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
揉揉自己僵硬的肩膀,李眉看了一下时间。刚好,到点充当某人的活动闹钟了。
距离不远,推开自己开了五年的门,有些迟疑,如果面对,自己是否真的可以接受?在门口蹲下仔细研究这一双白色凉鞋,听说天使喜欢简爱,衣服、鞋子、背包、一切佩饰都是简爱。
时间不等人了,从门口到他的卧室不过二十六步的距离,路程太短,就是有什么情绪也收不了。习惯性地推门,那一声低喝立刻传来:
“出去。”
那就出去吧。不过,那一眼还是可以看清楚,据说从来不躺第二个人的床上有了另一个起伏的身躯。应该就是那个天使吧?李眉低头微笑着掩上门,到客厅落坐。五年的露水姻缘就是该这样划上句号,没了对爱情的憧憬,她可以更强悍些。调整了一下自己推演许久的计划,直到闹钟的叫唤才到那没有油烟的厨房为他冲一杯牛奶。离她推门已经过了一时三分了,他终于舒展着腰身走进厨房。李眉看着刚换洗完毕的他,再一次感叹良好的隔音设施是家居生活的必备!他接过牛奶,话也没停地吩咐:
“以后不要开我的房门,她容易惊醒。”
好!不开!
“明天准备一些白粥,她喜欢。”
好!李眉点头,顺手捏了一下鼻子,没办法,春天的时候她的鼻子总是特别敏感。她清清久不说话的嗓子,抬头面对这个男人:
“韩先生,我想休假。”
这五年来她从没假期,不在公司,就在他的家里,休假这一词从没在她的口中出现过。他没有丝毫停顿地把杯子丢到水槽里,转身迎接一脸清新的天使入怀,声音淡淡地像是毫无所谓:
“你该知道现在是什么环境,工作是不会等人的。”
李眉没开口,天使从他的怀里探出头,摸着鼻子笑开:
“李眉要休假?不要啦,这样他就没时间陪我出去玩了。”
李眉抬头看人的时候一向注意把笑容摆上来,她要是沉下脸总会让人心底发毛,这毛病自小就被人提点,总是不会忘的。
“那就等我休完假换你们出去玩乐。”
他没答应,倒是天使一个劲地点头:
“好啊,好啊,阿放,我们等李眉休假回来我们到内蒙好不好?我就想和我的爱人去一次内蒙。”
李眉眯着眼睛笑,就是她也动心啊,这把声音撒起娇来真是挠人心痒!内蒙啊,多好,她也喜欢那碧草蓝天,如果加个湖上去会不会更完美?等她那小小的亲密话题结束,李眉闲不住地也给美人递了一杯牛奶,不过,接过的人是韩放:
“她不喝。”
李眉微微眯上眼睛,这个男人的体贴和温柔总是不会对她。
“安排好了?”
“是,我把工作和陈姐交接好了,等你批准。”
韩放不带情绪地看了她一眼,发话了:
“好,两周。”
两周?李眉点头,向他移交他的日常生活注意事项:
“请了家务助理,她会负责打理家务,衣服也由她整理。约了鱼店的老板下周三过来清理鱼缸,他上次建议给鱼换个缸,你说考虑,让他提供一些参考。”
李眉等他们走出厨房才放下手,刚才,她一直小心地呼吸,怕吸入过多的天使的香气。老天!这就是女人香吗?也有些折磨她的鼻子了。
“你的手机开着,免得找不到人。”
李眉这时候没有点头,没办法的事,总不能在度假的时候还被遥控着。李眉到玄关准备换鞋走人,韩放突然走到她的身边,说是送她到电梯门口。李眉没有受宠若惊,这样的行为只说明了他有事情想背着天使和她说。
“找个时间把客房里的东西清理一下,她有翻东西的嗜好。”
李眉不置可否,笑着按下了电梯键,他皱着眉头,有一丝的不确定:
“你还是搬到楼上来吧。”
“不用,我现在住得很好,我走了,再见。”
好像他们彼此之间很少存在这般客气的时候,他们一向的交谈除了公事也就剩下肢体上的沟通了,这样的话,只在刚认识的时候出现吧?
回到自己的房子,把重要物品盘点一下,洗个澡,李眉终于可以躺上阔别了将近二十个小时的床了。翻转几下,觉着睡觉还是奢侈的行为,李眉又把阳台上的花花草草照看一番。照顾了这些年的东西要送人了,总是舍不得的。都说有得有失,目前为止的这二十八年,她好像只是在不停地失去,至于得到,好像还不曾有过。
这样一想,才记起韩放也曾送了好些首饰给她,那时候他说那是她应得的。那些东西好像一直被她放在浴室里。李眉搬了张凳子从浴室上边的储物柜里找到了价值不菲的那些珠宝首饰,没有纪念价值,不过,很有市场价值。李眉习惯性地磨蹭着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对镜子中的自己扮了个鬼脸,还是自己的东西好!
重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时间表,又是细细地过滤一遍,确定没有遗漏了才爬上床。睡一觉,只要好好地睡上一觉,接下去就有面对生活的勇气了!
春红
李眉到达的第一站是母亲出生的小城。在这个地方还有外婆留给她的一座房子,不大,不过价值倒是挺高,房子靠路边、楼下可以做商铺。这是当初为了庆贺她的出生,外婆让母亲和姨妈掏钱造的。
基于女人对私己钱的偏执,这房子的存在只在她们娘仨之间提及,就是李眉,也是到了十四岁的时候才知道。李眉一向佩服姨妈的远见,在买比租划算的时候,她也坚持一定是租。现在这房子的价格早就翻了好几番,就是出租的钱也足以应付她在一个大城市的一般开支。
李眉找了一间旅馆住下,房子只能看看,现在租给了一个卖五金的商人,这两年想盘下这房子,老给她电话。李眉也不松口,妈妈留下的,多少是个念想。
小城不大,走一遍也花了她不少的时间。姨妈早就为她铺好了路,那个名叫幸福的小岛也就很快地划到了她的名下。这小岛本来就是鸡肋,地方不大,做旅游投资也不划算,再说,买下的钱抵不上建设基础设施钱的五分之一,这些年也算是城市建设部门的一块心病了。李眉要了去,也算为城建部门去了一大心患。
李眉住了一周后终于回到了自己成长的城市。姨妈一见她就给了个熊抱,这么多年不见,说不想是骗人的。
“还不错,就是不见肉。”
姨妈上下打量着她,眼里有泪光闪现,李眉抱着她好一会儿,才亲亲姨妈的脸,朝家走去。
等大家到齐已经是晚上九时一刻了,表哥表弟都已经工作,钱是有的,就是失了自由。李眉笑着和他们拥抱,就是五年不见也没生分,奇妙的血缘关系啊!
餐桌上的话题一向轻松,李眉不时从姨妈那里接受到赞许,一餐饭吃得大家都心情愉悦。转到茶桌前,李眉习惯地展示她多年没有沾手的茶艺,姨夫自是满意地夸了几句,又特意对两个儿子强调:
“叫她们两个也学得像样些。”
李眉乖巧地笑着,就是表弟也到了适婚年龄了,时间还是在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飞速流逝。姨妈落座,谈话的气氛立刻转向。
“准备什么时候过去?”
“没想过去。”
李眉双手敬茶,那份恭顺让长辈更是满意,姨夫更是点头:
“好!像姐姐!”
“房子准备好了,真的不想在家住吗?”
姨妈私心里还是希望她在家住的,平日里家里就这几个大男人,说是有准儿媳的陪伴,可是又怎抵得上自己的外甥女贴心。
“姨妈,我会常回来住,到时候不要说烦就好。”
姨妈嗔笑着拍拍她的脸颊,还是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
“那边还没有结婚,这些年她们母女两个倒是在社交上很活跃,就是找不到你已经成心病了。”
表哥插话:
“后天的酒会他们确定出席了,我做你的男伴?”
李眉摇头,还是不能和表哥一起出席:
“我已经和人约好了。”
不想在酒会前就被知道行踪。长大了,就是没有准备的仗也要有自己的应对,看看吧,这五年,大家都变了什么样!
李眉低头冲茶,新摘的春茶不如秋茶有香味,泡水的时间要稍微长一点,不然味道也出不来。
“姐姐喜欢春茶,小眉,找一天和你妈说说话去。”
“好。”
“辞职了没?”
李眉屏息把茶送到每个人的手上,收手放在膝盖上:
“我打了辞职信,按规矩,下个月才可以正式接到通知。”
又说了些闲话,就被姨妈催促上楼睡觉了。李眉失笑,也只有姨妈才谨记女人要在十一点前就寝。
虽是姓李,可是这齐家姨夫自小就让姨妈给她准备了一间房间,就是她没住上几天,还是为她留着。李眉没把客气话挂在嘴上,这个世上,也就姨妈和她最亲了。客气是摆给别人看的。
躺上床,呵,她的房间!从提包中找出已经关了八天的手机,韩放,可是批准了她的辞职?
短信一时间铺天而来,最多的是陈姐。她的话开始很多是抱怨,什么韩先生很生气、韩先生又生气、韩先生还生气;然后是说天使,美丽善良天真的天使很适合安抚韩先生的怒火,天使什么都好,只要不帮她们的忙,就是美人一个!接着是一些工作上的问题,韩放的秉性李眉一向了解,从她跟在他身边开始,他就是没张口,李眉也能揣测出他的下一步动作。那些文件管理的癖好,没有她在,换一个人也真的不知道怎么找他的东西!
最后是韩放的短信,李眉犹豫了一下,还是看了。话说得很有礼貌,一看就知道不是韩放的语气。他说:
李眉,辞职的事情不批准,等你回来面谈。
看来天使成功地成了他的代言人!不过,一向对床有洁癖的他能允许天使躺上去,多少还是不一样。哪像她,这些年只住客房!那天韩放还为了保护天使要她把她在客房的痕迹全部清扫干净。他竟是一直没有发现,她住的这将近五年的时间,从不在他的房子里留下自己的东西。就是客房的摆设,也维持她刚住进去的样子,一点她的私人物品都找不到!
是不是这样所以韩放心里也没有她的存在?那个时候他告诉她天使将是他的唯一,她眯眼笑着点头,就怕开口眼泪也掉下来,这个男人她也留不住!贤良淑德的她留不住那个男人,冷漠兼具风情的她留不住这个男人,到底要怎么样的她才能留住一个男人?
韩放的电话没等到,罗牧的电话已经追了过来。按下通话键,他的话就像机关枪一样“哒哒”不停。言辞激烈地骂着她的冷血,李眉闭着眼睛想像他的神情,一定是蹲在走廊里横着匆忙来去的人群,一手还在不停的抓着头发。
那一边有人在喊罗牧了,李眉哼了一声找到机会打断他的话:
“罗牧,我们明天见。”
匆匆
李眉习惯了早起,在所有人上班前做好早餐。表哥赶在其他人前坐下,匆匆地喝了两碗粥,又吃了几口小菜,对她抱怨:
“你说别人熬的粥怎么就不一样了!”
李眉笑着点头:
“那是!我学了22年,自小根基结实!”
“姐,你多腌些小菜,妈妈弄的没有这个味道。”
对着一桌的小菜早没形象的表弟更是匆忙地塞着!
李眉为后来的姨妈、姨父盛粥,不能夸耀自己的手艺了:
“我不走远,常回来做就是了。又不是什么都可以储藏。”
看他们松口气,李眉作势瞄了姨妈一眼。果然,放下心的姨妈立刻对自己的两个孩子横眉竖眼:
“怎么?嫌弃我们的手艺?要不是阿姨和我,你们还能长这么大!”
两兄弟立刻做了个拉链的动作,和李眉一起挤眉弄眼地偷笑着。直到在一边只顾吃饭的齐家大人咳了一下,指指手表,表哥立刻起身匆匆奔出家门,剩下的表弟也加快速度,还不忘嘟哝着问:
“车给你,我和爸爸一起走。”
“不用,路都不熟了,我还是打车方便些。”
送走了上班的人,李眉回房换了衣服打算出门。阿姨却立在楼梯口等着她,告诉她:
“小眉,那边刚才来电话,说等下要过来拜访一下。”
李眉楞了一下,皱眉:
“阿姨,你怎么说的?”
“我告诉她们家里人都上班了,家里就剩我一个老太婆,不大好接待客人。”
李眉点头,笑着揽了一下阿姨,不忘给她塞些钱:
“阿姨,我现在出去,你要是闷得慌就找你的朋友一起喝茶,晚上的饭我来准备,让你看看我的手艺有没退步。”
阿姨还推了一阵,李眉撒娇:
“小时候你照顾我,现在我孝敬你一点不行啊?”
这个阿姨带大了表哥表弟,更是照顾着不时上齐家改善伙食的李眉,姨妈一家感激她、李眉也感激她!李眉这个时候突然想起那句话:有时候提供钱的那一个并不伟大,伟大的是那个为钱付出的人!
李眉和阿姨相伴出门,在路口和她分手坐上了出租车,绕一圈到地铁口,怀旧啊,她在这个城市最长久的交通工具!
不能期待罗牧能在早上和她见面。过了上班的高峰,车厢里终于有了空位,李眉找了个地方坐下,打算把一早上的时间都在这城市底下消磨了。
车厢里的冷气渐渐让她起了寒意,也冻醒了她的脑细胞,这个时候也不能放松到散了神啊!
在约定的地方下车,开始不依不饶地拨打着罗牧的手机、电话,还催着他们家小妹上楼撬他起床!于是,在耗费了大量话费之后,她终于见到了还迷糊着的罗牧。
“水!”
他是什么都没吃就被从家里赶了出来,抓了杯水灌下,开始慢慢清醒。打量下对面的李眉,微微有些笑意:
“没怎么改变啊。”
李眉没理他,研究着菜单,打算好好重温一下这个城市的味道。
“喂,我跟你说,明晚的酒会我不去的,你和你那个藏镜人到底说得怎么样了?”
招呼侍者点菜,放下菜单才和他好好说话:
“应该没问题,你那边怎么样?你家放弃了?”
罗牧摇头,不改恶习地抓着头发,引得李眉捂头大笑:
“罗牧,小时候我很担心你就这样被抓秃头了!”
罗牧回了一个白眼:
“小时候我还担心你笑都不会,就这样变老姑婆了!”
撇开那些不愉快,两个人就着回忆下饭,气氛一直很好。直到,直到李眉那安静了很久的电话响起,盯着那熟悉的号码,微微笑开:
“你好,我是李眉。”
“韩放。华南市场计划你放哪了?”
“2号柜。”
“结婚不会影响你在公司的地位。”
“韩先生。”
罗牧因为这称呼看着她,撇嘴笑得更不怀好意。
“我回家了。”
结束通话,罗牧好奇了:
“回家就结束了?”
“不结束还想怎么样?难道还要等着我们感情升华?”
“为什么不会爱上?你们都在一起五年了。”
李眉搁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
“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有回报,我们在一起不是更久,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罗牧立刻收口,头也不抬地吃他的东西。李眉忍不住又说他:
“罗牧,可以放手了,总有一个人爱我们。”
于是,本来会是愉快的见面就这样各自沉重地离开。李眉拒绝和罗牧继续消磨时间,现在还可以去做个头发,得宜的外表一向可以宽慰父亲大人的心。至于其它能为她的仪表加分的东西,那个人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李眉想起罗牧对他的称呼——藏镜人。还真是贴切!
李眉和发型师讨论了半天,还是决定保持现在发型。刚坐下开始修剪,藏镜人来电话了。于是,李眉耐着性子剪好头发,就匆匆赶到他指定的地方试衣服。
好不容易在服装师傅的恩准下离开,又是匆匆赶回家里,就怕来不及准备晚餐,一路上也不敢发呆了,心里盘算着要做些什么,怎么做,回到家,自是一番的紧锣密鼓!
晚上躺下,才发觉本该是悠闲的一天又被自己赶着时间度过,就是比之以往那些掐着时间过的日子也更显匆忙。
用新的手机号码给罗牧和藏镜人发了短信,思索一下短信的内容,发觉自己更是文艺得很,竟是写了:新的生活开始了!
想想,就差在后边加个大大的“加油”了!
把加油对着自己说,然后,关灯!睡觉!
太匆匆
李眉拿着藏镜人给的贵宾卡到指定地点消费。全身护理花的时间自是不必说了,就是自我感觉还不错的头发,被号称大师级的发型师皱着眉头又是精雕细琢地抓了一个钟头。李眉实在没想过要为一个酒会花费这么多的时间。她从早上九点到这间休闲中心,到可以被放出来,竟是已经离酒会开始时间不久了!
李眉等着藏镜人的出现,顺便要了些东西垫肚子。想要优雅地进餐,却被提醒时间已经到了。匆匆又塞了一个糕点,喝水的当口顺便多要了一份点心带着赶到门口。
司机西装笔挺地站在侯着她上车。李眉弯腰上了车,那个人却是靠坐着闭目养神,李眉把手中的东西塞进小冰柜,腾出手挺有兴致的翻动着车上的杂志。
已经过了下班的高峰期,一路上走得还算顺畅。车厢里寂静得可以听到隔壁那人微微的鼾声,李眉有些不确定地又看了一眼路,诧异:
“这是要去哪?”
“先生吩咐先回住所换衣服再到祖屋。”
李眉干脆看着窗外,离开太久了,这一路竟是陌生的紧。本来以为可以早些见到那些熟悉的风景,还是敌不过意外啊。
李眉猛然回头瞪着身边的人,他竟是没有说明他现在的处境!推醒他,不满竟是不能掌握全局:
“你没有告诉我!”
睁开的眼睛里一片澄明,没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侧身打开冰柜,有一阵子的停顿,拿了瓶水拧开、抿了一口,微微扭动颈部:
“我住在那都快生锈了。”
所以,不是被赶出来的?
“难为你还记得。”
李眉侧头微笑:
“你的钱,不花白不花。”
“小财迷!”
不但横了她一眼,还伸手搅乱了那个发型师的心血。李眉“啊”了一声,忙用手护住:
“这个太花时间了,你不能动!”
“小气!”
说话间已经到达他的住所,跟在他的后面进了房子,发现并没有选择的余地。他的房子很大,却是一览无余。好在太了解他了,知道这个人一向的品位都奇特,也就见怪不怪地进了唯一有门的洗手间、准备换衣服。
“你出来,我洗澡,你在外边换。”
李眉只好等着他把点心吃玩、进了浴室,才在他的床边把衣服换上。找到他的更衣镜,对着镜子细细打量了一番,不得不佩服大师的手艺,头发只要随便一抓都别有一番风味。
他的速度很快,李眉已经远远地坐在客厅研究手上的书籍,时间的隔阂让她目前还做不出什么亲密的举动,而且,现在也没有观众,他们都能体谅。
“眉眉,你过来帮我拿衣服。”
他在镜子前抓头发,后背上还有些水珠。李眉把毛巾搭在他的肩上,皱着眉毛为他把水珠抹去,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与会的时间。
“要占尽先机,一定要出其不意。”
李眉低头裂嘴,还真以为自己这些年有长进了,怎么在这个时候还是没能拥有平常心。
李眉拿着他的衬衫站在一边看他有条不紊地打理着自己的外表,这个男人,也不复年少的狂狷,看来,过去的日子也不是只有她成长。
两个人在镜子里静静地对视了一番,又齐齐扬眉笑开。
“走吧。”
他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越朝外走、笑脸越是淡漠,李眉相信自己也是和他一样。临下车,他扳正她的脸:
“眉眉,我不是来看戏的。”
点头、知道!他们都是演戏的,目前,他们还没有看戏的资格。
“走吧,小财迷。”
仰头,阔别五年的地方,大家都回来了!
身边所有诧异的目光都被忽略,他们微笑着与人打招呼,不时错身让过那些还在惊讶中的人们,笔直地站在这个大厅的主要人物面前:
“父亲,我们来晚了。”
李眉如每次见他一样,笑着微微弯下腰:
“伯父,您好。”
眼角的余光看见那边急急停住的两人,还真是捧场啊,一起来的?
“眉眉?好些日子不见了,到哪去了?”
身边的人不会帮她回答,她保持一贯的语调,轻松对付:
“祖国大地走一圈,发现还是家里好,就回来了。”
“是啊,哪里比得上家里舒服。”
这些话是对着身边的他说的?李眉侧脸看他,没有意外地发现那年长的那个已经不在原处,这么说,她的父亲还在和他的亲亲准女婿说些“男人的话”?
“晋冉,你和眉眉的爸爸打过招呼没有?我看见起儿和小捷了。”
裴晋冉带着李眉转身,那一边是裴晋起和李捷,多好的搭配啊。裴家兄弟和李家姐妹,或者,还有更好的介绍词?李眉附在他的耳际了几句,裴晋冉笑着刮了下她的脸颊:
“也只有你敢说。”
也是,谁会那么冒失地问出心里话,裴晋起的前未婚妻为什么现在站在他大哥的身边?那边的脸上的表情还是符合李眉的预测的。
李捷的脸上满是惊喜,是了,五年没有见面的姐妹,怎么也要惊喜!至于那个前未婚夫的脸上,还是看不出情绪,也许,他怕又一次被自己的爱人推开。
李眉把视线越过他们,他们后边匆匆而来的,不就是自己的父亲?又和身边的人交换一笑,这一刻,裴晋冉低头在她的额际印下一吻,提醒彼此:
“开始了。”
把嘴角裂大,裴晋冉却是提醒:
“把眼睛睁开。”
那眯起的眼睛总是泄露她的戒心。
李眉看着打算张手拥抱她的妹妹歉意一笑,没办法,腰上的力量。李捷也退后,她更是不喜欢有人把她的衣服弄皱吧。
“姐,这么些年你去哪了?爸爸妈妈都很担心呢。”
说话间,那手更是挽紧了裴晋起。李眉侧头与裴晋冉相视一笑,他接过话,音量控制得很好,刚好让后边来的那些人听见:
“总得让她找到能把我藏起来的地方啊。”
后边赶上的李家夫妇险险地收住脚步,那本该是欣喜的脸换上了不解:
“小眉,这是什么意思?”
李眉极力撑着把眼睛睁大,让裴晋冉把话说得更明白:
“总不能让本是和晋起订婚的眉眉转头就和我结婚吧?我们总得给大家一个缓冲的空间,好接受我们可能不被祝福的爱情啊。”
现场一片寂静,真好,这一幕还真是出其不意!
“你们要结婚?”
一直安静着的裴晋起皱起眉头、直视他们俩人!
“我们即将结婚。”
他立刻转头看着李加临,这个时刻会阻止的只能是李眉的父亲。果然,李加临立刻出声婉转把话题岔开:
“裴翁,今天是我们失礼了,还是多亏了晋冉,我们家小眉才肯露面啊。这时候再不抓紧她,怕是又要溜得不见踪影了。我们还是先告辞了,改天一定好好喝一杯。”
裴逑帆乐得把这一团的复杂都送走,也点头客气了几句,更是拿出父亲的威严对自己的两个儿子摆明态度:
“你们两个在这给我老实呆着,让眉眉回家好好和家里人聚聚。”
于是,李眉悠着跟在父亲的后边从人群中匆匆退场,给裴晋冉的最后一个短信还是感叹着这场戏谢幕匆匆、太匆匆了!
裴晋冉给她打了一个笑脸,后边照例是一句鼓舞人心的话。他说:
生活就是连续剧,来日方长!
于是,她一路睁着眼睛微笑!
人生长恨
回家的路很近,车上的人还找不到开场白,家就已经在视线之内。李眉停了一下,等其他人都下了,她才跟在后边下车。
客厅的基本摆设还是那个样子,可惜还是让她找不到归属感。李眉微笑着,跟在大家的后边落座,等着谁来帮她引起话题。
李加临挥手赶走了要送茶水上来的阿姨,眼睛盯着李眉,问:
“这些年,去哪了?”
李眉微微垂下头,乖巧地回答:
“很多地方。”
“为什么一个电话都没有?不知道家里会担心!”
这句话李眉不想回答,保持姿势,等着话题的继续。
“小眉,就算你一时不能原谅起儿和小捷,也要给我们电话啊,你父亲都担心成什么样了。”
云姨一向最拿手的温顺开始上场,李眉抬头看她,不忘笑却没开口。
“你看这孩子,还是笑得人心慌。”
云姨被盯得有些不舒服,转头对着丈夫撒娇。一边的李捷接过话茬:
“姐,你不能原谅我吗?我和晋起说了,一定要得到你的原谅才结婚。”
“是啊,小捷这孩子非得等你回来才结婚,说是要你这姐姐在一边才感觉人生的美满。”
李眉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好奇:
“为什么要我原谅?你做错了什么吗?”
这一句话让客厅里的气氛有了一丝的凝重。李捷的脸上一时间精彩纷呈,云姨久违的控诉又出来了:
“看!你生的好女儿。”
李眉笑得真心,好些年都没听见了,还以为忘了呢。
“小眉,她是你妹妹,你怎么说话呢!”
李眉转头看着父亲,实在不好意思地提醒:
“我妈不是只生了我一个吗?”
拔高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就知道她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我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然后挺着腰杆高傲地从客厅离开!这戏码,多年不变啊!
“小眉,你怎么这样说话!她没生你也有养你,你太叫我失望了。”
“您说笑吗,父亲?我什么时候是她养的?”
“不是她养的你能长这么大!她把你当自己的孩子养着,把屎把尿地照顾你长大,还得不到你的一句好话?我没想到我李某的女儿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人!”
“那么,我该让我外婆把给奶妈的钱全部要回来吗?据说奶妈因为照顾我健康长大,得了我外婆一大笔钱呢。”
“奶妈是奶妈,她是她。”
“这么说,父亲,是您不想养我了?”
“这是什么话!”
“父亲,您忘了?我不到两岁的时候小捷就出生了,她照顾小捷都没忙得过来,哪来的时间照顾我?您不是让她不要太过劳累,把我交给奶妈就好?幸亏外婆隔三差五地要奶妈把我抱过去,要不然您的小捷健康长大,我早就陪妈妈去了。”
李加临的脸上有一瞬间的青白,讪讪回答:
“你也健康长大了。”
“是,多亏得我外婆的钱,也多亏我姨妈找的奶妈,当然,包括我后来的三个阿姨,都是姨妈送进来的。要不然,父亲,您说我可能在哪?”
“姐,妈妈很爱你,她也有照顾你呢。”
李眉眯眼一笑:
“她实在照顾我,也把我未婚夫照顾得很好,还让你也帮着照顾,实在感激!”
李捷“突”地站了起来,拔尖地声音像她母亲一样刺耳:
“爸爸!我就说她不会原谅我!”
又一个忿而离开的人!李眉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还好,还算干净。
“小眉,你怪我?”
“父亲,您今天和我说笑吗?我为什么要怪您?”
“你怪我没把你照顾好。”
李眉抬头看着已经显现疲累的父亲,不由地眯上眼睛:
“我为什么要怪您?如果不是您给的那三万元,我现在还能不能这样坐在您的面前也是一个未知数呢。”
“什么三万?”
“父亲,您忘了?在我十五岁的那年,您给了我我历年来的压岁钱,那钱我让我表哥帮我投资股市了,感激那些年的股市,好得太好了。在那场金融风暴来临的时候,又赶着我表哥要钱投资房子,我们在楼市上捞了不少,父亲,您给我活下去的物质保证,这个我很感激。”
李加临沉默着,靠在椅背,手搭在眼睛上,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我以为你云姨对你和小捷一般好、或者更好。”
李眉嘲弄地翘起嘴角,盲目的父亲?不,要有心,他岂会盲目!
“小眉,过去的事情我会补偿。可是,你和裴家的孩子是怎么回事?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我和晋冉打算结婚。”
“结婚?那和裴晋起…… ”
李眉调整了一下坐姿,眼角从来不会忽略那个某人专属的位置。果然,以为借着花瓶的掩饰绝不可能被发现的女人,这些年也没有长进,还是喜欢窝在那有没有背着她的父慈子孝。
“小眉,他们都错了,你就原谅他们吧。”
“父亲,我为什么要原谅他们?在裴晋起和我有婚约的时候,他爬上了我同父异母妹妹的床,我不吵不闹地离开了五年。现在要我原谅?没有我的允许他们都已经伤害我,没有我原谅,他们也可以安心地幸福下去。”
“小眉,你们都是我女儿啊。”
“所以,父亲,我退了一步。要我的未婚夫,我给!要我的心,父亲,请您拿刀来挖。”
“小捷要结婚你也不祝福?你还算什么姐姐!”
躲在一边的女人终于尖叫着冲出来!李眉笑着看她:
“上床前,她可想到我是她姐姐?”
“李眉!一段爱情有问题不是一个人的责任,起儿和小捷是两情相悦!”
李眉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以为是她母亲的女人,轻轻地、像是怕惊动了什么的问:
“这么说,用爱之名就可以天下无敌了?如果有谁和我父亲相悦了,云姨,你将怎么退让?”
“小眉!”
是李加临的喝止!李眉回头,眨着眼笑开:
“父亲,您要怎么补偿我?是再给我一个健康正常的成长期?还是在物质上给我更多的补偿?”
“回家,我们一家人从头开始。”
“父亲,这是你要的?”
看着父亲点头的动作那样坚决,李眉点头:
“好。父亲,我回来!”
她转头准备回房,越过还在站着不知所措的继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父亲,你要的我给,我要的,谁给?”
朝来寒重
李眉推开自己的房门,一切看起来就像刚离开的样子,想来一向有人打理。
又是仔细审视一番自己的房间,并没有找到归属感。也是,离家前的她年年住校,就是放假的时间也多被用爱之名送往各种才艺学校,在这个房间、甚至这个家的时间,实在少之又少!
李眉还是有了一夜的好眠。过往的岁月给了她太多的好习惯,一点点的光亮就让她回了神。楞坐了一会儿,看着透过窗帘的阳光,好心情地伸了个懒腰,又是一天了!
下得楼来,餐厅里已然一番其乐融融了。见她下楼,笑声有一阵子的停滞,李眉眨了下眼睛,也在餐桌前落座,并不忘和在座的每一位打招呼。
李加临先是看了一眼身边的妻子,才侧脸对着女儿笑了一下:
“起来了?睡得还好吗?”
“不错,房间还是老样子。就是窗帘有些老旧,遮阳效果差了,换个可能好些。”
“那就换吧,让你云姨陪你去选个喜欢的。”
李眉把脸转到继母的那一边,把期待流露地恰到好处。
“好啊,我今天约了人,明天行吗?”
李眉挑眉笑开:
“那就不麻烦了,我下午自己逛,我已经很多年没在这城市里转了。”
“哎呀,要不是小捷要上班,还可以陪你去。”
一边的李捷立刻接过话茬:
“是啊,姐,要是爸爸能准我假,我就可以陪你了。”
李眉只笑不语,专心吃她的早餐,场面一下子就冷清下来。
“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是结婚还是出来做事?”
李眉抿嘴结束早餐,先逐个看了一眼,才回答父亲的问话:
“我和晋冉会先订婚,这段时间我想还是出去做事打发时间,我怕在家里会缠他太紧,让他心生畏惧。”
“也好,你什么时候想来公司就跟我去,我看现在的技术部搞得不错,我给他们头儿说一下。”
“好的,父亲。”
李眉见云姨舒了一口气,笑得更甚。看来,只要不是财务部,她一向宽心!只是,李眉心思又转了一圈,父亲是拿定主意她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还是真的想她有所认知,把她放在这似乎很重要,其实对他们这种企业来说纯粹是摆设的技术部门?
李眉看着窗外,不在费力猜测父亲的心思,这一切,还是需要时间来印证!
云姨和上班的人一起离开,李眉一时也没想到有什么地方可去,想在这个家转一圈,熟悉熟悉环境是必要的!
还没走出客厅,就看裴晋起走了进来。李眉索性站住,接受他的瞪视。他停在她的面前,等不来李眉的开口,才说话:
“很久不见。”
“我们昨晚见过了。”
李眉错身绕过他,谁也不能破坏她的兴致。
“小眉,我们谈谈。”
李眉回身对他笑:
“那就一起走吧。”
放缓脚步等他并肩。这座房子已经有些年头了,房子后边的小树林都承载了他们太多的记忆。李眉在一棵梨树的顿了一下,对着树身的伤疤,有一丝的不确定:
“这个地方是不是你弄坏的?”
裴晋起摇头:
“不记得了。”
李眉回头看他:
“看,时间真是好东西,我们都忘了。”
裴晋起止住她想离开的步伐:
“那你会原谅吗?”
李眉盯着他看,也认真地问:
“你们需要我原谅吗?”
转身离开,他追了上来:
“小捷是你妹妹。”
李眉笑开,真是好笑,为什么大家都喜欢说这一句?
“晋起,你们上床前,为什么没想到她是我妹妹?”
李眉找了地方坐下,好整以暇地等着下文。裴晋起也许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话,迟疑了一下,拿不定主意要怎么开口才能不被直接挤兑回来!换了个角度开口:
“她需要我。你几乎都住校,她会牵着我的衣角上学,会不论什么时间给我电话,会把不安告诉我。”
“你太独立。你父亲给了你什么目标,你几乎是从不费力就轻松到达。”
“我们在一起,太理智了。”
“晋起。”
李眉打断他的话:
“这是我合该受伤的理由?”
他立刻把想了很多年的话说了出来:
“你没让我有成为未婚夫的自觉。”
李眉学他沉默了一阵,突然笑开,站起来,说:
“晋冉说,我们有距离。”
那么,就把距离拉远扩大吧!
李眉朝树林的另一头走去,不想再听同样的话了!从她回来开始,没有人问她好不好,没有人问她是不是真的释怀了,没有人试图清楚的知道这些年她究竟在哪里!没有人,大家只要她的原谅,好像说了这一句“原谅”,他们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活下去了!
李眉微微眯上眼睛看向太阳,其实,她不出现的话,也许,他们活得更是心安理得吧?或者,她的出现让大家的面子更不好看了,所以,期盼在他们的婚礼上,她有全心的祝福,这必是会成为美谈!
“小眉!”
他还是跟在后边!这一次,他们站得有些距离,被太阳照耀的眼睛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没有爱情,我们还有一起长大的情分。”
李眉背着阳光面向他,笑得灿烂:
“晋起,你念过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
为什么别人都没顾念过的东西,她却得死守?
“晋起,我也是人。”
就算她打小温顺贤良,也不会是一个没有爱恨的木偶娃娃。凭什么她的伤口没人试图抚平,倒是要她展示自己的爱心,美化别人的伤害?
晚来风
李眉坐在楼下看服装目录,总得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的。这是第一次,她觉得时间是这样的充裕。
“姐!”
李眉抬头,看着一脸努气的李捷,早从她进了客厅就听到她走动的声音了,那火气……还真是可怜了家里的地板。
“你和晋起说了什么?我是死都不会把他让出来的!”
看着面前这一脸狠决的李捷,心情愉悦:
“让他出来做什么?我也不敢要。”
“那你说了什么?顾念情分?他没爱过你!”
“小捷。”
李眉抬手掩着耳朵,实在不能忍受她那拔尖的声音!
“你的声音太刺耳了。”
李捷盯着她,那眼神实在不能让人舒服:
“我爱他,我跟在他的后边这些年,就是为了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我爱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他的身上。他要我乖,我就乖乖的!他要我调皮,我就调皮!他喜欢什么我给什么!你能吗?”
李眉看着她、不动!
“不能的话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我不用你原谅!我的婚礼没有你也能完美!”
李眉站了起来,微笑着、声音清亮:
“我回来,拿回属于我的部分。”
丢下努力克制情绪的李捷,上楼。
房间里的窗帘早已换好,李眉拨电话前又看了一眼手机,裴晋冉还真是闲,现在还有闲情关心她的心情。
“是我。”
“我知道。”
李眉自嘲笑开:
“隔着电话都不知道要怎么说话了。”
“当着面你也没什么话,我习惯了。”
“今晚过来吃饭吧,我不想听些我不爱听的话。”
“好!”
“喂。”
“嗯?”
“我看了些衣服,你让人送过来。”
裴晋冉笑出了声:
“小财迷!”
还真以为她能为他考虑立场了,却还只是为了自己的荷包着想!看了一下时间,按李眉的吩咐打了电话,又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提早下班。
从自己的家门前过也没有迟疑,还是她重要!裴晋冉已经很多年不上李家了,好像自从李眉和裴晋起订婚,他就自动减少了和李眉的联系,直到……
开门的人见到他也有一丝的疑惑,没办法,太久没见上门的结果。走进客厅,意外地发现这个时间还有人在家,不得不出声以示存在:
“小捷?”
“啊?晋冉哥哥?你怎么来了?”
看来,意外的人不少,难道他们决定订婚的消息还没深入人心?他手指楼上,有些调皮地回答: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李捷看着裴晋冉,满脸的不可置信:
“晋冉哥哥,姐和晋起定过婚你也不介意?”
裴晋冉玩弄着手机,不在意地回答:
“小捷,你都想和差点成为你姐夫的人结婚了,我为什么不能和无缘的弟妹携手?”
李捷歪头摆手急解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男人不是更在意这种事情吗?姐那时候和晋起又是那样融洽,我现在想起都吃醋呢!”
裴晋冉看着楼梯处的阴影缓缓笑开:
“要是这些都容忍不了,我还能谈得上爱眉眉吗?你可不能小瞧我们男人的肚量。”
“是啊,晋冉哥哥一向有理。”
李捷嘟起了嘴撒娇,裴晋冉端起水杯掩去眼底的笑意,这个家,比之他的家庭,娱乐多了些!
“你来了?”
李眉在他的身边落座,交换彼此的笑意。李眉轻撞他的手臂:
“你送了?”
“送了!”
裴晋冉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轻咬她的耳朵:
“财迷!”
李眉皱着鼻子也趴在他的耳际小声说话:
“她说死都不会把她的未婚夫让出来。”
裴晋冉捏着她的鼻子,看向李捷,建议:
“什么时候叫晋起一起吃饭啊,我们很久没坐在一起了。”
“好啊,我和他说说。不过,晋冉哥哥,你是怎么和姐姐开始的啊?”
李捷已经恢复了往常的表情,又是一脸的甜美无邪!裴晋冉看着李捷,微微撇嘴:
“就像你在很小的时候就立志要嫁给晋起一样,我对眉眉也是心动多年,苦于没有机会,幸好,你出手了。”
李眉脸上的笑容还是保持完美,只是,李捷的笑意已经挂不住了,娇嗔了他一眼,话也显得苍白无力:
“晋冉哥哥就是爱说笑。”
裴晋冉只是笑,笑到她坐不下去,找了个借口匆匆上楼,他们两个也就跟在后边到了李眉的房间相对两不厌了。
晚饭时刻,李眉拉着他下楼,意料之外的看见裴晋起已然在座。和裴晋冉相视一笑,跟在父亲的后边与裴晋起他们隔座相对。
饭桌上倒是和乐融融,一顿饭也是宾主尽欢。转了场地的饭后闲料,却是渐渐有了火药味。
李加临在的时候还好,话题多是围绕在时事与生意上,等到长辈一退场,李捷立刻换了一种口气,兴致高昂地和裴晋起说起了李眉与裴晋冉的爱情进展:
“晋冉哥哥说他对姐心动多年了。你是不是耽误了他们啊?”
李眉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身边的男人。裴晋冉轻咳,双手遮起李眉的耳朵,笑着看向对面的二人:
“这话得背着眉眉说,你们两个要是早让我知道你们早就在背后眉来眼去了好几年,我就少受几年罪了。”
李捷显然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回答,裴晋冉早就不复年少的轻狂了,这些年在人前的应对也是有目共睹,这个时候,在裴晋起的面前也是这样没有顾忌,实在与他的日常行径不符啊。
“小捷,我要有你勾上我弟弟的手段,也不怕眉眉不和我结婚了。”
裴晋冉看着对面的二人,笑得不见眼睛。李眉垂下眼,手肘轻触他,羞涩地笑开:
“那也要晋起心甘情愿被勾引啊。”
裴晋冉大声笑开,连连称是!两人一个看似仰头大笑、一个含羞嗔视身边不能自己的人,却是一点都没错过对面两人精彩纷呈的表情!
李眉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低头,小声地忏悔两人的不厚道。裴晋冉用同样的音量回复:
“总不能只有我们两个人准备好吧,也该提醒对手入戏了。”
于是,释然!瞧瞧!他们还是厚道的,比之前面人生里对方给的脱轨演出,这一次,主导的他们可是给了对方揣摩的时间与空间了!
