里人走向外面世界的唯一出口,是当年的香谢丽。 进城的人,习惯于甩腿跑,来来回回:有“荷肩实担”赶卖的,有空背箩筐售罄归来的。宽裕一点的花两角钱搭人力三轮车。
家兄送我直到县城汽车站,我“光荣地”乘上了开往省城的大巴。大口呼吸新燃的汽油味,觉得很好闻,后来知道那是尾气污染,但毕竟比乡村的空气多了一份风味!
就这样,我带着对父母的眷恋,辞别了生我养我的农村,告别那居住二十年之久,堪为秋风所破之茅屋。
第一个寒假,大雪封路,同学们无法返家,归心似箭,各自掩泣。每天去长途汽车站打听雪路是否开通。那是八十年代初期,四化建设还在摇篮中嗷嗷待哺,通讯技术简陋如三秋之木。电话非个人拥有,手机闻所未闻,只能靠手写家书,陆路邮递。然而,飞雪铺天盖地,一层一层地堆积,路障眼荒,邮车也无法上路。真是“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恨不能有一日之巨光将冰雪消融!
我心理焦急,二十岁的学子,初涉人世,心无杂恋,手不携侣。最强烈的愿望莫过于想见到阔别的父母,回到思念的故土。爱母想家之情胜过一切。
当挂着链条的车轮从寒冷的清晨出发,在雪地里匍匐前进的时候,归心之切堪舆颠簸的车身争分夺秒。终于在傍晚到达老家县城,家兄早在车站空等了数天。
陶潜有诗:“行行循归路,计日望旧居。一欣侍温颜,再喜见友于”。第一次出门还乡,虽时隔半载,却感似半生;身非浪子,情同浪归;激动之心无论于学子或家人,仿佛彼此失而复得。其欣其喜,其美其甘,正如路加福音中浪子回头的晓谕:做父亲的吩咐仆人:“把那上好的袍子快拿出来给他穿;把戒指戴在他指头上;把鞋穿在他脚上;把那肥牛犊牵来宰了,我们可以吃喝快乐”,非此不足以尉籍也。多么温馨长阔的天伦之爱啊!
爱是生命,人无爱不活。人生应由爱串起,更当与大爱链接,导注活水,方能领悟生命的真谛。一个人岂能无所爱,无所被爱?
但愿世上的“浪子”都能醒悟求归,拨开雪雾迷障,归来归来,安享天父大爱。因为他本是爱,是归宿;因为他“愿万人得救,不愿一人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