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第一次读果如的诗。第一天第一次读，就忙着想写一写，说一说，因为我不想让读完果如的诗之后给我留下的那些滋味溜走，有滋有味的东西常常都是渐渐就没了滋味，所以趁着味道正浓，我大胆地写起了《读果如“成语新说（21首）”》。

果如的部分诗我读来有一种起敬的感觉。但是我最喜欢读的果如的诗不是那些让我起敬的诗，而是因为果如的一部分诗能让我笑。作为读者，我佩服的诗人有很多种，一种是诗人的诗歌无论悲哀痛苦抑或幽默理趣抑或载歌载舞，其诗歌不仅给我带来审美情趣的享受而且可以给我带来启示，启示之后我能领悟，领悟之后我能将悲哀变为欢笑；一种是诗人的诗歌能给我带来共鸣与震颤，其诗歌能如音乐带给我的感觉一样，音乐有各种各样的调调，诗歌也是；还有一种是诗人的诗歌能让我笑，能笑或许不一定是诗本身好笑。我会笑没有不尊敬诗人的半点意思，我是从诗中读到了诗中的幽默。而果如的“成语新说（21首）”就是幽默的诗作或诗人的幽默体现在其诗歌里。

诗歌中有幽默是很难得的，仔细想一想，其实诗歌能引人会心一笑比诗歌引人叹息要难很多。

“在这浓缩而又孤独的世界里，诗与歌如同石头缝里长出的绿叶。”人们在这里写诗，谈诗，论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生命不能自由舒展，不能发自生命的内心深处畅快地持续地笑，于是便有了幽默。如果说诗与歌是石头缝里长出的绿叶，我想说幽默可比作石头缝里流出的生命想品尝的水（“Humour”的拉丁文原意为液体）。在诗中的幽默不是引人大笑，笑得前仰后翻，一首诗如果让读者笑得失了态，诗人看到了一定会得意而笑，因为那不是诗人的诗幽默，而是诗人自己幽默。“笑是最流动、最迅速的表情，从眼睛里泛到口角边。” 因为幽默而表达的笑，仿如电光一闪，眼睛忽然增添了明亮，而在人的面容上留下笑意。“天为之笑” （东方朔），“天笑即是闪电” “电光是天的诙谐（Wit）。”果如的“成语新说（21首）”其中很多首给人带来的感觉就是这样面容上电光的一笑，是诗的幽默。而诗人的幽默在于 “真正的幽默是能反躬自笑的，它不但对于人生是幽默的看法，它对于幽默本身也是幽默的看法。”我从果如的“成语新说（21首）”看到了诗人的反躬自笑，所以我称之为诗人的幽默。

王小波在一篇文章中举了一个“烤肉比厨师还关心烹调过程”的例子，说明“只要你不怕做烤肉，就没有什么阻止你说俏皮话。但那些野蛮人听了多半是不笑的：总得有一定程度的文明，才能理解这种幽默──所以，幽默的圣徒就这样被没滋没味的人吃掉了。”我在这里引用这段话是想谈我读果如诗歌的体会，果如在其“成语新说（21首）”的诗中给我的强烈感受是诗人通过这21首短诗想要表达：这个世界本来的很多圣洁，很多真，很多美好，很多纯，很多笑，都被一些没滋没味的东西给吃掉了，因而这个世界变得很无趣。而本来可以有滋有味的人被大多数随波逐流，随大流，不独立思考，人言亦言的没滋没味的人给吃掉了。诗人反抗这样的无趣，反抗有可能被大多数没滋没味的人给吃掉，于是用幽默的武器对沉闷的无趣出一口气，同时唤醒正没滋没味着的人能变得有点滋味。

海枯石烂

这
绝对是一个谎言
肉体没有石头
活的长远
灵魂出家
作了尼姑
所有的嫁妆
都成为笑谈

这一首小诗很入骨，正如执著寻求“真”的人，用灵魂生活的人，在这个无趣的世界里，如果执著“海枯石烂”，结局很有可能就是“灵魂出家/作了尼姑”。这样的一个悲哀，诗人冷然微笑，字句简练，轻轻松松，道得明白。

一鸣惊人

一个
百无聊赖的
早晨
碰到那个
画蛇
添足的人
他
无奈地
摇头叹惜
说
那是领导下的结论

这首诗让人会心而笑。“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庄子秋水》）。可以解读为，在这个世俗的世界，原来所谓成“名”，不过就相当于那个画蛇添足的人所成就的“名” 。可否“一鸣惊人”，不在自己之贵贱，而在于世俗的评判。