胭脂泪(一)
李眉送走裴晋冉,回房间和姨妈聊了一下回家的心得,睡前还特地看了一眼还没有停止服务的手机,没有消息。看来,是好消息了。
隔天的早上,还是一番美妙的时光。
云姨口未开就先笑,招呼着李眉落座,早餐进行到一半,她看着李眉问:
“你和晋冉的事情决定什么时候对外公布?”
李眉停下碗筷,直视她:
“很快,裴伯父希望晋冉的婚礼能比晋起早。”
“姐,你是说你们要尽早结婚?”
李眉微笑点头,抿嘴结束早餐:
“父亲,今天的午餐我能和您一起吗?”
李加临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面,沉吟了一下,答复:
“好,你到公司来,顺便见一下你的上司。”
“好啊,爸爸,我也一起吧。”
李捷兴奋的插嘴,眼睛在父亲与姐姐身上来回扫视。李眉看着父亲,不意外地看到父亲点头。起身离开餐桌的时候,李加临回头:
“你先拿些现金让小眉带着,今天记得让银行给小眉开个户头。”
李眉也看向云姨,嘴角保持弧度,在她点头后、跟在父亲的后边离开餐厅。
“姐,你早上要做什么?”
李捷从后边追了上来,歪着头一脸无邪地问。
李眉的笑容更是灿烂,微微高昂的语调让前面的李加临也放缓了脚步:
“晋冉订了些衣服,我在家看看。”
“小眉,要添置什么和你云姨说,不能老让晋冉付钱。”
于是,再次看向云姨,直到对方接口:
“是啊,找个时间我们三一起上街,好好挑挑,我也很久没上街了。”
李捷在一边更是附和,这让李眉的眼睛又眯了起来,她用力揉了一下耳垂,低低“嗯”了一声。
送来的衣服在家里阿姨的指挥下送进了李眉的房间,李眉坐在楼下研究鞋子的样式,选了几样,被裴晋冉的电话惊了一下:
“怎么了?”
“吓到了?下午过来一躺?我们去选戒指。”
李眉“嗯”了一声,又选了几双鞋子,出门午餐了。
公司离家还有一段路程,李眉在路上还在考虑要再买些什么,一切从头,要购置的东西真是不少啊。
李眉在大厅见到妹妹,穿着漂亮的工作服和前台交谈着,见她走近,淡淡的妆容上满是开心的笑意:
“姐!”
李眉也不逞多让地给出了一张笑脸,朝前台点头致意,跟在妹妹的后边到父亲的办公室。这是她第一次出现在父亲的办公室,父亲和一个年轻人交谈着,李捷介绍,技术部的头儿,看来就是她以后的上司了。李眉点头致意。那个年轻人只看着她,回礼、却不多话,很快就找借口退出了办公室。
李捷回她的办公室收拾东西,父亲也在处理一些自己的事情,放李眉一个人无聊地打量起父亲的办公室。宽旷、豪华是父亲一惯的爱好,略过那些父亲的虚荣,眯起了眼睛看着搁置在窗台边的相片。全家福吧?那是什么时候拍的了?李眉低下眼帘,实在不高兴自己的记忆力。
这照片,是父亲50岁生日拍的。那个时候她在楼上换衣服。为什么换衣服?因为妹妹不小心把橙汁泼洒到她的衣服上,为什么会不小心把橙汁泼洒到她的身上?因为妹妹胆子小,容易被惊吓。而为了庆贺父亲的生日,家里特地请了堂会,那些奇怪的戏曲吓到了妹妹,导致妹妹手上的橙汁拿不稳、泼向了正听着未婚夫说些什么的姐姐。于是,李眉在妹妹的愧疚下到楼上换衣服,。这一来二去,错过了合影时间,本来是四个人的照片,就只剩三个人的全家福了。
“走吧。”
李加临从公事中离开,招呼李眉朝外走去:
“前边的火锅不错,小时候你最喜欢吃火锅了。”
李眉微微错开了眼光,喜欢,是因为她难得在家吃上一次饭。一个常年住校的孩子,吃得虽好却是花样不多,她能不喜欢吗?
李眉在电梯门口被妹妹亲热挽住,父亲看着他们,应该是满意的。
愉快的午餐啊!李眉拭嘴的时候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妹妹一直操纵着饭桌上的谈话,附和着父亲的心意,不断回忆少得可怜的儿时记忆,强调姐妹同心,让她只能微笑不能插嘴。
李眉抬手看表,让李捷开口问:
“姐赶时间?”
她点头,看向父亲,态度颇为恳切:
“父亲,我和晋冉约了时间看戒指,请尽快为我准备嫁妆吧,我们好像都等不及了。”
“等不及?”
李眉挑眉点头,是,等不及了,等了这些年,终于有自信可以站在这些人的面前,为过往的自己找回情绪,已经等不及了!
李捷眨眨眼睛,调皮一笑:
“嫁妆?爸爸,那我也该准备了吗?”
李加临笑着点头,刚才的错愕已经掩盖下来,这两个女儿,真真会是他的骄傲呢。
胭脂泪(二)
裴晋冉的办公室在17楼,李眉在大厅里先拨了电话:
“我在大厅,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那一边很快要她上去!电梯门打开,裴晋冉就站在门外,看着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就是笑了吧?李眉走近他,给了他一个温情的拥抱,当然,是不忌讳身边来往的人众的!然后,他们就这样挽手走进了裴晋冉的办公室。
关上门,两人自然松开,裴晋冉在她的对面坐下,笑得刻意:
“以后自己上来,也不用给电话,我没什么好瞒你的。”
李眉挪挪身体,有些局促:
“我……知道了。”
还是会避开曾经的伤痕,也许,终其一生,也是一种避讳!裴晋冉闭了一下眼睛,开口的时候有些无奈:
“有时候发现你还是没离开前的你。”
李眉楞了一下,笑开。等他把时间调配好,与他一起到珠宝行选戒指。戒指不能代表爱情,可是,它能让爱情物质化,所以,李眉还是下了一番功夫挑选,说到底,是戴在自己手上的东西。
裴晋冉负责点头和付帐,也是无趣得很。不过,一同前来不过是给人看的,想想即将来临的挑战,又是觉得这一趟是物超所值的。
李眉左右端详着手上的戒指,突然对裴晋冉一笑:
“要是可以带在脖子上,我应该选个更大的。”
身边的人摇头嬉骂:
“你就不能放开钱这东西吗!”
“不能!有它,我才能随心所欲。”
裴晋冉冷下了脸,实话更让人难过。他盯着前面,手抓紧了方向盘,表情有些冷峻:
“眉眉,这些年,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所以……麻烦你了。”
李眉侧头看他,抿下的嘴角看起来有几分的坚毅:
“不光是为你……我能做到。”
挽着他的手远远地在那个淡漠女子的面前走过,李眉翘起嘴角研究裴晋冉的表情,打定注意要学得他的不动声色,这才是一个成年人该有的理智吧。
靠窗坐下,李眉好整以暇地等着那个女子上前。
很优雅!这样的女子,与裴晋冉真的般配!李眉转开放在她身上注意力,和裴晋冉交换着甜蜜。
“晋冉。”
声音清脆!这让他们两人都侧头微笑看她。
“你好!”
“我可以坐下吗?”
李眉点头,不就等着她坐下吗!
“这一位是?”
“你好!我是李眉,晋冉的未婚妻。”
李眉微笑着把手伸起裴晋冉的手中、握紧。这样伤害一个为爱情而勇敢的女子,实在让人尴尬。
微微眯上眼睛,坦然接受这个陌生女子的打量。
良久,陌生女子转向裴晋冉,诚恳地问:
“晋冉,你的未婚妻不笑的样子,怎么和我那么像?”
李眉立刻放松脸部表情,嗔了裴晋冉一眼,把捍卫的权利留给他。
“你也可以说,你不笑的样子,怎么和我的未婚妻那么像。”
裴晋冉抿了一口茶,微微一侧头,不满全都落在李眉的眼里。她好笑地抽手轻拍他的手臂,微微仰头,也做一个可爱的女子:
“晋冉,我怎么不认识这位小姐?”
“你不是住校吗,哪来的时间遇见。”
又嗔了他一眼,转过脸,直视那女子的双眼,说:
“小姐,我们不笑的时候很难看吗?他从小就说我不笑的时候很丑。”
那个女子微微一怵,笑着摇头:
“不难看,至少,我喜欢我不笑的样子。”
又转头看着裴晋冉,笑得更是灿烂:
“你可要真的确定你爱的是谁,我不会等你。”
李眉“呵”笑出声,起身亲亲裴晋冉的嘴角,回头对着陌生女子表示感谢:
“我不在的日子,谢谢你的陪伴。”
“好说!李小姐,不过,到底是要同情一个寻求慰藉的男人?还是要同情有一个要寻求慰藉的男人的女子?”
李眉收起笑脸,认真回答:
“我也好奇,是要同情一个被当成替身的女子,还是要同情那个有替身的女子?”
陌生女子“突”地站了起来,朗笑:
“好问题!李小姐,是我愚昧了!但愿你以后不再需要替身!”
然后是优雅地欠身、离开!李眉看着她的挺拔的背影,惋惜:
“这样的女子,你真的要错过了。”
裴晋冉低头微笑:
“你还在。”
李眉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是啊,还在,谁是谁的替身又有什么关系,接下去的日子还那么长,就是替身,又有什么关系?
…… ……
李眉没想到还有人为她等门,看着等在小客厅里的云姨,李眉低眉敛眼地叫了一声,还体贴地问:
“云姨,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是啊。”
云姨朝她招手:
“来,过来和我坐坐。你看,你回来这些天我们还没好好说上话呢。”
李眉从善如流地在她的侧面坐下,双手交叉轻轻搭放在膝盖上,当然,左手刻意地显露出来。果然,云姨立刻询问:
“戒指?和晋冉去买的?”
李眉点头:
“下午一起买的。”
云姨清清嗓子,拉起她的手观察:
“成色不错,订婚就这个吗?”
“不是。”
李眉抽回手,翘起嘴角:
“晋冉妈妈那一枚才是主角。”
“哦,小捷订婚的时候,起儿没用家里准备的那个戒指。”
“是这样的,云姨,那枚戒指,当年裴伯父就送给我当留念了。”
云姨一滞,又笑开:
“也好,那就留着纪念了,你裴伯父可喜欢你了。”
“是。亏得伯父喜欢,不然,我和晋起也不会订婚。”
李眉语带感慨,看起来又是春风满面,就是不想让人好过。
“小眉,结婚后,你和晋冉有什么打算?”
李眉裂嘴笑开,等了这么久,就为这一句了。立刻轻快地回答:
“伯父让晋冉回总公司帮忙,我还想留在父亲的身边,多陪陪你们。”
“起儿不是也要回总公司?两兄弟都回去没关系吗?”
急切啊!多急切!就是让你急切呢!
李眉摇头:
“不知道啊,伯父的意思是让晋冉回去,至于晋起,以前不是一直要外放的吗,伯父那个时候就说了,除非和我结婚,不然,就不准回去。”
看着变了变脸色的云姨,李眉忍住笑意!是了,那个时候,为了让李捷与他的感情可以顺利地进展,云姨一直旁敲侧击地怂恿着裴晋起外放锻炼。这个时候却想回总公司准备接班,也要问问她答不答应了!
“当初不是说结婚就可以回去吗?”
“云姨。”
李眉打断她的话,重申一次:
“当初是说,除非和我结婚,不然就不准回去!”
看着她勉强的笑脸,李眉也维持笑脸,才刚开始而已,这样就受不了,接下去,又有什么好玩的?
李眉起身道晚安,说:
“云姨,你的脸色不好,还是早点休息吧。”
但愿能睡得安稳!
胭脂泪(三)
预期的约见中绝对不包括这一项。看见本该在千里之外的人突然坐在自己的面前,李眉有着恍如隔世的感觉。不过几天,天使已然陌生了。或者,李眉自嘲一笑,天使之于她,一直是陌生的!
“李眉,你一走,韩放可暴躁了,那么多事情都找不人帮忙,就是陪我都没时间!”
“李眉,你回去帮他好不好?”
天使说话的抱怨的同时,还不忘嘟嘴,这让李眉笑出了声,多可爱啊!真希望能一直这么可爱!
“会习惯的,我刚成为韩先生助理的时候,也适应了好一阵子。”
天使摇头:
“现在这个助理太笨了,一点都不适应不了,还会被急哭!我讨厌她!”
“这是什么?”
天使抓起李眉的左手,惊呼:
“啊!戒指?你订婚了?”
李眉摇头,做羞怯状:
“还没有举行订婚仪式,只是准备而已!”
天使更是激动了!
“我要给阿放电话,我要留下来观礼!我要让他知道,一离开他你就幸福了!”
李眉低头不看天使的表情,那些纯然的开心,也不是她想学就能学来的。
电话那边的话是抚慰吧?天使那激动又带些娇蛮的语气渐渐低下,哼哼哈哈的答句越来越多,什么时候,那样的男人也愿意这样低声下气地抚慰一个女子了,天使就是天使啊!
李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被人惊醒:
“我能坐下吗?”
李眉抬头,是罗牧,这种时间能遇见他,也实在是运气!
天使已经打完电话,李眉见她没什么意见,微笑介绍:
“罗牧,我朋友;简爱,我前老板的女朋友。”
罗牧低头、很快地瞟了李眉一眼,想笑的表情是如此明显!李眉瞪了他一下,也想笑的,刚听说天使的名字的时候,她也一样差点忍俊不住!罗牧收敛了一下表情,李眉才邀请:
“一起吃饭吧,我们也刚坐下。”
罗牧立刻转向天使,见她也点头,立刻裂嘴大笑:
“能和天使一起吃饭,真是我的荣幸!”
李眉忍不住轻踢了他一下,就这嘲讽的语气,天使又不是白痴!
罗牧“呵”笑着,脸朝天使,扬起的嘴角有三分的不怀好意:
“简小姐一个人来吗?”
天使点头,他又转头一本正经地对李眉说:
“你也不提醒你的前老板,美女一个人外出是很危险的,要是被人横刀夺爱怎么办!”
李眉眨了一下眼,面对突然滑头起来的罗牧,也只能微笑以对了!他想认识前老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简小姐,你会留下来观礼吗?我是说订婚礼。”
天使很兴奋,连连点头:
“要、要、要!我让阿放也过来,李眉帮了阿放那么久,一定要来道贺的!”
罗牧也兴奋起来,直接忽略李眉的存在,与天使交谈:
“那感情好!到时候一定要让我请你与老板吃一次饭,这些年我们家李眉多亏你们照顾了!”
天使迷糊了,侧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转头抓着李眉的手:
“李眉,这就是你未婚夫?”
她摇头,不想加入他们的谈话。罗牧清清嗓子,接口:
“我们是好朋友,李眉是我妈的干女儿。”
李眉侧目,什么时候又变他们家干女儿了?就为了一点好奇,撒这样的谎?
天使拍拍胸口,喘了一口气:
“原来是误会啊!我就说嘛,看你们的感觉也不像啊!”
李眉一时笑开,真心笑开!天使纵有万般的不足,也有一样的好,这样简单的情绪,也不是谁人都能拥有的!
送天使离开,罗牧垂下嘴角,手又不由地抓了抓头发,横了李眉一眼,长叹:
“就这样的女人,当成摆设也是浪费地方而已,你那前老板,实在是爱护幼小!”
她又要了一份甜点,微笑:
“自古就是男强女弱,衬托得彼此更是高大勇猛与娇小天真。”
扫落一身体的不适,罗牧皱眉:
“没想到你的选择如此不堪。”
她点头,勇敢承认,再回首,何止泪眼蒙胧!
那个时候,她亲眼看见了挂着她未婚夫名号的男人躺在自家的床上,不,应该说是自家妹妹的床上!她不过是被云姨差遣回家,看看生病的妹妹能不能上学了!那个时候,她从不多想,要维持一个家的安定,总得有人默默不作声响。
推门,他们睡得真甜蜜啊!李眉立刻轻轻掩门退出,站了好一会儿,用平静的语气叫回了父亲与云姨,更不会错过裴伯父。等三个长辈与她一样站在门外,她再次推门,然后,让众人一起见证她的伤害。而那两个人,还是拥被高眠,安详而又甜蜜!
云姨的脸上表情纷呈,她只是要李眉亲眼见到自己的被背叛,绝不是要把不堪暴露在其他人的眼下。她错估了李眉的绝恨!
李加临那个时候是怒吗?克制着又不能上前掀开被子,大喝出声又怕听见更是不堪的话语!他努力平复着表情率先离开这个房间。
裴家长辈拍拍她的肩,看一眼李家的长辈,叫醒了自己的儿子:
“晋起!到楼下来!”
不去看床上的惊慌,跟在长辈的后面下楼。一个被未婚夫和妹妹背叛的人,不用费力去调整自己的脸部肌肉!
裴晋起走在前来,李捷低头跟在后边,一强一弱,又真是她配合不来的!李眉低头,不想看这个时候的裴晋起,这些年的信任,原来都是假的。
李家长辈还在克制情绪,裴家伯父却是单刀直入:
“你就跪到他们原谅吧,至于眉眉,我尊重她的选择。只要她不嫌弃你的今日行为,她还是我的媳妇。”
云姨的立刻惊慌了起来。没想到吧,以为是会立刻解除婚约另作他配?李眉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裴晋起,又看了一眼站着不知所措的妹妹。突然开口:
“我要解除婚约!”
众人一起侧目,有人如释重负,有人诧异万分,有人认真询问:
“眉眉,你可想好了?”
李眉点头,早就退出房门的那一刻就想好了!
“伯父,晋起今天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难保明天不会再犯,我无力勉强。”
稍微的停顿,然后说:
“这段时间,我不想看见他们。”
于是,裴家人退出这一团的乱。只剩自家人的客厅,气氛骤冷!李眉看着父亲,要求:
“父亲,我到姨妈家住一段日子。”
李加临点头,看她朝门外走去,压着嗓音呼唤:
“不用带东西吗?”
李眉顿住脚步,停了好一会,摇头。没有东西可以带的,这个时候,就是有什么东西,她也无力保住!
就是那天,就是这样,她从她的家离开,学习长大,学习保住自己的东西!
她并没有到姨妈家,有一些事情,是不能被抚慰的,她要自己修复伤口,要自己,才能放过自己!
她一路朝南,不停地换车、换车、换车!直到坐到快疯了,她才停住,找了间酒店,好好地睡了一觉!然后,是找工作,然后,是遇见韩放!
韩放那个时候还在起步阶段,说是公司,不过才7个人,上的设备一大部分还是老旧的被淘汰的机器。李眉凭着还算可以的口试水平到他的身边安定下来。
和韩放的合作是愉快的,他胆大心细,对机器有着自己的敏锐程度,很快在市场站稳脚跟,开始茁壮成长!
应酬的灯红酒绿让韩放有一次误上了她的床,于是,他们就一直维持着这一奇怪的关系!直到,天使的出现!
心动,或许是一时的迷惑,感情的事情,20多年的相处都有假,这短短的还不到5年的时间,怎么能确定!
韩放,是她在无助时期的一根稻草,那个时候,不觉他们有如此不堪。
李眉笑叹:
“有些人,我们注定没法得到!”
就像韩放之于她,就像那个陌生的优雅女子对裴晋冉。
胭脂泪(四)
韩放在订婚前夕出现。李眉接获天使的通知、定下饭局已尽地主之谊。与被指定出席的裴晋冉交换了一个笑容,李眉低头,恍惚一笑:
“这些年,我也有曾经的稻草。”
裴晋冉垂眼,双手拱成塔状,沉默着,然后抬眼、开口:
“韩放……”
突兀地停了下来,然后,伸手挠了一下她的头发:
“明天吗?我去接你。”
李眉点头,岔开话题:
“你下班的时候给我电话,我明天是准备到姨妈家的。”
“哦?我什么时候也上那边去吃个饭。”
“好!最好是周末,姨妈只有周末才有时间。”
“眉眉。”
李眉已经滑坐到地板上,头侧靠在沙发上,眼睛微闭,那些披散开来的头发不听话地随风飘拂,孩子般地懒散着。
她略略抬头,等着他的下文。
“你要称呼我什么?”
好像,没有正式地叫过他。
李眉蹙了下眉毛,挑眉、裂嘴:
“晋冉哥哥?”
叫完,嘴角更是忍不住上扬。裴晋冉横了她一眼,李眉立刻作势闭嘴。不过一下而已,又偷眼看他,略带羞怯地开口:
“阿晋。”
裴晋冉抓了一缕她的头发在手上缠绕,奇怪地看着她:
“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
李眉也奇怪,叫阿晋她为什么害羞?
“总觉得太亲密了。”
这样的亲密,她还来不及习惯。裴晋冉低低笑着,手覆上她的眼睛:
“小财迷,你是我最亲密的人。”
李眉有一瞬间的僵硬,恢复过来,手盖在他的手上,轻轻地开口:
“我们是最亲密的人。”
两个最陌生、而又最亲密的人。
李眉拿开他的手,兀自站了起来:
“我要回去了,明天见。”
他也站了起来,顺手拿起她的包,微笑:
“我送你吧,这样的夜晚,散步也是不错的。”
李眉侧头笑开,这样的夜晚,实在适合花前月下。
经过前庭,意外地发现还在看花的裴家长辈,李眉驻足,与身边的他一起微笑问候。
“眉眉要回去了?”
李眉点头:
“是的,伯父,已经不早了,晋冉也该休息了。”
裴家长辈走在他们前面,那稳健的步伐,让后边的两人笑得真心。
“眉眉,在家住的好吗?还是要早些搬过来,也让我这儿子收些心。”
李眉瞄一眼身边人的表情,停下脚步,微微提高了声音:
“伯父,我刚回家住,父亲也希望我能在家多住些日子再出来。”
裴家长辈也停下脚步,侧身回看,逆光让他们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也好,你在家住,我这儿子也就能多多回家看我这老头了。”
李眉放开裴晋冉的手,上前与裴家长辈并肩:
“家里有晋起陪着更好,晋冉从小到大都没说句讨喜的话。回家住,指不定哪天又惹您生气呢!”
长辈还没开口,后边的人就不愿意了,疾步上前,拉拉她的头发,笑骂:
“小人!总是说我坏话!”
“哪有!我说的是事实!”
“哦?”
“伯父,您不知道,以前偏厅里的那幅松鹤图,您后来不是因为小孩子的一句话给收了起来吗?那句话是晋冉先说的!”
“什么话?”
那么久的事情,裴家长辈已经忘记了。
李眉瞟了一眼裴晋冉,才翘着嘴角回答:
“那图上不是有朝阳吗?那时候晋冉告诉我们是夕阳,告诉我们那叫‘骑鹤归西’图。”
三人一起微笑,那个久远的记忆,有印象了。后来,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跑到大人堆里,宣布他们的重大发现,让一大群的大人哭笑不得。那个时候,让裴晋起的母亲很没面子,据说,那幅图是她专门买来为裴家长辈祈福的!
靠近大门,裴家长辈停下脚步,朝他们挥手:
“总之,手心手背都是肉,缺一不可,年纪大了,总期望孩子可以承欢膝下,你们考虑考虑吧。”
李眉点头告别。承欢膝下?这对裴李两家来说,已经是奢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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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眉挂了电话立刻从姨妈家出来,裴晋冉已经在路边等着了!
她不急着上车,走到他的那边轻敲窗玻璃,让裴晋冉打量了一下才坐了进去,得意地询问:
“怎么样?像不像你的未婚妻?”
裴晋冉莞尔:
“本来就是,哪来像不像的话!”
李眉侧脸朝他,笑着感叹:
“你不知道,我多需要你的认同!”
裴晋冉加大愉悦:
“据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最大认同,就是娶她为妻。”
这句话,她接不下去,最大的认同啊,可是他们都愿意的?李眉坐正了身体,在街灯的映照下,眼睛微微眯起,车厢里时暗时亮,倒也安抚人心。
裴晋冉停下车,开口唤住了正欲下车的李眉。
她的手还搭在车门上,转过身朝他,还没把话问出口,裴晋冉已经探过身子,一手扶上她的后脑袋,把她压向自己,就这样吻了下去。
李眉微微挣扎了一下,换来更强硬的压制,也就放开自己,随他去了!
两人分开的时候,李眉轻喘。他的眼睛里一片晶亮,这让李眉不自觉地抿了一下嘴唇,裴晋冉伸手抚上她的嘴唇,低低笑开:
“这是我们的初吻吗?还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李眉也笑,眼睛不自在地转开,对上窗外的笔直人影,轻轻咳了一下。他也转头,裂嘴,挥手让保安继续辅助泊车。
天使他们还没到,李眉与裴晋冉只好不时微笑着交流一些饮食上的心得,看起来也是恩爱异常!
“李眉!”
他们站起,微笑着看向天使与前老板。
“这就是你未婚夫吗?你好,我是简爱,这是李眉的前老板,韩放。”
裴晋冉微微欠身,李眉打量一下韩放,看着裴晋冉微笑:
“韩先生教了我很多,该好好感谢他!”
寒暄了几句也就招呼上菜,不说话的时候,也可以让嘴巴忙碌。餐桌上,只有天使一人在活跃气氛,李眉偶尔附和几句。沉默的空隙,李眉就侧头与裴晋冉交换一下甜蜜,用着甜腻的表情在他的耳际抱怨这沉闷无比的晚宴。
天使正问到订婚典礼的具体事宜,对会场的选择在家里很好奇。
“在家里很麻烦啊,为什么不在酒店,这样,也不怕人一多应付不来。”
“邀请的人不多,其实只是我们两家人吃个饭、自己知晓而已。”
天使看了一下韩放,突然兴致勃勃地提议:
“阿放,干脆你定个酒店,让李眉他们在酒店举行典礼嘛,这事情一生才一次,不隆重一些实在遗憾!”
李眉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天使的好心,与裴晋冉交换了一下笑容,等着韩放的说辞。
韩放停下手中的动作,先是宠溺地看了一下身边的天使,才转头看着对面的两人:
“我会送上贺礼,请问,还需要什么?”
裴晋冉转头看着李眉,等她回答。
“谢谢,韩先生,您送的任何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是意义非凡的。”
韩放看着她,回头安抚他的天使:
“你就送个你喜欢的东西给她吧,他们会喜欢的。”
裴晋冉乘机附在李眉耳边,问:
“为什么是意义非凡?”
李眉飞快地横了他一眼,不做答。
天使娇嗔地看着韩放,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又对李眉说:
“等下我们去选个首饰吧,结婚的女人好像没怎么买首饰了。”
李眉微笑点头,实在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于是,他们移师珠宝店!裴晋冉还是执着于她说的意义非凡,拉着李眉在后边不依不饶地询问着。李眉架不住他的痞气,只好说明:
“提醒我曾经的眼光。”
裴晋冉终于有了一副真正的好心情!
留人醉(一)
订婚典礼如期而至!
这一天,李眉早早起来,按照家里的规矩,先到祖屋拜祭先人,再回到家里换好衣服,等着裴晋冉上门。
这个时间,自是无人缺席的。李眉坐在父亲的右手边,挺着腰、面带微笑地看妹妹在她的父母前撒娇。然后,她的话题突然一转:
“爸爸,送姐的礼物还不拿出来啊?”
李加临敲了一下李捷的额头:
“在裴家送,你就不用好奇了。”
“就是!还真是小孩子心性!”
李捷皱皱鼻子,娇嗔:
“就是小孩子!我到了八十岁,还是你们的小孩子!”
许云作势横了她一眼,教训起来:
“你姐不过长你两岁,行为得体、应对得宜。你也是要嫁进裴家的人,等下可要多学学你姐的行径,小心言行。少一副孩子样,起儿年纪也不小了,你这个小捣蛋可不能给他丢人。”
李捷倚在母亲的身边。朝李眉嘟嘴:
“姐,你看,大家都偏心,就记得你是长女,老以为我还没长大。不就是贤淑乖巧吗,我做得也不差!这些年姐不在家,哪件事我不是做得妥妥帖帖,这不就是我长大的标志吗!两岁决不是差距!我早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是、是、是、你是常有理!”
许云看着李加临,笑着指责:
“看你把女儿宠成什么样了!”
李眉低头,不去注意那些人脸上的表情,右手抚上左手的戒指,决意忽略这些话,这一天,不该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小眉。”
许云先与丈夫交换了一下眼神,再转向李眉,一脸的殷切期盼。李眉温顺地看着她,做了二十几年的表情,就是没有准备也可以自然呈现。
“为人子女与为人妻子总是不同的,现在还只是订婚,给你一个适应的阶段。你以后切要谨思严行,不给娘家丢脸;更要辅助丈夫协调家里家外的关系,旺益婆家。”
她本就是一个贤良的妻子,在这样的时刻,脸上的慈爱自是笼络了人心。
李眉点头,换她满意一笑,又转头对李加临感慨:
“要是小眉的妈妈能看到这一幕,该多高兴啊!”
李加临没有接口这个话题,皱皱眉头,在李家姐妹身上扫了一眼,缓缓开口:
“你们二人是姐妹,又将是妯娌,以后,定要和和气气,让娘家婆家一样兴旺。”
李眉羞涩低头,错开回答,这样的愿望,她并不能保证实现。倒是李捷,笑着端起了茶,朝父母与姐姐略略低头:
“是!在家是姐姐,过门是嫂嫂,姐总归是压在我上面的,我听她的就是了。爸,这样就兴旺了吧!”
大家笑开,其乐融融!
待到裴晋冉上门,李加临严肃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对这个裴家的所谓长子,他一向没什么好感。同是裴逑帆的儿子,因为母亲的关系,年幼的成长环境有所差别,这两个孩子的脾性也尽是不同,比起起儿那孩子,眼前的这个多了些痞气。那种骨子里流露出来的随性,幸好有裴家做后盾,才叫是匪气,要是没有裴家……
“伯父,我来接眉眉了。”
李加临回神,对上裴晋冉那双清亮的眼睛,放柔了表情,挽着李眉站了起来:
“晋冉,以后可要好好待小眉。”
“那是一定的,伯父,您放心。”
裴晋冉放低姿态,伸手等待李眉的靠近。交握的双手暗暗用劲,交换着笑容,脸上的表情更是愉悦:
“伯父,我们先过去准备了。”
弯腰、低头、转身离开,动作自是无懈可击的。两人本就长得出众,配合脸上的表情,更是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许云看着他们上车,在后边感慨:
“这两人,快找不到字句形容了。”
李加临微微摇头,低低感叹:
“可惜,我有两个女儿,他们裴家……”
屏息期待接下去的话,可惜,就是这样了,到底是惋惜裴家什么,许云也不敢再问,相处多年,眼色总该有的!
“爸爸,话说一半可是不好的习惯,他们裴家怎么了?”
许云轻轻舒出一口气,女儿这直接的好奇,免去了她日后的打探。
“可惜裴家就一个起儿啊,爸爸一向中意他!”
“爸爸,你的意思是不喜欢晋冉哥哥?”
李加临伸手揉弄她的头发,高声朗笑:
“我喜欢他,喜欢裴家那两个孩子,更是喜欢我家的小公主。”
“就是!爸爸喜欢我是应该的!我是爸爸的心肝!”
李捷抱着父亲的手臂来回蹭着撒娇,那双精亮的眼睛里笑意嫣然!
……
典礼前的礼仪一向繁琐。李眉先是沐浴更衣、拜过裴家的家神与祖先,又换了一身小凤仙,在裴家长辈的牵引下,给裴逑帆敬茶。端坐上首的裴逑帆隐去了往日轻显的笑意,李眉不好抬头看他,却仍能感觉出他的强势,不禁对裴晋冉又生出一份心思。这样一个父亲,好的时候,自是严父智子;不好的时候……
裴逑帆放下茶杯,手在半空做了一个扶持的动作,亲切提醒:
“眉眉,给晋冉的母亲上杯茶。”
李眉依言朝右边的空位弯腰下跪,敛下眉眼藏起心思,分神回想曾经的订婚。那个时候不过是孩子,省下种种的礼节,只是交换了信物就算是订婚了。裴晋起对没有古老仪式的订婚遗憾不已,曾对她提及,结婚一定要遵循古礼。他还特地在大学毕业的那天去定制了一杆称,说是准备着为她揭红盖头……
这一切,想来竟是如此清晰!
“给裴家夫人上茶。”
李眉抬头,淡漠地看向那唱诺的人,直挺着身子,一动不动。那人没想到她的唐突,身子微微后挺,不知所措地朝裴逑帆看去。
“又不是结婚仪式,媳妇茶就等结婚那天再敬吧。”
裴逑帆安抚笑开,示意李眉站起,让裴晋冉上前:
“去准备晚宴吧,这一番的跪拜,也让眉眉受累了。”
裴晋冉擒笑上前,不介意众人的眼光,把她搂进怀中,响亮地亲吻一下,然后,挽着仍是面无表情的李眉在人前谢幕!
留人醉(二)
天使没有受邀参加订婚典礼,这让李眉有些过意不去。在罗牧的提议下,在他们离开前又找了一天时间出海钓鱼,当然,这一次作陪的是罗牧。
裴晋冉在电话里的终于忍不住笑开,再三交代:
“还是不要太过分。”
罗牧充当司机,先是接了李眉,一路雀跃地前往天使处。李眉想起裴晋冉的警告,只好拉拉罗牧,把刚听到的劝告也学一遍:
“不要太过分。”
罗牧赶在天使上车前白了她一眼,说:
“看心情。”
李眉耸肩,这人的心情一直难以捉摸!
天使很开心,拉着韩放问东问西的,李眉接不上话,倒是罗牧,间或还能说上几句笑话,一路上也是笑声不断。
罗牧借了堂兄的游艇,看着刷在船体上的鲜红“编号27”,李眉拉起了嘴角,瞟了罗牧一眼,也不说话。
罗牧举手投降:
“不是我!”
李眉拿起自己的包,跟在天使与老板的后边上船。说是出海,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钓鱼。李眉兴趣不大,一上船就到吧台前为大家准备饮料。天使很是兴奋,对着游艇也有众多的好奇,跟在李眉的身边摸来摸去:
“李眉,罗牧家境很好啊,你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
李眉侧目,沉吟了一下,回答:
“我不为钱结婚。”
天使看一眼不远处的韩放,又收回目光,问:
“那你是为什么和阿放在一起的?”
李眉眯眼微笑,重新打量眼前的天使,果然,这世界,就是天使也有伤人意。
“我想,这一点应该归咎到年少无知。”
“哦?”
李眉张开眼睛看着她,笑意加大:
“年少的时候,外表是第一要件。”
当然,更愿意补充:
“还好是爱上你,不然,老板还不知道让多少人伤心。”
于是,天使立刻笑颜逐开地招手让韩放靠前:
“阿放,李眉说你长得帅。”
韩放也不含糊,点头接受这一事实。
“阿放,李眉说不会为钱结婚。”
李眉坦荡地接受他的打量,人总得为自己的过去负责,这从来就不用逃避。
“你……”
他想了想,又突兀地笑了一下,转头让天使到甲板上看看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李眉放下手上的东西,巧笑嫣然:
“一起吧,罗牧一个人在上边也无聊。”
李眉率先走出去,有些事情不让他们做,也许,是一辈子的遗憾呢。
罗牧已经躺在甲板上享受阳光了,他略略起身接过李眉端来的饮料,语气懒散:
“受不了了?”
李眉半眯上眼睛,这个时候的阳光,也不是谁人都喜欢的。罗牧在一边看她左躲右闪的避着阳光,没什么诚意地道歉:
“我忘了。”
“我也忘了。”
罗牧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见她有什么异样,才别开眼睛,与天使相对而笑。
“罗牧,你为什么不和李眉在一起?”
他微微一怔,抿嘴笑开:
“我倒想,她不愿意我有什么法子?”
天使托着下巴,样子无邪得可爱:
“刚才李眉说不为钱而结婚,她现在的未婚夫,是不是比你穷?”
罗牧撇嘴,这一次倒难得的好心起来:
“谁会为钱而结婚?那多俗啊!结婚都是因为爱情,而且,她那未婚夫,那些闲钱拿来买我还剩下很多!”
“哦?那她为什么还和阿放在一起那么久?”
李眉闭着眼睛笑开,这一次,没得救了!
“因为她高兴。”
“什么?”
天使惊叫了起来,这让李眉侧目,看一眼无动于衷的老板,她也就安静地再次躺好,这一切,还是罗牧拿手。
罗牧嘿笑了一下,正经回答:
“总不能让她一点经验都没有就嫁掉吧,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可是,吃亏的是她啊,总归是女孩子。”
“这个嘛,见人见智了。你现在这个不就是我家小眉用过的吗,还不是一样如获至宝!”
甲板上一时沉静下来,李眉渐渐有了睡意,远处传来几句海鸥的叫声,这一切,让李眉的心情愉悦了起来。
“罗先生好象对我们的过去有诸多不满。”
“哪里!我只敢对我们家小眉有意见,您又干我何事。”
这话一出,又是安静了下来。李眉睁开眼睛,回头缓了一下气氛:
“我们来放饵吧。”
踊跃的只有天使一人,李眉戏谑地看了罗牧一眼,见他略略举手作投降状,也就丢了一把钓线给他,这人,还不知道是损人也不利己!
“韩先生。”
罗牧还没消停!他侧坐在船舷上,休闲无比,出声唤得韩放的注意,才继续接下去的话:
“刚才,你的我们包括的是谁?”
韩放放下钓钩,风吹得让人看不清楚表情,就是那说话的声音,好象也不似平日的语气。
“我、她。”
“哪个她?”
韩放回头,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寒光:
“她就是她,我的她,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本来是担心韩先生分不清哪个是她,看来,是我多虑了!”
“关了灯,哪个不是她?分辨这种事情,又有何难事。”
罗牧怔了一下,转开眼睛,突然大喊:
“拉!”
天使手忙脚乱的绞着钓线,拉上来一看,竟是被挣脱了!天使嘟嘴懊恼,韩放走近,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安慰:
“第一次而已,还有接下去的。”
罗牧环顾四周,竟是不见了李眉,朝韩放做了个手势离开甲板。
果然,李眉在调配饮料。罗牧趴在吧台上看着自己的手,感慨:
“我突然下不了手!”
“哦?”
罗牧抓头,有些赌气:
“不过是他们的生活,干我们何事!等着看他懊悔就是了。”
李眉嗤笑出声,给他端了一杯饮料,在他的对面坐下:
“那,这一页就是翻过去了?”
换得他点头,又接下去:
“天使没错,不过是他爱上的人而已;他没错,不过不爱我而已;我没错,只是不能爱他而已。”
“李眉。”
“是。”
罗牧摇指感慨:
“怕就怕,错过而已。”
留人醉(三)
热闹散去,生活还是继续。
李眉开始到公司上班,一天下来,她还是保持完美仪容,不过是喝茶看些同行业的新闻,实在清闲。
间或,也有人好奇地探头看一下这个李家的大小姐,只是匆匆一笑,再也找不出话题继续熟络下去。李眉不急不噪、气定神闲地浏览着网页,偶尔也抬头朝他人笑一笑,拉近一些距离。
午餐是和李捷一起吃的。李眉不会主动说话,小口地嚼着那些李捷竭力推荐的最佳选择,这种午间的西式快餐,一向不合她的胃口。不过,她还是侧头微笑,想想也有趣,这样小心翼翼地防备着,明知道对方来意不善,碍于脸面,总是不好明目张胆地下手打压!
“姐,你那前老板走了?”
李眉微怵、然后点头,奇怪她怎么知道,难道,她还是低估了李捷的灵通?
“姐,他看起来不错,你们相处那些年就没抓住他?”
李眉看了她一眼,冷静开口:
“抓不住而已。”
李捷眉开眼笑:
“姐姐真爱说笑,晋冉哥哥都让你抓住了,你那前老板还在话下?”
她顿了顿,见李眉没有接口,撇嘴说了下去:
“不过,他那女朋友还真是愚蠢当天真。”
李眉侧头,微笑着回答:
“我对他们倒是不如你熟悉。”
李捷抿嘴,吊起的嘴角有几分阴森:
“姐,我也不是一无是处任你宰割的。”
李眉裂嘴,这一次是真的愉悦起来,话也多了几分真心:
“那是!这样旗鼓相当,游戏才进行得下去啊。”
“姐,我不觉得亏欠你,是你抓不住晋起而已,这一局,我嬴。至于公司,姐,我更不会放手,这些年,我也长大了。”
李眉点头,真的长大了,懂得运用权力和金钱的力量!抬高右手,把水当酒,由衷感慨:
“这样的你,倒还比较可爱!”
