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老爷凝视着窗外从房檐上淅淅沥沥滴下的雨滴,立了半天,让把人喊来。
嘉年略一迟疑,还是应了。
小厮进院子传话给小晚。小晚正准备去见老爷,刚出院门,迎面一个仆妇端着一木盆洗菜水撞了上来,躲闪不及,衣裙湿了大半截,几片菜叶还挂在衣服上。
仆妇忙不迭道歉。周大娘过来训斥了仆妇几句,让小晚沐浴更衣再去。
“沐浴更衣后再去,会不会太晚了?”小晚抬头看了看天色,疑惑道。
“回老爷几句话而已,晚点无妨。” 周大娘微微一笑,招呼仆妇给她烧水。
沐浴完的小晚穿着仆妇送上的全新衣裙,边走边奇怪。仆妇说这些刚好都是厨房丫头剩下的旧衣,让她将就穿上,可她端详过来端详过去,怎么也不觉得衣裙是旧的。
“小晚,去老爷书房前,先把莲子羹送到莲庄。”周大娘在门外递给她一个食盒。
小晚面露难色:“周大娘,可否等我回来再去送?”
“老爷在书房会客,就算你过去,也得候着。少爷那边急等着用饭,你送了再回话不迟。”
莲庄一片寂静,雨水稍住,夜幕给莲花池中的荷叶染上一层暮色。
小晚提着食盒拉了拉书房门外的铃铛,然后放下食盒,转身理湿透的发梢。头发没有干透,披在她的肩头,散发出女性独有的馨香。一般狄雍总会拖拉很久才会让小厮来应门,这点时间足够她理头发。
门立刻就打开了,正在梳理头发的小晚有点难为情地停下手上的动作。
“少爷,晚饭送来了。”她看着他身后,等待小厮上来接过食盒,在廊下摆上条案。
狄雍瞄了瞄她湿透的秀发,一言不发地打开房门,转身向屋里走去。
没有人出来接她的食盒。
“少爷?”她在门口探着头,尝试喊小厮出来,一般他们不会这么没有眼力见。
“进来吧。”里边传来狄雍的声音,“添福他们去看忠叔了。暂时麻烦你服侍我用饭。”
“老爷还等我回话……”
“不会耽误你很久。”狄雍打断她。
她踏进房门,又站了出来,说:“麻烦少爷把条案拿出来,小晚在这里服侍您。”
“进来吧”狄雍说,“嘉年在老爷哪里,不会有人怪罪你的。”
小晚犹豫了一下,走进书房。狄雍在书案后坐着,房内没有点灯,脸庞隐在阴影里。
她放下食盒,上前点上书案上的蜡烛,暖暖的光笼罩了两人。她转身去书房里间拿条案,刚拿出条案,要摆饭菜,发觉屋门不知何时关上了。
她嫌关了门屋内太黑,上前开门,怎么也打不开,猛一拉才发现门已从外面锁上。
“少爷,门怎么锁上了?”锁一用力,被拉得咔咔直响。她喊狄雍,“您快喊人把门打开。我一会还得去见老爷回话。”
狄雍默不作声。
她拉了半天,回头见狄雍仍坐在书案旁。
“你是故意的?”她停下动作。
“明天早上他们会来开门的。”狄雍说。
“明天……早上?”她说,“明天他们一来开门,就会发现我们一晚上都关在书房。就算我们什么也没发生。所有人都会认为我们有一腿,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呀!少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毁了我的名誉对你有什么好处?上次在你们家门口,我差点被害死,你是不是觉得还不够,要彻底毁掉我才甘心?!”
“上次非我所愿。”
“那现在你是几个意思?”小晚一着急现代词也冒了出来。
“祁王看中了你。宴席上他碰了软钉子,绝不会善罢甘休。不出两日,他就会上府里要人。你若不愿意,他就会揭穿你的异人身份。”狄雍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完,就像当初花500两银子阻止她去说书,泄露异人身份一样恨铁不成钢。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听你说书的时候。”他扭过脸,还不够明显吗?
小晚后知后觉地叫起来:“……其他听书的。”
“大家见识有限,未必会深究。可一旦他们花心思细细查问,则不难查明。”
只要把猪油膏、大漠蛛妖之类串在一起,才想想她的大胆做派,就一清二楚了。祁王不是傻子,狄雍也不是。
“祁王知道我是异人,却没在宴席上揭穿。只想我入王府……入了又怎样?”
狄雍惊讶地看着她的脸。
“莫非你真的贪恋王府荣华富贵?祁王为人阴狠,绝非良人。私藏异人已是有罪,他绝无可能给你名分。入了王府,一辈子你都暗无天日。”
“所以……你就把我关在这里?让人误会我们有首尾,赏我个通床丫头或者侍妾的名分,过一辈子有天日的生活?”
烛光映出狄雍下巴的轮廓,他喉结动了动。
“你不愿意,我不会逼你。等风头过去,你若想走,可以离开狄府,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追杀异人的风头?”小晚反驳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祁王真的为人阴狠,你把我私藏,他绝不会放过你的。”
“我对他还有用。”
“什么用处?”
他取出一本书。正是他生日时,小晚送给他的那本空白书。翻开书页,里边用工整的小楷记录着书房内室里的各种发明,最后是新式炼钢法。大概时间仓促,后面还留有十几页空白。
狄雍解释了新法炼钢所制作的兵器,全被祁王截留的事。
“方子我一直没有献出去。现在,也许到了它被献出的时候了。”
书页慢慢合上。说小晚不感动是假的。她太明白薄薄书册里凝聚了多少狄雍的心血。如今,为了保护她,狄雍便要把它拱手让人。她忽然间明白,当初狄雍为什么花500两银子买她不去说书。嘉年公子为什么恨她,她略微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