杞人忧天

她
把自己的眼睛
挂满门窗
为了偷窥
邻居的儿子
是否尿床

这首“杞人忧天”的小诗体现了诗人的幽默，体现出诗人对人生幽默的看法。诗人对人生幽默的看法在下面几首关于爱情婚姻的诗中也可以仔细体会，别有慧心，用幽默的笑发泄了在人的生命中对爱情追求本来的无奈，耐人寻味。

亡羊补牢

耗尽了
所有的情感
也
未能拦住
那次失恋

点石成金

如果点一下
就能让两颗心灵沟通
吝啬鬼也会知道
幸福比金子还要贵重

建议为爱而痛苦的人，读这两首小诗暂时轻松轻松，露一下笑脸，人是唯一会笑的生灵，不笑很可惜。同时体会诗人所传达的爱情道理。

叶公好龙

我问过他为什么离婚
他说是为了做点事情
我问他为什么又再婚
他说闲着是浪费生命

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对话，不仅道出了某些婚姻或者人生的很多盲目愿望正如“叶公好龙”，表面与本质的矛盾，而度过这样似是而非的人生正是浪费生命！

黔驴技穷

让
古老的文化
焕发青春
就是
让老人_与粉刺
在
同一张脸上
楚楚动人

很欣赏这首诗中对“古老的文化”的态度，真知灼见！古老的文化本身是不“贫”不“穷”的，但当人们高枕着“古老的文化”，寄望于它还能“焕发青春”，不愿接受新生事物，怠惰于创新时，这种对待“古老的文化”的态度，就像是让“老人_与粉刺/在/同一张脸上/楚楚动人”，会显出后人在思想勇气上的“贫”和“穷 ”，技艺上的“黔驴技穷”，幽默的讽喻！

另外诗人对人生经历中，因为政治社会等等价值或观念对人的欺骗，幽默的讽刺，用幽默对待悲哀。偶尔自嘲式的讽刺。

井底之蛙

编这个故事的人
一定早已断子绝孙
我每天都在呼喊着冤枉
是谁
在地上
挖了
一个深洞

晏子使楚

为了弄清那个词－－革命
得到了另一个词－－反动
一个渔夫在酒后吐出真话
一条死鱼曾把他拉进水中

“晏子使楚”，用晏子般的机智将拖人下水的势力讽为死鱼，暗含了个人生命的本来价值其实海水不可斗量。而人生却在弄清真像中蹉跎，反抗只是酒后的真言，有一些无奈和悲哀，但用幽默来对待。

望梅止渴

如果这是
小人物的行为
肯定就被叫作
欺骗或是愚弄
但它确实是
一位伟大领袖的故事
就被称作天才的杰作
千万年称颂

这首诗的幽默，在于世俗的世界，同样的本质却因为地位的高低贵贱不一致，同样是生命但所受到的“待遇”却不一样。讽刺，引人思考。

拔苗助长

牧羊狗
放牧着羊群
主人
在挑逗邻居的女人
吹嘘着
他买到的创可帖
能够治愈
受伤的心灵

这首诗幽默讽刺，寓意深刻。可有多种解读，比如狗仗人势的人也可以指挥来指挥去；一切的类似“挑逗”的行为无能治愈根本，“挑逗”正如吹嘘“创可贴/能够治愈/受伤的心灵”，这样的一个比喻，生动有理，并道出了其类似“拔苗助长”的本质。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一块飞翔的石头
错过了湖泊
砸到一棵大树
哭泣的是
一根折断的肋骨

君子：旧指品德高尚的人。“一块飞翔的石头”，正如君子，因为有灵魂所以飞翔，因为坚持执著正如石头，然而命运，“错过了湖泊”。“砸到一棵大树”，遇到大树时，“哭泣的是/一根折断的肋骨”。圣经上说，神用男人身上所取的肋骨，造成一个女人，女人为男人“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如果依此来解，这首看似幽默的诗，读来别样滋味。本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然而…… 暗含君子之生于俗世的悲哀命运，却以幽默来表达。