并肩走出餐厅,驻足回首,李眉扬眉微笑:
“这地方不错,下次还来的话,记得叫上我。”
“当然!”
李捷冷下脸,回答简单又气力十足。
闲来无事的午休时间与罗牧聊天,突然想到,随口问起:
“罗牧,我和李睫像不像?我是指外貌。”
“像,不笑又冷下脸的时候!”
沉默一下,又补充:
“她把天真当面具自然可亲些,你那死性子一看就知道是冷血动物,一副超然脱俗的架子。”
李眉失笑:
“我以为超然脱俗是褒义词!”
“嗤!这世界连和尚尼姑都知道要入世才能脱俗,就你那一拒三千里的态度,还褒义词!我看你就是一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样!”
李眉一时没有做声,罗牧急着喊了几声!她才叹了一口气、回话:
“是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罗牧,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单方面说停,就可以结束的!”
“譬如?”
“譬如我想把天使和前老板当成过去翻过页,却是不可能的。”
无意识地揉捏着书的一角,这午间的公司,安静得让人烦躁!
“为什么你那边有知了?”
罗牧却是答非所问,突然来了一句:
“与人斗,其乐无穷!”
两人都无声笑开,与人斗……
“但愿是棋逢对手!你不知道,找不到对手的寂寞……”
话没说完,电话已经挂上!李眉耸肩做罢,这个人,总是这样不合时宜地感慨着!就这样被当花瓶摆放到下班,时间一到,与大家一样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告别这一天的辛苦。
电梯里也有人客气地打招呼,问起第一天是否习惯。李眉点头微笑,习惯!事隔多年后重新扮演花瓶,她照样得心应手!
进门,不意外地发现身为高层的父亲与李捷还没有到家。许云一个人坐在日光间里喝茶,那优雅的姿势让人心生向往,见她还是站在一边没有反应,许云只好招手示意、为她也倒了一杯茶。
“第一天到公司,可还习惯?”
“还好!”
“小捷第一天去上班,抱着我哭了许久,还好,有晋起一路陪伴,也能独挡一面了。”
李眉微笑:
“是,没有您和晋起,她也能独挡一面。”
“小眉。”
许云搁下茶杯,换了一种语气说话:
“既然你也回家、进公司、准备结婚了,过去的事情,还是放开吧,这世上,没有忘不了的事情。”
李眉只是微笑,没有回答。
“怎么,不答应?”
“我记性一向不错。”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任阳光填满一室的沉默。
“我记性不大好了,所幸还有很多辅助手段充当帮手。”
见李眉无动于衷,许云笑开:
“小眉,我把你这五年的时间查得很清楚呢,裴家可要接受才好。”
李眉点头、想笑得很,脸上却是一片愁苦:
“是啊,怎么办,那过去的五年,还真是麻烦呢。但愿裴伯父能承受得住。”
许云满意了,许诺:
“你不动、我不动!”
李眉摇头缓缓笑开:
“不,云姨,我做不到。像我这样的柔弱女子,一旦有了反噬的能力,决不罢手。”
“那你和你的前老板那点事情……”
那点事情?那点事情不过也是道听途说!公事上,那些手段谁不知晓,如果随随便便就让人抓到把柄,那么,早在还没发迹前,韩放就倒下了!至于私事上,更是可笑,那种真会影响她嫁入裴家的事情,要不是当场拿到证据,谁又说得清楚!
“云姨,您可要用好啊,要是万一被误会是欺负继女,那可是得不偿失,这让您以后怎么面对您的那些姐妹交!”
李眉站起,这夕阳,说下就下,还房间没有了阳光,可真是坐不下去了!
几时重
午餐时间,裴晋冉突然路过,李眉挽上他的手,微笑着从众人的面前离开。
“这样会让我变得虚荣。”
裴晋冉失笑:
“这有什么好虚荣的?”
“一个年轻有为的才俊对自己时刻呵护着,不是所有女子的最大梦想吗。”
“看来,你这脑袋除了钱还能知道些别的!”
李眉皱鼻、得意地仰头:
“错,青年才俊就是钱财!”
裴晋冉瞪了她一眼,伸手挠挠她的头发,忍不住骂了一句:
“你就准备和钱过一辈子吧!”
“不,我准备和你过一辈子,你是我最大的财富。”
裴晋冉停顿了一下,笑开:
“这话我爱听。”
李眉早把眼睛转向它处,他并不相信吧?在这样的时刻,这承诺于她,真实无比!可惜,好象没人相信她的真心。她忍住那自嘲的笑意,或许,她的真心从来令人不屑。
李眉坐下,盯着送上来的东西,嘟噜了一句:
“日本菜!”
“怎么,抗日?”
李眉翘起嘴角,自嘲得彻底:
“不,我只是口头上仇日,日本的很多东西还是要学习的。”
裴晋冉点头:
“从小到大,你的诚实都让我汗颜。”
“诚实,是需要代价的。”
裴晋冉挑眉,不再言语,低头为她布菜。李眉也沉默下来,他们认识的时间是够长了,却是一向保持距离。有时候,李眉也奇怪,为什么,明明是该陌生的两个人,却又那样的熟悉。可是,有时候,明明是熟悉的事情,却又只得表现出冷淡,这样的行径,实在难以把握适度!
“裴夫人的娘家似乎对我们颇有微词,已经决定拖付二期款项了。”
“对你影响大吗?”
他点头:
“本来就是针对我来的,这两年,裴家摊子太大了,资金要是卡一下……”
李眉安心笑着:
“幸好,我没裴家的股份!”
裴晋冉敲了她一下,好不容易正常了的谈话又被她给搅了!
“放心,这会儿还倒不了。”
“可惜了,我就想着这两家都变成钱躺在我的腰包里。”
只是,这样的结果……也只能想想了。
低头吃了口鱼生,忍不住泪流满面。裴晋冉愣住,忙递了纸巾过去,翘起了嘴角:
“我还以为是高手!”
李眉顾不上回话,灌了几口冰水平息着辣味。好一会儿,才用着泛红的眼睛给了他一个白眼:
“晋冉哥哥,我吃醋是高手!”
裴晋冉微微一怵,捏上她的脸颊:
“好,宰相夫人,给你上醋。”
“这么说,你想成为惧内的操劳管家?”
“不,我想成为那位勇敢女人的丈夫。”
“好!”
该感谢这日本包厢的,李眉在吻上他的那一刻生出了对这空间的无比感激!
那些伤害,在时间的作用下隐藏得太深了,一点一点的释放出来,总有一天把他们逼到极至,也许,还是有一次爆发比较让人愉快!
李眉喘息着离开他的唇,愉悦地裂嘴笑开!
“笑成这样……”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声音低沉:
“才是你……”
这一次,换他主动。然后,苦笑着:
“我想,这空间不对。”
李眉惊愕地看了他一眼,大笑着扑进他的怀里,这一拥抱,不带□。裴晋冉静静地抱着她,见她一时也不离开,干脆放懒靠在墙上,缠绕着她的头发,说起小时候:
“以前,你总爱让我妈妈抱。”
李眉没有回答,脸上更是渐渐不见笑意,两个人的空间本来就安静了,这一下,几乎呼吸也是不可闻的。
“我喜欢阿姨的怀抱。我妈妈,没有时间抱我;父亲的怀抱,没有我的位置。”
或许,就是这样贪恋他人的温暖,才会有那五年的露水情缘吧?如果,那个时候,在一开始的时候见到的是裴晋冉,那么,被她抓了五年的稻草就是他吧?
“拥抱饥渴症?”
李眉从他的怀抱离开,眉目含笑、嗔了他一眼: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裴晋冉还是靠在墙壁上,伸长双臂:
“我的怀抱24小时特供。”
李眉琢磨着他的用词,宛然一笑,扑回他的怀抱:
“我用不用贴上标签?”
他侧了侧脸:
“欢迎烙印!”
李眉在他心房位置咬上一口:
“这地方保险些!”
“我的小财迷,没人告诉你,男人的心是从来不装女人的吗?”
“那装什么?”
“贪婪……”
话一完,唇已覆上。李眉愉悦接受,这种贪婪,还是可以接受的!
一顿午饭过去,两人实在没有多少东西下肚。
“我们吃捞面。”
由不得他拒绝,朝另一边走去。
裴晋冉拉住她,提醒:
“我想,我们应该先和我们的弟弟妹妹打声招呼。”
李眉顿下脚步,与他朝前微笑,还真是心齐啊,午餐也是一样出来培养感情吗?
对面的二人看来亲密无间,两人不时微笑,看来言语之间诸多甜蜜。李眉侧头看看身边的人,微笑。
“怎么了?”
李眉摇头,感叹而已,如果,没有前事,只是现在,这样的生活就是幸福了吧?可是,这一句,就是想到,也觉虚伪。
“姐,晋冉哥哥,你们也出来吃饭吗?”
“是啊,你姐就不爱动,不拖着,怕是能成仙了。”
裴晋冉懒懒一笑,手更是无意识地缠绕着李眉的头发。李捷拉紧了裴晋起的手臂,了然一笑:
“晋冉哥哥,我姐就是一天六餐,在你心里还是仙女吧。”
“还是小捷了解男人的心啊!我说,眉眉,你就不能学着点?”
说到后来,几乎全是宠溺的口气了!李眉侧头微笑却不开口。
“晋冉哥哥,姐一向不喜与人接触,你就饶了她吧。”
李眉转头看她,还是笑着不说话。
“小捷,这话我不爱听。男人嘛,谁不是喜欢甜言蜜语的?我们眉眉还不是被你的花言巧语给撬了墙脚。”
“哥,现在,你站的位置是我被撬以前的。”
裴晋冉笑了:
“被撬以前?这么说,你曾经是谁的了?”
“哥!”
声调明显地向上提了起来:
“没有我这被撬掉的墙脚,你又怎么能站在她的身边!”
说完,他自是有些懊恼了!这话说得实在不是滋味啊!裴晋冉搂紧了李眉,离开前,不忘丢下另一陷阱:
“这么说,你还后悔了?”
水长东
看来,还是有影响的!
李眉低眉敛目,隔着宽宽的茶几,看不清楚许云的眉目,干脆做个温顺乖巧的淑女好了!
“小眉啊,中午和晋冉一起吃饭了?”
“是的,还遇到小捷他们。”
李眉抬头微笑,等着她的下文,不就因为“遇到”才有的这番等待吗!
“我听小捷说了,还因为晋冉的话和起儿耍脾气呢。”
许云特意停了一下,见李眉没有接话的意思,随手端了一杯茶递过去:
“来,喝喝看,起儿刚拿过来的春茶。”
李眉略略抬起身子,双手接过,低头客气:
“我自己来。”
“怎么样?”
“恩,不错,醇香。”
“我也觉得不错,起儿还是有眼光的。”
李眉觉得好笑,这买茶叶和什么眼光能搭上边?嘴上却是模糊着语意点头附和:
“是,晋起一向买东西都是挑贵、挑好的。”
“是啊,起儿还真是孩子心性,一向要最好,小捷还不知足呢。”
这谈话的艺术……还真多亏了这些年的经历!李眉抿嘴微笑:
“云姨,您忘了,还是最贵的,这东西要不是贵,怎么能知道好呢?”
许云“咯咯”直笑:
“对,要不还称千金小姐呢,不就说你们女孩子家家的金贵吗!”
“是,这投胎也是门技术,要生在哪个穷山沟里,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还哪来的千金之躯啊!”
李眉稍稍停顿,抿一口茶,没打算给她插话的空隙,复抬头、笑靥如花:
“云姨,这好东西都是金贵的,还得看怎么养才不掉价。”
“还真的是傻孩子!裴家怎么养你,就怎么养小捷!我看、你们啊,这辈子就一条船。”
“云姨,这船上也分三六九等呢。”
“什么?”
“云姨,这船上也分三六九等呢。”
李眉不介意地又重复了一遍,早就没给彼此留下可以转圜的空间了,难道还奢望她能一直柔顺?
许云握茶杯的右手有些颤动,看她隐隐吸了几口气,起身离开前转了个话题:
“小眉,明天叫晋冉来家里吃饭,这孩子几年没见踪影,怕是生份了,一家人,还是要多聚聚才不见外。”
李眉擒着笑,既然火是裴晋冉点的,那么就没道理不让他看看热闹了:
“好,我会告诉他的。”
裴晋冉骨子里的恶劣决不会因为年岁的见长而消失,李眉见他眼底那掩不住的流光,暗自庆幸自己是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上。
李家的餐桌上,缺了李加临,这让裴晋冉的雀跃几乎见于形外,他压低声音、与李眉私语:
“要是我笑出声来,请狠狠的掐我!”
李眉嗔了他一眼,忍不住哼了一句:
“德行!”
可是,李眉还是佩服裴晋的。他保持着嘴角的微笑,优雅地进餐,偶尔许云母女有些什么话,他立刻做出侧耳倾听的姿势,却是少有接口。李眉低笑,在裴晋冉这样的人精面前,怎么还有耍心计的余地!
许云的目的想来还是为她的宝贝女儿。她举起手中的酒杯,朝裴晋冉晃了一下:
“晋冉啊,阿姨祝你和我们小眉美满幸福!”
裴晋冉一脸神情地看着李眉、示意她也举杯:
“谢谢云姨!也祝您生活美满。”
许云满意地喝下那一杯酒,眼神扫了一下他们,笑着开口:
“我的生活能不能美满,就指望她们姐妹俩了。只要她们幸福,我就美满。”
见他们俩个只笑不答,李捷忙撒娇:
“妈,为了您,我们也要幸福的!”
许云作凶横了她一眼,终究又是软笑出来,这个宝贝啊!
“你也知道要幸福,还和起儿闹什么脾气!你啊,别仗着他宠你就娇气!”
说到最后,几乎是得意了!李眉把注意力放在李捷的身上,接下去,她要怎么绕到她介意的那句话?
“妈!还不是晋冉哥哥,他问阿起是不是后悔了嘛!”
好!直接!
“你晋冉哥哥的玩笑话也听不出来啊!起儿这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你娇气!”
李眉低头为这母女二人的完美表演暗暗喝彩,这样的人活着,才能左右逢源吧?李捷嘟嘴生气不再讲话,裴晋冉终于搁下餐具接过话题了!
“是啊,玩笑呢!”
停顿一下,见她们的眼睛里呈现喜悦,放缓笑容,狠狠地补上一刀:
“不过,小捷,你也要多留心。男人,能为你放弃一个,也能为下一个抛弃你。”
于是,还没来得及绽放的笑容就这样夭折在她们的脸上……李眉压下笑意,嗔了裴晋冉一眼:
“就你话多!这么说,我也要担心了?”
见他立马挺身禁声,李眉又接了下去:
“裴伯父说了,婚姻就这样了,谁敢离婚,裴家就没这人!”
裴晋冉斜了她一眼,眼角的余光还是没放过其他的两人:
“这还没过门呢,就讨来尚方宝剑了?”
李眉羞怯地低头继续她的饭后水果,话茬就等着许云接过了:
“是啊,结婚就一辈子的事情,还是你家长辈考虑周到!这又结又离的实在有失体面。”
想想还是不妥,这两人看来是无所顾忌了,几乎什么话都能刺得人隐忍不住!许云立刻又补上一句:
“都已经有一次不愉快了,接下去,还是好好过下去吧!”
李捷立刻眉开眼笑,站起来为裴晋冉与李眉添酒:
“晋冉哥哥,你也怕阿起后悔吧?我姐你也得看紧了,她要后悔,选择可不止阿起这一个!”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良性竞争有利发展,我乐意有他们的陪衬。”
许云也没在意裴晋冉的满满自信,立刻插话掌控场面,这个时刻,她竟是乐意放弃这大好的出口恶气的机会!李眉琢磨了一会儿,还是不大肯定这后边的意味。
裴晋冉特意落后两步为她解惑:
“麻痹后,永除后患!”
李眉豁然开朗,原来,她给的良药,却是自己的砒霜啊!
愁恨何能免(一)
又是晚餐时间。不同的是李眉身边少了裴晋冉,而李捷的旁边却是坐着裴晋起,当然,饭桌上的主心骨是李加临,可是,把握话题走向的,一向是李家女主人。
李眉笑意盈盈地听着餐桌上的热闹交谈,看着李捷的小女儿娇态,眼光流转、微微怅然。
突然,话题不知道怎么的就绕到她的身上,许云喝得微醺,说话显得不利索:
“小眉,回来也没和晋起好好聊……聊吧?都是一……家人,有空可要好好……沟通。”
李眉敛目,语调带着好奇地扬起:
“和晋起有什么好聊的?”
许云微微停滞,仗着酒意,又是高笑着接了下去:
“聊聊这一别五年彼此生活的改变啊,还可以探讨一下究竟有什么得失……”
话还没说完,李加临冷哼了一声,语带不满:
“你喝多了!”
她站了起来,瞟着李加临的那一眼,尽是怨恨,说出的话却带了几分的娇媚:
“没……喝多,我……这不是……为了女儿吗!小眉和起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凡事说开了更好。”
李加临也站了起来,扫一眼众人,目光在李眉的身上停留了一下,面带愠色的推椅走开!
李眉侧脸,女儿?到底是有父母的人!看着低头的裴晋起,心里有些小的悲凉,终归,还是一个人的战争啊!眯起眼睛,任嘴角上扬:
“云姨,您说,我和晋起还有什么需要说开的?”
“就说说,你们到底有没为这分开的五年后悔过,怎么样?”
许云站稳脚跟,脸上那醉酒的迷茫也不见了,瞪着的眼睛看起来多了几分的凌厉。
李眉还是坐着,突然别开脸,看着裴晋起和李捷,想着天使的甜笑,努力也把嘴角扬到同样的角度,柔声轻问:
“晋起,分开这五年,你过得可好?身边的未婚妻换了人,感觉有何不同?”
裴晋起的眼睛从许云的身上扫过,直视李眉,放在餐桌上的左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承蒙惦记,一切安好。未婚妻就是未婚妻,感觉一直没有改变。”
“起儿,要说清楚,到底是哪个未婚妻!”
许云字字紧逼,这让李眉失笑,看一眼紧抓着裴晋起的李捷,又怎么肯遂了她的心愿!
“云姨,您真的喝多了!父亲怕是也等很久了,我们还是下去喝茶吧!”
李眉也不等她表态,率先走出餐厅。
果然,李加临一个人沉着脸喝茶,见李眉走近,抬手招呼她坐下:
“你云姨只是酒话,你不要多想。”
李眉摇头:
“父亲,我从不介意。”
介意的,从来没办法表达出来。
李加临伸手,还没拍到她的肩膀,又突然收回,低声问:
“小眉,你后悔吗?”
“父亲,后悔什么呢?”
“后悔当年就那样解除婚约。”
李眉低头默不作声,没想到,就连父亲也……心纵是揪起,也让笑意染满脸庞!
“父亲,没有后悔。”
就算有万般的艰辛,也不用后悔做借口!
话落,父女之间一时沉默了下来。好在,还有人会活跃气氛!
许云在李捷的搀扶下跌坐在沙发上,裴晋起跟在后边,抿起的嘴角看起来有几分凝重。李加临还是不大好摆脸色给准女婿看,牵了一下嘴角,声音还算清晰:
“起儿,过来喝茶。”
于是,裴晋起也放松了表情,在他们父女的对面坐下,斜对着许云母女。许云的手搭在李捷的头上,突然笑开:
“还是小眉贴心,懂得陪父亲喝茶。”
“妈!我可是寸步不离地陪在你们身边,一点都不记得我的好!”
李捷撒娇般抗议,手抓着她母亲的手臂,眼睛却是巴巴地看着李加临。李眉低头借泡茶错开李捷的眼光,今天要是没人给出保证,怕是不会罢休了吧?
李加临往后靠着椅背,眼睛看着裴晋起,话却是对着女儿说的:
“是寸步不离,我看,就是陪的对象有些搞混了,我怎么记得是陪在起儿身边啊。”
“爸!妈妈,你看,爸爸就爱取笑人家!”
许云也附和地笑了几声,又拉着女儿的手,一本正经地问:
“小捷,告诉妈妈,这样陪在我们的身边,你后悔吗?”
李眉手上的动作娴熟无比,一套泡茶的动作做起来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搁下茶壶的同时,也把期盼的眼光放到李捷的身上。
后悔吗?
“爱我和我爱的人都在身边,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话停下,看一眼裴晋起,咬牙红了眼圈,终是不甘的又委屈了起来:
“我怕后悔的是别人!”
裴晋起抬头看向她们母女二人,脸上表情坚毅异常:
“没有后悔,我不后悔!”
“那为什么晋冉哥哥要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李捷还是不依不饶。许云拍拍她的手,安抚:
“小捷,你又不是不知道,晋冉爱开玩笑呢!起儿哪里会后悔,他这些年对你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加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裴晋起,教训起女儿来:
“女孩子家家,不能一直依仗着别人的喜欢无理取闹。”
“可是,爸爸,你让他当着我和姐姐的面再选一次!他指不定选谁呢!”
相较于李捷的激动,李眉倒是安静得像是不存在,就是这样挑衅的言语出现,她也充耳不闻。可是,坐在对面的裴晋起倒是有了脸红的迹象,那僵硬的肩膀,就快挺不住了!
李加临狠声呵斥:
“李捷!说的什么话!”
许云忙拦下话头,也说起了女儿:
“傻孩子,不过是一段过去的事情,还在这吵什么,你当宝,你姐姐还不定是当草呢!”
李眉看向裴晋起,缓缓笑开,这金龟婿啊,和千金小姐相携还真是开心!
许云见李眉有了情绪,立刻把话头转到她的身上,急切吩咐:
“小眉,你也说说你妹妹,免得她还在这闹小孩子脾气!”
那知道李加临却是阻止起来:
“胡闹!小眉,上楼去!”
李眉摇头,这样的父爱,终究强求不来!
“父亲,没关系的!当年做出选择的,可是我,要不要裴晋起这个未婚夫,是我决定的。”
“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眉笑开,看一眼裴晋起,忍了下来,留给他一个好的印象,是不是更纠结着他的感情?
“没什么,不过是不喜欢你的那个‘选’。”
“父亲,我先上去了。”
完美的谢场!
只是,李捷追到楼梯旁,还是要她说明白。她站在楼梯上,低头睨视,遮盖不住的雀跃啊!她说:
“你撬墙角,也该我要丢啊!”
愁恨何能免(二)
寂静的深夜,一通电话让李眉惊醒。本来模糊的神志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突然清醒无比。是韩放!他竟然愿意接受杂志的采访!
李眉坐了起来,也不想装傻:
“韩先生,我想知道起因。”
如果不涉及她,又怎会有这样突然的告知!
那边沉默良久,终是合盘托出。
无非是财子佳人的情爱故事让人羡慕不已。善良的天使在狡猾的媒体引诱下,说出了与韩放的点点滴滴,更是对曾与韩放一起创业的李眉赞誉有加,就是她与韩放之间的不清不楚,在天使看来,仍是应该感激的!
韩放表示抱歉:
“我还没有能力压下所有报道,只能选择最小的伤害。”
李眉安静地结束通话,还能怎么样,守得了自己的阵地,又岂能顾及他人的后院?是自己种下的祸,终究得面对!
早上面对那样的母女,依旧温婉可人,原来,这样平静的日子,竟是暴风雨的前夕!李眉擒着笑、看自己的手,这样干净的表面,可是罪恶的来源?
看来是特稿!李眉面无表情地对着快递而来的杂志,封面上那极目远望的天使,憧憬的可是无边的幸福?
屏息翻开杂志,迎面,侧着脸看不清眉目的男女主角,还是甜蜜得让人心生向往。天使强调的是她的幸福,对婚姻的向往,就是记者的旁敲侧击,她也拿捏不准后边的潜台词。于是,只好一味的显现她的大度,对她未出现之前的韩放的所有“红颜知己”,致于衷心的感谢!感谢每一位陪伴了韩放的美丽女子!特别强调的李眉,她还给出了更多的祝福!因为曾经守在韩放身边五年的女子,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当然,对李眉的介绍只有短短几句话,至于她幸福的来源,还没有确切消息!
再三揣测字里行间流露的弦外之音,低低嘘了口气,还好,不至于一塌糊涂。李眉松了眉头,安静地离开裴晋冉的公寓。
沿着灯光慢慢地找到方向,李眉停了下来,回望刚刚离开的地方,那一片的灯光,竟然是她的避风港。缓缓露出愉悦的笑容,有一天,终是有一天,她也可以笑出一脸让人羡慕的幸福!
“在等我吗?”
李眉依声转向那个朝着她走来的男人,他却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双手抬起、做了个捕捉画面的姿势:
“幸福的笑容!”
她愕然、怔忡、然后,投向他的怀抱!
“阿晋,谢谢你!”
他也有些愕然,手迟疑了一下,才落在她的背上,笑里有一点点试探的味道:
“谢什么?提供了这样的怀抱?”
李眉只顾自己笑开,怎么能告诉他,那句“幸福的笑容”是对她最大的救赎!等不来她的回答,裴晋冉也安静了下来。静静的拥抱,在这车来车往的路旁,也没引起谁的注意。
“你会准备我的房间吗?”
李眉从他的怀抱中抬起头,话语之间带了小小的希翼。
“我的小骄傲,容我提醒,你拥有一个生理健全的准丈夫。”
李眉看着他的眼睛,有一点气馁:
“我想要自己的房间,没有邀请没有谁能进的房间。”
裴晋冉无奈地摇头,伸手抹下她的眼睛,印上他的气息:
“好……”
回到他的房子,对着一室的灯光,裴晋冉疑虑地看向她。李眉举手:
“我、想要你以为会有人等待。”
他摇头叹了一口气、径直进了浴室。
李眉尖叫:
“你没关门!”
他立刻探出头来:
“在这里一向没隐私可言。”
李眉随手丢了一个坐垫过去,当然没砸中。又认命地上前捡了回来。这东西,还是她一手带过来的。他的房子太有品位,让她适应不良,只好添些她喜欢的东西营造熟悉的感觉!
刚洗过澡的裴晋冉看起来少了外人眼里的冷清。在李眉的身边坐下,接过她递来的杂志,有些奇怪:
“怎么看起这样的杂志了。”
李眉点点文章里出现的名字,他便诧异地看了下去。掩卷想了一下,看着她、宽慰:
“看来,只是想施加压力,还没胆量把所有的东西都暴露出来,她们比我们爱面子。”
“你也觉得是她们?”
真的是她们?
裴晋冉点头,毕竟,那样丰富的“爱情路程”,除了天使就是她李眉的名字了。有谁,那样好奇一个几乎没有在大众面前出现的前助理?
李眉沉默下来,趴在沙发上,懒惰得像只猫。
“阿晋,你有没有想过要什么样的生活?”
裴晋冉还没有回答,李眉已经接下起:
“我想要有爸爸妈妈的日子,偶尔,他们会吵架、会把怒火牵连到我身上、会骂我不上进。我们一家也为钱烦恼,会存钱准备买一件向往的东西。他们也对我的未来有万般的计划,虽然到最后妥协于现实,可是,饭后的闲聊,我们也会偶尔互相指责他人没有在关键时刻提点一下。然后憧憬,如果那个时候我们努力了,现在是多么不同的生活。”
“可是,我没有妈妈,父亲也没有记得我的存在。阿晋,我找不到存放自己的地方,找不到……”
“我想回到没有晋起的日子。”
裴晋冉没有放任寂静吞噬他们,他仰头看着天花板,那渴望,带着一点点的绝望:
“那个时候,晋起他们还没有到裴家。你来我家,和我抢妈妈的怀抱。你坐在妈妈的右腿,我挤上妈妈的左腿。父亲刮我的脸,责备我的不够大度,要我记得要爱护幼小。妈妈会笑着说没关系,她会亲你之后再亲一下我,和父亲说要把你留在我们家当她的女儿……”
“我想妈妈把我抱在怀里,骂我调皮骂我一身脏兮兮的就是一个臭小孩。对我带回家的女朋友热情倍至,转身揪着我的耳朵强调她中意的类型。偶尔也在我的耳边提醒着谁家的姑娘长得好,谁家的女孩儿做得一手好菜……”
李眉轻轻拭去眼角的水滴,闭上眼睛找到他,搂住他的腰、把脸藏进他的怀抱:
“想想而已。”
“小财迷,不要想,想得越多、越是绝望……”
愁恨何能免(三)
一夜未归,换得父亲的关爱。他微敛双眉,扫向她的眼神多是不赞同:
“在哪过的夜?晋冉处?”
李眉垂手站在门际,进退不明。
“现今观念虽不比以前,仍要恪守规矩,逾越一分,便让人轻贱一分。”
李眉点头,这该是父亲说的话。
“小眉,人必自重才被尊重。这世间,冀望能跪在裴家祖宗前的女人,多的是。”
李眉仍点头,这合该是家长的担心。
“我听说你和你前老板的关系不错,什么时间请他吃个饭,谢谢他这些年的照顾。”
李眉这回没有点头,走了进去,在李加临的右手边坐下,好奇:
“父亲是从哪知道的?”
他没想到有这一问?看她一眼,才告知答案,也是,除了李捷又何来第二人选!
李眉低头,细细研判了一下手指,才抬头带着点点微笑,却又微蹙眉头:
“父亲,在这个家,我恪守规矩,没有逾越一分,我自尊自爱了那么多年,冀望能跪在裴家的祖宗面前。可是,父亲,我没有得来该有的尊重,您的另一个女儿好象没有恪守该有的规矩,却能把我从裴家的位子上挤掉。父亲,难道您定给我们的规矩是不一样的?还是,我理解错了您的规矩?”
李加临有一会儿的沉默,看着李眉的表情带了几分明显的不悦:
“你在怪我?”
“父亲,您说笑了!我只是想知道好孩子会有什么奖赏。”
带有几分戏谑的脸庞却说出正经无比的话,李加临微微侧目,换了一个语气说话:
“你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意义自是不同于小捷。不要怪爸爸曾经的疏忽,我会弥补的。”
李眉回视,收敛了所有表情:
“父亲,那五年的未归,您可曾这样为我担心?”
“当然!”
毫不犹豫的回答彰显的可是不容置疑的父爱?
李眉频点头、笑得不见眼睛:
“谢谢!父亲,谢谢!”
“傻孩子,父女之间有什么好谢的?不过,小眉,你那前老板似乎要结婚了,对你可有影响?”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小眉,你告诉爸爸,是不是因为他要结婚,你才回来的?”
李眉愕然,压低声音惊呼:
“父亲,这是什么地方来的传言!我与晋冉多年的感情自有天地可鉴,您怎么可以在我们刚订婚的当口就动摇我们的信任基础?”
“小眉!”
李加临呵斥了一句,没想到她有这样的过激表现吗?李眉还是面有忿色,单手撑额,似是再也承受不了再多的打击。
“小眉,鸟过留毛,人走留痕,总有一些蛛丝马迹让人感兴趣。你也知道,我们不会再让你受伤害,可是,裴翁虽疼爱你,终归还是爱着自家的。你总不能行差踏错,让人找到伤害的理由。”
李眉点头,这一番的劝释,换一个心情接受起来也是于己有利的。
“小眉,我怎么还是觉得你叫我爸爸时可爱些,少学晋冉的那些痞气。”
李眉哧地笑开:
“他还有痞气?称呼而已,改不了我是您女儿的事实。”
“小眉,我也老了,这以后都是你们的了,凡事也得替你妹妹想想,她也只是冀望能和起儿一起罢了。”
“父亲,您多虑了,这话应该告诉她才是,我才是那个落荒而逃的人。”
李眉站了起来,侧头微笑:
“父亲,我不是非嫁进裴家不可,可是,我的东西,容不得人再三觊觎,该我的,毫厘不让。”
“就是与所有人为敌也不放过?”
“父亲,您说笑呢,我从不与人为敌。”
陌路而已,纵然是血脉相承,也只是陌路而已。
“小眉,我的遗嘱还可以再三修改。”
“父亲,好儿不谋爷家产。”
走了两步,突然回头,露出小女儿形态:
“我有人养。”
修改遗嘱?那也要确定有财产可以遗留啊!
……
照常的上班下班,回家也还是和乐融洽的气氛。
许云这些天好似多了很多的应酬,有时候饭桌上只留下李眉一个人。幸好她也独处习惯了,形单影只地对着一桌的菜肴,也维持一样的好胃口。
李眉还应许云的要求一起出席了一个慈善晚会,一些相熟的人家见她出现,多少有过一点小小的好奇。当然,许云显得讳莫如深、左遮右挡。
李眉突然蹙起眉头,不解:
“云姨,我不过是到别的地方学习一些生意上的事情罢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许云尴尬地朝周围笑笑,急促安慰她:
“没、没什么不能说的。”
“是怕我们也学着吧。”
一个阿姨忙打了圆场。李眉甜笑,带上几分娇羞:
“阿姨,我是被晋冉逼着学的。”
看着大家各自大悟的样子,李眉面带得色的瞥了许云一眼。当初裴晋起与她的婚约不是秘密,后来裴晋起与李捷订婚也没遮人耳目,现在李眉变成了裴晋冉的未婚妻,这姐妹兄弟之间的关系当然会是大家的佐茶闲话。那么,消失的五年,或许,是给人淡忘的五年了。
许云的脸色有些灰暗了,她擒着笑、与人周旋。大家的话题在初显露的金融风暴上,原材料价格的持续跌落,已经夭折了大半的小供应商,就是一些大的供应商,也有压力了。
“我听说他们郭家已经亏了这个数。”
李眉看她伸出的手,暗自好笑,亏损,在场哪个没份,不过一些明显,一些还触不到根基而已。
许云有一些不自然,她也懂得一些生意上的事情,特别是对自家的制造业,对材料的价格很是敏感。
“阿云,你家没什么事吧?”
“这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懂,还有饭吃就行。”
就这样搪塞过去,还能说得出口的亏损,问题不大。不过,云姨好象也赶着时髦炒股买期货,这钱……她的钱,就这样蒸发?李眉低头,还是考虑该怎么样把企业的亏损变成钱放到自己的口袋?这要好好研究研究!
愁恨何能免(四)
李眉刚从部门经理的办公室出来,就接到了罗牧的电话,他愕然:
“怎么那么快就接?”
“要不,我挂了你再打?”
李眉也是好脾气的人,一向从善如流。那边立刻是一句捏了嗓子的回复:
“死相!”
早已见怪不怪,这人,总有让人喷饭的地方。
“我吃早餐,看见你家前老板和天使的照片了,嗯,作为唯一一个出现了名字的配角,你有什么感想?”
“感谢该篇作者为我提供了一个出名的机会,感谢主角的提携,感谢捧场的观众,感谢台前幕后的所有工作人员。”
“我觉得你该特别感谢你的前老板,找了这么一个白痴。”
听着耳际传来的不屑声响,李眉微微敛目,却听见经理室又有人抱着东西愁眉难展地离开。
“罗牧,你每天亏多少?”
对着李眉突来的疑问,罗牧显然也适应良好:
“每天损失10%。”
略一停顿,还“嗤”了一声表示笑意:
“幸好还定了这规则让人心不至于绝望。”
李眉掩嘴偷笑:
“你之前不是抗议上下浮动10%是违反经济规律的!”
“嗯,应该无上限,死守底线!”
骨子里,谁不爱钱?
抬头看着蓝天,看了这几千年的人间纠缠,它仍然是朗朗乾坤!
“罗牧,中午一起吃饭。”
罗牧欣然应约,本来就想和她见面打发时间的,电话里又岂能尽兴。
李眉赶到的时候,罗牧正无甚在意地翻看着那本刚上市的杂志,李眉瞟了一眼,无可奈何地说:
“总有翻不过去的一页。”
罗牧点头:
“生为人类,总要有比其他生物高级的地方。”
他抓抓头发,自嘲:
“追逐是非是人性!”
李眉收起他面前的杂志:
“很荣幸,我能为大家提供这些让人舒解神经的娱乐。”
他闲扣着桌子,笑得谄媚:
“改天上你家找些乐子。”
李眉横了他一眼,不满:
“当我家什么地方!”
“就一狗血人生的滋生地!”
李眉要了东西堵住他的嘴,说出自己的打算:
“帮我订原材料。”
罗牧诧异:
“你家的供应商不是一向固定又专人负责吗?”
“现在浮动大,刚怀疑那些订货人员收受回扣。”
李眉要拆的是小数,不过是换一个更大的供应商,在原材料的差价上换些钱入自己的口袋罢了。
“我和格非说说,不过,你知道,这些事情是她老公做的主。”
“不,你不要问格非姐,这事情直接和顾问春说,我和晋冉会想办法与他见一次面。”
“和格非说不是更有效?”
“她比我们都善良,见不得这些恩怨还能留存在隔夜。”
罗牧对照着罗格非的经历,努力想想,也罢休。
“都是些小钱,值得这样劳力吗?”
李眉抿紧了嘴唇,对着罗牧,没想隐瞒什么:
“我父亲说,他可以修改遗嘱。”
“难道他还以为他可以把你的那份给吞了?”
李眉点头,这是最坏的打算。
“我不会说出不要家产的这种话。该我的那份,我一定要!我妈妈的东西,是养她女儿的,凭什么别人的女儿活得糖里蜜里,她的女儿就因为没有母亲,合该什么东西都没有!”
罗牧有些担心地抓住她的手:
“那,这个婚姻,你没问题吗?”
李眉平息了下,低头,有些力不从心的娇弱:
“各取所需,说不定会有其他附加的东西。”
只是,对着自己父辈的婚姻,他们都有自己的失落吧?在这样的家庭出生,他们,对一纸合同或许更放心。
“你说,你那前老板是什么心理?”
罗牧起了另一话题,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他并不能为李眉疏解什么。他好奇啊,这样的纷杂,那个韩放,又出来捣什么乱?
李眉摇头:
“在我还没有回来之前,我可以对他有所揣测,现在,我没那个能力了。”
不上心,哪来的灵犀!
“你就是这样,一旦决心遗忘,什么都可以不记得!”
这下,换得李眉的愕然:
“这样不好吗?我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我不能做到百分百投入,起码,我给他唯一。”
罗牧也怔忪了一下,是的,这样的人能说不好吗?对比自己,李眉更好吧?她对待每一段关系都是认真的,在看不到未来后,她抽身离开,能对自己狠下心肠,对别人,何尝不是一种爱护。
“李眉,我要是能和你一样……”
“要是我们都一样,哪来的乐趣!”
李眉立刻打断他的感慨,她坦然面对韩放、面对天使,是因为那是她自己种下的因,那不是能强求的缘。罗牧还不能面对过去,是因为他还在愧疚,给了自己一大堆的“如果……就……”,他一直陷在自己的沼泽里抽身不得。
李眉也承认,和这样的人交往,分开了,也会在以后的回忆里觉得自己在他的人生占据了一席之地。可是,和自己这样的人往来,要是决裂了,对方会觉得自己未曾进驻情人的心间。
“李眉,我宁愿是你的过去情人,也不想当我这种人的现任爱人。”
罗牧苦笑,与记忆里的爱情较劲,没人能有把握。
“李眉,你觉得对过去最好的行为是什么?”
“不去打扰!”
她侧头微笑,阳光照在她的背后,带着点点的金光,像是一个不染尘埃的存在。罗牧怅然笑开,不去打扰……只是偷偷的想着,也是一种打扰吗?
要怎么样,才能不去打扰?
觉来泪双垂(一)
顾问春的出现无疑是宴会的亮点,在这全体财产缩水的年头,他的家产还能微微增长,绝不是运气那般简单!
裴家兄弟代表裴家出席,李家姐妹理所当然地共同出席。与顾问春见面,顾问春夫妇对李眉竟是少有的亲密,这让很多人都跌落了眼镜。顾问春与他们闲聊几句,突然话锋一转:
“晋冉,留小眉陪格非说说话,我们四处走走怎么样?”
裴晋冉当然应承。只是李眉有些不自然,与罗牧的沟通还隐瞒着裴晋冉,材料差价是鸡肋,不贪是损失,贪了又有失风范。就算想占些便宜,可是,那些艰辛希望是人后的,人前总想光鲜亮丽。
“小顾哥哥,就不怕我倒些陈年旧事给格非姐听?”
