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血肉模糊的兔子倒在小晚脚下,眼睛还没有闭上。
风顺总是送来奇奇怪怪的东西,一段树根啦,一堆石头啦。树根当小板凳咯得慌,放在房内当摆设。石头的用途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捡了几块小的抓石子玩,其他放在床边垫脚。
至于兔子……她并不是动物保护主义者,可是剥皮什么的……小晚挠挠头。
“麻烦你跟顺将军说一声,我不喜欢吃兔子肉。兔子还是留给顺将军补身体吧。”
“顺将军说,您要是不喜欢吃兔子肉,可将皮留下,此处天寒,冬天用得着。”
她想象了一下兔子皮。
“算了,冬天到了我再想办法。兔子你还是拿回去吧。”
“小人不敢。”送东西的小兵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您要是不收……得……得亲自去跟顺将军说。”
“这有什么不敢的?你就说我说的。”
小兵支支吾吾,目光闪躲。
“他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打你吧?”她醒悟过来,“他是不是经常打人?”
“小人不敢说。”小兵道,“不瞒您说,除了您和风将军,谁也不敢惹顺将军生气。回头您见了顺将军,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暴躁的小孩。她扶着额头叹息。好端端的孩子,都被扭曲成什么样了。
“我亲自去跟顺将军说。”她避开兔子凝滞的眼神,“你拎着兔子。”
风顺坐在马上,在演武场边看比武。一见小晚来了,他立即下马迎了过来。见小兵拎着兔子,他眉眼暖意全消。
“小顺呀,姐姐不喜欢吃兔子肉。”小晚把风顺带到僻静处,小心地说,“兔子还是留给你自己吃吧。”
“姐姐可以留着兔子皮,冬天围在脖子上。此处冬天很冷的。”
“我只会拔鸡毛,不会剥皮。”
“原来是这个缘故,姐姐不用担心。你把它交给伙房,他们自会料理干净。”他神情轻松不少。
“…我见到血……头晕”
“我会叮嘱他们,丁点血迹都不会留在上面。”
他那么认真,小晚不忍心再拒绝他。她瞄了瞄小顺光溜溜的脖子,心想等兔子皮剥好了,给他做个围脖,那样就不怕伤他自尊了。
她点点头。风顺眉开眼笑。
“姐姐,你不生气了?”他小心地问。
“端敏的事?姐姐没有生你的气。”她慈爱地说,“我已经代你向他赔过不是了。”
“赔不是?!”小顺蹦起来,“我哪里做错了?”
“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还说自己没做错?”
“他……他让你替他擦汗。他活该!”
“小顺啊,替他擦汗是不妥。但是我是……女扮男装,”她低声咬着女扮男装四个字,“在演武场上被看成男人很平常,他让我这样一个‘男人’替他擦汗也不是他的错。真要说错,那也是我的错……”
风顺脸别到一边。小晚的角度只瞅见他冻得通红的耳朵,她心一软。
“……怪我不该被美色所迷惑,真去替他擦……再说,我也没擦到……我刚接过帕子,你就来了。”
“美色?”风顺咂摸出了不对味的东西,“他长得像个狐狸一样,哪里美了?姐姐,他不是什么好人!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来浮图关的?”
“放心放心。”小晚连忙安慰他,“……姐姐再差也不至于挑一马夫呀。我有那么不开眼吗?一根稻草能吹出花来,这么贫的男人我不会看上他的。”
风顺撅着嘴。
“哎……怎么说他也不该挨那一鞭子对不对?就算他有错,你也不能下死手抽他啊?他又不是蔑儿乞人。你不能道歉,我去赔个不是总是应该的。”她劝道,“不过,姐姐知道他也是异人,确实跟他多聊了几句。你别多心,姐姐对他没那个意思。姐姐来到这里,都快一年了。难得碰到个家乡来的人……听他说话……让我想家了……”
“可惜,我不知道怎么回去。”母亲,弟弟,继父,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闪过,突然显得那么亲切。她把眼泪憋了回去。
“小顺啊,你的家乡在哪里?你想念家乡吗?”
“我……没有家乡。我是义父收养的孤儿,从小在军中长大。义父遇到我的时候,我太小,连父母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风顺低声说。
“风将军不是你的亲哥哥?”
“大哥也是义父收养的。他幸运些,义父收养他时他已经7岁了,他记事了。我连自己的生辰是哪一天都不清楚,义父不知道我到底几岁,只好估摸个岁数。”
“小顺……”任何安慰此刻都显得那么乏力。她知道风顺是风老将军收养的,可没想到他的身世这么可怜。她往他身边挪了挪,从他背后轻轻抚摸着他的胳膊,“你受苦了。”
风顺背过身去,半天才扭过来。
“姐姐,能不能再给我讲一段大漠蛛妖?我还不知道他怎么打败大恶人呢?”
当然可以,姐姐给你讲。不过先声明,这个故事不是我写的,是姐姐家乡一个老爷爷画的。她抽了抽鼻子,脸上挂着笑。
“自从蛛妖被蜘蛛咬了以后,其实啊,他已经中毒了……”她坐在沙地上,慢慢进入状态,“那个毒,可是非同一般。它藏在人身体里,平常不显山露水,但是一遇到坏人,或者他一生气,毒就出来了。”
“毒……出来?”风顺瞪大了眼睛。
“嗨……此毒非鹤顶红那种毒,它呀,是活的!……”
演武场远处的沙地一角,两人肩并肩坐着,小晚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旁边的少年聚精会神,时不时插问一句。太阳渐渐西沉,金色的余晖给他们的身影镀上金边。
“姐姐,毒怎么出来杀人?”讲了半天,风顺还是想象不出画面。不能为难他,毕竟现代人看的都是电影或者漫画。
小晚一拍大腿,我给你演一下。
“毒是一种黑色的怪兽,长得像树根,平常躲在身体里,看不见的。蛛妖跟你我一样正常……然后,突然,有坏人来了。毒活了,它闻见了味道,像狼问到了血腥味。它会突然窜出来……”她跳起来,张开双手,抱住自己双臂,“像树根一样包裹住蛛妖,彻底把他变成黑色的,跟它一样的怪兽,然后伸出舌头一卷,对方也被黑色的、黏糊糊的树根裹住,包裹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她四肢蜷缩倒在地上,拼命挣扎,表演被树根包裹的窒息感,缓缓闭上双眼,“最后被憋死了。明白了吧?”
她睁开眼睛,对上风顺红扑扑的脸颊。
“没有。”风顺终于露出微笑。
她白了他一眼,坐了起来。落日晃眼,她瞥见了远处的一个高大身影。风许翘首往这边望,风顺回头,风许对他略一颔首,拨转马头离开了。
风将军平时不练武都做些什么?她问。
看书。风顺说。
这么无趣?她摇摇头。服了你们了,要是让我一辈子呆在这里,早被闷死了。
“快拉我起来。不是因为你,姐都不会这么幼稚。”听到幼稚二字,风顺笑容僵了僵。但他还是紧紧握住了小晚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