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辈的芳华之旅(五)
小时候我不愿去幼儿园,我妈只有天天带着我上班。当时她在部队的精神病院做饭,我就天天在精神病院门口玩耍。对一件事物毫无概念,也就无所谓畏惧。对于精神病院的病号,我的全部概念就是“他们也挺可怜的,一来就喂安眠药”“河南的病号爱吃面”。冬天下大雪,病房门口成了我的乐园。每天在这里玩,都能看到病房外的窗户上放着一个铝制饭盒,扎着一层又一层细麻绳,捆得严严实实,还打了个结。
有一天,玩雪玩腻了的我对饭盒产生了兴趣。里边装的是什么呢?我把饭盒拿下来,用我所有的智慧努力解开绳结。终于,绳结解开了!兴奋的我打开饭盒,一盒色香味俱全的炸带鱼。我对带鱼不感兴趣。带鱼将全部倒在雪地里,小心地用雪盖好。然后,玩起了饭盒。等我饭盒也玩腻了,就把饭盒装上满满一盒雪,拍平成雪砖状,接着,盖好盒盖,把绳子原样一圈圈缠回去,还打了个跟原来一摸一样的绳结,放回原处,完成!又开始了开心的玩耍。几天以后,饭盒的主人找到我妈,告诉她如何从只有我一个孩子在门前玩耍推理出我是嫌疑犯。我妈赶紧道歉,要赔人家带鱼。带鱼的主人拒绝了,表示只希望告诉我妈这件事情。我的屁股居然也没有开花。
(白色的楼是原来医院的门诊部。精神病院在另一边,不是这座楼)
1985年,百万大裁军,没有大学文凭的父亲首当其冲被裁。转业安置有两个选择,留在乌鲁木齐或者回家乡。父亲选择回家乡,于是一家四口又一次开始了千里迁徙。回到家乡后,父亲的工作安排得不错,但我们的生活水平依然直线下降,幼年的我和哥哥生动体会了一把地区差异。父亲工作也算顺利,但他很少会说,今年我又做了几个报表。工作需要改换单位时,也很少和旧同事有过多来往。他却常常会说,那年我们在巴基斯坦……。战友聚会,他极少错过。
至于我,在家乡的学校,成绩一直很好。也没有同学伙伴欺负我,可等我再找到好朋友,已是小学5年级。再也没有满山坡疯跑疯玩的时光,再也没有大孩子带着我们,在草地上抓一酒瓶蚂蚱的日子。童年从我离开新疆时,就戛然而止了。
(原来的库房?)
医院则在裁军后几经缩编,现在成了军区总医院的几个科,搬到市区,原来的营区逐渐荒废。三十二年后,大家回到部队大院。这里本来是单位办社会的典范,我们本来就是医院,还有精神病院,食堂、俱乐部、小卖部、幼儿园、花园一应俱全。如今,只有残破的旧屋,只有门前的公交线路还沿用原来的站名。
(俱乐部兼电影院?)
(三十二年前的我家)
离开时,一辆公交车堵在我们前面,我们贴着窗户追拍显示屏,只为拍下那个唯一提醒这一切存在过的站名。放下手机,我掉了几滴沧桑泪。孩子他爸不理解,说叔叔们都没哭。他不会明白的。任何一项事业,无论开始时多么轰轰烈烈,被抹掉时,都不费吹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