顾问春小心地为他的夫人拨开几缕发丝,笑着安抚:
“既然是发生过的,就无谓逃避,以后,我人与心都在她身边就好。”
李眉舒开眉眼:
“小顾哥哥,我学着呢!你让我们阿晋也学着!”
裴晋冉握着她的手臂,嘴角轻扬:
“学!学成以前,请多多担待!”
李眉抬眼看他,眼里的惊讶慢慢被感激代替,等啤趼来,看向顾问春的时候,眼里的感激还在,笑的时候更带了几分小女儿态:
“小顾哥哥,我陪格非姐聊天,你可要看好我家阿晋。”
“那是自然,难得你有求于我!”
顾问春一语双关,与裴晋冉一同走开,留下她们两个说起了女人家的话。
罗格非自然是为罗牧操心的,可是,有些话总不好当面说他,能再见到李眉,当然巴望那些话可以由人转述。
李眉只能宽慰几句,有些事情,别人总是帮不上的。
罗格非也是关心她的,说完自家的事情,立刻又说起她来:
“我看晋冉倒是比他弟弟好上几分,当初怎么定的是他弟弟?”
“那时候双方长辈以为我们的结合是双方最好的利益。”
一个是理所当然的接班人,一个易以控制,真真是郎财女貌!
罗格非摇头失笑:
“这算盘打得不错,你们家那大狐狸精怎么没早早就为小狐狸精铺好路?”
“男人的心一向难以把握,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裴家长辈属意谁。”
直到裴家把注意力全放在裴晋起身上,她们才拿准了主意找准了人下手。
“我也意外怎么是晋冉,怎么说,裴家都是小的得宠。”
李眉对每一个朝她们点头致意的微笑,边回答罗格非的疑问:
“我和阿晋讨论过,他认为裴家之所以放弃晋起,应该是他不能抵制来自美色的诱惑。而且,当初我的举动剥了裴李两家的面子。”
罗格非失笑,对当初李眉的抓奸行动,她早有耳闻,实在佩服,换成她,绝对没有这样的魄力!不过,这许云也实在是祸害,难得一个好好的前程,就糟蹋在她的野心上了!可怜的裴晋起,还真是浪费了他母亲的一番心血!罗格非朝前展露标准的社交表情,微笑提醒:
“小眉,美色来了!”
李眉正脸面对她,没有罗格非的雍容华贵,也自有自己的风情。
李捷上前对着李眉撒娇:
“姐,你怎么和顾夫人躲一边了?你不想走动走动,也不能让顾夫人也干陪着啊。”
李眉看一眼罗格非,并不搭话,罗格非矜持一笑,对李眉说:
“这嘴倒是挺能说的,对你这木头也没什么话了,找找他们在哪,陪你家的去。”
“晋冉哥哥吗?他和顾先生一起,在那边呢。”
李捷朝一侧努嘴,惹得李眉也笑了:
“格非姐,你就招个手让小顾哥哥回来吧。”
“小丫头,想你家晋冉就直说,还找你小顾哥哥!”
李眉娇羞地别脸笑开,偷眼与罗格非交换眼神,这个时候,顾家就是一个牌子!
“小顾哥哥?姐,这叫得好玩,我也叫!”
罗格非请侍者捎话让顾问春回来,对李捷的话也不在意,倒是对李眉有话嘱咐:
“下礼拜三我要做几件衣服,你也来家里帮帮眼,新年你到家吃饭,那礼服很对我眼。”
李眉点头,两人又径自聊了些流行话题,间或也让李捷加入,只是,何时让她开口,何时要她闭嘴,都得看她们的兴致了!
顾问春与裴晋冉走近,自是各自站在心爱之人的后边,顾问春手扶着罗格非的腰,低声细问:
“累了?小眉自小就爱站,你怎么和她比。”
罗格非打斜了他一眼:
“这小眉还不是怪你把她家晋冉给带走了!还一走走那么久!”
“格非姐!你就变着法让小顾哥哥给你解闷!我还有靠山呢!”
李眉拉着裴晋冉往前一站,咬牙切齿地低低发狠:
“不能让他们看扁了,阿晋,打压打压这夫妻俩的邪气!”
没容得顾家夫妇接上话,一直站在旁的李捷却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引得他们几个侧目!
“晋冉哥哥,我姐和你在一起活泼多了,改天让爸爸好好谢谢你!”
她的眼珠一转,又看向顾家夫妇:
“小顾哥哥吧?我是小捷,是她妹妹。”
李捷指指李眉,忙又小小地吐了吐舌头:
“我学我姐姐叫,没关系吧?”
顾问春看她一眼,客气起来:
“称呼而已,你喜欢就好,只是我这耳朵受过伤,听力有些问题,万一我没听到,也请见谅。”
李捷侧头微笑:
“那我就叫大声一点。”
“那可不行!就为了这一声叫唤让你在大家面前失了礼貌,我先生怎么担当得起!”
罗格非朝自己的丈夫微微蹙眉:
“怎么办?我好象有些累了。”
顾问春立刻凑紧了眉头:
“那就上一边坐一下,我们再等一会儿就回家。”
裴晋冉挽着李眉让一边,走前几步的罗格非突然顿足回头:
“小眉,记得上家里来一趟,我信你的眼光!”
裴晋冉狐疑地看她,李眉提手凑近唇边做了个禁声状,惹得裴晋冉发笑:
“这样,倒是有几分诱惑力了!”
李捷算是彻底被无视了!
觉来泪双垂(二)
宴会结束,裴家兄弟先后抵达李府,李眉看一眼同步跨下车的李捷,向裴晋冉抛了一个媚眼:
“今晚留下来?”
裴晋冉一怔,显然没有适应她的表情,瞥一眼后边,复轻佻笑开:
“恭敬不如从命。”
利落地下车,落锁,上前轻拥着她面朝后而站立,微微一笑:
“还真是巧,一起进去吧,小捷妹妹。”
对方却是仓促一笑:
“晋冉哥哥,你们先进,我等阿起。”
本来没打算停留的吧?已经调头的车也只好随便在一边熄了火,一晚上没有好好说上话的兄弟俩终于面对。
“你不回去?”
裴晋起站到李捷的身边,朝裴晋冉皱眉,欠缺身为弟弟的自知。
裴晋冉倒是不在意他的不礼貌,夸张地在李眉的脸颊亲了一下:
“我的归宿只有一个——我只呆在有眉眉的地方。”
“晋冉哥哥真是爱说笑,没有姐姐的那些年你可怎么过!”
裴晋冉挑了挑眉毛,摇手长叹:
“小捷,你太不了解男人了,男人的心里有一个角落总放着最爱的那个女人,心谁不随身揣着?无论她在哪,我都知道,她呆在我的心里,与我同行。”
“这话我爱听!”
趁着他人一阵呆滞,李眉带着甜蜜笑容吻上他的嘴角,带着他往客厅走去。拉他坐下,随手为他泡起了茶。跟在后边的李捷在他们对面落座,脸上的表情恰如其分地表现出她身为一个妹妹的优势:
“姐,你和顾问春很熟啊?”
“还算熟悉,小时候我常去他家。”
李捷靠在裴晋起的肩上闭目养神,直到茶香萦绕才了悟地睁开眼睛:
“顾闲楼!”
李眉垂下眼眸,体贴地把茶递到裴晋冉的手边,对李捷的话恍如未闻。顾闲楼,这样的女子怎么能随便与人讨论!
“姐,你的朋友不显山不露水,倒个个是厉害的角色。”
李眉微微一笑,对茶做了个邀请状,道:
“就是再厉害,还不是在你这讨不得好。”
李捷的脸色立刻变得灰暗,想来应该是记起了自己的辉煌事迹。小时候,李捷仗着父母的宠爱,对李眉的所有来往朋友都不假颜色,对常给李眉电话的顾闲楼和罗牧,更是从来没有好语气。
偏偏顾闲楼也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人,难得上一次李家,背着长辈,总是忍不住出言教训这个尖酸刻薄的小妹妹。后来,得知顾闲楼因为难产而死,李捷当着李眉的面幸灾乐祸,让本就伤心至极、已经不能自持的李眉狠狠扫了一个巴掌,把姐妹二人的不和摆上了台面。
那个时候,她没想到有朝一日也会求到顾家人的头上吧!
裴晋冉的嘴角擒着笑,对这样的气氛适应良好。裴晋起有些坐不住地松了松领带,盯着自己的手指,说:
“顾问春越发厉害了,他家的机电制造越来越像回事,我们要是能和他合作,起码能再涨一半身家。”
裴晋冉像是没听见般站了起来,对李眉伸出手,眼睛晶亮地笑着:
“来吧,眉眉,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你的邀请内容了。”
李眉站起,细一琢磨,脸慢慢热了起来,碍于还有他人在场,强装镇静地把手伸进他的臂弯,朝楼上款款走去。
进了自己的房间,落锁,李眉立刻推开了裴晋冉,从鼻子里哼出了声:
“黄色的思想!”
裴晋冉也不置气,随意地靠在落地窗前,收了笑容的脸看起来清冷而不可亲近:
“说说你的纯白思想。”
李眉忸怩了起来,对刚才的邀请也有几分不确定,只要她快走几步,避开与李捷见面的机会,还需要这样的邀请吗?留他下来,是因为什么?在这样的夜晚,他们究竟需不需要彼此的温暖?
李眉泄气地坐进沙发,对自己的心意也模糊了起来,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这一次是我逾越了,对不起。”
裴晋冉的脸更是冷了几分,眼睛从李眉的身上转向了窗外,对她的自我检讨没再加任何评语。
李眉对着床,提出疑问:
“在你那我还可以穿你的睡衣,在我这,你怎么办啊?难道也要穿我的睡衣?”
想想那画面就滑稽,李眉禁不住笑了起来,对上他转回来的眼睛,又有些懊恼,今晚这件事情自己做得实在不漂亮!
裴晋冉的情绪好象又有了变化,放下窗帘,松开领带,又吊着嘴角笑开。刚刚还健康向上的有为青年一下子就成了颓废浪子,他上前在她的身边坐下,正眼对她:
“小财迷,还有一种方式——”
李眉见他停顿,倒真被逗出了一点趣味,这人的建议一向不具实用性。他却是收了笑,一本正经地说道:
“裸睡。”
李眉尖叫一声,手立刻往他的身上招呼,刚才心里对自己的那点不满意立刻不见了,嘴里更是不停地要他承认:
“满脑子黄色!”
裴晋冉躲避着她的花拳绣腿,又有点不怀好意地撩拨着:
“对,你满脑子纯白,由里到外的白,小白不足以形容你,简直是太白、李太白。”
李眉细一琢磨,更是不对,想想那条被黑眉毛虐待的小狗,再想想已经成仙的诗人,好象没一个是好比喻。
正待掀起另一轮混战,竟是有敲门声,李眉理理衣服站起来开门,顺着门外二人惊讶异常的眼光回望裴晋冉,那个人因为刚才的一番打闹,外套已经脱了,那松开的衬衫扣子更是让人遐想联翩。
“有事吗?”
李眉稍微调整了一下位置,确定自己能遮住那个已经濒临失身状态的男人,礼貌地提醒巧门的二人。
“没什么,刚才听见姐的尖叫,以为发生什么事了,所以敲门,没想到倒是打搅了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李眉垂下眼眸,并不作声,裴晋冉的声音不高不低地传来:
“那里,幸好是你们听见,要是长辈们听见,我们会不好意思到无地自容。”
李捷涨红了脸,拔尖的语调刚刚响起,又是忌讳什么般强制压抑了下来,那声音听起来倒像是添了几分妒忌:
“哪里会无地自容,哥哥姐姐二人都是经历丰富的人,自是棋逢对手、乐趣无穷了,是我们突兀打搅、该无地自容呢!”
李眉抬头,那一瞬间眼里的冷意让李捷不由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她说话的声音一向不高:
“就是再丰富也比不上你的手段。”
完好的妆容遮盖了李眉的脸色,只是,那冷寂下来的声调让李捷不由地往裴晋起的身边又靠近了一点点,嘴里却是不肯认输地又分辩着:
“姐姐说笑了,我哪来的手段能让你也逊色!”
“偷人啊!我和眉眉都没这手段呢。”
李眉突觉身上一暖,原本在后边做中场休憩的裴晋冉已经把她半拥入怀,李眉回头感激一笑,心里就是还有不确定的地方,这一刻却无比相信,这个人是她最牢固的依靠!
“哥!”
没想到开口的是一直沉默的裴晋起,见他毫不掩饰的惊讶,李眉立刻转而安抚裴晋冉的怒气,任谁,也不能破坏她妹妹与妹夫的感情!
裴晋冉低下眼帘,放轻了声音,听不出怒火地吩咐:
“管好你的未婚妻,我不想让我的未婚妻有一丝丝委屈。”
李眉灿笑着关上了门,那两人的脸色,自是不在她关注的范围了!
“怎么,要他们死心塌地地相爱?”
李眉离开他的怀抱,隔了几步的距离,又是刻意错开他的眼眸,才回答:
“当然,没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们又怎么能互相折磨着!”
要让他们的幸福如在针尖,每一步,甜蜜之后都是百孔千疮!
裴晋冉躺上沙发,闭了眼睛,脸上平静地看不出情绪。李眉进了浴室,镜子里的人……
闭上眼睛纵容着眼泪。
经历丰富?
她与他的甜蜜,更是百孔千疮!
觉来泪双垂(三)
一觉醒来,身边多了个人让李眉有一点小小的惊讶,她不习惯身边有人。裴晋冉还真是裸睡着,可惜只裸了一半。
李眉静下心来看着他沉睡的脸庞。这个男人,年幼的岁月与她亲密无间。在他的母亲离世后,那渐渐显露的桀骜不驯,不但让身为他后母的裴晋起母亲漠视,也让裴逑帆避而不见。那个时候,李眉早就对寄宿的生涯习以为常了。有时候也宽慰自己,在家里呆着不舒服,还不如住在冷冷的、没有生活气息的宿舍。
“发什么呆?”
裴晋冉也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又闭上了眼睛。
“阿晋,你为什么不上寄宿学校?”
那个时候,她诚挚邀请他做伴。
“我为什么要走?那是我妈妈生下我的地方,不能让他们随意抹杀我妈妈存在的痕迹。”
李眉哑然。比之自己,裴晋冉的挣扎开始的更为惨烈。
毕竟,她的父亲是在她妈妈离世后才有了第二个女人。可是,裴晋冉的母亲是眼睁睁地看着第二个女人走进裴家的,还是带着儿子走了进来!那个时常把她抱在怀里的阿姨消沉了,裴晋冉也陪着他的妈妈一天天安静下来。等到李眉再次从学校回来,裴晋冉的妈妈已经变成了一把骨灰,真的只是一把!
裴晋冉鲜有诉说的欲望,也许是少了伪装,他的话,突然多了起来:
“妈妈说,她死后,再也不想呆在这个家,她让我把骨灰撒到海里,不要墓碑、不要牌位,生来不得自由,死后她要跟着风行走。”
李眉趁着他的停顿,把手放在他的臂弯,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安慰的话,她也说不出口。
“眉眉,你小时候,她常常这样叫你。她说她和你母亲最为交好,她说你的母亲没有给你的她想给你。她忘了她想给予的,连我也丢下……”
“我留着她的一部分,她说,她要这样看着我长大,让她能找到我。”
“我妈妈什么都没对我说,我没给她端过茶,她没有送我上学,我没有记得她的声音,她也没有打过我。这样看来,晋冉哥哥,你是不是比我幸运多了?”
李眉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有些惆怅,每次说起母亲,她总有点不知所措,她的母亲竟是没有留存在她的记忆中!
“小时候,姨妈说,妈妈的声音和外婆一样,每次听外婆唤我,总是想象是妈妈在叫我。妈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是别人一点一滴告诉我的。家里找不到她存在的痕迹。在父亲的新欢入门之后,那个家就一点妈妈的痕迹也找不到了。”
裴晋冉的手沿着她的肩膀来回游走,带点安慰,也有些怔忪,他的妈妈保留着她生前的房间,可是,极少有人进入,就是他,因为怕常常想起,也刻意地回避那个地方。
“裴伯父倒是可怜些。”
李眉径自说了下去。
“你把他曾经的房间给留下了,他又不能每晚都在晋起母亲的房间里过夜,只能住了客房,晋起母亲的离世,让晋起也学着你把房间给留下了,这样,他的空间又缩小了。”
因为对婚姻的不够尊重,连带失去了一家之主该有的威严。这样的结果,在他们开始背叛前,可有预料?
裴晋冉没有回答,那本来就晶亮的眼睛,因为有泪的光影,更显光芒。
“他说他犯错了,也知错了,想改了,却没机会了。”
李眉吃了一惊:
“什么时候说的?”
裴晋冉眨眨眼睛,对李眉的反应感兴趣:
“我想搬出这个家的时候。”
让他憋了十几年的话,才在儿子叛逆的时候知道宣泄的地方,他可畅快?
李眉微微蹙眉,所以,这样的裴逑帆才在裴晋起犯错的时候给了他机会纠正?所以,他才在那个时候真正地对她印象深刻?因为,她像他宁无葬身之地也不肯为裴家鬼的第一任妻子?
“所以,他对晋起,真的……”
李眉咬着嘴唇,又说不下去了。偏爱!在这样的家庭,父亲的偏爱,对一个已经不信任父亲的孩子,是怎样的一种伤害!
“说吧,没关系。”
裴晋冉拍拍她的脸颊,略一顿、转而笑开:
“你觉得是偏爱吧?我也觉得。我太冷情,或者,无心。而晋起,在父严母慈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心智总是和我们有距离。他凡事都习惯和父亲商量,比起我的独来独往,是讨人喜欢的。”
李眉也笑、无奈地笑开:
“可我,已经理解不了他的思维方式。”
虽是一样的物质环境,可是,接受阳光的程度不同,让他们面对伤害有不同的治疗方式。也许,裴晋起的人生,一开始就是与她无关的。
“他从来就没想要我们理解,只要我们接受他们给予的,或许,今天裴李两家绝对不是这样的局面。”
李眉从他的肩膀滑落又躺了下去,把手放在脑后看着天花板。她的醒悟太迟,没有裴晋冉的狠绝与心思,所以她走了一大段的弯路。幸好,她微微一笑,这些路她走了过来,也没有白走!
“你怎么不好奇我搬离那个家的情景?”
李眉有些恍惚,她还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对刚才一掠而过的话并没有注意。这个时候经他再次说起,才想了起来。
“对哦,裴伯父为什么对你说那些话?”
裴晋冉微微一笑,从李眉的角度看去,他那本来就上扬的眼尾像是斜入发际,晶亮的眼眸倒影着她的好奇,声音里是隐忍不了的疲累:
“我告诉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倒是没阻止也不挽留,而是直接问我带不带走妈妈的骨灰,仅剩下的那一点骨灰,他问我准备放在哪。”
“当然是带在我的身边,她生的时候已经不把她当回事了,死后那些骨灰有什么用。”
裴晋冉有些激动,那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可惜,他们总要面对!
“父亲却是渴求能把妈妈留在家里,他说,那是妈妈的家。”
“可笑吧?有什么是妈妈的家?一个家哪来的那么多女主人?妈妈生的时候不给她自由,死后还想留着她在那个家受侮辱?我决不答应!”
“所以,他才说了那句话?”
“是!犯错了、知错了、想改了,我们却不给他机会了!”
裴晋冉滑落下来,也把手放在脑后,看着天花板:
“为什么是妈妈给他机会?为什么我要给他机会换取他良心的安宁?为什么没人给妈妈机会?那个时候,他要不爱妈妈了,他可以放我妈妈自由,给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为什么是我妈妈受着不公平待遇,还要给他们良心的安宁?”
李眉有些担心地侧身看他,犹豫着把手搭在他的背上,像小时候,他的妈妈抚慰她一样,轻轻的拍着他。
裴晋冉渐渐地平息下来,也许,他们都一样,那样不能对人言明的情绪,只能在彼此的面前敞开。只是,这样的关系究竟好不好,他们都没有准确的答案。只是这一刻、只要这一刻,知道对方是自己唯一的依靠,那就是了!
“眉眉。”
“嗯?”
“幸好,你回来了!”
觉来泪双垂(四)
李家的早餐从来没有这般热闹。只是,坐在首位的李加临面有愠色,虽是克制得宜,却仍是显得威严有加。
李眉跟在许云的后边落座,见身边的裴晋冉还在为领带别扭,忍不住嗔了他一眼。这一切落在许云的眼中,自是不能放过的。她边麻利地为李加临添布着早餐,边打趣:
“怎么?小眉这些年连领带也打不好,难道是疏于练习了?”
疏于练习了?这恶意的挑衅啊!李眉垂下眼眸,掩去那未曾显露的厌恶。
裴晋冉调整着领带,摇头叹息:
“常言道业精于勤,可见必要的练习对提高技艺是有好处的。云姨,眉眉还要多劳你费心了。”
李眉诧异,这裴晋冉,不可能一早就给人好心情,就是客气话,也不可能会这样让人耳顺。她不禁侧头看他,对上李捷刺探的眼神,立刻莞尔,低头,等着他们的戏上演。
裴晋冉把手放在桌上,面朝李加临,语气诚恳恰如刚上门的女婿:
“伯父,我对这家的规矩还不大清楚,有缺失的地方,请告诉我。”
李眉适时地红了脸,轻轻地推了裴晋冉一下。惹得李捷“噗嗤”一声笑开,也推了裴晋起一下:
“你怎么没有问过我们家的规矩!”
裴晋起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一脸的平静。李眉更是诧异,这早餐,哪里不对了!
李捷见裴晋起没有反应,立刻把头转向了父母,语气也带了几分孩子气:
“爸,你看,他在我们家住久了,样子都和你一样了。就会板着脸看我!”
李加临看了她一眼,脸色有所缓和,可是,就是不说话!倒是许云马上给了一个笑脸,轻轻拍了她一下:
“小孩子!这话怎么说的!”
她转头,换了商量的语气对李加临说:
“说到住,我倒是有一想法。这几个孩子都在家里住的话,裴家那边可是冷清了。你看,是不是让他们轮流住上段日子,让小捷到裴家去小住几天?也免让人觉得是我们身为父母的不懂事理。”
李加临沉吟良久,缓缓点头。于是各人脸上都有欣喜,早餐也就安静有绪地继续下去。
直到坐上裴晋冉的车,李眉才放空脸上的表情。对裴晋冉选择留在李家住有一点的不解:
“我以为你愿意引着回家斗。”
“不,他们离开太久了,久得父亲大人已经忘了他们曾经给予的不堪。让他们回去提醒吧,我们也应该离开他们,培养一些亲昵举动。”
李眉看看他松开了的领带,笑着打了一下他的手臂!
“晋冉哥哥,你见不得我的好!”
心里却是没来由的一阵恐慌,如果,没有他,在这样的对峙中,她一定是一个输家吧!想起早上他那些洞察先机的话,李眉闭上了眼睛,在这些人面前,她没有明显的优势!
“想什么呢!”
李眉身体一僵,他的手放贴在她的脸颊,这样的亲密,是她不熟悉的。
也许是察觉了她的不自在,他收回了手。略显棕色的眼眸低垂,像是落在她的身上,从李眉的角度,又看不见他的着力点。
“到了,上去等吧。”
李眉回神,原来是到了他的寓所。下得车来,见他伸过来的手,微微一滞。
“怎么了?”
李眉忙摇头,疾步上前,把手伸进他的手中,粲然一笑:
“没有!”
“今天看起来有些奇怪。”
他的眼光流转,却是毫无芥蒂地揉着她的头发。李眉咬咬嘴唇,黯下眼神:
“你,察觉什么的话,会不会瞒我?”
他停下脚步,挑眉,带些讶异:
“我以为你知道。”
李眉有些无措,她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明确对方的心意。已经有这么多的不确定,她不愿意身边这一个,还是她不能放下心去信任的人!
“你,是不想猜测吗?”
他凑前亲她的额角,专注地看着她,带着一点点的抱歉:
“我不会猜测你的举动,有怀疑一定会问你。我信任你的每一个举动。”
“就算是针对你的?”
“就算是针对我的。”
李眉顺从地跟着他上楼,他一手抓着领带与钥匙,一手牵着她,没有迟疑地朝着目标前进。
“虽然我很不想提醒你,可是,我想换衣服了,我可以放开你的手了吗?”
李眉回神,脸渐渐地红起来,猛然甩开他的手:
“我又没抓着不放!”
话刚出口,就察觉了话语里带着的一点点娇嗔,脸更是红得热腾!恶恨恨地盯着他,配上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又毫无杀伤力!裴晋冉举手投降:
“是!是我巴着不放!”
再也懒得掩饰自己的笑意,把领带缠绕在她的脖子上,微微一使劲,把她朝自己拉近,贴上她的脸颊,那说话时带出的热气,也让她不由翘起了嘴角。
“我的财迷,也会脸红了……”
李眉犹豫着,由着他的吻从耳际滑向她的双唇!原来,这样时刻的到来,也不是那么难堪!
裴晋冉果然没有白长年纪,他松开还在迷茫中的李眉,顺手刮了下她的鼻梁,转身换衣服去了。
李眉调整情绪,她是需要的。关于□,她不是生手,只是,今天这些,都是她不曾体验的。
这婚姻应承下来,自是没有问题的。在裴晋冉还是藏镜人的时候,他们对用婚姻这样的形式合作,已经划定了各自的领域。只是,那些最难以言及的事情,他们没有沟通。裴晋冉明确表示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有正常的生理需求。但,在一开始的时候,李眉总是觉得他们还可以有缓商的余地。
呵,男人与女人的思维总是不能同步的!
对彼此的过往,他们都采取回避。谈不上愧对,只是掀开,两人都有不自在的地方。有时候,不去知道细节,是一种幸福。
撇下这些让人纠结的过往,对有裴晋冉这样的伙伴,她心存感激。再加上顾问春的应承,她的安全自是无虑了!
对自己自嘲一笑,错开的战场,他们可会愉悦?她顺势倒在沙发上,对接下来的日子有些期待了!
晴望(一)
事情顺利得让李眉不敢相信。经济的不景气,原材料一天几个价格。顾问春关照的那个销售代表特别懂得选择时机,他挑的价格时高时低,却每次都用差价空隙可钻,让李加临不至于起疑,也让李眉的荷包一天一个厚度!而受经济环境的影响,公司的采购与出售都出现问题,公司业绩持续下滑,那些外包的贴牌加工产业不得不停下,他们自己的两家厂子也放缓了生产,现在让那些机器每天维持一定的运转,只是为了养着那些工人罢了。
李加临起初还在外四处寻找商机,可是一连串附属行业的倒闭,让他的拯救计划不得不搁浅。他那本就缺少笑容的脸,越来越黑沉。
李眉已经连续一周在餐桌上看见父亲了,就是一向热中社交活动的许云,也鲜少外出,反而在家里研究着各种新闻,伺候着每天准时回家的丈夫。
裴晋冉并没有每天都过来,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这个家,比之李捷在的时候冷清了不少。餐桌上有三个人,很多时候更像是没人存在般的冷寂。
这样的气氛,李眉的心情却是很好。这些日子,公司亏掉的钱,几乎有一半进了她的荷包。
“小眉,过些天就是起儿父亲的生日了,你准备什么了没有?”
李眉扬起眉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语带征询:
“我和晋冉商量了,他让我自己拿主意。我想买个玉佛,只是,去了几家店了,还没找到合适的。”
“玉佛?这送的长辈……”
“不妥吗?”
许云还来不及回答,李加临突然开口,横加了一句,让李眉不得不认真对待。
“你和顾问春有来往吗?”
“是的,父亲。他一向对我关照有加。”
答完这一句,餐桌上刚刚有些活络的气氛又低沉了下去。李加临皱着眉头细嚼慢咽,许云擅长捕捉他的眼色,这个时候自是不会开口的。李眉低头又喝了一点汤,打算早点回房,好早些看完裴晋冉给的那些业界资料。
“小眉,和顾问春约个时间,问问他有没兴趣外包。”
这一下可是不简单了,难道,公司竟不如她预想的那样□?
“父亲,是我们要外包给他们吗?”
“不。”
李加临攒着眉头,对一桌子的食物失去兴趣:
“他的扣片一向是外包的,我想承接。”
问题是扣片赚头不大,而且,转而生产扣片的话,势必得辞退一部分的员工,对他们这种靠熟练技工节省成本的企业来说,如果行业回暖,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父亲,这样好吗?”
“不好也得好,起码机器没有空转,不用担心资源闲置、工人的工资也有出路,也不用每天看着材料价格波动。”
“我会问的。只是,现在这种环境,他的外包商绝对不会与他反目,我们希望不大。”
李加临揉着脖子,疲惫的样子让他的年纪显露无疑。
“我知道,只是这大半辈子的打拼啊……”
那后边隐忍的可是惋惜?
李眉也有惋惜,她们所冀望的遗产啊!
“父亲,如果关了一间工厂,对我们的影响是不是小些?”
李加临第一次那样认真地看着这个女儿,这样的建议,断不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李捷能提出来的。
关闭工厂、削减人手,意味着他公开承认在这次金融危机下,他没有存活的本领。他后退的每一步,都是他人壮大的契机!
“不是每一个人都支撑不下去的。流失的人员不会回来,我们这一跌,要再站在高峰,怕是费时良久了。”
这样,他还有什么资本横笑业界?
“父亲,别人怎么能站得住?我们为什么不能?”
这样疑惑的语气,配上她诚挚的表情,李加临当然愿意说明一下,这些天,也实在憋坏了他。只是,还是顾及自己的面子,说得隐晦而模糊。
“他们小却精,这些年,忙着扩大生产,技术不是重点。”
是啊,这几年、不,是这行业一向是做得出就卖得去!更何况,这些年他一直固步自封,对前景的估计过于乐观。哪知道这一打击让他措手不及。
“父亲,我们的损失怎么样?”
许云也是一脸的好奇。李眉低头微叹,那让人垂涎的丰厚家产啊!
“还顶得住。”
李加临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却是加深了许云的懊恼。这些年,最懂得这个人是她,她又怎么听不出这几个字后边的言外之意!
李眉担忧地劝慰父亲:
“父亲,不要担心了。我们已经到了可以为您分担的年纪了。”
“是啊,你就找个时间和顾问春说说吧。”
就怕,她不提这一句!
“好的,父亲,我立刻和他约时间。”
李眉轻扬嘴角,就怕,他不让她分担!
刚想站起来,许云立刻询问:
“晋冉这些天怎么不回来吃饭?”
“好象他们也受影响了,我也不大清楚,现在很少时间和我见面。”
李眉也有小小的不满,放她一个人面对这些,也是有压力的!
“饭总要吃的,让他有空就回家喝汤,总不能放他一个人像没个家的样子。”
李眉点头,不去想要他回来做什么,这样的关心,对她们而言,总是缺少的。
回到房间,忍忍还是没有打搅裴晋冉,转而拨通了罗牧的电话。
闲聊了几句,被罗牧问起与裴晋冉相处的情况。李眉想不到说什么,模糊应对:
“还不是那样。”
罗牧怎么能放弃!
“现在没住一起?”
李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一句。罗牧所谓的住在一起,与她是有差别的。她认为现在这样彼此扶持的日子就是住在一起的最佳相处方式,而他认为还必须要有肌肤相亲才是最好、最牢固的连系!
李眉没反应,这让那一头的罗牧不耐地换了一个方式问:
“今天早餐是不是一起吃的?”
“没有!”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想想,更是抱怨起来:
“我很多天没见到他了。”
他总是忙、忙、忙!开会、下厂子、去工地,最近一次见他,还是他上个礼拜去上海,她帮着他收拾行李。
“你习惯他了?”
罗牧是了解她的,这样轻微的语气变化,还是别不过他的耳朵。
李眉没想争辩,这些日子,她也想了很多,这样的依赖一个人,不是她的习惯。只是,过往给予他们的没有一点正面的影响,他们这样的关系,究竟能维持多久?如果,他们各自得偿所需之后,他们还能这样彼此扶持下去吗?
她颓然地倒在床上,终究,还是需要爱情的,当一切尘埃落定,还是需要有爱情给他们的生活锦上添花!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绝望地问:
“罗牧,如果我爱他,代价是什么?”
晴望(二)
裴晋冉终于空出时间接李眉下班,这段日子的连续工作,早让他的人被掏空,只想好好的休息一番。李眉下来的时候,周围的灯已经亮起,衬着她的一袭黑色衣服,远远走来,显得那般瘦小!
裴晋冉摇下车窗,侧身探出窗外,向她示意。她却止步于三尺余外,带着三分笑颜,迟迟不肯上车。
“还要等什么吗?”
李眉摇头,还是笑着,就是不想上车!裴晋冉看着她,蹙起眉头,耙耙头发,恍然笑开。下车,站在她的身边,牵起她的手:
“要这样吗?”
李眉骇了一跳,忙看了一下周围,幸好已经过了下班的高峰期,来往的人没有熟悉的面孔。
“我才没想!”
话说得急促,脸却是比话更先起了变化。那蒸腾的热度,让她忙不迭地举起另一只手贴上脸颊,又察觉这一动作过于矫情,急忙放下来,横了他一眼,轻轻甩了一下被抓的手:
“我自己走!”
裴晋冉却是又握紧了几分,嘴里笑声不断,为她打开车门,手是放开了,改牵为揽,看着她的眼睛,压低的声音里还透出几分笑意:
“我保证,以后绝对不抛下你。”
李眉稍微挣扎了一下,也没从他的怀抱中出来,见已经有人驻足观望,忙猫下腰,从他的臂弯中滑进车里,得意地瞟了他一眼,又目不斜视地端坐着。
裴晋冉看着空空如也的怀抱,又看看正襟端坐的李眉,郎笑着把手伸进车里揉揉她的头发,摇摇头,绕回驾驶座:
“去哪?”
李眉诧异地看着他:
“不回去吃饭?”
他撇嘴,吹了一记口哨,那狭长的眼睛带着一点男人不该有的狐媚,不可否认,这样的男子,天生是吸引眼球的!他拉长语调:
“我总不能当着你家长辈的面赔罪吧?”
李眉的心砰然一动,这样的人啊,总有一个举动扰乱你的心房。看着他的侧脸出神,这个人,是否也朝着她冀望的方向前进吗?
“想什么呢?几天不见,傻里傻气的!”
李眉收回飘远的情愫,拨拨被他揉乱的头发,扮天真样:
“晋冉哥哥,人前人后差别太大了!”
他专注着路况,对她的话没有反应,可能是没有听到吧?李眉也沉默下来,终究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泰国菜?”
他微微分神,纵容着她偶尔的迷糊。
“啊?哦。”
李眉点头,对吃的,她不挑。
下车,看着他伸手搂住自己的肩膀,李眉微展眉头,放大步伐地跟着他。
等到服务生退出,密闭的空间里就只剩下两人了。李眉看着桌上的小吃,忍不住动手。
“工厂要收了?”
李眉停下动作,摇头,回到这种事情,她自然了许多,放松了自己的肢体,补充道:
“快了,这批货做完,就没有生产的计划了。”
“赚多少?”
李眉笑而不答,他往前靠,又斜眼看她,李眉只好颤巍巍地伸出了一只手。
“五百?”
李眉点头,弱弱地分辩:
“大家都赚点嘛。”
公司的便宜,总不能尽占!双赢,才是真的赢!裴晋冉伸手捏上她的脸颊,笑骂:
“瞧这财迷样!”
又凶相尽显地瞪着她:
“给多少钱把我给卖了?”
李眉惊讶,又不敢挣扎,谄媚地笑起:
“卖?不!买比较划算!买了就是我的,为我赚钱、为我劳碌,钱生钱再生钱,生生不息!我还用得着这么财迷吗!”
裴晋冉放开两指,双手把她的脸夹成猪头样:
“记得你说过的才好!我要人格分裂,决不是好惹的。”
李眉心情突地好了起来,他刚才听见了!微微侧着身子,看进他那不见情绪的眼睛,问:
“我没说错?”
他“哼”了一眼,又蹂躏了一下她的脸,才趾高气扬地说:
“我允许你犯错。”
那不可一世的样子,让李眉的气焰低了下去,顺毛的猫比较好养!揉着自己的双颊,又小小的撩拨着:
“你早就人格分裂了!”
裴晋冉嗤笑出声:
“还不是你招的!”
李眉哪肯吃这种亏,挺直了身子,横他一眼:
“我自小在你的压迫下,缺衣少食,导致情商发展不良!你才招的我!”
“哟!脾气见长啊!还有爪子了!”
招手示意她靠近,李眉骨碌着眼睛看他,戒备地问:
“干嘛?”
裴晋冉干脆自己又靠前,猛地出手捧住她的脑袋,还没等她尖叫出声,已经张嘴往她的左脸颊一啃,留下一个显眼的牙印:
“盖个章!”
手抚上这个牙印,低低笑开:
“有性格,我喜欢!”
李眉一时反应不过来、瞠目结舌,缓了好一阵子,才记起该摆个厉害脸色给他看。又忍不住笑开,轻松了!他,允许她犯错呢!他,还说喜欢呢!
刹时眼波流转,手做势要解开他的衣服,调皮地问起:
“上次我烙的印还在不在?”
裴晋冉按住她的手,笑眯眯地问:
“要看?”
她犹豫着,又一下子没了底气,这个人,她从来就不敢说了解!
“手酸呢。”
隔着一张桌子,这样平铺直叙的口吻,让裴晋冉放开她的手,心有不甘地弹着她的脑门:
“胆小鬼!”
余下的时间,她也只能扁着嘴对上一桌的酸辣。所幸,人对胃口了,这菜,怎么吃也是愉快的!
长记
送李眉回家,裴晋冉懒得再回寓所,也就随她住下,因为不止住了一次,房间里已经随处可见他的日常用品。
裴晋冉进了浴室,李眉依在椅子上,伴着音乐闭目养神,音乐有些偏,是一些地方戏曲的乐器演奏集锦,那些他人耳中的粗俗,在她听来,倒是美妙之极。
“眉眉?”
“嗯?”
她睁开眼睛,有些迷糊。
“怎么困成这样?洗个澡上床睡去。”
她摇摇头,见他半弯身子看着自己,索性把他拉下,搂着他的腰身,在他的后背上蹭了蹭:
“冷。”
他僵直着身板,也不回头,声音里不自觉地带着一丝丝骄纵:
“我开空调。”
话是这样说,人却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李眉蜷缩起身子,贴在他的后背问:
“怎么不去?”
裴晋冉又是一滞,拍了一下她的手,无奈地回头:
“你倒是把手松开啊。”
李眉“呵呵”笑开,隔着他的后背,与他的低笑合鸣。他扭动着身体,李眉抬头,松开手诧异地看着他。
“痒。”
他倒是没有一丝窘样,扭坐着在她的额角印下一个吻,竟自寻了遥控器开启暖气。李眉没了睡意,干脆坐起来,打量着光着小腿走来走去的男人,忍不住关心:
“不冷吗?”
他丢了一眼刀过来,绝对淬满毒汁:
“我刚才叫你好几声了!”
刚才他在浴室就没找着睡裤,隔着门板叫了好几声,她倒好,香甜甜地会周公去了。哪听得见他的呼唤!
李眉吐吐舌头,跳下躺椅冲进了浴室。这样的情景,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缺乏这种温馨的情感熏陶。
和着水声,还是能听见外边的音乐,他竟然没有按停!李眉随着乐曲哼起了几句戏词,偶然瞟向镜子,自己竟被吓了一跳。
雾气中,那上扬的嘴角清晰可见,眉眼之间的亮色在热气的微熏下更是显眼。她的心情,怎么能这样愉悦!
李眉拉平自己的嘴角,迟疑着跨出了浴室。裴晋冉坐在她刚才的位置,头微微侧在一边,以为他睡着了,走近一看,左手还合着旋律在轻轻敲打着扶手。
站在他的背后出神,光是背影,也能给她无限的支撑,这样,就该知足了吧?
“过来。”
他没有回头,竟能察觉她已经站在他的后边。李眉摸摸鼻子上前,挨着他坐下,手被他拉了过去,把在他的手掌中玩弄着。因为刚洗完澡的关系,她的手温度偏高,又泛着红,裴晋冉扳着她的手指,扬眉:
“这气色,吃不少阿胶了吧?”