老马识途

让我敬佩的
不是他发现老马智慧的聪明
而是他的勇气
敢松开系着马头的缰绳

这首小诗，蕴含对能给他人以自由的人的赞赏。发现老马智慧的聪明不足贵，如果真爱一匹马，其实是能给马以自由，松开系着马头的缰绳，让马自由地奔跑，跑出马的天性，那是真爱一匹马，对马有真感情。因为爱是希望别人快乐，希望别人高兴，而最大的高兴与快乐莫过于自由。“老马识途”，何为“途”？给他人自由为爱之“途”；老马自由而奔，为老马之“途”。

草木皆兵

我最喜欢的
是蓝色的天空
尤其是站在
高高的山顶
因为自由
是那么的真实
此时翅膀
已是多余的事情

“一个真有幽默的人别有会心、欣然独笑，冷然微笑，替沉闷的人生透一口气。”“成语新说（21首）”前面20首，多是幽默讽刺的味道，读到最后一首《草木皆兵》时，我感受到诗人真正透了一口气，“我最喜欢的/是蓝色的天空”，如此使我感受到诗人将这首诗放在最后的幽默，如果没有最后这一首真正的透气感觉，前面20诗歌很有可能会让读者误解成诗人的“愤世嫉俗”，在我看来“愤世嫉俗”自然是没有幽默有趣味的。《草木皆兵》这首诗的秒处在简洁朴素的诗句用“草木皆兵”的成语为题。“因为自由/是那么的真实/此时翅膀/已是多余的事情”

读完果如的“成语新说（21首）”，深受启发，幽默的滋味，笑过之后，让人感慨。于是我又在此“画蛇添足”一番，因为诗坛没有“领导”，我也不害怕被果如来幽我一默，在赞叹之余，我亦想说一些感想。对于果如的诗，我前面也只是谈了一些感想。因为我接触新诗的时间不长，才疏学浅，还做不到对诗人的诗歌进行诗歌艺术方面的赏析，只是作为一个读者依常识对诗人的诗歌谈了一点粗糙的感想。但我是一个艺术诗歌的爱好者，即诗歌也是艺术，不同的诗歌融合不同的艺术品味于诗中，给人审美情趣的享受。作为读者，很开心读到果如这样引人思考的幽默诗，但我并不主张诗歌幽默化，人人都来写幽默诗。正如幽默是一种脾气，可以将脾气入诗，但是若诗人全部以脾气来创作诗，有滋味也会变得没有滋味的，幽默的生命水也会凝为固体。在此我没有批评果如诗歌的意思，我只是想表达自己欣赏诗歌的态度。因为我反对犯贫，果如的诗是不犯贫的。但任何一种现象，不管社会现象还是艺术想象，文学现象，诗歌现象，一旦风行，就会给人开始贫了的感觉。对于诗人的诗歌创作，也是如此。所以一个优秀的诗人是不会让人感觉到其诗歌风格有开始“贫”的感觉的，也就是新诗人如同热爱这个世界，世界丰富多彩，其诗歌创作也
会丰富多彩一样。

幽默诗是有滋有味的诗歌，我喜欢幽默诗，但又不主张幽默诗。正如有滋有味的东西常常都是渐渐就没了滋味，而真正能保持诗歌味道不变的诗歌是诗歌的“原汁原味”，何为诗歌的“原汁原味”呢？对于我来说是能听到诗人的心和脉搏跳动的诗，即能听到新声/心声的诗歌，是忠实于人性本质的“原汁原味”的诗歌，一个追求诗歌“原汁原味”之“真”，有探索精神的诗人，也必定是对自己和对这个世界充满爱心的诗人。从人性的角度，普遍来说，其实是能爱自己才能爱别人，将自己照顾好了，身心健康了才有能力真正照顾到他人。这似乎与我们被灌输的爱是奉献看似有一点差别，其实是一致的，而且才有可能出真的效果。提倡爱是奉献，呼喊爱是奉献，效果是不会大的，忽略人性，让生命听从召唤，到头来或许又会让人感觉人生被人欺骗，因为每个生命个体的特性是不一样的，自发与被召唤而自发效果是不同的。而从人性入手，探索人性，通过诗歌探索生命的意义，给人共鸣与震颤，甚至诗歌照亮人的心灵，给人生活的“真理”的启示，才有希望。“诗与歌如同石头缝里长出的绿叶”，也就是诗歌的最大价值是其代表了个体生命的价值。

因为读诗人果如的诗，一时感想，匆匆落笔，毛毛糙糙一堆不成熟的文字，望诗人果如见谅。

(2005-7-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