李眉拍开了他的手,“哼”了一声表示不满。他低低地笑着,揉揉她的头,见她撇嘴,索性把她的头按向自己的怀里,嘴里呢喃着:
“这样真好,让我抱一会儿。”
呆在他的怀里不过几分钟,就开始在他的怀抱里蹭来蹭去了。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抬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好不习惯。”
裴晋冉哭笑不得地盯着她的眼睛:
“还真是异于常人的神经构造。”
见她的脸上少了平日里的笑颜,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那震动的胸膛,让李眉的耳朵也发痒,跟着他笑出了声音。
裴晋冉低下头,禁不住蛊惑地吻上她的唇,那一句轻轻的、不被注意的戏谑称呼,也吻进了她的唇……
也许,接下来的事情是顺理成章的,他的手慢慢地游走在她的周身,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悸动统统一涌而来。她在他的身下扭动着,快要窒息的感觉让她推开了他的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两人对望,脸上都有些潮红,他的眼睛越发地精亮,像是刚被水洗过一样。她的眼睛,却是少见地迷茫,有些红肿的唇微微开启,已经被拉开的睡衣遮不住胸前的春光。他眼神一黯,上身抬高,那下半身却是更贴紧了她。
他咬牙、蓦地低头、轻轻地在她的嘴上一啄:
“床上去。”
李眉呆傻地看着他,任他抱起走到床边。
“笨蛋。”
他半丢她到床,一手拉扯着她的衣服,一手抚上她的眼睛:
“这样看着我……”
怎么能停下欲望!
……坚决不能再献丑的分隔线……
他们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他眨了下眼,把她按进胸膛:
“早。”
李眉贴着他的胸膛,也眨巴着眼睛。他扭动着身体、“呵呵”地笑起来:
“痒。”
李眉侧目,好一会儿才知道是自己的睫毛刷得他不耐,傻楞着抬头:
“我睫毛有那么长吗?”
他反身推开她、把她往上一举、看进她的眼睛:
“加上一头的乱草。”
李眉懊恼地往下滑,对着的的胸膛:
“短发不好!”
推推他:
“上班呢。”
于是两人,如往常一样走进浴室,李眉对着镜子的时候惊叫了起来。
“怎么了?”
她转头,侧着脖子让他看!怎么了,那些红红紫紫的印痕是怎么回事!
“天冷,你可以穿高领。”
看着又是一心在洗漱上的男人,李眉禁不住脾气,冲上前,对着他光滑的胸膛一口咬下!
“昨晚怎么不见你这么热情?”
他笑着,干脆搂着她不让她离开。低头,把刚才就想做的事情补齐……急促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李眉靠在他的怀里,全身乏力。他的指尖沿着她的线走动着,低低一笑:
“果然,站着消耗体力。”
她的脸“轰”地红起,扯下一条浴巾围住自己,挣扎着走到浴缸前放水。
他在后边也不靠近,心情极是愉快的、专注地刮着胡子。
李眉稍稍冲洗一下就沉到浴缸里,闭目养神,大有眼不见为净的的架势。他倒好,刮好了胡子,也推开浴房的门进来,冲了一下,坐在浴缸前擦头发:
“我送你上班。”
李眉点头,就是不想在他的注视下起来。他侧过脸,一字一句地说:
“眉眉,我很高兴。”
他没有回头地起身离开,她却是慢慢地流下了泪水,走了这样多的弯路,还能高兴啊……
她把头沉进水里,憋红了脸,心渐渐地清明起来,两个人的过去,能介意的、不能介意的……就这样吧。
早餐延续了前段日子的安静,没有办法的事,这样低迷的环境,怎么能开朗得起来。李眉有些奇怪,缺席一段日子的裴晋冉出现,怎么没有引起许云说话的欲望?
坐上他的车,李眉好奇:
“刚才和他们说什么了?”
只有那段时间,她还没下楼来的那点时间,他们应该是说了什么吧?
“没,问问公司有没什么影响。”
“你怎么说?”
“照实说,当然是不好,有一部分业务是增长了,可是,利润空间下滑,总体来说,今年的收益比去年少了很多。”
“什么时候换到我家住?近来小动作挺多的。”
她扭头,小动作?
“今天你下班接我?”
等到肯定的回答,她继续说了下去:
“顺路到你家吃个饭,立刻搬也是没问题的,我们这一边是差不多了。”
“看来,顾先生的照顾很到实处啊。”
李眉低头避开耀眼的阳光:
“他也赚了不少。”
“你还提了什么条件?”
她摇头,没有!是顾问春自己提出来的!
“二、三线城市的一些房地产开发。”
“按揭的吗?”
不!属于一些单位的福利房,面向社会,其实只提供给一部分企业的、一次性付款的房子。
不得不佩服这样的人,这样的风暴里,他稳步向前,总能找到阳光。
“阿晋,我们俩算一股,前期到帐总共是2000万,开工回收一半,你觉得呢?”
他盘算了一下,朝她点头:
“好!我留一点做暗钱,还可以抽出1000万。”
“我刚赚了500万啊。”
“先留着吧,我们是一体的。”
“我目前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
她的生活一向简单。他的钱还能流动,放着她的,就只能等长毛了。
“我要用和你说。”
手一挥,就算结束这个话题了。公司也近了,看着红灯,他停了下来,手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方向盘,沉吟了一下,才开口:
“眉眉,我……”
又是停下,李眉干脆侧身看着他,他要说什么?
“算了,等下班告诉你。”
李眉不依了!这是什么话,吊着胃口多难受。
“不要,现在说。”
她皱着鼻子,手揪着座椅上的靠枕,这不经意的动作让裴晋冉也怔忪了起来,两人都没注意绿灯已经亮起,直到后边有人按喇叭催促了,才醒悟般汇入车流。
到了她的公司,他按住她解安全带的手,眼睛看着前方,说:
“和你的合作,不是最好的方法,却是我的第一选择。”
她当然也知道他有多少方法夺得他认为必要的东西,他与她并不一样,他有能力,而她,需要依仗这样的能力。
停顿一下,又是郑重地补充:
“你点头就是唯一的选择。”
放她下车,车如离弦的箭般飞驰而去。她站在后边,蹙着眉头分析他的话,缓缓的笑开!果然,有来有去的情感,才能让人心驰!
情何限(一)
下班,李眉等到了裴晋冉的车,再三打量他,试探地问:
“很累?”
他点点头,打了个呵欠:
“一堆的烂事。”
李眉同情地耸耸肩,没有再问下去,转而沉默地看着窗外闪过的灯光。发觉与路上的行人越来越近,回身惊问:
“怎么了?”
他松开安全带,俯身在她的嘴角啄了一下:
“你来开。”
李眉无措地看着他:
“我那么多年没碰了。”
“刚好做对同命鸳鸯。”
他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李眉只得硬着头皮坐到驾驶座,一路上僵着身子,战战兢兢地龟速爬到裴家。
熄火,见他靠在椅背闭目养神。一副安然悠闲的样子,顿时眉头一紧,推了他一下:
“到了!”
又抹了抹汗,嘟囔着抱怨:
“也不怕被卖了!”
“眉眉。”
他一手揉着额角,一手解开安全带,低声唤她。
李眉侧过头,还来不及问,就被他抓在怀里,狠狠地吻了一回。松开,见她还迷茫着双眼,竟是一扫刚才的疲累,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但愿,你舍得买。”
替她整整被他弄皱的衣服,在她的眉尾又印下一吻:
“进去吧。”
李眉下车的时候一手按在左腰侧,裴晋冉停下脚步,等她说明。
“刚才磕在档杆上了。”
他皱着眉盯着她好一会儿才大笑,无奈地托起她的下巴,眯着狭长的眼睛唾弃:
“还真是没情调。”
李眉瞪眼,刚想开口,后边的车灯闪烁,他们二人相视一笑,让出一边的路朝里走。
裴逑帆正在喂鱼,见得他们进来,招手让李眉上前。
“来,见见我的罗汉。”
李眉上前,却是不懂,只觉从价格上不如她父亲在公司里养的风水鱼。
“这你就不懂了,这罗汉可比那些金龙银龙难养了,问问晋冉,他也在公司的顶层养了金龙,根本没怎么照顾,还不一样长大。”
被点了名的裴晋冉站在李眉的身侧,背着光,看不清神情。可是,李眉却生出了一丝笑意,他此刻,必是一改刚才在车上的懒散,充满了生气,巴不得能多说上几句,就是在口头上讨些便宜,也觉顺畅。
果然,他必恭必敬地开口了:
“父亲,我背后付出的劳动你可没看见,养宠物费的心思怎会少。”
裴家长辈挺直了身子,与刚进来的裴晋起与李捷打起了招呼,对裴晋冉的话,也没接下去。
既是大家都到齐,又还没到开饭的时刻,裴逑帆习惯性地走到茶几前,准备泡上一壶醒醒味觉。
“伯父,我来。”
李眉见他洗手,忙示意阿姨把水端过来,清洗双手,熟练地烫洗起茶具。裴逑帆乐得坐享其成,看了眼前的小辈,心情愉快地聊起了天:
“好些年没喝你泡的茶了,什么时候和我上茶楼坐坐,还可以听上一曲。”
“好啊,我也很久没上茶楼了,您定个时间,我必得空。”
李眉的话刚停,李捷立刻出声抗议:
“伯父,那我呢?单让姐姐一个人去,可是不公平的。”
“小捷也能喜欢我这老古董喜欢的东西?”
“伯父,说笑呢。我姐都喜欢,那她也是老古董?”
“哈哈,也是,人老了总是说错话。”
看向裴晋冉,话却是朝李眉说的,他说:
“眉眉,要原谅伯父年老迟钝了。”
李眉微微裂嘴,只专注手上的动作。一时安静下来的客厅气有些浮躁。裴晋冉倚着沙发,脸上神情不明,像是在笑,又有一些冷峻。裴晋起端坐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那淡淡的微笑,像是浮在表面。
李眉把茶端给裴晋冉,他抿了一口,朝他的父亲看去:
“既然大家都喜欢,就定个时间请个堂会吧。”
“好!吩咐王小姐记下来。”
裴逑帆喝了两巡,刚好到开饭时间。他们四人尾随于后,倒是相安无事。
“眉眉,你有空要多过来吃饭,你看,今天厨房安排的都是你喜欢的。”
裴逑帆举起他的白瓷杯,晃一下,那四溢的酒香红了众人的眼……
“那明天我和晋冉就回来住吧,我也想念安叔的手艺。”
她也举杯,看进裴晋冉那澄明的眼眸,嘴上突然一动,做了个口型与他:
“顺祝大家事遂心愿!”
“姐,你们打什么暗语呢?”
“悄悄话怎么可以对第三者言明?”
裴晋冉停顿了一下,转而与他父亲商量:
“父亲,云姨怕我们家冷清让小捷住过来,既然我们回来住,是不是该让晋起过去热闹热闹?”
“那是当然。小捷就回去陪陪你的父母吧。”
李眉侧目,看李捷的样子,必定是不乐意的,可惜,话说到这一份上,怎么容得小辈做主?
“伯父,我爸可是不大舍得姐姐外住,您可不能留她太久,免得我爸爸吃醋啊。”
裴逑帆停下碗筷,哈哈大笑:
“也是,留你吧,你妈妈难过,留眉眉吧,你爸爸又不大乐意。我要不争取留下一个,我看,我这两儿子都快成上门女婿了。”
“爸爸!”
裴晋起打断了他的大笑,朝他举杯:
“住哪是小事情,血脉总割不断的。”
李眉吃了一惊,这话、再加上裴晋冉借交叉脚时的轻轻一踢。难道……
裴逑帆示意大家都举杯,裂高的嘴角让李眉微微眯起了眼睛。能养出裴晋冉这只狐狸的,怎么能是一只兔子!
“来,为我们一家的和睦喝一杯。”
那清脆的瓷器碰撞声,让每人的心头都一颤,脸上却又都是笑容洋溢。
“眉眉,等下再去看看我的罗汉,它们也是我们家的一分子。”
“好!”
应了好,那就是放下碗筷就跟在裴逑帆的身后看他的宝贝罗汉去了。
这一次看的是楼梯玄关处的风水罗汉。裴逑帆走近渔缸,那些颜色各异的罗汉就争相前来。
“莫急、莫急,来、来、来,都有得吃。先认识一下我们的眉眉,这可是我儿子的心头宝贝啊。”
裴逑帆自说自话,把注意力全放在鱼身上。李眉也把注意力放在鱼身上,偶尔也好奇一两句,增添裴逑帆的兴趣。
“伯父,这红色的叫什么?”
“什么红色!这是血玉罗汉!看看这条,这是金佛珍珠罗汉。”
那一头的小疙瘩……她撇了一下嘴,实在欣赏不了。
“伯父,怎么养在这里?”
这里,也没多少人前来欣赏啊。
“风水罗汉、风水罗汉,总得放对地方才佑得风水啊。”
李眉受教地点点头,她对这种事情一窍不通,却是心存敬畏。
“眉眉,你知道为什么养了九条吗?”
一脸诚挚地摇头,数字上的讲究在风水学上各有各的妙处,她又怎么能懂得。
“养鱼九条,是右弼星卦,乃下元之父母数,主家庭融洽,家运顺利,财喜盈门。”
“眉眉,人上了年纪,需求也会改变的。现在只要家庭和睦,就是我的福报了。”
情何限(二)
从裴家出来,裴晋冉终于忍不住问起:
“你们说什么了?”
李眉也沉不住气了,忽略他的问题,对刚才他们再三强调的血脉与家庭和睦,她更好奇!
“你父亲还有其他的血脉?”
裴晋冉手上一滞,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你们刚才说的是这些?”
李眉摇头,把刚才裴家长辈强调的和睦对他提及。
“风水鱼?养鱼九条吗?”
他冷冷笑开:
“但愿天遂人愿。”
“真的有?”
李眉继续执着于她的问题。他抿紧了嘴角,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一阵发白,又松开,放松地往后靠着:
“是个女孩子,七岁。”
李眉目瞪口呆,七年,那个时候裴晋起的母亲还在!
“你该问我那个女人是怎么来的。”
裴晋冉干脆把车停在路边,摇开天窗平躺了下去。
“那个时候,晋起的母亲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了。王小姐在他的授意下找了现在这个女人。”
“哪个他?”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
“还真是敏感!”
他停了一下,补充:
“是在晋起母亲的授意下,找的她的一个远房亲戚。据说父母双亡,被晋起母亲一家接济长大的。”
“她还真是了解父亲,总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了解?知道他会耐不住寂寞有新欢,所以先下手为强地送了他一个?”
“对,保证不会像我妈妈一样,巢被鸠占,最终还郁郁而终。”
“你知道多久了?”
“不知道,有怀疑,只是一直不愿意证实。这次晋起的母亲忌日,他对我提及的。”
“晋起?他为什么告诉你?”
说来,那是他母亲给他留下的,说不定就是为了牵制裴晋冉的,又怎么会对他提起?
“人心不足,做了母亲的人,考虑的不只自己。她也有自己的孩子要顾虑。”
所以,裴晋起希望联手裴晋冉阻止再多一个人来瓜分这裴家的江山?所以,他说“住哪是小事,血脉总是割不断的。”这样,是打定主意不让那个女人与孩子进裴家门了?
那么,李眉惊坐了起来:
“你父亲都知道了?”
不然,哪来的那一番“家庭和睦是福报”的感慨!他想要通过她的口,探知裴晋冉的态度吧?毕竟,在这件事情中,只有裴晋冉才更有立场反对!
裴晋冉冷冷地笑起,哼了一声:
“哼!家庭融洽、财喜盈门!”
三个不同母亲的孩子同住一屋檐下,还真是融洽啊!而刚才,李眉自嘲地笑起:
“我刚才还以为是冀望我们和晋起他们能和睦相处呢。”
“这哪是他会担心的。”
作为长辈,两家的父亲都太了解了。在这场争斗中,要是两个大的占上风,他们不会赶尽杀绝;要是小的占尽优势,那他们两个大的也不会留在这里碍着众人的眼!
“呵呵,合该是我们倒霉吗?”
李眉对镜自顾,遮掉自己眼睛的部分,眼里的伤痕连自己也不敢看,只剩下嘴在那里一张一合地继续着:
“你说小动作不断,到底是谁在做?”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可是,还真是我父亲和他女儿的母亲。”
“为什么?”
确保该有的都不失去?
“无可厚非的父爱!”
只是,被牺牲掉的亲情,又该怎么办?他们的父爱,又得到哪去寻找?这些人啊,难道,一定是男女之欢凌驾在血脉之爱上?
李眉沉默,也仰头看起了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怎么找到信心?
“阿晋,你会不会这样对待婚姻?”
“不会,我只有一双手,抱不下太多的人。”
“作为父亲呢?”
“我们可以走瞧。”
这样,算承诺吗?李眉茫然地寻找着,可惜,这样的夜晚,星星都懒得出来。李眉呢喃着:
“晋起母亲是什么脑袋?”
他摇头,闭上眼睛假寐。看来,这些问题让他累到了极至。找不到的答案让李眉没了信心,她也摇头,累了:
“回家吧,我想睡了。”
窗外的夜如泼墨,即使有灯的指引,还是分辨不出清楚的界限,不如,呆在自己的小小范围安全。
“家?我们是有家的人吗?”
他抹了一下脸,面色清冷,在橘黄的灯光下,还带着一点点诡异的红光。李眉禁了声,陷在夜色里,动弹不得。
家啊,什么是家?他们有父亲、有兄弟姐妹、有房子、可是,他们没有家!那个本来可以为他们提供温暖的地方,却是他们人生波折的起源。这,算是什么家?
“我本来以为家是晋起一个人的,竟然是我错了。”
他淡淡地笑开,眼睛映着灯光,带着点点的晶亮。李眉心头一秉,他的眼里,可是泪光?
“所谓的家,是父亲的,他想要什么样的家人都可以选择。他与妈妈把我生下,在他的爱里,我们是他的家人。他爱晋起母亲的时候,妈妈的生死不在他的考量当中,于是,晋起是他的家人。现在,那些过去的都不在了,他现在希冀的是那个小女孩子和她的母亲。她们,才是他准备与之共享安逸的家人。”
“这样说起,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的孩子。”
李眉不敢看他,这茫茫的夜色让她觉得安全了。
“眉眉,达成我们的愿望后,我们就没有共同话题了是吧?”
这话,像是击倒了她!不!绝对不是这样的!
“我……绝对不赔上我们的幸福。”
绝对!不能让这样的所谓家人,毁掉她对家的冀望!
“那么,尝试着爱我吧,把我,当成你的家人。”
爱吗?李眉有些陌生,是什么样的爱?伙伴之间的爱?兄妹之间的爱?朋友之间的爱?这样陌生的情感啊。她怎么能分辨出什么才是他们希冀的爱?
“没了我,也可以凭着对我的记忆活下去的爱!”
李眉惆然!这,是什么样的爱?他的母亲给他留下的,就只是这些?要怎么相信爱这样陌生的情感?要怎么建造家这样虚幻的存在?
难道,只要,让我们坚强的活下去,就是对爱最好的凭吊?
情何限(三)
无家的人还是回到了那个号称是家的地方。时间不算晚,家里也没有灯光等着他们。李眉挽着裴晋冉的手,贴近、再近,恨不得是一体的,或许这样才觉得温暖些。
回到房间,衣服都没换,就接到李加临的电话。
“回来啦?和晋冉下来喝杯茶。”
诧异地挂了电话,与裴晋冉一起咕咚着几句,身体虽是觉得疲累,却又充满斗志地下了楼来。
小客厅里,李加临和许云看起来兴致颇高地交谈着。李眉与裴晋冉交换了一个眼神,想必,接下来的时间并不难熬。
端坐的二人见他们走近,忙招呼着坐下,许云更是笼络着小辈的心:
“晋冉啊,就是再忙也要记得回家喝汤啊,你看,小眉都心疼成什么样了。”
“公司很忙?”
接口的是李加临,他靠在椅背上,面善心慈洋溢着满满的父爱。
“你们两兄弟还能多分担些,看看我这两个女儿,心思成天在你们身上,忙也不帮。这经济不景气,都快没饭吃了。”
“看你说的,把孩子都吓成什么样了。”
许云嗔了丈夫一眼,又笑盈盈地开口:
“晋冉啊,在这边住得不开心吗?我怎么听说你们要到你家那边住了?”
“云姨,这话可要怎么说啊。”
裴晋冉把手搁在李眉的肩上,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揪着她的头发。
“伯父,我父亲很是想念眉眉在家的日子,知道您也在意眉眉,却还是自私地想让她也能到我们家开心开心。再说,我父亲也是希望她能把我带回家啊,毕竟,我也是独立出来很久了。”
许云一听,立即接了下去:
“这样啊,也好!那小捷他们也不要回来了,我看见那丫头就心烦!”
她也不让别人开口,把矛头又指到李加临身上:
“都是你,把好好的一个女孩子给宠成什么样了!”
“云姨。”
裴晋冉微微裂嘴,这步调怎么能由得人愿!
“这样可不好,当初您好意体谅我们家的冷清。这要留下小捷,我父亲心里也有愧疚。当晚辈的,别的能耐没有,总不能让父亲在这样的岁数也有愧在心吧。”
当初,也知道利用李眉消失的五年,怎么没想到他们也会反过来利用这五年来美化与索取那些不存在的亲情。
“好了,住哪都是我们的女儿。晋冉,来,说说该怎么躲过这场金融风暴。”
李加临对住宿的问题做了个小小的休止,现在,才是他等的关键吧。
“伯父,该我向您请教呢,我这些日子就为这些事情焦头烂额了。”
“哦?”
李眉也一脸的疑惑,难道,对这样拙劣的借口,父亲大人也准备相信?裴晋冉却兴致高昂起来,他很乐意为公司目前的状况做说明!
“销售额度是没什么问题,利润下滑很厉害,去年的收益是没得比了,今年全年还不能和去年一个季度的利润相比较。我父亲是要求尽量不裁员,降低成本只能从内需上节省,这又不是我擅长的。头痛啊。”
“所以。”
他拍拍李眉的手,解释:
“这就是我不能常回家陪眉眉的原因了。”
“怎么,起儿没帮上忙吗?”
问这话的固然是许云,李眉却拿不准这话后边有没有李加临的意思。她干脆托起下巴,看着三人的这台戏。
“云姨,这公司的事也不是我想让晋起帮就能叫得动的。说到底,这公司的人事还是掌握在我父亲手中的。”
“啊?”
“伯父也是清楚的,我父亲不搞上市,不喜欢与人共同决定,他是唯一股东,所以,我们都得听他的。”
摊手,表示对父亲的专权而无奈!
这动作由他做来,又多了几分痞气,李眉只好低头掩饰一下笑意,而对方二人肯定对这动作是多有嫌弃!
“难怪个个都想做皇帝啊。”
李加临别开眼感叹了一声,见水开了,准备泡茶。
“伯父,我来。”
裴晋冉愿意做一个恭谨的女婿,他挪到茶具的前边,手上动作没停,话也不间断:
“要一个人担当一国的兴衰,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我父亲这些日子也烦着呢。”
“哦,你们不是准备再上设备?我看你们的小机电机组很受好评,据说还常常缺货。”
裴晋冉摇摇头,叹息着:
“伯父,这风暴也不只刮一家。这样不景气的环境,产品哪能卖出好价钱。我们生产商的材料成本是下降了,人工成本却是居高不下,两相权衡,我们几乎是贴钱维持着销量。这说好听点是卖到缺货,这内在的行情,你也是知道的。”
“是啊,这风要刮到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顿了顿,又看向李眉,感叹着:
“这难赚的钱,怎么还有人赚得盆满钵满啊。”
李眉低眉敛目,没有承接父亲的不满,为不能帮上忙而垂头忏悔。
“是啊,伯父,我也常常不解,以后,还得您多教导呢。”
这话听在李家长辈的耳里,十分受用。裴晋冉能低头说出这样的话,想必是很爱很爱他李家的女儿吧!
他沉吟了一会儿,换了一个话题:
“对了。我怎么听说你父亲还有一女孩啊,是不是传言?”
这下,连惊讶都不用掩饰了,这时机,也太凑巧了吧!李眉看着裴晋冉,他倒是气定神闲,又重复问了一句:
“什么女孩?”
“起儿没有对你说?”
“说什么?”
还是一脸的茫然。李加临却是直接挑明了:
“起儿说,你父亲好象在外还有一女儿,打算接回家住。”
“哦,这件事啊,晋起是对我说了。他说父亲准备再婚,方便给孩子一名分。并没有确切说是父亲的女儿啊。再说,我还没听父亲提及,对事情的始末还不了解。”
李眉把所有的疑问都暂时搁置一边,和许云一样,只竖起耳朵扮贤良样。
“我怎么听说那就是你妹妹,你们打算怎么办?”
“伯父说笑呢,我妈妈只生我一个,哪来的妹妹?”
这样的回答让大家都满意地笑开。许云优雅地打了个呵欠,适时地提醒李加临到时间就寝了。
李眉随她站了起来,等他们不见了身影,才与裴晋冉回了房间。
站在镜子前,她收起了笑容、放空着脸上的表情,虽然有那么多的不解,可是,真好,这一天总算过了。
她回头,对上一样淡漠着的裴晋冉,两人一起,缓缓笑开。
情何限(四)
“你觉得是晋起的主意还是小捷的主意?”
裴晋冉凑上前,把头搁在她的肩窝里,眼睛注视着镜子里的彼此,反问:
“你觉得重要吗?”
是啊,重要吗?不论是裴晋起的主意还是李捷的主意,都证明他们彼此是抱成一团的。让准岳父打着道德的旗号确定裴晋冉的意思,只要裴晋冉表明不会认同这样的两个人,那么,到手的财产就不会稀薄。
可惜的只是他们这两个从来就没有阵营可以站的人!这孤军奋战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李眉晃了晃脑袋,把这些让人难过的问题暂时放一边:
“我只是不解,他是什么时候告诉我父亲的。”
“他可以先把苦闷说给小捷听,接着,你家妹妹哭给她母亲看,然后,她母亲可以在你父亲的耳边吹吹枕头风。”
何必当面说得那样难堪!
李眉倚进他的怀里,叹息着:
“真好!他们的感情真好!”
“夫妻同心自然无可厚非。眉眉,我们也是。”
他抓起她的手,借着水气在镜子上画了两个同心圆: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她一时怔忪,吸口气,随手把圆抹掉:
“消失得太快了。”
他搂紧了她的腰,在她的肩膀处留下一吻,郑重其事地说:
“不,我的小骄傲,只要给它适当的水分,它立刻又是清晰可见的。”
李眉闭上眼睛,今天太累了,她不想费力去猜测每一个字后边代替的意思。
“胆小鬼。”
他索性又在她的肩膀上啃了一口,拍拍她的头,心情颇佳地吩咐:
“洗洗睡吧。”
李眉白了他一眼,揉着被他咬痛的地方:
“感激不尽!”
边说,还边做了个蹲身谢安的宫廷礼。这下,更惹得裴晋冉心情舒畅地大笑了起来。
李眉只得努力地翻白眼,试图在动作上占尽上风,只是……未果,倒是裴晋冉的笑声越发响亮!
“德性!”
李眉怏怏地关了浴室门,多少减弱他的魔音穿脑。
一夜的休整让李眉有了饱满的精神面对父亲。
“等下和我一起走吧,晋冉也不用再绕一段路。”
当然是答应下来,李眉又不傻,一定是有什么是要避开裴晋冉的。
今天连司机都不用了,李加临自己开车,先是抱怨了一下路况,然后,立即切入主题地问起:
“和顾问春见过面了?”
李眉点头:
“是的,父亲。他对我的请求无能为力。”
闻言,他的脸色骤变。忍了很久,方继续着:
“就这样,没有别的?”
“他说:如果有合作的项目,第一考虑是李家。”
说完这一句,李眉还是摇头苦笑,把自己的理解补充上去:
“这一句我倒觉得是客气话,考虑而已,又不是一定。”
“他不是一直念着他妹妹的旧情照顾着你?怎么这一次这样不给余地?”
“父亲,非常时期哪来的情分。”
这要求实在滑稽!凭什么,人人都要求对方具备一些自己都缺乏的品质!而且,和顾家妹妹有交情的只是她李眉一个,和李家又有什么关系!
李加临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李眉,发狠地说:
“再试一次。”
“好的,父亲。”
她一定很努力的!
“小眉,这些事情不能让裴家太清楚。”
“我知道的。”
谁敢把自家的家底完全暴露?这顾虑是对的。但,裴家刚把家丑告诉了他,他却是冀望能瞒下裴家,这标准会不会定得有些奇怪?还是,隐瞒的只是裴晋冉?李眉心里一动,果然,他们是两边都得不到好的人!
家庭健全又形如被弃的孩子是什么?
“关于裴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什么?”
李加临又转头看她一眼,加重语气地重复:
“关于裴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李眉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有些沮丧地回答:
“晋冉不和我说他们家的事情,我又能从哪里了解。”
这样酸涩的语调,再加上一个苦闷的表情,相信父亲就不会再追问下去了。
“多和他沟通沟通。再让一个女人进来,还不知道要带来什么麻烦。”
他把车开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李眉跟在父亲的后边下了车,走了一段低暗的弄堂,又是豁然开朗。只见眼前一个小小的天井,上方敞开的客厅摆了一组红木椅,人却没见一个!李眉刚想问些什么,就被一只鸟给吸引了。它扑棱着身子,一个劲地喊:
“客人来啦!客人来啦!”
黑不溜秋的东西竟是一只八哥!李眉无端地舒了一口气,觉得这地方变得有趣了起来。随它召唤而来的是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颗硕大的祖母绿,让李眉侧目以待。
李加临朝对方点头:
“找点贺寿的。”
对方颔首,朝里比了个邀请的手势,李眉也就跟在父亲的后边到了客厅落座。
“有什么要求吗?”
李加临看向李眉,她忙朝那中年人问道:
“是准备送长辈的,男的,只求安康。”
中年人点点头:
“挂件还是摆设?”
“先看看吧。”
李加临止住了他的话,请他端些成品出来看看。先是两个人端了清水出来请他们净手,接着,就是一盘一盘的玉饰品了。呈上来的东西让她眼花缭乱,件件都是精品,却又觉没一件能打动人心。
“这貔貅印鉴不错……”
李加临拿起一块四方印鉴,对着它左右端详,很是满意。
“貔貅主财,辟邪,印鉴可放在案头,镇守一方,送男性倒也贴切。”
中年人话不多,对玉的成色与工艺不做介绍,只在旁陪着看,顺带说些玉饰品的寓意。
“这年头,就得有财又要辟邪。”
李加临说完,把印鉴朝女儿递过去:
“就这一个?”
李眉接过,仔细又看了一番,迟疑着:
“这价钱?”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拿了个计算机按下个数字。李眉看了看,朝父亲摇头:
“这得和阿晋商量,毕竟要花他的钱。”
“也好,让他也过来看看,我倒是挺中意这印鉴的。”
是啊,中意!这价钱可以探知裴晋冉到底还有多少私己钱,又可隐晦地提醒裴家长辈要注意躲避邪魅之物,当然,想必还可以让裴晋冉离裴家继承人的位置再远一点。或者,干脆让裴家承认已经放弃了一个孩子?
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惜,他们承接的阳光不同,怎能怪他们是两种不同的皮色!
放下,李眉又随父亲回到车上,继续刚才被打乱的行程。
“你去过顾问春的家?”
李眉楞了一下,忙回答:
“父亲又不是不知道,我常去的。”
“不是顾家,是顾问春和罗格非的家。”
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李眉突然心头一禀,难道自己的每一次外出都让人了如指掌?脑海里是绕了又绕,嘴上却是不露一分地继续回答:
“是的。”
“那罗牧和你还有来往?”
“是的,父亲。”
“你就这点比小捷强,她啊,什么人都得罪。也幸亏起儿对她尽心,才没惹出多大的祸事。”
稍做停顿,也没容李眉有什么感悟,他又接了下去:
“小眉,我就你们两个女儿,你们可要互相提点。这轮风暴过后,我们家也剩不了多少了。少了娘家的支撑,她要是再这样不分轻重很容易出事。你们两个在裴家都是我的女儿,切不可为了一点近利毁了根基。”
李眉等他说完,立刻微笑着补上她的心声:
“父亲,您太高看我了,我一向是跟在小捷后边走的。”
“你对小捷有意见?”
“父亲,您说笑呢,我自小接受正规严谨的教育,只有爱恨情愁,没有意见这一种模糊的情感。”
“你对小捷有恨?”
李加临步步紧逼,李眉反而放松了下来,转而问他:
“您觉得?”
“我觉得你们把爱情凌驾在亲情之上是非常愚蠢的行为!她总归是你妹妹。”
“父亲,容我提醒,是她把爱情凌驾在亲情之上。我的离开,您可以把它理解成我为了亲情远离我渴望的爱情。”
李加临攒紧眉头:
“所以,你还是会答应?”
李眉笑而不答,眼睛看着前方,突然转头:
“父亲,我现在该和您到公司还是去培养我那愚蠢的爱情?”
“随你。”
下垂的嘴角与他发白的手指关节都让人有压力!基于基本的孝道,李眉自觉还是应该立刻避开他的!
“父亲,我会和晋冉一起讨论如何和睦相处的,您放心。”
“和谁和睦?你们?还是和他们?”
车靠边,李加临的脸色不再那么难看,话却是多了几分讥讽。李眉低头松了安全带,在离开前给父亲一剂宽慰:
“我们两人之间何需和睦?”
秋(一)
裴晋冉处只是一个借口,从父亲的车上下来,李眉突然发现无处可去,可见自己的社交圈子还是太狭隘了。在书店兜了一圈,只得约了罗牧。
他垂着头出现,看着他那眯成缝隙的眼睛,还是该相信世上是有神明的,要不然他怎么能平安活到现在!他照例扒拉着头发,一坐下就抓着水杯猛灌。
“我说,你就不能维持一点点基本的人的形象吗?”
罗牧眼都懒得抬,直接瘫坐在沙发上,整个一萎靡的化身:
“早上能不能不要叫魂一样吵我。”
这话说得多没底气,就知道是不可能的!
“我帮你叫了粥,吃完我们说话。”
罗牧别无选择地揉着眼睛,努力改变自己的形象:
“叫我总没好事!”
李眉不急着回答,自顾喝着咖啡,不去看对面已经不能称为人的生物在进食。
他突然被哽住,咳嗽了起来,李眉只好抬头,轻描淡写地责备着:
“你就不能吃慢点吗!”
罗牧红着眼怒瞪的表情没什么杀伤力,倒是能让人联想到青蛙。李眉摇头啧啧地感叹:
“果然是非人类!”
他吞咽完毕,一扫刚才的颓废样,开始恢复正常人的样子。对李眉勾勾手指,说:
“开始吧,找我什么事!”
“没事不能找你?我立刻滚蛋!”
李眉横眉怒眼,表情比他严厉多了。
“要真的滚才好!”
罗牧打着笑脸安抚准备起身离开的李眉,话却是依旧让人吐血:
“你就不怕你这身皮肉滚回家没人认得!”
想想,还是要补充强调的:
“就怕你的藏镜人都不敢承认,白糟践了!”
李眉继续横着眼睛,比比自己的表情:
“看看,这样才是生气!不能严厉起码要冷峻,真不知道你该怎么震慑员工。”
罗牧翻白眼,她的情绪也就只有借着别人的事情才能完全发泄。偶尔遇见她这样胡搅蛮缠,不知道该不该庆幸!
他拍案而起,直着脖子嚷叫起来:
“我只要掌握他们的薪水,就够他们怕了好不好。”
只要彼此守住自己的底线,钱总是生存的首要条件吧。两人互瞪着眼,闹过了,又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罗牧平复着呼吸,也要了一杯咖啡,好整以暇地等着李眉的苦水。
“罗牧,给我弄张椅子。”
罗牧楞了一下,很是稀奇:
“什么?”
“晋冉的父亲要生日了,给我弄张椅子。要放在卧室里的明式椅子。”
“成套的可能难些。”
“不用,就两张,有个小小的长方条案更好。”
“怎么,准备笼络人心?”
李眉苦笑:
“总得自保啊,我还没贪心到都什么都要,他们却是笃定我无欲无求了!”
“这先天条件是输了一点,好歹你们两个还算活络。随他们来吧,能在外活了五年,也不怕再次一无所有。”
“这一次不同,有晋冉呢,输赢关系到两个人,我不能大意。”
罗牧盯着她研究了一会儿,见她面有不悦才拍着脑门感慨:
“这还没过门呢,贴心成这样,也实在难得啊!”
李眉横了他一眼,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基于什么原因,才不想拖累裴晋冉。或许,她是基于合作的缘故,总不想让彼此都陷入困局。也或许,她是真的期待爱情吧?知道这世间总有一个人能宠爱着你,想想都觉得温暖!只是,忆起过往,她又迟疑了,说爱,那要付出多大的勇气!
垂下眼眸,把刚才与父亲同去的地方对罗牧说起。
“这我不大知道,要回家问我老子。”
“我说,你确定是你家老狐狸亲生的?”
罗牧抓了几下头发,对这个问题实在好奇。李眉撇嘴一笑:
“我也怀疑,可惜我妈妈一向守得规矩。”
罗牧举手发誓:
“我没有对阿姨不恭的意思!”
李眉咬牙:
“这问句就是了!”
他还想解释什么,李眉挥手阻止:
“行了,说点别的吧。”
李眉把顾问春决定与她共同投资二三级城市房地产的事情对罗牧说了。
“生意上的事情我也懂得不多,不过,他的眼光是信得的,和藏镜人商量过了?”
点头,有些犹豫地开口:
“他说前期资金用他的。”
罗牧面色一禀,正经了起来:
“你这一段日子没剩?”
“赚了,也剩了。他让我先不管,用他的就好。”
“哦?这人是什么意思?”
罗牧也紧锁眉头,顿了顿,问:
“拿谁的名义和顾问春合作?”
“当然是我的!小顾哥哥承认的是我。”
在罗牧的直视下又小声地补充:
“虽然看中的是我后面的裴晋冉。”
“这么说来,那个人是真的把你看成一体了,全副身家都交由你打理了。”
他突然暗沉了下去,轻轻扯动着嘴皮:
“这样也好,总算有人能幸福。”
意识到这句活不对的时候,罗牧只得抬头苦笑,抹了一下脸:
“再让我颓废三分钟。”
李眉把冷掉的咖啡推到一边,数着自己的手指等这三分钟过去。
“问题在于我们自己能不能调节自己的情绪。罗牧,幸不幸福,是你自己的感觉,与别人无关。”
“知道、知道了!说点别的。你那小岛怎么样了,他知道吗?”
“他应该知道吧,我还没机会正式告诉他。”
他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的都不重要,唯有从她的口中出来,才是要他相信的。
“你做得到不对他说谎?”
“坦诚是合作的首要条件。我没有对他隐瞒的必要,得不偿失。”
“他对你呢,有没有隐瞒?”
“我相信他。”
坚定的表情让罗牧侧目,李眉不是一个轻易就会相信的人,这些年的经历让她对信任与背叛更加敏感。只要有一丝丝的迟疑,她几乎都能察觉。这样的人,能全副身心地信任一个人?还是,罗牧摩挲着上巴,研究着她:
“你们到什么地步啦?”
“什么?”
“你们两个好到什么地步啦?”
李眉瞪他一眼,这个人!
“就是成为夫妻,也会各自飞离。”
“不,我只想知道你们好到什么地步。这世上貌合神离的夫妻多了去!对在婚姻制度下强制履行的合约,我们不能存有太多的幻想。”
“我们是一体的,你说好到什么地步。”
他伸手摇指:
“不然!血脉之亲都会被遗弃,你们毫无关系怎么能这样坚信彼此是一体的?”
拍下他的手,李眉挑眉扬起笑容:
“血脉之亲都能这样遗弃,那么,毫无关系又怎么样,只要目标一致,总能找到结伴同行的人。”
“这样太容易让人模糊,究竟因为他是裴晋冉你才觉得他是伙伴,还是因为他是裴晋起的哥哥你才想要和他一体?”
“那么,我是不是该怀疑,究竟因为我是李眉、还是因为我是裴晋起前未婚妻的原因,他才找上的我?”
罗牧哑然:
“看得透,总会愉快些。”
“总得找些什么支撑自己的人生。在目标达成以前,我们绝对是一体的。”
“以后呢?以后是什么?”
“劳心劳力之后,如果我们有分歧,我们就把它解释成宿命,如何?”
秋(二)
诚然,并不是所有的事情在劳心劳力之后就有收获的。李加临在艰辛维持了一段日子之后,不得不停掉一间厂子,并对外解释是为了让去年因为天气原因不能回家的工人,能在今年早点回家团圆,而对工人的休假做了重大调整,自欺欺人地为自家公司塑造一个以人为本的光辉形象。
代表李加临发言的是李捷,说实话,她还是成长了许多,看她神采奕奕地站在众人面前,滴水不漏地应对传媒,虽然知道背后也是演练了许久,但,李眉也是欣赏的。她擅长的与李捷不同,她做得最好的,还是投机。要她这样面对公众,不一定能做得如李捷一样好。
这样的……李眉缓缓展露笑容,过程一定更舒解人心。
李家的事情正热烈上演,这边厢,裴晋冉的动作也迅速,不但把前期资金划到了顾问春处,还提醒李眉找了一个中介,等着李家宣布结束厂子的经营,第一时间把闲置的厂房承租了下来,转而生产一些五金配件,专门供给即将动工的工地使用。
裴晋冉心思的慎密终于在这些日子里让李眉切身体会。公司里的事情常常让他忙得脚不点地,可是,私底下的事情他一件都不落地安排妥当,有时候李眉心血来潮地想在什么地方增加点什么,他也能立刻权衡利弊,把好与坏都解释清楚。
这样的人,无疑是最佳合作伙伴。
其实李家只要工厂停产,几乎就找不到什么活可以忙了。偶尔也可以追些货款和被别人追货款。这些事情,李家的两位小姐都是不用接触的。李眉在公司里一向清闲,顾问春那边有什么事情,也喜欢支使他的夫人出面,找个借口把她从公司里叫走。李加临是乐得她与罗格非亲近的,当然,这样也让李捷气闷。
只可惜两人见面的时间有限,有时候放把暗箭都找不到对象。长久的压抑对身体可真是不利,这时候,李眉就会无比想念同住的日子。
裴晋冉察觉她的心思,刮着她的鼻子大笑着说:
“让您愉快我责无旁贷,今晚父亲据说请了客人,好好期待吧。”
李眉看着他,有些微微颤抖、感觉血液的流动也加快了。他俯身、在她的嘴角印下一吻:
“不用这样激动!越是好戏越要慢慢来。”
李眉摇头叹气:
“没办法,我这下里巴人没怎么见过场面。”
邀请了客人啊,让裴晋冉这样激动的,会是她吗?李眉看进他眼睛,有些迟疑:
“是那个女人吗?”
“是,还有孩子。”
“为什么?在只有我们在的时候宴请?”
裴晋冉清清喉咙,脸色渐渐阴沉,语气也是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
“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对我们的重视。”
李眉无言地看着他,抱着双臂蹲下,重视啊,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吧?凭什么,他们就合该是被伤害的人?真想啊!她也想知道被人庇护是什么样的感觉。脸色变了又变,嘴里却是说着无关的话:
“晋冉,你的办公室真是不好看!”
裴晋冉也蹲下,皱着眉头不解:
“你怎么了?”
“我只是想,我们的童年在哪一年不见了。”
有记忆的,为什么永远是成年后的艰涩。缺席的母爱不但没有得到弥补,连父亲也突然在成长的过程中消失,他们好象一夜之间就成年了。
“因为让我们成长的代价太大,需要立竿见影。”
总不能缩在自己的壳里永远不想面对,到时候,只怕自己的壳也被人踩裂遮挡不了风雨。
“夭折的童年!”
李眉感叹着,目露凶光地瞪着他:
“有什么办法弥补?”
“有的,等着和我们的孩子一起成长,顺便补齐我们遗漏的童年。”
“真是美好的前景。”
裴晋冉不理她的自嘲,郑重点头:
“是的,我们可以期待。”
李眉晃了晃身子,朝他比了比:
“这样,累不累?”
“嗯,深切体会蹲着是一件多么费力的事情。祈望我们以后都是站在做人的。”
裴晋冉拉着她站了起来,勾起她的小巴,眨眨眼睛:
“好了,我的小财迷,爷给你笑一个!我要办公了。你可以去买件铠甲,顺便也给我准备一件,等着今晚的盛宴。”
李眉忍俊不住裂大了嘴,垫起脚尖在他的耳际留下一吻:
“笑得好,赏!”
裴晋冉大笑开开,箍紧她的腰、在她的脖子边蹭了蹭,又突然放开她。李眉摩挲着被他的鼻息弄得发痒的地方,嗔了他一眼,推开他。
裴晋冉却是不满了,伸手想抓住她,却扑了个空,只好轻声要求:
“过来。”
李眉无视他的话,拿起包包就准备离开。哪知道,他突然窜上几步,摁住她的头,细细地吻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两人的眼睛都发亮,平复了一下呼吸,他才拍拍她的脑袋,像安慰一只小狗一样让她离开。
虽然不满他的举动,但,这就是被人视为弱小的心情吗?她轻快地走了出去!
买衣服吗?她好象还没有为他做过这样的事情,真是一个新鲜的体验。
逛街是没有办法注意时间流逝的,特别是面对她不熟悉的男装世界。李眉干脆坐了下来,由着店员来来去去介绍着,只负责点头与摇头。
期间接到罗格非的电话,她知道李眉的所在,立刻表示要前往,李眉乐得答应,多一个人参考,总会更能确定自己的眼光。
可是,罗格非一来,李眉就发现自己错了。刚才的衣服大部分被罗格非否定了。她摇头叹息:
“又不是女人,你要他怎么尝试百变?男人只要干净就是魅力了。”
李眉早就看得头晕脑涨,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由着她在自己选好的衣服里又挑走一部分。又在她的带领下到了另一家。
罗格非是常客,那些店员有序地上前推介,几乎涵盖了这个品牌的所有产品。罗格非很少询问李眉意见,她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挑了一大堆的衣服。回过神见李眉竟然无动于衷地呆坐一旁,立刻横眉竖眼地瞪她:
“不是给晋冉买衣服吗?还不挑。”
李眉在一边连叹气都不会了,拉着她的衣袖恳求:
“格非姐,我们吃饭吧,我需要透下气。”
“真没用!”
罗格非泄了气,难得有个人可以一起逛街,哪知道竟是这样的不耐折磨,自然有些扫兴。见她累成这样,又只能歇鼓收兵,刚挑起来的兴致就这样被强制压抑了下去。亏了购物的兴致,口腹之欲就不能马虎了。两人干脆来到会所,打算好好地放松一下。
酒足饭饱,在茶室坐了下来,本来是可以交流八卦的时间,却因为二人都不是咋呼的人,草草交谈了几句,又都在阳光的照射下,晕晕欲睡。
李眉最终敌不过睡意,沉沉睡去。罗格非索性叫了人来,趁着午休做个美容,那一番涂涂抹抹也没让李眉惊醒,可见这段日子有多累。
闭上眼睛前,罗格非有些心痛地想,该给那两个男人提醒的,女人的精力怎么能与男人比!
秋(三)
裴晋冉从会所接了李眉回家,对着她那了了无几的袋子摇摇头:
“怎么买那么少?”
“还少啊?我头都晕了!”
她把和罗格非的购物经过与裴晋冉说了起来,庆幸:
“还好在会所睡了一觉,要不今晚都没精力吃饭了。”
“恩,这也是铠甲!”
裴晋冉一本正经地点头,着力称赞:
“睡得好!太好了!”
李眉横了他一眼,对他的插诨打岔没有接话。裴晋冉往他的公寓开去,解释:
“先到寓所换个衣服,我想,他们也是需要时间熟悉那个房子的。”
“你会赞同你父亲再娶吗?”
李眉斟酌着用词,这样的话题,或许是一个雷区,她不得不慎重。
沉默!这样的沉默让李眉捏了把汗,还是不能触碰吗?
“赞不赞同……”
他拉长了声调,话里饱含着讽刺意味。
“又岂是我能左右的!他要什么,便是什么,位高权重的人总是好的,一意独行也会是被人称赞的美德。”
他眨下眼睛,缓缓扬起嘴角:
“我们可以称它果断?或者,是眼光独到而让他笑到了最后?盖棺定论之后,我们总算认识了一个英雄人物?”
李眉彻底傻眼,她现在可以非常肯定,这个男人,心情极度恶劣!
而夜,序幕才刚刚来开……
到家,客厅里果然一派温馨。小女孩清脆的声响中,不时夹杂着大人们的欢笑。裴晋冉二人在过道处停了一下,以为没人注意,却是意外地听见:
“晋冉、眉眉回来啦?”
那高扬的声音里还有清晰的笑意!
“是的,伯父。晋冉刚接的我。”
“过来、认识一下。”
裴晋冉搂着李眉依言上前。只见客厅里三个人成七字形坐着,裴逑帆的身边坐了一个小女孩子,想来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七岁女孩吧。女孩的右手边是一个衣着端庄的女人,那修长而又浓密的眉毛使得整个人又给人干练的感觉!李眉扫了一眼,暗自惊讶,真是年轻啊!那岁数,应该比她也多不了几岁吧?
“来,小续,叫哥哥姐姐。”
孩子张大眼睛,看着有些腼腆,却还是乖巧地叫了声:
“哥哥、姐姐。”
李眉打量着这小女孩,她确实继承了父母的优点,那整齐的眉毛,眼睛更是漂亮,黑白分明、大且隐隐含着水气、睫毛更是长,眨巴一下,跟卡通人物一样,忍不住称赞:
“小孩子真可爱!对吧,阿晋?”
她依着裴晋冉坐了下来,既然对方还不介绍旁边的那女人,他们也不好贸然询问。
“是啊,我们要早几年结婚,孩子也有这样大了!”
裴晋冉把手搭在李眉的肩膀上,身体前倾,笑着朝女孩说:
“小续是吧?”
女孩羞涩地点头,裴晋冉立刻接了下去:
“还是叫叔叔好,我和眉眉都希望有个像你一样可爱的孩子。”
这一下子倒是让人措手不及!裴逑帆还没开口,立即有人出声了。
“那怎么好,乱了辈分呢。小续叫你父亲干爹,理当叫你们哥哥与姐姐。”
众人都寻声望去,心知肚明说这话的人是谁,却还是客气地等着对方介绍。
“哦,小续的妈妈,周兰淇,你们可以叫周姨。”
她矜持的朝他们二人颔首。裴晋冉半垂着眼眸,右手有一下一下的在李眉的脖子上摩挲着,引得她浑身发痒,又不好出声抗议,害得她不得不僵直着身子,努力维持笑意:
“伯父,这周姨又叫老了吧?看起来也比我大不了几岁。”
裴逑帆笑了起来,看向周兰淇:
“我说了这两孩子淘气了吧。”
他又看向笑意盈盈的二人,打趣:
“我的朋友你们要叫姐姐?这不占我便宜吗?”
“既然是父亲的朋友,理当叫声阿姨。”
随即,立刻朝周兰淇看去,叫了声:
“阿姨。”
又看看李眉,等着她也叫了一声,才一齐又朝对面的人笑了起来。李眉见他们笑得愉悦,也不知提防一下这狐狸一样的男人,实在是替对方那精明的外表可惜。
裴晋冉看了一下李眉,皱起了眉头:
“你的东西呢?怎么没提上来?”
李眉吐着舌头配合他:
“忘了。”
他斜睨了她一眼,转头朝外高叫:
“阿姨、阿姨。”
趁着裴晋冉高叫,李眉偷眼看去,只见斜对面的女人脸色猝变,就是裴逑帆也有一瞬的停滞!
总算有人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李眉也松了一口气,要是再让裴晋冉叫下去,不知道在座的人会不会拂袖离开!
“阿姨,你去车库把东西提进来,放到我的房间。”
李眉连忙补充:
“阿姨,放小客厅里,等下我自己上去收拾。”
两人吩咐完,又转头朝对面微笑。
“好了,人到齐了,我们开饭吧。”
裴逑帆拉着小续站了起来,对周兰淇比了一个手势,率先朝餐厅走去。裴晋冉站了起来,也朝她比了个手势,等她走了,才牵着李眉也向餐厅走去。
落座,裴晋冉看了桌子上的菜式,突然朝旁边端菜上来的阿姨吩咐:
“阿姨,给小续准备些布丁。”
他又回头问周兰淇:
“阿姨,可以吧?小续可会喜欢?”
李眉“噗嗤”笑了起来:
“这阿姨来阿姨去的,把我头都绕晕了。”
她一手举起筷子,一手朝周兰淇比了一下,邀请:
“来,阿姨,请自便。有什么需要,可以和阿姨说。”
她朝后边比了比,越发笑得灿烂:
“看,我自己都闹不清该怎么说了。”
周兰淇跟着他们勉强笑开,明显处于下风。可是,李眉与裴晋冉互看一眼,她有那么强硬的大树可攀,又何怕这暂时的下风!
“你们两个,可不能绕跑了我的客人。”
果然,裴逑帆出面阻止了。等不来裴晋冉的软话,李眉只得又是扮起热络的主人,朝小续微笑:
“小续可是不会被我们吓跑的对不对?小续,喜欢这里吗?”
这一问,明显调动了大人的积极性,似乎一时间大家都屏息凝神、以为只要这小女孩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喜欢。”
话里的坚定让裴逑帆大笑了起来,他侧过身子看着女孩儿,那洋溢的父爱让李眉都有小小的悸动。他略略低头,柔声问道:
“喜欢就在这里住下好不好?”
“好。”
悦耳的童声让刚才提起的心都落了地!可是,已经有迟疑了:
“我要和妈妈一起住。”
小女孩想了想,期待地看着她的母亲:
“妈妈,我们要住这里吗?”
“这是干爹的家,要听干爹的安排,妈妈没有办法决定。”
“阿姨,这话说得多生分啊!”
裴晋冉拦下了话头,诚挚地要求:
“就让小续在这里住几天吧,让我家眉眉提早知道孩子的好处,说不定我还能早点当上爸爸呢!父亲,您说是吧?”
这样的话实在让人心急,再不抓住机会,今晚这饭吃得也太没效率了!李眉低头抿了一口汤,等着精彩部分上演。
“晋冉,也许你还不清楚我的意思。我想,让她们搬进来和我们一起住。”
秋(四)
餐厅里突然一下子安静了,没办法,温情不是裴逑帆的本质。
看着裴逑帆那平静无波的脸,李眉立刻想起那天在家与父亲的那段对话。果然,男人潜意识里都以为自己是皇帝。
裴晋冉还是带着点点的笑意,不急着开口。李眉更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说话,继续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她的汤,假装没有风暴的来临。
也许是这样的气氛女孩儿太陌生,她放下了筷子,不自觉地往她母亲的身边靠去。还怯怯地叫了一声:
“妈妈。”
可惜,这样的叫唤还是没有唤回刚才的慈父。裴逑帆依旧看着他的儿子。
“父亲,您为什么看我?”
“等你回答啊。”
“父亲,您说笑吗?”
他坐直了身子,脸上也多了一点点的惊讶:
“我可以左右您的决定?”
裴逑帆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松动,夹了一点菜细细地嚼着。这个时候,周兰淇更是松了一口气,刚才还阴沉着的脸也见了暖意。
“我希望你们同意,毕竟,家和才能万事兴。”
“父亲,您忘了?您还有一个儿子。”
裴逑帆挥挥手,准备收场了:
“这个我会和晋起说。”
可是,裴晋冉怎么会容得这样模糊的结论?
“父亲,我还是应该说点我的想法的。”
他彬彬有礼地朝周兰淇点头致意,才继续了下去:
“阿姨也是带着孩子的人,您现在让她搬进来,她丈夫那边怎么想?”
“我没有结过婚。”
平淡的语气配上没有情绪的表情,这一句旁白还真是适时!
“那么,阿姨的家人会怎么想?”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晋冉。”
怀念啊,那样轻淡的指责,可惜心情却不是曾经的那样愧疚了。
“是的,父亲,我知道您能考虑周全。那么,我们该怎么告诉我的孩子,我和晋起是两个妈妈生的,而这可能是他姑姑的人又是另一个可能是他姨婆的人和另一个男人生的?”
这世间,吃亏的总是女人啊!
“如果,小续是我的女儿呢?”
“父亲,您说笑吗?您可是我的榜样,您要是再有婚外不轨行为,眉眉可怎么相信我?”
他还是笑着,看不出苦闷。眼睛却是越发的清亮,偶尔,还能见到那一闪而过的刀般的寒光!
“而且,父亲,您这话让我不敢生女儿了。”
他顿了顿,看着小续心痛地摇着头:
“您想,像小续这样天真可爱的女儿要是遇上您这样的男人,做父亲的能不和他拼命吗?谁能容忍自己的女儿这样被伤害!”
“你在指责我吗,晋冉?”
“不,父亲!您该清楚我对您的尊敬!我只是对您未来的榜样作用做了一个预示。”
他低头微微鞠了躬,朝周兰淇笑了起来:
“阿姨,您能容忍您的女儿和一个有妇之夫生孩子吗?”
纵是万般能忍,这一句,也毁了她的平静,只见她面色又是阴沉了下来,双手抱于胸前,冷冷地回答:
“不能。”
“那么,阿姨,您能容忍您的丈夫在外搞七捻三吗?”
这一句,大家脸色都变了,裴晋冉却是一点都不为所动,又添上一句:
“哦,对。或者您能容忍您女儿的丈夫在外随便生个七儿八女的?”
“你!”
周兰淇“嗖”地站了起来,手要是再长点,都可以戳穿裴晋冉的脑门了!那尖长的彩绘指甲让李眉的身子都稍稍后靠了一点,而直接面对的裴晋冉却是纹丝不动,仍然保持微笑,说:
“阿姨,您怎么这么激动?也不能容忍吗?您说,我们该不该有双重标准?”
他是打算挑衅到底了!他把双手合拢放在桌上,无视他们正在努力克制的情绪,继续着:
“我们该鼓励别人的男人在外生儿育女?要是自己的男人在外花天酒地就该把他给阉了?”
“晋冉!够了!”
裴逑帆低声喝止!这一句没吓到别人,倒是让那女孩儿突地哭了起来,她扑到她母亲的怀里。大叫着:
“妈妈、妈妈,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周兰淇拍着女儿的后背,那激烈起伏的急速喘息的鼻翼让人心生疼惜,本来,她可以不用承受这些的!可是,走错了的路,怎么能不付出代价!裴晋冉可以收了声,又怎么会没有留一点刺让人坐立不安?
“父亲,我们要怎么对外介绍阿姨?您可考虑好了?”
裴逑帆微攒眉头,没有分神去注意她们母女,他一手扶在下巴处,一手撑放在桌面,眼神看不出焦点,像是突然被凝固了的雕像,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一点反应。
“阿姨,真是不好意思,没想我们父子之间的争论吓坏了小续。”
李眉是佩服裴晋冉的!看,就算是他的道歉都让人听得火冒三丈又只能忍气吞声!
小续终于在母亲的安慰下停止了哭闹,七岁的孩子而已,她怎么就沦为大人们算计的一部分了!
“小续还没怎么吃东西呢。小续,我们一起吃,吃完我带你看伯父的鱼。阿姨,您也坐下。”
李眉对着小续微笑,又轻轻碰了碰裴晋冉,责备着:
“吃饭!你看你把阿姨和小续搅得都没心情吃饭了。”
裴晋冉自嘲地笑开,看了看众人,急忙邀请:
“吃饭、吃饭!阿姨第一次来我们家,我们这样怠慢了您,可真是给父亲脸上抹黑。阿姨,您可别见怪,以后有机会常来啊。”
“伯父,我们吃吧,要不然阿姨都不好意思吃了。”
裴逑帆终于有了动静,他看向小续母女,带着歉意地说:
“今晚真不是一个愉快的开始,我会好好补充的!我们父子需要私地下的沟通,你们先回去吧。”
李眉咂舌,就这样,要不欢而散吗?
“不,逑帆,我也想知道你会怎么对外人介绍我和小续。”
李眉差点就站起来拍手称快了!女人,果然是不容小觑的!
裴逑帆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一个向来习惯发号施令的人,怎么能接受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他能忍受裴晋冉,可不一定能忍受周兰淇的挑衅!
“小续是非婚生子,这一点是勿容置疑的。你是我想搬来同住的女人,这一点我也是不否忍的!公开场合,你是我的女伴,我想,也没有人会再多问一句。”
“这样说,你可满意?”
怎么会满意!这样的登堂入室、承受裴晋冉的一再奚落,无非是想能名正言顺地在这所房子住下!可是,刚才裴逑帆的话语里哪来的承认?哪里有一点点与她结婚的意思?周兰淇控制不住情绪了,她厉声责问:
“这么说,我还要无名无份地跟着你?”
那尖刻的声音吓坏了小续,这下她连哭都没有勇气了,只是抽泣着巴在她母亲身边。李眉暗自皱眉,想过去抚慰一下,又被裴逑帆的神情给震慑住了。
他目光森冷、抿上的嘴角微微下垂,那深深的法令纹又给他多添了几分严肃。李眉不由地靠向裴晋冉,这样的裴家长辈,她太陌生了。他口中说出的话,让李眉更是贴近了裴晋冉!他说:
“你可以选择。”
还如一梦中(一)
选择的结果,是周兰淇带着女儿拂袖而去。裴逑帆都没有站起来送客的意思,裴晋冉也就随便说个再见就算了。
李眉权衡了一下虚假程度,想来还是暂时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划算的,于是,追在周兰淇的后边引领她走出裴家。
她们是裴家的司机接上来的,这回去……李眉弯下身子为已经有抽搐苗头的小续擦眼泪,那样明亮的眼睛,以后,也会有阵阵寒光的闪现吧?
“小续不哭,我们快快长大,最不济也要考个驾照,耍脾气还能绝尘而去。我们可不能傻到难为自己,对不对?”
后边的对不对让她说得暧昧三分,压低了的声调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有着奇异的温暖,就算小续听不懂她的话,也在她的期待下乖巧地点着头。
李眉满意地直起身板,看着远处朦胧的灯光不再开口。
“你看不起我对不对。”
平淡的语气没有了刚才的尖刻与愤怒。周兰淇望着远方,垮下的肩膀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软弱了许多。
“不。”
“我连要拂袖离开都这样没有底气。”
“不,您转身离开的姿势很有魅力。”
只是,计划不够周详,所以,苦的还是自己。
“这是我唯一的谋生能力了。你以为我不想和你们一样,出生在一个富有的家庭,找一个能养得起自己的丈夫。高兴的时候上上班,不高兴的时候随便丢些钱找找开心。”
她没有等得李眉插嘴,径直说了下去。
“我曾经也有明丽的前程。只要,叔叔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也可以考上一个好的学校,找一份过得去的工作,自己养活自己。再找一个同样寂寞的男人,在冬天里互相慰藉,把叔叔一家当父母孝敬。”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怕脸上的平静被震裂般轻轻一笑:
“他们却不给我机会。让我搬到这座城市与阿姐做伴。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女孩子,在这里除了最低微的工作,我还能做什么?阿姐只负担在她心血来潮时与我外出的费用,我要吃要穿要想和别人一样只得自己拼抢。我想上进的,我拼命加班,想靠自己的力量在这个城市有个立足之地,可是,我没料到在一个城市生存的代价是这样的大!”
“阿姐的丈夫很照顾我,特别是在阿姐生病以后。那时候还小,哪知道照顾竟是这样的体贴入微。在阿姐生病的日子,他让我停了工作,偶尔去医院陪陪阿姐。那个时候,我也穿上了漂亮的衣服,忍受阿姐的冷嘲热讽,努力想为他生下一儿半女,阿姐也是这样进得他们裴家门的,我也可以。”
“小续生下来的时候,阿姐笑着说,这就是报应了。”
“我爱他!就算阿姐说是报应,我也爱他!叔叔说我是爱上他给我营造的感觉。我只是想有个家,找到自己的归属感,换成谁都可以。”
她凄凉地笑开:
“他迟迟不给我一个明确的承诺,我也想离开的!可是,他却给了我一个太高的起点。”
让她想继续寻找自己的幸福,却再也没有那样的勇气!
李眉没敢接口,半蹲着身子问:
“小续的名字是谁起的,真特别。”
这样的掏小跷不是两个陌生人可以做到的。她准备随便找个话题搪塞过去。
“爸爸起的。我叫周子续。”
小续在夜风的抚慰下已经安静了下来,这会儿竟是能完整地回答李眉的问题。
“啊,名字真好听!”
李眉低下头的瞬间,听见周兰淇那不屑的重重一声“哼”!讥讽的声调再次响起:
“好听?本来应该更好听的!却怪她妈妈没本事,学不来前人!”
她又变得咬牙切齿了!李眉有些懊恼怎么司机来得这样的慢!
“让我选择?要真能让我选,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放过我!既然纠缠不清了,这个时候就别想甩开我!”
“你也不用太得意,裴家老头能这样,他儿子又怎么会忠诚待你?我等着!看你们这群人谁有好结果!”
关乎裴晋冉,这一句,定是要反击的!李眉双手紧捂上小续的耳朵,笑吟吟地问:
“您的小续,以后也会给别人的丈夫生下孩子?”
“你!”
又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见她还在竭力抑制她的喘息,李眉问小续:
“你来的时候有没先看过干爹的鱼池。”
她怯生生地摇头,李眉指给她看:
“去看吗?我想和你妈妈单独说几句好。”
小续看着她母亲,却得不来半点注意,只好摇头。
“阿姨,小续想看鱼呢。”
周兰淇回了神,挥手让她过去,话里的讥讽意味却还是不见少:
“去吧、去吧,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看上!”
小续迟疑了一下,在李眉的鼓励下又欢喜地奔向鱼池。
遗留下的两个大人有一阵子的沉默。
“不是想和我单独说几句吗,怎么不说了。”
李眉摇头:
“周小姐,您太偏激了。”
“哼!站着说话不腰痛!我就不相信换了你能清高到哪里去!”
李眉不介意她的轻视,依旧笑脸相待:
“不能,我也会依附一个男人活下去!在那样极限的范围里,您还可以有两情相悦的选择,当然,幸福的前提是我们不能蔑视道德的存在!”
“当生存成了问题,我们还要顾及廉耻吗?”
周兰淇摇头冷笑:
“你没有绝望的体会,当然还有考虑廉耻道德的余地!要是你三餐不济,还要考虑天下苍生吗?”
“哼!两情相悦!两个连温饱都满足不了的人,哪来的闲心可以谈情说爱?爱情本来就是有钱人的游戏!没有钱,幸福离我们太遥远!”
“真好,周小姐,我们有一部分的认知是相同的!离开金钱这样的粪土,我们真的生活不下去!”
李眉拍手称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视自己所需而选择要裸露的丑恶,是我们原始的本能。
“问题在于,我们贫穷时捧上身的粪土,不能奢望在富贵的时候可以变得芳香沁人!您当初与伯父在一起的时候,他是已婚身份、而且是您阿姐的丈夫,这一点,我想任何人都不会同情您!”
“我不需要同情!他们是故意的!故意让我来到这里,一步一步靠近我、让我满足他的需要!”
她的面目有些狰狞了!李眉收了所有的表情,这个时候,要平静才能无波:
“您有选择的!您可以拒绝他们的安排,他们没有卡着您的脖子要您答应,他们给了诱惑,而您抵制不了这样的诱惑!怪不得谁!”
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李眉也不再继续说了。
“我不该留下来听他说的对吧?”
她悲哀地问,她看着李眉,眼神却是漂浮着,触摸不到:
“你们都笃定我离不开的,对不对?”
总算看见车灯了,李眉松了一口气,对一个可能打乱他们计划的人,她的表现过于仁慈了!
李眉招手让小续回来,见着她蹦蹦跳跳地冲回她母亲的身边,眼睛里还存有抑制不住的兴奋。李眉也愉悦地笑开,谁说污泥里长不出白莲花的,眼前这一个,快乐来得如此容易啊!
与她们挥手,假装没有听到周兰淇擦身而过时说的那句话。那是她的人生,与己何干!
只是,周兰淇气力全失的那一句,久久地飘荡在这晕暗的裴家:
“我也知道我离不开……”
还如一梦中(二)
餐厅里的争斗李眉无缘见识,但,看见那两人各自抿酒的样子,与那并不见少的菜肴,李眉知道,状况一定不容乐观!
“伯父,阿姨离开了。”
她依旧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刚才并没有什么东西下肚,应该再吃点什么才好。
裴逑帆阴沉着脸点头,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您不吃了?”
李眉愕然。
他摇头、竟是一言不发地上了楼去!
李眉咬着一根龙虾须,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对还在沉迷酒香的裴晋冉说:
“吃点饭。”
他不作回应。李眉干脆自己动手为他添了一碗,递到他的面前:
“等下我可不想为你下厨!”
他搁下了酒杯,刚才低垂着的脸庞终于抬起,李眉一怔,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犹豫了一下,勾起他的下巴,努力媚笑:
“爷,妞给你笑一个。”
裴晋冉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子,才“啪”地拍开她的手,垮了笑脸:
“真难看!”
他脸上的笑散了,李眉就有胆继续挑衅了:
“你倒笑得好看!我看了渗得慌!”
没了笑容的脸让李眉觉得亲近些。这个时候倒没了先前的气势,看一眼他的手,见他没有动筷的欲望,也就不再强求他再吃些什么,但是:
“酒少喝点!”
李眉按住他的手,兴致勃勃地说起刚才与周兰淇的对话。裴晋冉冷哼了一声,也笑了:
“起点太高了!难怪,总是不愁找不到对象。”
李眉戏谑地看着他,手不由地又在他的脸上刮了一下:
“阿晋,你的起点也高。”
裴晋冉大笑着摇头,突然侧过身子、往她的脖子上咬了一口。李眉吃痛不住地惊叫出声,又忙着推打他:
“放开、放开!属狗的啊!”
他松开了,却是恶心地在那咬痕上又舔了一下,让她浑身一震,一时用力推开了他,嘴上还是不忘嗔怪他:
“痛呢!换我咬!”
她是想表现得大方,红晕却悄悄地爬上了脸庞。裴晋冉哈哈大笑,双手大张、把头朝一边侧去,露出一截脖子:
“欢迎来咬!”
李眉见他这样大大咧咧地敞开怀抱,倒是有点收敛了,刚伸出的爪子,又立刻收了回来,瞟一眼,嘴里只是不关痛痒地嚷了一声:
“德性!”
“不要?”
他微眯上眼睛,声调轻轻上扬,那懒懒的样子,像是一下子就拨动了人心。李眉只觉“轰”地一声,脸上立刻蒸腾了起来!
“你脸红什么啊?嗯?”
他又故意拉长了尾音,斜眼看她,那狭长的眼睛里,有薄薄的水光,李眉别开眼睛,假装镇定地站了起来,说:
“我饱了,你慢吃。”
她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奔出了餐厅,好象走慢了,就会被那样刻意的诱惑给捕牢、再也挣脱不了!
“你害怕什么?”
故意压低的声音突然在耳际响起,李眉大吃一惊,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怯怯地回头。她害怕的那一个却已经早一步把手搂在她的腰上。她急忙想挣开,又是白费力气,只得软弱地回头,弱弱地争辩:
“我没害怕。你咬疼我了。”
“哦?是吗?”
他铁定是故意的!李眉低低呻吟了一句,明知道她最受不了他的暧昧口吻,却每每在这样的关口撩拨她!
“我应该怎么补偿您受伤害的心?”
他没有松手,用的力气也不大,可是,她一切的自救又是那样的徒劳!李眉只好停下这愉悦了他的举动,服了软:
“你放开我,好好吃点饭,就是对我的补偿。”
“那怎么行!到手的猎物,谁会松手!”
他箍紧了她的腰,把她朝自己贴近:
“我们好好吃一点,嗯?”
他的那一个“嗯”又是说得让人面红耳赤,再加上他这话几乎是含着她的耳垂说的。让她全身的气力都蒸发了。只是软软地依在他的胸前,整个人像是刚才饭桌上的龙虾,红得可怜!
他半抱着她,一路跌跌撞撞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李眉早就迷糊了,进了自己的小客厅,他已经上下其手,不过一下,衣物就不见了踪影!
跌落床榻,没容她缓口气,他就几近莽撞地冲了进去。李眉叫了一声,痛醒了心智,察觉两人的情绪都不对,却已经推脱不得,只好一口咬上他的肩膀,也沉溺在这样急速的宣泄当中。
喘息平复下来,李眉仍闭着眼,任他的手时轻时重地在她的脸上游走。
“疼吗?”
李眉转了个身,摇摇头,把脸贴在他的肩窝上。又不是发狠地咬,又会疼多久。
“我刚才急切了一点。”
李眉细一琢磨,立刻醒悟,他问的和她答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她的脸立刻又红了,没胆解释,只好含糊地搪塞过去。
他改在她的后背上摩挲,懒懒地、把话说给自己听。
“我猜不透他的意思。”
手在他咬下的地方又停顿了下来,那温热的手让那咬痕又有些热痛。她有些难受地扭动着身子。
“一开始应该是想让那个女人住进来的,怎么我一反对,倒让他改了主意?”
“那女人也算不上什么,有能力让他想接进来,也是一个异数。”
李眉皱皱眉头,仔细想想,那个女人确实比不上裴晋起的妈妈。不说外表,就那一股柔媚的气质,裴晋起的母亲也能把她甩了几条街!在她生病的日子里,那弱不经风的病怏怏样更是让人怜惜三分。那个时候,周兰淇怎么能得手?
只是,男女之事,如人饮水,外人实在难究。李眉叹了一口气,把话朝另一方面带去:
“刚才说得不投机?”
他低低笑开,那震动的胸膛让李眉的耳朵也有些发痒,左右磨蹭了一下,竟不由地发出一句低吟。
他稍稍有些僵硬,低头在她的肩膀上又留下一牙印,声音低哑地警告:
“别乱动!”
李眉双手忙举过头,嘴巴紧抿,眼里全是无辜!这一举动明显取悦了他,他静静拥抱着她,才继续说了下去。
“承认他一家之主的位置,他要东由不得你往西拉!”
“听他过往的情史,剖析为他生下孩子的三个女人。”
裴晋冉无声地笑开:
“多奇怪,从他的分析里,我妈妈是他最爱的,晋起母亲是他排遣寂寞、消磨精力的,而这个周兰淇,呵呵,是他晚年里的温暖。”
“他说这个家是他和我妈妈一起打造的,本想找一个人回来,让我们觉得家的可贵。不被领情就算了,还连累了那样小的孩子。他说小续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凭什么给我拿来当枪使?”
“真荒谬!那么小的孩子顶多察觉我们的不友善,她又怎么知道我们争执的内容?晋起和他母亲走进这门的时候,我13岁,他怎么没在那个时候怜悯我?感情我是没知觉的?我的人生就不怕扭曲?”
“难道7岁的孩子聪明伶俐、一点就通,13岁的孩子就什么都不懂?”
“他说我越来越自私,只记得自己的生活被打乱,怎么没想他也需要一个家的温暖。”
他拉开了她,看着她的眼睛,迷茫:
“到底什么是家?什么是家的温暖?”
李眉的眼睛清亮,他承受不住地把它们遮盖起来,叹息:
“为什么到最后,错的总是我们?”
还如一梦中(三)
那样的问题纠结了他们一整夜,就是睡觉也不安生。李眉反复地做着在迷雾中追寻什么的梦。一直觉得自己是醒着的,可是,想叫唤的时候却开不了口!她左右挣扎了一番,蓦地发现自己从高处跌落!那无止境的坠落感终于让她从梦中惊醒,从床上翻坐了起来,紧了一下呼吸,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是梦呢!
她的这番举动自然惊醒了同床的裴晋冉。他也坐了起来,揉着眼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拍打:
“做噩梦啦?”
李眉轻点着头,顺势靠进他的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闭上了眼睛。
他靠在床头,一手捏在她的脖子后,一手顺着她的轮廓描着她的脸:
“梦见什么了?”
她摇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干脆不答。他也不继续追问,左右捏捻了一番,情绪也一点一点渐渐苏醒,他感叹着:
“感觉养了一只猫。”
李眉闭着眼睛笑:
“猫也可以这样陪你?”
她的手有意无意地拂过他的喉结,满意地听见他吞咽口水的声音。她张开眼在他的下巴处咬了一口,问:
“猫能这样对你?”
不容他回神,立刻从他的怀中跳了下来,“啪”地一声甩上了浴室门!
她还没来得及把衣服换下,他已经推门进来,把背朝着镜子,让那几道暗红的抓痕展现在她的眼前:
“猫能这样对我。”
李眉只得停下手上的动作,把他赶出去,才算完成了一番梳洗。
裴晋冉的动作也是很快,等得李眉把一切准备妥当,他也全副武装地站在她的身边。李眉扬起下巴,微笑:
“走吧,但愿有个好心情。”
两人都显得斗志昂扬,只可惜下得楼去,裴逑帆晨运还没回来,两人这一拳打出,软绵绵地却没了目标,不免有些泄气。裴晋冉先调整了过来,为她倒了一杯豆浆:
“来!清热解毒,多喝美容。”
李眉捂着嘴打了一个优雅地呵欠,才微微福下身子:
“不敢当,怎能让您伺候。”
因了刚才呵欠的关系,她的眼睛更是水汪汪的,看起来又多了几分娇弱。
“我的小财迷啊!”
裴晋冉摇头感慨了这一句,也就没了下文,这让李眉有些不解,又不好继续追问,两人用了早餐,各自上班去了。
公司里自是一番的繁忙景象,李眉在自己的位子坐下,眉目之间笑意渐暖,这世间,并非事事都有答案,就如这繁忙景象,又能知晓是为他为己?
李眉很少在办公时间被父亲召见,所以接到他的电话有些惊讶。住进裴家还不到半个月,他就思女心切?
她敲门、推开了李加临的办公室。她的父亲正坐些窗台边读报纸,这样的悠闲与外边的忙碌真是形成了鲜明对比。
“来了?坐。”
李加临收起了报纸,招呼她在会客区坐下。
“怎么样,裴家住着可习惯?”
李眉轻点头,话里多是乖巧:
“很好,伯父一向善待我。”
“也是,小时候恨不得把你养在他家。没有个女儿是他的遗憾。”
看着父亲的得意大笑,李眉也微微轻扬嘴角,难道要她反问:没有儿子是不是您的遗憾?
“昨晚那女人上家去吃饭了?”
李眉也不惊讶,家里请的那些人,总有一个会给裴晋起通风报信的,又怎么能瞒得过李加临,她恭敬地回复父亲的关心:
“是,带了个女儿,真可爱。”
“哦。那孩子像谁?”
李眉仔细想了一下,摇头:
“我还真是愚昧,看不出像谁。只觉得她很可爱。”
“谈得怎么样?他们有结婚的打算吗?”
李眉继续摇头:
“这我就不清楚了,他们说话的时候我也不怎么注意。”
她停顿了一下,迟疑地看着父亲:
“这些很重要吗?”
李加临拍打着扶手,看着她、担心地责备:
“怎么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啊,这可怎么在那家生存。”
李眉扁了扁嘴,脸上是少有的俏皮。
“和晋冉过得很好?”
得到她坚定的点头,才感慨:
“人老了就这点冀望。”
“小眉,这份家业迟早是你们姐妹俩的,现在遇到了难关,虽然是低谷,却也是考验你们能力的契机。就看你们姐妹俩哪个做得好些,将来主事的就是谁了。”
李加临说得语重心长,李眉也认真点头,郑重其事地保证:
“虽没有小捷的经验,但我会努力,一定会的!”
“对的!齐心定能度过难关。你是姐姐,我期待你的成绩。”
李眉梢梢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要虚心请教的好:
“父亲,您认为我该从何着手?”
李加临没有急着回答,吩咐秘书端了两杯咖啡进来。醇香的咖啡放在手中,两人都只轻轻地搅动着,并没有立刻就喝。李眉并不诧异,她与父亲在很多方面极其相似。例如,他们沉迷咖啡的香味、却很少饮用;他们也都习惯通过搅动咖啡让它的香气发散得更是彻底。等到咖啡冷却的时候,他们才会加入奶精之类的东西,调和一下咖啡变冷后的酸味。
他们会把这种习惯延伸到对事情的处理上。揪住一个漏洞不放,直到通过搅动这个漏洞达到他们要的结果,等到事情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致力美化细节、塑造自己完美的形象。
两个棋路相同的对手搏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小眉,你没有经验,却有人脉。”
李眉紧锁眉头,那样子几乎是把所有认识的人都想了一遍,才叹息:
“父亲,我认识的人太少了。”
他开始往咖啡里添奶精了,那动作做得娴熟无比。他搅动了一番,喝了一口,又在嘴里细细品尝后,才吞咽下肚。
“认识的多与少不是问题。要有用。”
“哦?”
李眉摆出一副求知心切的样子,等着父亲为自己指点迷津。
“你认识顾问春,这人在商界几乎无所不通。能得他帮助,自然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见李眉受教地点着头,李加临看她的眼神就更显赞许有加!
“退一步,你还在韩放的手下做了那些年,他也是不容小觑的角色。”
李眉忍住心头的那一股翻腾欲出的气流,还是想知道得更清楚。
“韩放还不能和我们比呢,哪有什么用!”
这一句就让李加临摇头了。他立刻放下手上的杯子,认真分析给李眉听。
“韩放现在的公司名头响亮了,我们北边的客户多被他抢走了。他们的技术更先进,同一单位比,他们的铜含量比我们高19.6%,卖出的价位只比我们高1.07%,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要能和他合作,最迟一年,我们立刻可以恢复到以前的规模。”
李眉恍然大悟,原来,打的是这样的算盘!她懊恼地摇着头,说:
“我以前只是韩放的助理,没有涉及产品的生产和技术问题,看来真是错误!”
“没关系,现在知道错在哪就行。人啊,不怕犯错,就怕不知道错在哪!”
“父亲,您知道,我当时回家心切,和韩放的交接闹得不大愉快,现在回去找他,可能得不了他的好呢。”
“傻孩子。”
李加临放松地把自己整个陷入沙发,揉着额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你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又怎么敢翻脸不认。”
李眉眯眼笑开,这话说得多有道理!放心了,有这样处处为她着想的父亲,她哪用再费心思!
还如一梦中(四)
裴晋冉还在加班,李眉一个人也不想回裴家。一路走下去,赫然发现带给很多人回忆的电影院,于她,竟是陌生的。
走近了,却发现在这时段没有放映的影片。不过,工作人员介绍,有小放映厅,可以点播。李眉的指尖划过那长长的一串名字,没有一点熟悉的感觉。
她迟疑了一阵,在目录中随便指了个名字。等着灯光熄掉,闻着怡人的苹果香,放任自己陷到沙发里,不由感叹现在的设计真是人性,这样的环境,容易让人沉溺。
影片开始了,主演竟是布鲁斯·威利斯和海利·乔·奥斯蒙特。李眉看得入神,见柯尔慢慢卸下了心房,慢慢接受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她也舒了一口气。但可怜的麦尔康医生却出现了问题,他自己也渐渐地被众人忽视!见他们两人落寞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走过,竟是没有一人为他们侧让身子,李眉禁不住鼻酸,风吹起他们的衣角,好象也吹在了她的脸上,泪也就随即而下……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部恐怖片,她活生生给看哭了,还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可是,边哭还是忘不了看,越看,心又是越慌乱,会不会走出去,也没有一个人看得到自己?她急切地想找一个人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掏出手机、按下通话的键,那边却是一片忙音,不死心地再按,还是忙着!她怔住了,就这样,什么都不能靠吗?
停下手上的动作,趴在沙发上像是失了元气,一动也不动,泪渐渐干了,知道该离开了,她却没有勇气走出这小小的放映厅,想也知道,那斑驳的泪痕有多么的难以见人!
外边的服务生已经提醒了时间,她却没有挪动的意愿,又买了一个时段,想等到无人的时候才出去。
哭累的结果,就是这样浑浑噩噩地沉睡了过去。等到裴晋冉进来,屏幕上是一群宝莱坞的明星在载歌载舞,而他的小财迷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舒了一口气,不急着上前,靠在门边点了一支香烟,放松着自己紧绷了一阵的神经。刚才,她来电话的时候他正在与人通电话,平日里只拨一次的电话竟是连响了两次,他忙挂了电话想接听,她却收了线。想着就要快到家了,也就忍了下来。下了车,才知道她还没回来。她几乎没有这样的状况出现,只除了……他立刻倒了车出门,手几乎是没离开过那小小的通话键,那一边却一直是没人接听。她、怎么了?
终于有人接起,却是一陌生的女声,说了位置,他便一路赶来!原来,是一家电影院!竟是在离他公司不远的地方的一家电影院!
服务生拦下了他,听声音,应该是刚才接电话的女孩。她上下打量了他一阵,看他的眼神充满不屑:
“下次不要让她一个人哭!哭得让人都看不下去了!”
李眉还在睡,暖气已经开足了,可她还是蜷成一团没有放开。裴晋冉猛吸了一口,终于忍不住掐了烟,上前、把她抱了起来。
她扭了一下身子,却没有苏醒的迹象。裴晋冉又在她的位置上坐下,把她抱在怀里,看着她,那狭长的眼睛慢慢地闭起……
他很容易惊醒,不过,这一回吵起他的不是李眉,却是自己的肚子。下午在办公室只用了几块点心,晚饭是想和怀里的这只吃的,因为不见了她的踪影,到现在也没一点东西下肚,能不饿醒吗!
李眉紧抓着他的衣襟,还是睡得沉,平静的脸上泪痕还在,哭得让人看不下去了啊,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能哭到忘了自己,连电话都没有接?
“醒了,眉眉?”
拍着她的脸颊,下手太轻,她只微微皱了皱眉头,还是没有张开眼睛。不得已只好下了重手,稍微用力的捏着她的脸颊。她皱起眉头,缓缓睁开眼睛,脸上有短暂的迷茫。情绪太过短暂,要不是裴晋冉一直专注于她,还真的错过了。
他低下头,下巴在她的脸上蹭了蹭,眼角多了几分笑意,说:
“起来,吃饭了。”
李眉反而朝他的怀里钻去,声音沉闷:
“我找不到你。”
他心头一紧,低低地叹了口气,亲着她的头顶:
“我不会把你弄丢。”
两人静静地相拥,直到裴晋冉的肚子又唱起了歌。她松手、站了起来,眼睛带些浮肿,唇边还有点干裂,可是,她偏头微笑的样子,还是让他腹部一紧,□来得如此突然。他自嘲笑开,把手搭在她的腰上,也站了起来:
“吃饭吧。吃饱了告诉哥哥,谁欺负了我的宝贝。”
李眉也饿了!刚才睡着了不觉得,现在才清楚地感觉自己真是饿得慌。她摸下脸,有点迟疑:
“会不会很糟?”
裴晋冉皱皱鼻子,上下打量着、认真点头,道:
“还真是有点糟。”
她吐吐舌头,躲开他戏谑的眼神,进洗手间补救自己的外表。
两人的晚餐显得萧索,不过一碗热汤面就温暖了他们的肠胃。填饱了肚子,裴晋冉就有力气问清楚原由了。
“我父亲,要我擅用人脉,说不定能在这场危机中渐露头角,成为公司主事人。”
这话说得太笼统,表情也太平静,并不像需要大哭的样子。裴晋冉瞥了她一眼,也就不在追问。李眉闭上眼举寐,哭原来是一件耗费力气的事!
“阿晋,今晚不回去好吗?”
“好!”
干脆的回答!李眉还是闭着眼睛,又转向外头,嘴角,有些微微翘起了。
“我刚才看了电影——The Six Sense,讲的是两个死去的人,以为自己还活着,过着被周围的人忽视的生活。”
车厢里很安静,这让李眉的声音在这样的安静里显得寂寞。她把手贴在车窗上,睁眼看着外边的车来车往:
“我们是活着,却被以为死去的人吧?”
裴晋冉总算有了些头绪,微挑眉头,唇边有些微微的笑意,连带地,让他的话也变得温和些:
“哦?你父亲还说了什么?”
她的手在轻抖,以为他没注意,却是突然被他拉起、紧握住,整个人被安全带勒得生疼,他却仿佛没看见一样又重复了一句:
“他说什么了?”
“让我擅用与顾问春的关系。”
她反抓着裴晋冉手,用力地握住,又松开,面目在这一瞬竟有些狰狞:
“还有韩放。”
他听闻,竟是有一刹的停滞。嘴角的那一丝笑意,突然变得讥讽起来:
“这些无所不及的苍蝇!”
那样子,仿佛就像刚吞咽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他稍稍停了下,情绪突然转变:
“哭倒是宣泄情绪的一个方法。眉眉,下次哭之前给我电话、打不通就留短信,我可不想再把你给弄丢了。”
李眉一时没有反应,他也一直看路,车厢里又是一阵安静。然后,她的手轻轻勾弄着他的掌心:
“我想抱你。”
他还是看着前方,李眉干脆松了安全带,抬高了身子、大声宣布:
“我想抱你!”
车倏然停下!他几乎是用举的把她从另一边抱到自己的怀里!
“这样吗?”
他的眼睛幽深晦暗,唇角有笑,又显得轻佻,看着她的盈盈笑脸,就这样吻了下去。她闭上眼的时候,心里也有羞涩的,这样丑,他也吻下去了啊……
还如一梦中(五)
晨起,李眉对昨晚的失控觉得有些羞涩,趁着裴晋冉还没醒来,早早地躲进浴室,却是惊叫了一声!让裴晋冉也惊起、在外边紧张地叫起:
“怎么了?”
她在里边捶镜,遮了镜子里的眉眼,气也就泄得快,闷闷地回复:
“没有。”
草草收拾了外表,又躺回床上,裴晋冉在旁边左右研究,也不清楚她在闹什么别扭。扒拉开她遮盖着眼睛的手,耐心渐失:
“到底怎么了?”
李眉眼睛紧闭,嘴上一张一合地委屈着:
“我这样子能去上班吗?”
“什么样?”
他稍稍一停滞,也看不出她到底有什么不妥。她懊恼地睁开眼睛,比画着要他仔细看:
“三眼皮!猪八戒!”
果然,她的眼睛有些浮肿,变三眼皮了!他“噗嗤”一声笑开,慢慢加大笑容:
“还真像!猪八戒。”
她噘嘴、拍开他抚上眼睛的手,赌气闷进了被子里,嚷嚷:
“别管我、别管我!我找高小姐去!”
裴晋冉忍住笑,安抚着:
“好,不上就不上,你准备在这房里闷一天?”
李眉不理他,干脆把整个人蒙进被子里,恨不得时间再倒退一点、夜再长些!
裴晋冉换了衣服,又坐回床边,拍拍她的鸵鸟脑袋,问:
“送你去会所?洗汤?”
李眉像破茧的蚕一样从被子里蠕了出来,眼里是向往,却还是有些迟疑。人啊,总是自我保护的多。就算心里百孔千疮,脸上也不想被人窥知一二!她怯怯地问:
“会不会有人看见?”
裴晋冉楞了一下,揉揉她的头发,手顺着她的发际刮向她的脸颊。她没有醒悟这时候的自己多有吸引力吧。闷红的脸上,眼睛肿胀却晶亮,鼻尖与双唇都嫣红,就像小时候闯祸之后期待得到原谅的样子。
手抚上她的唇,又是停顿。这样的她,已经开始卸下所有的防备,全心信任他们的关系了吗?
裴晋冉的手在她的唇上来回摩挲,低声保证:
“我掩护你,为你降妖除魔。”
这话逗得她满心欢喜,跳起、借口换衣服躲开那几乎溺毙了她的深情。裹了一件大衣,拉着他的衣角就准备出门。至房门口,又突然惊乍起来:
“等等!”
裴晋冉停了脚步,以为她要改变主意了。见她又跑回房间,从储物柜里找了一墨镜架上。裴晋冉看了,想笑,又生生给压下去!咳嗽一声,问:
“难道你想大清早的就戴着墨镜与我父亲一起用餐?”
李眉左右为难,小心翼翼地提议:
“上会所吃早餐?”
“恩,我要考虑一下。”
他摸着下巴望天。李眉咬牙,狠心承诺:
“我请!”
“成交!”
看着他笑得那样灿烂,李眉也轻扬嘴角,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起码,还有温暖。
躲开众人的耳目出了裴家,裴晋冉吃了一份简单的早餐就离开了,留下李眉一个人在会所消磨时间。
她要了足底按摩,打算在消耗点能量后再做个全身保养。眯上眼睛的时候又想起该先要个水果面膜消肿胀。按下铃叫服务,接线的服务生贴心地提醒:
“李小姐,齐太太定了小鱼汤池。”
李眉难得能遇见姨妈,怎么能错过。问清楚只有一人,立即给了姨妈电话,她们姨甥两个,也能偷空一聚。
齐太太在外人的眼中总是一副乐天的样子。见了李眉,先是端详一番,又上前捏捏她的脸,终于下结论:
“瘦了!”
李眉任她捻捏,见她罢手,才拥抱了她一下,笑眯眯地说:
“姨,哥哥嫂嫂服侍的好啊,肉不见少!”
她横了李眉一眼,挥手让服务生离开,立刻凶巴巴地问:
“怎么没去上班?”
李眉不答,推着她换了衣服出来,两人泡进池里,任那小鱼在她们身旁穿梭。
“说,怎么没去公司。”
李眉也知道躲不开这问题,认命地正视她的姨妈:
“眼睛痛。”
经过一番的敷贴,眼睛已不复早上的肿胀,但,认真看,还是能看出端倪的。她的姨妈又怎么能被这点小伎俩骗过!看一眼,说:
“揉的。”
话锋一转,问:
“在哪哭的?”
李眉惊愕了一下,忙对她解释:
“电影院。”
还徒劳地补充:
“看电影哭的。”
齐太太的声音突然冷洌了起来:
“那家人又怎么气着你了?”
李眉闭起眼睛,在关心你的人面前隐瞒事实,还真是白费力气!吸了一口气,才把昨天与父亲的交谈说了出来。期间那些断断续续的伤人句子,在姨妈的冷眼下,更显苍凉。
“姨,我错了吗?”
她抬眼,眼神茫然,嘴角隐然抽动。究竟,她是错在离开家还是错在回了家?
“错在哪?错在你妈生下你就离开?错在你有个为爱盲目的父亲?还是错在你是裴晋起的前未婚妻?”
姨妈的声音好象是从胸腔里直接压榨出来的,一字一句说得极其费力。到最后,干脆把手上的毛巾丢进水池里,直了声音低吼:
“小眉,我也是你的人脉。你还有哥哥与弟弟,纵然不才,也能牵制一二分。”
那眉眼之间的狠绝,让她本就没什么表情的面孔更是威严!
“姨!”
只叫了一声,泪又盈满眼眶。
“哭什么!你妈生你下来又不是为了哭!”
呵斥的人,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姨,你别这样。”
李眉先回了神志,拿了毛巾为她的姨妈擦起眼泪,她自己却开始抽泣了。
“晋冉是什么态度?”
“他总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那就好,寻得一份幸福不容易!他能安定你心,就比千金都好用。”
她的手抚上李眉的头,泪流满面:
“世间男子不是个个都如晋起、韩放之辈。我姐生前,也曾得他几分的温暖,那时候为有个爱她的人而安心。哪里清楚有些人只贪得自己的安好,最爱的还是自己!”
她看着李眉,想安慰,又觉言语的无力,愤然之后剩下的只有惆怅,:
“这旧爱新欢已经难为了为一己私欲假装公平的男人,我们怎么能期待离开的人能斗得过活着的温暖。”
“小眉,晋冉很好,他待你一言一行皆合我意。我们要讨得自己的公正,可也不能忽略了身边触手可得的温暖!”
李眉不由点头,这段时间,幸得他在身边!李眉把手放在姨妈的手中,姨妈的手丰腴而温暖,顿觉气力倍增!
“孤军奋战是勇气而非计谋,你勇气备足,该有计谋了。生而为人,既然是上天的恩宠,定要活出自己的姿彩!他们有他们的张良计,你也有自己的过墙梯!而我与你两个表兄弟,就是你的梯子!”
李眉笑着掉下眼泪,躲开姨妈的痛惜闷进了汤里。就是这样!有这样的长辈,才让人对血缘亲近,对亲情充满向往,对人生也不至绝望!
有了庇护之地,又何惧风雨!
人生(一)
再进公司,李眉特意到父亲的办公室露了一面。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李捷也推门而进。两人相视、淡淡一笑,各自寻了一个位置坐下。李眉眉眼飞扬,没能在家里表现的和乐,在公司里演绎也是不错,她今天精力充沛!
哪知,李捷却没有心情与她说话。她摊开手上一直捂着的文件夹,面色沉重地对李加临报告:
“爸爸,亏损很严重。”
李加临的表情也凝重,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沉吟,缓缓开口:
“你们两姐妹都在这里,我也就直说了。这形势越来越不好,我们不但没赚钱,还亏损了。估计,支撑到年前都是问题。公司里的现金流早就断链,割弃的工厂只能止得一时的火,想活,就要找到出路,我老了,就看你们姐妹俩了。”
李眉也垂下眼角,默默地感受这股沉重。这样拙劣的开场,难为了他们!
“爸爸,股票上面,妈妈亏损了不少。”
“我知道,我还给她划了200万。估计一点渣都没给我剩下了。”
李加临摇头,端起咖啡,又放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自己的钱也套住了,一部分压在基金上,投在港建上的钱,现时又捞不回来,难怪前人总是告戒做生不如做熟啊!”
“爸爸!股票什么的假与时日,总会好的,您就少担心了!”
相较李眉的沉默,李捷却表现得俏语暖人心。李加临附和地点头,又担忧地问起两个女儿:
“你们手上有什么投资的,也要尽早做些处理,这一波浪潮,看来是没那么容易过的。钱这东西,这个时候要抓在手心里才觉安稳。”
李眉在一边点头,她的沉默寡言让李加临又多看了她一眼,关切地再次问起:
“小眉,你把钱都投在什么地方了?”
李眉轻轻摇头,双手放在膝盖,看起来拘谨有加,而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无奈:
“我没什么剩钱的概念。”
“哦?工作了那么多年,也没有其他投资?”
面对李加临怀疑的目光,李眉惭愧地别开眼睛:
“我离开家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有点钱,就全花在吃穿用度上了。”
还是不信!李捷在一边打量着她,也问起:
“按行业标准,韩放那边的人工是偏高的!再说,姐,你不还是他的助理吗,人工一定更高。”
李眉翘起嘴角,略带羞愧的声音还多了点笑意:
“助理啊,我是贪慕虚荣了点。或者,我有个好父亲,对吃的、穿的、住的我一向享受惯了,拿工资的,钱再多也经不起这样的花费。”
“没有其他的分红?你不是一开始就在他身边吗,算是元老了。”
李捷是明显的怀疑!
“不是所有的元老都能分红的。”
李眉乐意告诉他们有关她的财务状况。
“公司起步的时候,工钱不高。赢利之后,韩先生一直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他自己的工钱增长也不快,我又怎么能逾越!他把福利换成实际利益支付于我。”
“什么实际利益?”
李捷没容她说下去,一听到有别于钱的支付方式,立刻感兴趣。
“他供我上学。”
“哦?什么学费那么贵?”
“其实也不算是特别贵,但名额有限,他能让渡于我,也是受他恩惠。”
“这样与你的钱有何关系?”
李捷放松了自己,话却依旧咄咄逼人。李眉保持一样的坐姿,神态自若地看着其余的二人,诚恳地表达自己的心思:
“受人恩惠当于涌泉相报。我没能回报他更多的东西,只能在金钱让有所付出。我支持韩先生的慈善事业,把多于我生活费用的钱,转给了他的基金。”
“一点都没留?”
“留了!我也不是圣人。可是,回到家,父亲又给我办了卡,我那些被压抑的购物欲又冒了起来。与顾夫人一起,花钱更是如流水。”
李眉耸肩,庆幸:
“还好,晋冉也给了我钱。不然。”
她看着李加临,嘴角有细微的抽动:
“不然,父亲,您的压力就更重了。”
她扫一眼李捷,又把注意力放回父亲的身上,话里的戏谑,淡得几乎让人忽略:
“您看,有个投资失利的夫人,再加一个败家的女儿,日子可怎么过!”
“晋冉哥哥一个月给的额度也不高吧?晋起一个月只给我刷5万,他说他人工不高!”
“我倒没怎么注意,毕竟,我拿他的附属卡的日子还太短。”
摊开自己的手,满腔的热血啊!抿嘴轻笑,就怕太过热忱会打草惊蛇:
“不如,下午一起刷一趟?”
“好啊!爸爸,那我们姐妹下午就不进公司了。”
李捷立即应允,刚好电话进来,借着电话离开了李加临的办公室。也是,目的达成,她再留着,也不利于父亲的打探啊!
李眉抿一口咖啡,对上父亲的视线,微微怅然:
“真好,小捷的样子让我自愧不如!”
“她显得雷厉风行,你却太过内向,好在沉稳!各有各的好,我都喜欢。”
“不,父亲,她懂得钱生钱的道理,而我,只花而已。”
“她不过跟风买了一两套房子,我看也没剩多少了,这次她妈妈……”
李加临没有说下去,挥挥手,把握着话题的走向:
“小眉,你一分都不剩?”
“父亲,我没有预料经济是这种走向,我要知道会有这样的全球危机,我能不剩钱吗?”
脸上只余懊悔!李眉稍稍吸了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问:
“父亲,家里的经济真的那么糟糕了吗?”
李加临长长地叹了口气,靠向椅背:
“真的糟糕了!积压的货又不是什么高端产品,经不起市场冲击。偏偏压下的原材料又一时一个价钱,弄得人心跌宕起伏的,这割让出去亏钱不说,也没人接手啊!”
他又是呼了一口长气:
“之前几个人拉着投了一个港口,现在出口业务基本都停了,那钱也就化成水泥浇在那了,看得到,拿不回!要是这东西能盘出去的话,借机把钱投在其他地方,说不定还是一线生机。”
说到底,还是钱啊!李眉皱起眉头,这样的问题,她也想知道多些!
“父亲,把港口抵押出去,再贷款不行吗?”
“已经抵押过了。”
李加临摇头,单手扶额,这次,连气都不想叹了。
“关了一间厂子,还以为能顶一阵子。可这市场的崩溃还真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好好的市场,说萎缩就萎缩!我就不明白了!这房地产都还没倒闭呢,我这小小的电缆、电线怎么就活不下去了!”
“小眉,我听说顾问春还为他夫人弄了一地产公司?”
“是的,父亲。格非姐姐这些日子突然变得像个上班族,每天都有很多问题与我说呢。”
他左手有节奏地敲打着额角,闭眼沉吟:
“他们的水电系统会由谁做?”
“格非姐说要公开招标,因为她是第一次做生意,绝对不容忍有暗箱行为。”
“那么,拢共有几家参加竞标,这个能知道吧?”
看着父亲脸上出现的一丝讥讽,李眉压下到嘴的那声笑,恭敬地回答:
“我会去打听的。”
李加临满意地点头,瞥她一眼,突然又变得语重心长起来:
“小眉啊,做生意就得讲究一些人脉、手段,要不怎么说得应酬呢。我们出去应酬,就是为了知道现在外边刮的什么风,跟着风走,我们事半功倍。你放着手边的资源不懂得用,又怎么能赢得了小捷呢?”
李眉点头称是,这一段小小的交心,彼此都获益良多!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李加临挥挥手:
“好了,赶在上午把工作都弄好,下午就让你们姐妹俩好好地逛逛!”
李眉跟着父亲微笑,站起来告退:
“谢谢父亲!我很期待。”
人生(二)
期待的情景如愿上演!
两人一起用了午餐。气氛还算平和,整整一个下午呢,怎么能把开头闹得那么僵!
“姐,我们看看男装吧,好歹把他们的钱花一点在他们身上。”
李眉随她走进一家男装店,她前些日子刚与罗格非来过,店员也不陌生。见她们走进,忙上前招呼。
李眉谢绝了她们的介绍,撇下李捷,到一边看领带,在那些纷杂的颜色与图案中左右为难。李捷上前,探头看一眼,怂恿着:
“姐,喜欢就买了,晋冉哥哥身上的东西,还不就是给你看的。”
李眉放开手上的领带,侧身移了一步,与李捷站在同一水平线上。
“不了,钱要抓在手里才安心,父亲刚刚告诫的,不是吗?”
“可姐不是想知道晋冉哥哥给的额度吗?再说,买这点东西也不用犹豫。”
“一分也是钱,我该学会节省。他的钱总归有一天也是我的钱,为他节省,也是为我节省。”
李眉走到休闲区坐下,随手翻开他们的广告,沉迷男□惑。李捷亦步亦趋,也跟着翻起了宣传册,漫不经心地问起:
“你不打算做婚前财产公正?”
李眉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看她:
“我担心他分去我什么?我还担心他做呢!”
李捷缓缓地勾出一个笑痕,又低头看手上的广告册:
“姐,你以为我不知道呢?你从韩放那里最少得来500万。那些你们情浓时候的帐目,外人更是难以清楚,我保守地为你做了估计,起码1000万的私房钱是离不了的。”
李眉也微笑着,幸好那些店员没有上前,要不然这话流传出去,可怎么对得起李裴两家的颜面!
“你母亲能藏得这么多的钱?”
李捷一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瞬间又收回心思,摇头辩驳:
“你和我妈妈怎么能比!你在公事上是他的帮手,私底下又那样亲密。金钱的来往你是一清二楚,什么地方能放些到自己的口袋,你绝对比我妈妈清楚。”
李眉站起来,摇头失笑:
“走吧,找个地方好好地说,这里实在不适合讨论这样严肃的问题。”
换了一个私秘的环境,李眉的笑容更甚,主动回答刚才的问题:
“韩先生与我之间的金钱来往一向有帐可查,我想,你可以清楚知道我的财务状况。”
“不,姐姐,我对他私底下给予你的更好奇。”
李捷挥手打断她的话,明显不信任自己看到的东西。李眉给她倒咖啡,低头抿了一口,缓和情绪,才有斗志:
“晋起能给你多少现金?在公司里,父亲曾拿多少现金给你?”
李捷还是不答,脸上的狐疑却是没有减弱。李眉放下杯子,不以为意地说下去:
“再怎么成功的商人,也是拿进不想付出。韩先生没有财富均等的观念,而你,也把我看得太高了。”
李捷也放下手上的杯子,右手却仍不停地搅动着咖啡:
“这么说,你对公司是势在必得了?”
“这东西看缘分,我想要的东西不一定是我的。”
这话让李捷停下动作,抬眼看她,脸上满是戒备:
“什么意思?你想要的还有什么?”
李眉半举手安抚她:
“想要的当然是安稳幸福的生活,还有,一个能给我提供安稳幸福生活的男人。”
“晋冉哥哥?”
李眉承认自己的心理阴暗,嘴角轻扬,反问:
“你说呢?”
她笑得勉强:
“我说就是了,谁看不出晋冉哥哥把你捧在手心中啊,对你的过去一点都不计较。”
李眉好奇她最后几近赌气的口吻:
“我的过去很见不得人?”
李捷立刻来了精神,想来,等这句很久了:
“不是见不见得人的问题。谁都知道你定过婚,还和你的前老板不清不楚。”
“等一下。”
李眉皱着眉头打断她的话:
“定过婚是错?什么是不清不楚?你能一次给我解释清楚吗?”
“撇开你定婚的对象不说,定过婚的女人,名声上总有瑕疵吧?”
“你的意思是说我定过婚是错,与裴晋起定婚更是错?”
“你说呢?”
她把刚才李眉的话掷回。李眉耸肩,态度特别诚挚:
“我从不认为这是错,要没之前的经历,我怎么能确定他才是我想相伴一生的人?要没有我毁掉的婚约,你又怎么能知道晋起是那么爱你?”
“也对!姐,我也想要安稳幸福的生活和能提供我安稳幸福生活的男人。”
李眉微笑着点头:
“真好,我们的追求还真一样,但愿能实现。”
“可不是,我指望着公司能好好经营下去,给我安稳的生活提供保障。也相信晋起能挑得起大梁,为我打造最安稳幸福的堡垒。”
“那我也应该有同样的期望啊。自己家的公司好,我也能得好处。晋起的公司好,也是晋冉家的好。看,这一点我们还真是切肉难离皮呢。”
“是啊,有了钱的保障,我们的生活一定安稳。”
她停了一下,见李眉不搭话,又说了下去:
“早上你也听见了,公司现在的前景并不明朗,爸爸希望我们在这段时间有所表现,看谁能拿得公司的主事权。”
李眉还是没反应,她也就继续说着:
“我们俩是各有各的长处,你有顾问春这个熟人,我胜在对公司更为了解。若是我们二人携手,公司必然大有作为。”
她顿了顿,李眉也不插嘴,就等她继续说下去:
“可惜我们从来不和。我本来打算,如若你给我一千万,我自把该我的股份渡让于你。你却说你没有存得这钱。那么,你可有兴趣,我给你一千万,把公司让渡于我?”
“哦?看来这几年你分得的利润不少啊,至少存了一千万。”
李捷淡淡笑开,话里却不掩得意:
“我能挣得多少!还不是晋起的功劳。他把身家托与我保管。”
“那怎么说他人工不高,每月还限制你消费额度?”
这话,岂不是自打嘴巴?
“多年积蓄都掏出来了,再加上晋起外婆家的支持,我们竭尽全力了。再说,我对公司的感情你不会了解。”
“哦?”
“你可以轻易割舍你与韩放一手打造的公司,我却不能。我为公司付出太多精力,不能轻言放弃!我不能看着它倒下,那是我证明自我价值的地方!”
李眉差点站起来拍手,这话说得多让人热血沸腾啊!她轻扬下巴,低低开口:
“容我提醒,那也是我未来生活的保障。”
李捷不让她躲避,再问一次:
“那么,你可有兴趣?一千万,也能保得生活的无忧了!”
“这话让父亲听了可就不高兴了。他也没决定要把公司给予我们俩个继承。在他还健在的时候谈论财产的分割,不大好吧?”
李眉止住了这话题!话说到这里就够了,这问题现在说还太早,各自暗地里拨弄自己的算盘就好了!而有些事情,还是说明白的好:
“你刚才说我与前老板不清不楚,你能为我解释清楚吗?”
“哦,这个啊,姐,在沿海那一圈,谁不知道韩放有个私人助理为他打点一切,据说韩放能有现在的成就,那个助理可是功不可没。”
“这么说,那个助理就是我了?”
李捷点头:
“可不是,韩放对你不是尤为青睐吗?据说他的那个简爱小姐没少吃醋!韩放的身家上亿,你少说也能分得千把万吧?”
“要真是功不可没,又对我尤为青睐,我也不止分得千把万了!我与韩先生之间的关系尤其简单。他付我钱,我为他工作,又怎么说得不清不楚呢?”
“呵呵,姐,你是打定主意外人没有真凭实据所以就死不承认?”
李眉摊手一笑:
“你也知道,我现在可是有未婚夫的人。不为自己,也要为他的脸面着想。我可不想听见你总是拿不清不楚来形容我与韩先生的关系!”
“我会记得你的提醒的!”
李眉端起咖啡,又皱着鼻子放下,冷了!她重新倒了一杯,没什么心情与李捷纠缠下去:
“你今天就想知道我存多少钱了吧?”
她搅动着咖啡,脸上似笑非笑,从早上他们二人那样碰巧与毫无重点的对话,到下午独处之后的不停打探,不就为了知道她的存在是不是一个威胁吗!李捷刚想开口,就被她拦下,渐渐泛出的笑容也遮盖不了她话里的寒意:
“离开的这五年,我没惦记着家里的钱。现在,也没惦记着你的东西。你,能不能也别惦记我的东西?”
李捷冷下脸,话里也多有挑衅:
“那你可要看好!钱这东西我不怕多。裴家,就看落在谁手上了。”
“哦?这自己家的公司,我们就不用再争了?”
“你没看清楚吗?按照我们家现在的情形看,我还是占上风的。”
李捷得意笑开,她还有个母亲不是吗?怎么说,李加临的财产会分割给女儿与妻子,而他妻子的财产,到最后还不是回了她李捷的手上!胜负的关键是在裴家,李家的公司,本就在她的掌握之中!李眉沉默地笑着,难怪是父女,都把遗产这东西看得太重要了!确定,真的有什么可以遗留下来吗?
人生(三)
当晚与裴晋冉一起,自然说了这一天的经历。
李眉盘腿坐于床上,为他揉着后背。她的手劲不大,这样的按捏再加上轻缓的语调,裴晋冉睡意渐浓。
他翻了一个身,面朝她。李眉不解:
“怎么?”
按得不好?
他靠在床头,揉揉眼:
“这样比较能集中精神。”
李眉瞪下眼睛,手上的动作略略一缓,说:
“累了?那不说了,你睡。”
“不!”
他拍拍脸颊,深深吸了口气:
“你说,嗯,说说你对他们今天行为的判断。”
“好,你等一下。”
她点头,却跳下床跑了出去,须臾,端了一杯水进来:
“给。”
裴晋冉抿了一口,脸上有淡淡的笑痕。她在一边清清嗓子,先从自己的父亲说起:
“我父亲一开始对我的财务状况并无好奇,自从韩先生吞噬了他的市场后,他对我的个人财务就明显多了很多疑问。显然,如果我有钱,必定是从韩先生处得来。由此推断我能从韩先生处挖来有利情报,失落的疆土复辟有望。”
李眉看着裴晋冉,眼巴巴地想得到他的肯定。他却喝着他的水,挥手示意她继续。李眉呶呶嘴,又说了下去:
“李捷先是放出公司前景不容乐观的烟雾弹,再用一千万的金额来试探我的经济能力。我觉得她是想知道我有没能力支撑接下去的争斗。还有一个,就是想知道我到底看上了这份家业没有。”
“不错!这一点想得周到。你要有钱,明显比你家看得到的还多,想来就没兴趣分那烂摊子了。”
裴晋冉终于开口赞赏了。他眉头紧蹙,看她的眼神带着笑意:
“你没想他们为什么拿公司的财务报告说事?”
“转移目标?”
李眉也不大确定,见他点头。心突然揪了一下,她在这些人的眼中,难道是仇人?
“他们或许可以假借这样的机会,先把一部分财产转移,遗留下来的空壳,由你来帮忙填补!”
或许,李眉苦笑,他说得还是太婉转了!他们简直就是用这一招来转移财产,前景好的话,自然一切没问题;不好的话,她便派上用场,说不定,她将继承一大堆的债务!
“你说,特意说出他还给了200万炒股票有什么目的?”
裴晋冉揉着眼睛,疲累尽显,李眉躺到他身边,把手搭在他的头侧,帮他揉捏着。有点担心地看着他,又在他的示意下继续说着:
“是不是让我知道他们户头上的金钱来往是正常的?”
她稍一停顿,有些气泄:
“她查我户头。幸好我离开的时候没带身份证,还做了张假的。”
说到后边,几近雀跃,眼睛里消失了许久的亮光也突然绽放,那样子,就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看起来没心没肺又让人生出一股渴望!
他伸手盖住她的眼睛,话里充满诱惑:
“躺下。”
李眉猜不透他的意图,依言躺下,嘴里却还是低声呢喃:
“做什么呢?”
并没有做什么,裴晋冉挨在她的身边也躺下,搂着她,互相温暖。
“眉眉。”
“什么?”
俩人都闭着眼睛,灯光却还耀眼,映衬出他们各自淡淡的笑意。
“说说你自己。”
李眉侧身朝他,眼睛依旧闭着,一手搁置在他的胸前。声音轻泄而出:
“我在韩先生身边工作了五年,他刚组建公司,我便在了。他对器械有天赋,我对机会能把握。他待我颇为大方,第一年我便得了四十七万,我对金钱有渴望,喜欢看着数目的增长。放银行太慢了。”
“还记得你遇见我的时候是在哪吗?”
裴晋冉怎么不会记得!他找了她那么久,久到以为她可能已经被世人遗忘了。她消失得过于干脆,刚开始还能知道她在哪里上的车,可是,人太多了,她一路换车,只换车!所有涉及证件的东西她都跳过,没人知道她在哪!
他到南方参加会展,被几个友人拉去夜市,到一条小巷里吃‘鸭片粉圆’,甫一坐下,便见外边来了三个小年轻,与他们隔壁桌坐下。裴晋冉之所以特别注意他们,是因为他们并不像其他混混一样看起来流里流气,而且,他朋友中,还有人对他们点头打招呼。
筷子刚摆好,隔壁桌就添了一人。那些小年轻是站起来打招呼的,他们叫她“彩姐”。那女子没说话,那三个小年轻说着方言,速度又快,裴晋冉听不清他们交谈的内容。很快,他也投入与朋友的交谈。
“小妹,添些沙茶酱。”
声音是那样熟悉!裴晋冉忍住回头的欲望!她叫“彩姐”!竖起耳朵关注隔壁桌子的动静,对友人的交谈多有迟疑,他不想出声让她惊慌,他们两人,已经没有任何交集。
忍到那三个小年轻退场,她还在继续着她的消夜,他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在心头烧了一把火!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还与这样的人一起出现!她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准备走的时候,裴晋冉也找了借口离开,候在拐角处,等她经过,突然出声:
“眉眉?”
她被吓了一跳!煞白的脸在周围昏暗的灯光下更显脆弱,仿佛不堪一击!她迟疑地唤他:
“晋冉?”
他松了一口气,克制着把她揽入怀冲动……
“阿晋,那个时候你见我怎么一点都不热忱?”
李眉突然睁开眼睛,盯着他的脖子抱怨!他不由得摸着自己的脖侧,轻轻颤抖了一下!是啊,为什么不热忱!从那一刻开始,他到现在都还在后悔!为什么,当时他就没有伸手把她揽入怀中!
如果,那个时候揽她入怀,她早就在自己的身边了吧?
裴晋冉张开眼睛,转头在她的脖子上咬了一口,听着她压抑的惊叫,情绪又高涨了起来:
“继续说你的!”
李眉嘟赌嘴,只得回了刚才的话题。
“那三个小年轻是罗牧一个朋友介绍的,我负责提供资金,他们去一些私人赌场放高利贷。经济越好,赌博的人就越热闹。我投入四十万,不到半年,我手上就有了一百八十七万,到最后收手,我连本带利拿了七百六十万,还有一些收不起来的烂帐目,都给那三小孩了。”
“想必那三小年轻也赚了一笔。”
李眉摇头:
“我拿的是小头!我们算两股,我拿四,他们拿六。有时候数目小的,他们也不入帐。”
“乖女孩!”
他赞许地在她的额头印了一吻!李眉嗔了他一眼,无奈地叹息:
“也只有你才称赞了!这钱,总归是那么见不得人!”
“韩先生的生意越做越好,五年,他划了八百七十八万到我的帐户。我离开,他还在帐户上存了两百万,算是我的离职补偿吧。”
“嗯,我的小财迷可是富婆了。”
李眉笑着看他,掰着他的手指继续数了下去:
“表哥从小带着我在股市里进进出出,一有钱,我也做。一开始市不好我没什么赚头,到后两年,一路飙升了3、4千点,我的钱也翻了个翻。”
“年初,姨妈给我联系了一个岛,我有没说那是我从小的梦想?”
裴晋冉摇头,她不以为意,情绪越来越高涨,又说了下去:
“我从小就想买一个岛,建一个每次只接待一户人家的休假区。那个时候,我把股票的钱全抽了出来,准备实现我的梦想。”
“所以,不是因为有先见之明把股票全部清仓?”
李眉白了他一眼,想反驳,又只能泄气地承认:
“我还真是撞了大运!”
“有钱傍身,做起事情是不是就能得心应手呢?”
裴晋冉绞着她的发丝,像是在自言自语。李眉摇头坦诚:
“他们不是我想拿钱砸的对象,目前看来,让我心情舒畅的,是他们在言语之上处于下风。”
“心软吧?”
他重新闭上眼睛,手也安分了起来,规规矩矩地放在自己的胸前。李眉也躺平,双手枕在脑后,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不会,对他们心软,苦的还是我自己。阿晋,我不会心软!不会!”
“只要能换得自己舒心,你现在放弃也没关系。我在你身边。”
他侧身,闭着眼睛把手放在她的脸颊,轻轻来回地摩挲着!
“阿晋,谢谢你。”
“不,谢谢你!”
谢谢你,藉着李加临与李捷的刺探把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知与他!谢谢,她把他放在心的最里边。谢谢你,李眉,躺在身边,让我有触手可及的温暖!
人生(四)
翌日,罗牧的电话早早打来,终于赶在生日的前夕把礼物准备妥当了!李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挂电话前,他又突然丢了一句:
“你今天找个时间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罗牧难得在大清早就找了这么多的话,这让李眉有了好奇!裴晋冉调整着领带,见她挂了电话还在傻站着,瞄一眼时间,不得不出声提醒她:
“上班了。”
李眉醒悟,有一瞬间的犹豫要不要提醒他裴家长辈的生日。转而记起,这两天礼仪公司会上门来布置场地,他见到,必然记得,也就作罢。把公文包递给他,突然又想起另一回事:
“你上次健康检查是什么时候?”
他怵了一下,若有所指地笑起:
“怎么?觉得我体力不济?”
李眉白了他一眼,为免继续被嘲笑,只好解释起来:
“太容易疲倦了,看看保险。”
又觉得这话说得丧气,立即换了一副恶狠狠的表情,低声警告:
“我绝对不允许你比我到极乐世界!”
嘴上说得坚决,心里却是不怎么塌实,她也在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裴晋冉心里“噔”地一紧,面上也不敢显山露水,只得笑出声来,刮着她的鼻子打趣:
“小气!”
牵着她的手下楼,见她还面带戚然,只差举手保证了:
“绝对不敢放任你一个人!”
李眉转头看他,在阳光的照耀下,他们二人的周边像镀了一层明媚的光圈,更加深了他脸上的真挚。她低头、拿起他的手,在他左手的中指上啄了一下,迎着阳光笑开:
“我会记得!”
晨光下的餐厅里只有他们二人,李眉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几天伯父都不吃早餐?”
裴晋冉按按嘴角,脸上柔情毕现:
“宝贝,要懂得距离产生美,适当地延长距离,会让我们的生活更为融洽。”
李眉的心立刻揪起,这刚安静了几天啊,风雨又要来了?转瞬又是释然,既然裴晋冉胸有成竹,她也能做到兵来将挡!优雅地放下餐具,抿出一道笑痕,道:
“亲爱的,那么,今晚的晚餐我将与他人共进,你请自便。”
“哦?罗牧?”
“是,今天我想上班。晚上与他见面。”
裴晋冉拉长了嘴角的弧度,眼尾更是斜入鬓际,脸上带着有别与轻快声调的沉重,大手一挥,爽快地答应着:
“难得有个感情好的,去吧。”
她拿眼角看他,笑嘻嘻地问:
“我怎么觉得这一句酸酸的?”
话甫一出口,李眉就暗自唾弃自己懦弱的情感!自己竟是这样的见不得两人之间的紧张!他只是小小的面生不悦,她就不由地放下姿态,期盼能用一两句暧昧粉饰两人之间的亲密。她却不知,这话多少抚慰了裴晋冉的情绪,刚才还乌云侵袭的脸已经晴空万里了!他站起来,倾身亲着她的耳垂,宣誓一般地呢喃着:
“那是!你是我的!”
李眉嗔了他一眼,轻轻推打他,想说些什么掩饰她的脸红,低声辩驳:
“谁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
话音刚落,见他笑得越发灿烂,她又急又气,更是后知后觉地发现,对着他,她已经习惯随时随地的撒娇了!
“我是你的!我还以为你会这样说。”
他叹息,又抿嘴摇头:
“这样我会没有归属感,有时候男人对安全感的需求比女人更甚!啧啧,这样的你可不太合格!”
忽视她的脸红,努力引开她的注意。她又怎么能不领情!横他一眼,赌气、又凶巴巴地低声叫嚷:
“你是我的!全身上下都贴着我的标签,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胆敢挑战此底线者,杀无赦!”
“好!”
他大笑着挽她站起来:
“我定为我的小财迷守得贞洁!”
看着通向厨房的那道玄关处隐约有人影走动,李眉更觉脸红,恨不得啐他一口,狠声抽了口气,却又软绵绵地吐了一句:
“德性!”
那气鼓鼓又显得颇有血色的脸看起来多了几分生气,比之她千篇一律的笑脸,让人心宽!他却不知道,因为他不复昨晚的低迷,让李眉嘴角的线条也柔和了几许。
亲昵的气氛一路延续到她家公司外,李眉不像往常一样急着下车,这让裴晋冉侧目,转头看她。她却直视前方,一手无意识地揪着安全带,思索着、一字一字极其艰难地表达着:
“幸福……家人……”
裴晋冉不急,好整以暇地等着她把意思表达完整。她扭捏了一阵,突然把手一挥,做凛冽状:
“我遵守你遵守的、维护你维护的!”
说完,也不管这样无头无尾的话对方能不能懂,竟是头也不回地下了车!低头进了公司,也有懊恼,却还是雀跃!至少,还是说了一点!太过煽情的东西,她还是开不了口啊!
在自己的位子坐下,手机响起,是短信。按下小小的绿色键,那短短的几个字,让她突然勇气横生,按键的手也格外用劲,写了几个字,又飞快地发送了出去,不留时间给自己考虑!然后,心情愉悦地收了手机,上班了!
这一天,她的嘴角就没有拉平过!以至见到了罗牧,他竟然上下检视自己,一时也摸不清头脑地问:
“我哪里不妥?”
她扬扬眉毛、无声笑着,接过茶壶给他斟茶。罗牧狐疑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打击过头了?”
李眉横他一眼,脸上笑意不减,连出口的威胁话,也没什么气势:
“说,什么事?”
“你这无耻小人!”
罗牧拉直嗓音控诉!身子前倾,手也差点戳到她的额头。李眉一楞,攥紧眉头,手也稍稍用力地撑在桌上:
“怎么回事?”
“我养你这些年,你竟然只用一句不会忘记就打发了!”
李眉干脆靠在椅子上看罗牧的表演!
“我女儿有什么对不起你?我家有什么对不起你?你竟然想欺负到晋起头上?”
“我告诉你,裴逑帆这辈子就那两个老婆,他要再娶,也得我点头!你就带着你女儿,给我在背阳处好好呆着!”
说到激动处,他竟然站了起来,双手扶腰,梗着脖子,斜眼看着李眉:
“告诉你!要你死要你活,还真是凭我高兴!”
伴着一记冷哼,他扭头、双手交叉于胸前,愤然坐下!坚持了一阵,突然大大地吐了一口气,瘫在椅上,恢复了他一贯的样子,说:
“没了!”
话能说得这份上,想来一定是一贯养尊处优,就是无耻,也当成自信了!人啊,要忘记自己的罪过真是容易,但他人的过失,又怎么能轻易被忽视!李眉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自己满身的过失,会有谁来替天惩罚?掠过左手的戒指,无声笑开,现在,还不是等着宣判的时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朝罗牧看去,问:
“哪来的?”
他不可能那么巧就撞见周兰淇与晋起的外婆。必定有第三者的转述。而这话,又会是哪个第三者那么凑巧地听见?还这么清楚?
“送蔬菜的那个洪婶在我家厨房表演给陈姨看的。”
鄙夷地看过去,罗牧立刻招认:
“我在楼梯暗处看的,保证没让她们看见!”
李眉一手撑在下巴,一手沿着杯身描绘着杯的形状,心神晃动:
“周兰淇能分得多少?值得这样吗?”
“李眉!你脑袋不好使,难道你家男人脑袋也不好使?这后边没什么猫腻?什么话都能让人听到?什么人都能进得他们家?明摆着,周兰淇就是一个借口!借口!”
罗牧说到激动处,双手撑桌站了起来!李眉低头看着杯子,声色不动。何尝不知道这是借口。裴晋起那一边也打算私下先转移一部分财产了,他的后边是李捷?还是李捷的后边是他?以为裴晋冉会过得比自己好上一二分,这段日子见来,竟没有一点讨巧之处!她尚有姨妈的庇护,而他,连个血亲支撑都没有,可承受得住?而她,又能不能提供他需要的温暖?
李眉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对自己小小的鄙夷了一番,这个时候,竟是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真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裴晋冉对她,纵是刀山火海,他也毫不犹豫!她,又怎能退怯!
“罗牧,还有什么事?”
罗牧楞了下,狠眼瞪她,语气更是凶狠:
“过河拆桥的小人!我还有话!”
“说!说了快快吃饭。”
然后,她就可以回到裴晋冉的身边,愿能以绵薄之力,给他来自他人的温暖!
罗牧从身上掏出一张纸,“啪”地拍在桌子上:
“给钱!花费不少!尽快划到我的户头上!”
原来是为买椅子花费的金钱!李眉近前一看,摇头叹息:
“但愿价有所值!”
这冷冰冰的数字,能不能换得一点他们渴求的温情?
人生(五)
隔天,裴家为裴逑帆的生日忙碌起来。裴晋起假肥姨之口告知他的繁忙,把生日宴会一事全权交于裴晋冉负责。
李眉岂是不知他们的如意算盘。一般的邀请函早已送出,目前为止,也就周兰淇的出席与否还没确定。他们不想因为这事而与裴逑帆正面冲突,把麻烦推到裴晋冉头上,谁让他们目前不住裴家呢!李眉垂下眼眸遮掩自己眼里的黠笑,他们可曾想到,他们害怕的,却是别人希望发生的?不想让这些琐碎的事情烦到裴晋冉,她索性休了一天假,在家为肥姨打下手。
礼仪公司的设计自有肥姨把关,李眉也不能矗在那指手画脚,干脆躲进厨房看安叔修改菜单。她与安叔感情甚是融洽,李眉边与他讨论菜单,边分神注意着炉上的汤水。在人前来来回回地晃动,让安叔也禁不住打趣了:
“这么多人守着一锅汤,还怕炖干了不成!”
李眉摸摸鼻子、腼腆地笑着,在安叔的对面坐下。只安静了一会儿,又突然出声:
“安叔,干贝放在哪里?我想给晋冉熬些干贝粥。”
“那我把梗米也给你准备好,放在显眼的地方。”
李眉点头道谢!安叔又低头忙上自己的活,便无下文了。大多数人总是越活越精,越是好奇的时候越不会开口。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这种家庭长久地工作下去吧。李眉私下里多有感叹,以至与裴晋冉聊起,还对安叔的为人多有赞誉。觉得他与任何人都交好,又与任何事情保持距离,实在是一个明智之人。
裴晋冉接过她端上来的宵夜,嗅嗅鼻子,说:
“不像安叔的味道。”
李眉懒得理他,坐到一边把看了一半的书又拿了起来。裴晋冉轻轻地搅动着粥,一副食欲不振的样子:
“能在这里站稳脚跟,为人是一方面,能力也是一方面。两者缺一不可。”
他自言自语般感叹着。而她的眼睛盯在书本上,耳朵竖起,对这话,只是暗自挑眉,却是不想接口。裴晋冉面无表情地吞下那碗粥,他咽下最后一口,李眉立刻抬头,征询:
“再来一碗?”
他轻轻摆手,仰靠在椅背上,眼睛紧闭,嘴角的弧度却是往下的,像是无力再上扬。李眉安静地坐着,呼吸似乎也被扼住了,就怕太过大声,惊扰了他要的宁静。这样的气氛维持了一阵,他突然开口,却是没头没脑:
“味道不同。”
“什么?”
她一怔,疑问脱口而出,人像是被蛊惑般站了起来,上前、把手搭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按压。
“粥。”
他顿了一下,一手覆盖上她的左手,两枚戒指银光交错,让李眉的心头又突地一紧,眼眶无来由地润湿起来。
“没有肉。”
他的声音低哑,仿佛从喉咙深捶压而出,但又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让人心生暖意!
李眉会心笑起,他不喜欢吃瘦肉,所以,一早熬了骨头汤煮粥,又嫌太过油腻,还特地一点一点地滤去油星。连一边的安叔都看得摇头,直呼太过精细、怕是吃力又不讨好。他在裴家年头长久,可是却少有上桌的机会,他一向恪守厨房,认为自己既然做得厨房的主,就不必外出接受其他雇主的挑剔。因此,对一些类似与裴晋然之流的挑食小辈,不太了解。
“难为你记得!”
李眉手一僵,这话听着耳熟!好象,她刚回来时,顺手给他带点心之际,他也说了同样的话,不过一时的兴起,竟得他全心的感激!可见,他们一向匮乏这样的善意!
他拿开了自己的手,让她的动作得以继续。眼睛没有睁开,声音也变得懒洋洋的,说:
“昨天约会可否愉快?”
昨晚他回来太晚,以至只是简单梳洗一番,就被李眉强制上床了!今天一早,又没能一起上班,对他们约会的情况还没具体了解,压抑的好奇,现在才得以浮头,怎能不好好了解!
李眉想起罗牧的卖力表演,频频点头,忘记他并无睁开眼睛,一时得不来他的响应。索性拍着他的脸颊引他注意,怕他扭头看着麻烦,走到他的正面,把罗牧的表演又重复了一遍。形态模仿得惟妙惟肖,声音也尽力配合身份显得尖刻,眼睛却从不离他的脸。随着她的投入,裴晋冉的脸色越发阴暗,眼眸反而越是晶亮慑人!
结尾处,她冷哼一记、双手交叉于胸前、席地坐于他脚下!他却突兀地站了起来,双手紧握、青筋必现!
她心上一缩,竟是不由地伸手抱住他的双腿,急切地唤道:
“阿晋!”
裴晋冉急促地呼吸了一阵,才颓然坐下!一手遮盖在自己的眼上,一手贴放在她的脑后,油然一叹:
“事不临头不知痛!”
李眉顺着他的姿势、双手交叠地趴在他的腿上,仰头看着他的脸,说:
“还是转移目标?”
他沉默良久,单手抹脸、张眼看她:
“裴夫人的娘家先前走的这步棋,怎会没有这考虑?难道是因为仓促之举,没算计到会有其他子息冒出来要求分得财产?”
他摇头,手轻轻地捋着她的头发,嘴角的笑,慢慢冷下来:
“老树冒新枝,自然要好好施肥、小心呵护!拿周兰淇做掩饰,想必裴夫人娘家能佑得晋起得到更多。既是这局面,我又怎能不成鱼肉!”
他的脸色渐渐平复,李眉一手握住他的手,几欲张口,却突然词穷,这个时候竟是恨起自己嘴上的笨拙!
裴晋冉反握住她的手,垂下眼眸,自嘲般笑着。她心里陡然一松,趴在他的腿上,也任倦意袭上意识。这一天,她也没得停歇。早上送裴晋冉离开,她便进了厨房熬汤,也兼顾生日会场的布置。下午,到顾问春处探询工程进展,还借了顾家的地方邀请工厂负责人前来商讨工厂的生产情况。赶在裴晋冉下班前回家陪他晚餐,又趁他忙碌的时候处理她的岛屿建设,更赶在他的宵夜时间前,为他煮好干贝粥。
罗格非本来要留她一起晚餐,见她人在心不在,也随她意愿了。临上车,罗格非还拉着她感慨,女人啊,一旦付出身心,总是任劳任怨,连喝口水,也会担心对方有没渴着。她听得心里一惊,脸上的娇羞绝非造作!两人相处,心动,总是难以抗拒!对象又是裴晋冉,就是靠着外表,也能吸引一众目光,更别说他一心对人之时!
李眉的嘴角慢慢上扬,脸上线条渐渐柔和,脸上不被遮掩的地方,有淡淡的红晕。裴晋冉不知什么时候把视线放于她脸上,挑起她的下巴,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俯身看进她的眼睛,轻勾嘴角,单手举过头:
“我保证!绝对不把你放到砧板上!”
李眉看着他的眼眸,那璀璨之处,只有她一人的存在!腾手抚上他的眉眼,像是被蛊惑一般,用与他一样的语气保证:
“我保证!绝对不放你一人在砧板上!”
她的话刚出口,裴晋冉脸上的阴郁顿扫。朗笑着、把她从地上拔了起来,拥进怀中,两个人的相处,果然妙趣无穷!
高楼(一)
裴逑帆的生日如期来临。
多日未曾在早餐桌上露面的裴逑帆竟是早于他们出现在餐厅里。裴晋冉脚步略停,向他说了句祝福之语。李眉也泛起甜腻笑容,略略弯腰,向他道贺,却没在餐桌前坐下,反而进了厨房。片刻,便端出两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放置于裴逑帆面前,抿嘴轻笑,再次祝贺:
“伯父,生日快乐!”
裴逑帆夹起煎蛋,怅然笑起,说:
“以前,晋冉的妈妈也会在过生日的时候煎蛋。”
“是啊,我生日的时候,裴妈妈也给我煎呢。”
裴家上下,无论是谁的生日,晨起必定能收到晋冉母亲亲手煎的荷包蛋。她曾经说,物小情谊重,礼物要送的,蛋也必须要煎。今天煎这两个蛋,也是受她影响。
裴晋冉静心吃着早餐,三两下,便搁下碗筷,朝父亲问起:
“今日您就不进公司了吧?”
裴逑帆点头,面色略有僵硬,又很快散去,他缓缓开口,道:
“今天就不去了,我和王小姐同去趟福利院,然后回来准备晚上的聚会。”
去福利院的习惯是裴晋冉的母亲还在的时候就养成。由此可见,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这么些年了,也没改动。只是延续到现在,早就忘了初衷!
“既然这样,父亲,我与眉眉的礼物上午会送来,希望您喜欢。”
裴晋冉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开。李眉也只能搁下碗筷,匆匆一笑,紧跟在他的后边上班去。
年已见底,年味渐渐浓烈了。李眉喜欢看着热闹被一点一点堆砌出来,这让她感觉生活充满了希望。一路看去,多是铺天盖地的红色,几乎难辨方向。可惜只是几乎!李眉见车突然往一陌生道路前去,惊诧地回头看他,担心起自己的考勤:
“我这个月工钱已经被扣得七七八八了。”
他瞄了她一眼,又迅速转头直视前方,嘴上安抚着:
“开春补齐你的损失。”
这般口气的话落在她的耳中,从来不具备安抚的力量,李眉嘴角隐约抽动了两下,瞪起双眼望着前方发呆。不过三分钟,她又想起另一问题,泄了气,换上一副正经的样子和他商量:
“让我回家做你的贤内助?”
“哦?这么快就玩够了?”
李眉冷哼一记,嘴角噙笑,道:
“他们太急切了,一步一步掏空也背负着骂名。干脆直接破产,省得各自辛苦算计。”
裴晋冉把车停在一茶庄外,熄火,又不急着下车,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她松了安全带,沉吟着开口:
“韩先生最初事业的扩张,用了一点手段。”
一些见不得人的伎俩,却给他们带来无限生机,同时,也是李家市场份额缩小的原因。这些事情裴晋冉应该略有耳闻,无非是电缆、电线质量问题引发的火灾,而当时的她抓住这一点,把父亲公司的销售网点几乎全扫出了南方市场,又因为自己的某个念头遮盖了某些不利事实。
现在用起,也算及时。
裴晋冉蹙眉纠结前一问题:
“所以,当初失火的原因是电线质量的问题?”
李眉耸肩,无奈地摊手:
“至少,最初的事故报告上是这样写的。”
就算有韩放前面的小动作,也该是本身质量有瑕疵才心虚。要不然,也不会划了一笔不小的钱财到调查人员帐上。这也不知道该说是李加临的小心还是大意,他既怕对方收了钱又矢口否认,又怕钱太多曝露了他们的黑色交易。据说那个时候是划了一半到对方的帐户上,又拿一半现金当面看着对方在报告单上签名才给付的。
其实,谨慎也是错不了的,那个工程正在收尾阶段,人员进出繁杂,一烧起来,跑得慢的几乎多是中度烧伤,算一算医疗费就是一笔庞大数字,李加临又怎么能不谨慎!
只是,他还是大意了,那份最初的报告单并没有被销毁,它还存在某一个害怕事后被清算的人手中。而那个人,已经选择了另一棵大树依靠。
裴晋冉侧头,斜眼看她,终究看她笑得不顺眼,双手覆在她的脸颊,压低嗓音,问:
“一开始,你没想走这一步?”
李眉左右摇头,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收了笑,垂下的眼眸顿失光彩,那个时候,条件不成熟,至少,她得不来半点的好处。现在已经不用顾及他人眼色,放手搅浑一池水,对她有好处,韩放,也等这时机太久了,树大招风,总要砍掉些枯枝才能站得更稳。
裴晋冉松了手,顺带拂过她的脸,兀自笑开:
“我们果然心有灵犀。走吧,见个人。”
进了茶庄,寻一僻静处坐下,未几,就有人前来。裴晋冉与他相谈甚欢,而李眉在一边只管司炉,越听,眼睛越是发亮。心里总是清楚某些人是不能得罪的,这一时,更是肯定裴晋冉是个中翘楚。
从茶庄出来,二人都倍感愉悦,时间不上不下,总之公司是不想去了,坐上车,又一时茫然找不到去处。李眉瞅着后照镜中的自己,说:
“我去洗个头,放松神经,免得今晚笑得颜面失调。”
“好主意。带上我吧,今天大家一起摸鱼。”
省下精神,然后,见裴晋起对撼周兰淇。
两人在会所消磨了大半时间,关了手机的世界,堪比休假。容光焕发地从会所出来,李眉一时兴之所至,拉着裴晋冉搭乘地铁。并再三保证:
“又不是上下班时间,学生也不多,人少、安静。”
进得车站,果然,连进站、候车的人都少。车厢里更是空敞,竟然一踏进去就能见到空位,李眉拉着他坐下,得意地看他,为自己的预见而高兴。车厢很安静,车门一闭,只听见车飞速前进的声音。他们环顾四周,大多数人的脸色淡漠,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也有几对情侣各居一角聊得投入,情动之余还多了拥抱与亲吻。裴晋冉本来僵冷的脸慢慢缓和,斜眼看着李眉,微微上扬的嘴角又显露出他一意隐藏的愉悦。
李眉垂眉敛目,掩饰自己的尴尬,身体却一直往扶手一边靠过去。没办法,他旁边的那一对动作越来越火热,两个学生模样的情侣已经吻得浑然忘我,就算隔着裴晋冉,她几乎也能听到那让人脸红的喘息声音。
眼看她就快坐不住了,裴晋冉突然伸手把她搂进怀中,又把她的脸按于自己的胸前,低头闷于她的脖侧,胸腔阵阵震动。
李眉身子一僵,轻轻挣扎了一下,换得他越发用力的箍紧,只好咬牙僵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地暗自催眠自己。可惜,她面对男色能有此番定力,隔壁的情侣却是在此刻突然大喘着分开。她再也坐不住了,猛力挣脱了他的手,暴红着脸急步躲到车厢的一角,像鸵鸟一样面朝车壁。
“躲有什么用。”
他的声音尾随而至,那强忍的笑意换得她回头狠眼的一瞪。他假意一闪,眼睛却不离她的脸,见她又羞又怒,眼里闪现的欢愉更是耀眼,又近一步,撑起双手,把她环于胸前。附耳低语,笑意难掩地说:
“地铁果然有趣。”
李眉贴紧车厢,红着脸狠声回他:
“但愿今晚你也能保持如此兴致!”
高楼(二)
客人陆续到达,按照以往习惯,必须由他们兄弟二人接待。但今年的情势又有了不同,二人都携未婚妻出场,也就定了主意,把开场前的时间分割两段,前半部分裴晋冉与李眉负责站在前,后半段时间裴晋起与李捷接待。
裴逑帆的生日几乎是一年大小宴会的压轴,大家都趁机着这一时机交换一年的心得、打探一些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几乎每一个站到裴晋冉与李眉面前的人都会问一句:
“婚期可定下了?”
裴晋冉也每每给出一个坚定的微笑,从容回答:
“开春必定会给各位一个惊喜。”
李眉在一边适时地微笑着,眼底的那抹羞涩更增添了两人间的甜蜜,让人离开前又止不住地回头再看一眼。李眉几乎能拍着胸脯保证,就是他们走到裴逑帆的面前,都会恭维他们两个一番。
让李眉心喜的是,周兰淇到现在还没露面。趁着没人的空挡,她与裴晋冉耳语。对裴晋起正面对阵周兰淇的情景颇感兴奋。裴晋冉为他捋捋头发,瞥她一眼,打击她:
“你现在的表情……还是多想想早先地铁上的情景吧。”
李眉的脸色又不自在了起来!本是希望她能把脸上的表情好好地调整一番,哪知道就一句话,又让她呆滞下去。裴晋冉无奈地点点她的鼻尖,唤回神志、牵着她走到裴逑帆的身边与裴晋起他们换了位置。
裴逑帆正与一老友交谈,见他们已经悄然站立,声音又略略高扬:
“我是巴不得他们早早定下婚期!眉眉是我从小看着长大,就盼她快快冠上我裴家姓。”
李眉微红着脸,躲避大家的眼神。裴晋冉倒是对着众人频频微笑,又在长辈的示意下,清清嗓音,对李眉恳求:
“你就答应了?”
李眉还没出声,倒是一边听的世交长辈们热心起哄:
“要小眉答应什么啊?”
裴晋冉直接代替她回答了:
“我希望眉眉答应过了年就领证。”
大家一阵高呼,当然,并不会忽略了这场宴会的主角,与裴逑帆关系亲近的人更是直接把羡慕说出了口:
“裴翁还是有运气啊,许什么愿得什么果啊!”
也有人出声找起了另一个相关人士:
“李兄怎么还没来?等他来,我看,连婚席都可以定下来了。”
裴晋冉这时候的表现就是一楞头小子,笑眼看人,一手又抓紧李眉的手。不时还对上他父亲欣慰的笑脸,本来虚假的热闹,突然有了几分诡异的真实。更有人开起了玩笑:
“那来年的喜事就不止一桩了,年初结婚,年末就生个大胖小子吧!”
听得这话,裴逑帆也抚掌大笑出声,连连说好:
“我裴家已经好些年没听到孩子的笑声了,也该有新生命的降生。承各位吉言,来年,这两孩子的婚宴务必赏脸。希望在我下一个生日的时候,能抱着孙辈一起庆贺。”
这边热闹的景象当然没能躲得裴晋起那一头的注意。李眉这时候倒有些后悔,隔得太远,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实在遗憾。
不过,见了渐渐走近的身影,她又提了不小的兴致。
她不由地眯上眼睛,笑得越发灿烂!
“张开眼睛!”
裴晋冉握紧她的手,夹杂在众人的噪乱中,那低低的提醒还是让李眉面上一整,努力张大了眼睛!
“李兄,刚和裴翁说起你们两家的喜事啊。晋冉这小子怕是等不及了,刚才还在这和小眉求婚来着。”
“是啊,裴翁也急切地想抱孙子了呢。”
……
众人我一言你一语的,把气氛搅得白热化。李眉噙着笑,不着痕迹地看着父亲与许云的表情。还小小地为他们的处境同情了一下。
等他们与裴逑帆打完招呼,裴晋冉才牵着她站了出来,接着众人的话,说:
“伯父,我们开年就先领证,保证对眉眉一心一意,为她挡风遮鱼。”
众人又是一阵起哄,有熟些的长辈,还大呼出声:
“保证可该私底下说,这大庭广众的,回家会让我们跪床脚的。”
大家齐齐笑开,李加临也就顺势表态了:
“那就商量个日子,把婚宴也给摆了。”
李加临自然满面春风,可许云就没那么高兴了。那隐约抽动的嘴角让李眉的笑意延伸到了眼睛里。抬头看看裴晋冉,他只伸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耳垂,又迅速地松开,脸上的笑,也不知道是因为婚期得以确定还是因为许云的濒临失控。
裴逑帆一锤定音:
“改天请人上加临兄家提亲,开春的第一件事就是晋冉与眉眉的婚事。”
众人当然是一个劲地叫好。不过一会儿,干脆推了一个人出来,充当他们的媒人,定下时间,为他们的婚宴做前期工作。
对这边的热闹不怎么上心,李眉错开众人的遮挡,一直看着入口处。她关心的是周兰淇。晚宴已经快开始,她就算要一鸣惊人地登场,也不会押到最后登场吧?
裴晋起他们已经准备转身离开了,周兰淇怎么……来了!
李眉眼睛一亮,握住裴晋冉的手不禁用力起来。也有几个眼尖的看见了她们的出现,她们的存在也不是秘密,那不着痕迹的打量,慢慢地多了起来。
隔太远了!李眉轻轻地叹了口气,真的太远了!连裴晋起有没叹气都听不到!倒是李捷,还半蹲下身子与那小女孩打起了招呼,那和善可亲的样子符合她一贯的形象。裴逑帆这个时候也见了她们出现,脸上倒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对孩子,他还是有一点的偏颇吧。
那二人一步一步朝他们走过来,周边的人一点一点地转动自己的身体,就怕错过他们脸上的毫厘表情!裴逑帆半弯下身子,朝小续伸出手,接受她的亲吻与祝福。那稚嫩的童音让众人都露齿微笑,裴逑帆顺势把她抱起,半举着她,高兴地说:
“哟!小续也有来啊?难怪我觉得今天天气格外温暖呢!”
一旁的周兰淇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脚,看他们的眼神,就是一个妻子看着丈夫与女儿的样子!小续张着眼睛,面带畏色地看着周围,像只慌张的小鹿,在众人的打量下不停地往裴逑帆的怀里靠!
裴晋冉微笑着与周兰淇打招呼,李眉却先朝小续轻轻摆手,逗得她羞怯一笑,再与周兰淇说话:
“阿姨今天比上次见面更漂亮了。”
她的话一落,刚好走近的李捷立刻询问:
“这位是?”
好奇她身份的绝对不止一位!客厅里的人几乎都屏息以待,就盼能听得些什么,多点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朋友。”
裴逑帆冷眼一瞥,放下小续,简单的答案打发了更多的好奇。周兰淇保持着她典雅的微笑,有一次失误,她已经学乖了,一时的口舌之快,给予的绝对是她不愿承受的后悔。这样的口气啊,李眉暗自叹了一声,李捷怎么受得了!偷眼看去,果然见得他们的面色一僵,连许云,面上也有几分承受不住了。而周围的人,别开眼的同时,又怎么少得了笑!
“父亲,是不是该开席了?”
裴晋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裴逑帆的身边,侧身提醒他宴会的流程。而李眉,一手牵着小续,一手朝周兰淇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跟在众人的后边,朝餐厅走去。
开席前,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当然是说说孩子的孝心了。裴逑帆先是感谢了众人的光临,又说了一番岁月的感想,然后,把话题朝两个儿子的礼物方面引去。
“晋冉与眉眉找了一套明式太师椅子……”
话还没说完,李眉如愿地看到自己的父亲神色一闪,又快速地调整过来。
“难为这两孩子了,人一上年纪,还真是念旧怀古了,比起新潮的科技,还是老古董得人心啊。”
话一顿,众人也随声附和几句,又说起另一个儿子:
“晋起和小捷知道我喜欢鱼,也送了几条上等货色,等有空,各位一起看看吧。”
话落,席开始了,一时杯盏交错,撇开生活八卦,各自为自己的前路担忧、互相打探、交换着各种行业信息。
瞅了个空,李加临终于站到自己女儿的旁边,说:
“不是说买了那玉印鉴吗?怎么送了椅子。”
李眉借着他人躲开,谁说买下的东西一定要送出?在这样敏感的关头,送一个提醒裴逑帆躲避邪魅之物的东西,要他们当众打他的脸吗?这么些年,在父亲的心目中,她就是这般没脑子的形象?真可惜,让大家的算盘落了空!她勾着嘴角,表情闲适地回到裴晋冉的身际,与他碰杯,醇香的酒,一路下滑,暖了胃,渐渐地,红了眼!刚开始呢,可不要一下子,就歇竭了!
高楼(三)
人虽多,餐厅却不显拥挤。这房子的设计,客厅与餐厅本来就是一体的,只不过他们平日里人少,就在两者之间用复古花窗给隔开了。现在人多了,移开花窗,餐厅与客厅就融成一体了。
李眉的眼光一直不着痕迹地追寻着周兰淇,裴晋冉特意给他们父女空出的那一小段时间,还是没能停下她的好奇!他噙着笑,把身子大半的重量压在她的肩上,带点酒后的任性,说:
“心都在别人身上。”
李眉心头一突,压下那突如其来的哆嗦,忙抬眼看他。又是一怔。他的脸带着一抹暗红,神情像是喝多了一样惺忪慵懒,而眼睛,又时时闪过点点精光。她忙不迭地把手贴上他的脸颊,只觉得体温有些高,也不知道是酒精所致还是其他怎么的,担心地看着他。
裴晋冉却是把她的手迅速拿下,给她一个轻描淡写的笑容:
“没事,少注意他们,你忘了云姨这黄雀了。”
李眉讪讪一笑,眼里不掩对他的担心,又不知道怎么撇去他的不愉快,一时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带点恶俗的谄媚,对他说:
“休息一下?”
“不,到你父亲身边去,晋起朝那女人身边去了。”
站到他们的面前,让他们伸不出手。
裴晋冉不急不缓地站直了身子,挽着她,迂回兜转,几下便站到了李加临与许云的旁边。他们站的角度很讨巧,几乎能见到裴晋起那一头的一举一动。李加临正与几个生意场上的熟人交谈,见他们站定,话题自然往他们年轻人身上转。许云用爱怜的眼光看着李眉,未曾开口,眼圈便红了起来:
“才回家没几天,又说要嫁人了,这孩子……”
还好她没作势抹眼睛!但那离愁的酝酿,还是让几个阿姨对比着自己出嫁的经历、心有凄凄焉。
“云姨,结婚不是娘家多了个半子,而非嫁了个女儿吗?”
裴晋冉虚心求解,也许是喝了酒,他本来清冷的声音略微带着些沙哑,听起来多了些暖意,本来该是一本正经的表情,又被他眼里偶尔泄出的淡笑给给破坏了。应该伤感下去的气氛,一下子又被他导回。众人倏然笑看,又把几乎遗忘的、裴晋冉年少时候的调皮事给回忆了一下。
裴晋冉忙讨饶:
“哎呀,这话怎么又是说起!好歹我也是要成家的人了,又是在岳父面前,众位叔叔阿姨,给留点面子啦,要泄底也得等我把眉眉给哄过手才能啊。”
他的话又把周围的人给逗乐了,更有熟知两家渊源的人,直接道破假象:
“小眉自小与你一起长大,怕是比我们还了解!你小子,就卖乖吧。”
众人又是哄笑起来,李眉也不觉莞尔,吊了一阵的心,又渐渐回落,他的情绪总算是一点一点恢复了。
李眉的心思还是不离周兰淇,既然她能盛装出席,自然有她的打算,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给这欢乐景象再添些姿彩了。
周兰淇的身边一直没什么人。她们身份尴尬,靠太近,也不知会不会惹恼裴家的两位未来接班人,不与她接触,又怕裴家主人不高兴。索性尽量不在她的附近站立,偶尔不察给遇上,也只礼貌应酬几句,又快速转开。
裴晋起他们兜得比李眉他们快,裴晋冉这边刚把大家逗得开怀,他们那边竟是突兀地传出了哭声!
本来就是大家关注的角落,一有异动,当然更是引发大家的注意。更何况,在这喜庆的时刻,又有孩子的哭声传出!
人群一下子都安静下来,小续那不加隐忍的哭声,更显得响亮了起来,周兰淇在一边小心安抚,表情也是泫然欲泣,衬得站在周边的那两个主人左右不是。裴晋起好歹还能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李捷多少有些慌乱,而小续显然被他们给激怒了,竟是冲着他们踢了一脚,还恨恨地骂着:
“坏人!坏人!走开!”
“小续怎么了?”
裴逑帆的出现让小续突然找到了一根稻草、比她妈妈更有用的稻草。她立刻扑进裴逑帆的怀抱,吵闹了起来:
“我要回家、干爹,我要回家!”
“乖小续,怎么了,干爹这里不好玩吗?”
裴逑帆抱起了孩子,一脸的疼惜。
“不好玩!坏人骂我,赶我和妈妈回家!我要回家,不和坏人说话!”
小续也是有眼色的,没有见到裴逑帆的冷眼,她自然不会退却。之前对她的驯良印象,不过是因为有裴逑帆的脸色压着。小续是他唯一的女儿,也是周兰淇唯一的依靠,怎么会没有被宠出骄蛮的性子!
李眉的手上一痛,忙看向裴晋冉,他怔了一下,轻轻摇头,又专注于前方的动静。
裴逑帆一边安抚着小续的情绪,一边责备着裴晋起:
“和孩子开什么玩笑?她什么都不懂,哪能懂得大人的乐趣!”
停了一下,还是再加了一句:
“真是胡闹。”
裴晋起退了一步,尴尬地笑着,李捷一直站在他的身边,半垂着脸,神情难明。李眉勾起了嘴角,这招“隔山打牛”,真见效果了!
在场的都是几经风雨的人,看了一阵子,立刻帮着圆了场子,气氛又逐渐热闹起来。
见人散开,李眉才半拖着裴晋冉走近周兰淇。她的脸色还是灰败的,眼里却透出一股坚毅,从裴逑帆的手中接过孩子,说:
“逑帆,我们先离开了,小续不懂事,搅了你的兴致,真是抱歉!留待下次,再容补过。”
一副忍辱负重的表情,又不亢不卑地朝四周注意她的人点头,不等裴逑帆有什么反应。就转身离开了。
“眉眉,你去送送她。”
几乎是周兰淇才转身,裴逑帆就吩咐开了。李眉自是不会推辞的。她放开裴晋冉的手,刚迈开脚步,裴晋冉又把她拉住,说:
“我与你一起去。”
裴逑帆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眼却瞥向裴晋起,那几乎让人忽视的一眼,却让人心生冷意!
周兰淇牵着孩子走得不快,李眉二人放慢脚步伴着她们朝外走着。小续还在生气,巴在母亲的身边,沉默不语。周兰淇一到没外人的地方,立刻扬头微笑,说:
“狗急了也跳墙。”
那笑,冷冽又带着几分的残忍!
李眉本来准备的一大堆的话,突然就失了作用!她是想把在裴逑帆处、裴晋起外婆处受的气,都吐出来了吧?为了出这口气,就算伤了自己,也再所不惜!
围墙外,是一辆外叫车,司机殷勤地为她们开启车门,李眉与她们挥手道别。周兰淇摇下车窗,点点车子,说:
“我做了准备。这次的离开,总算不难看。”
“不,您每一次的转身,都让人惊艳。”
一次一次,撇开外人的眼光,达到自己的目的。让人不敢再低估她的勇气。
目送她们离开,裴晋冉止住李眉的脚步:
“回家,把你要拿到手。”
李眉吃了一惊,有些不知所措,压抑着惊呼道:
“你怎么了?”
他表情不对劲,以他的酒量,今晚的酒水根本不是他的难题。
“记着!三天内搞定,我们三天后到海南。”
他几欲眯眼,把身体的重量又转移到她的身上,想要安慰她,却是提不起精神,满腔的话,只能化成一声轻叹:
“扶我到楼上去。”
李眉咬紧牙、半架起他,躲过众人的眼朝楼上走去。忙着叫了他的私人医生,又怕坏了楼下的气氛,急匆匆地跑下楼去,找着裴逑帆,小声地告了假,又毫无痕迹地退上楼去。一番折腾下来,得了个休息不够、免疫力下降的诊断结果。
李眉终于舒了一口气,守着他,打算小小的阖一会。只觉刚合上眼,她就突然打了颤、茫然的睁开眼睛,四周一片安静,楼下的喧闹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一切都与他们无关。裴晋冉还在昏睡中,手又不由地贴上他的脸,觉得不再烫手,才倏然叹了口气。
心松下,又有了精神。仔细琢磨裴晋冉的话,渐渐生了笑意,伏下身子,把脸埋在他的枕边,把笑出的眼泪藏进他荫盖出的天地。
□(一)
天一擦亮,李眉就坐了起来,想拿手探探他的体温,又怕惊醒了他,只能在一边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昨晚她几乎没有合眼,时不时地起来看着他,就怕一个不察他就这样睡死过去。医生的话并不能让她真正放下心,还是要全身细查一遍,她才能安心。卡好时间,赶在父亲离家前拨了电话和他请假。
李加临一听裴晋冉身体不适,又回想起昨晚送客时间,他一直没有出现。不免也担心起来,说:
“要仔细查查!有什么消息再给我电话。”
李眉一口应承,准备按下结束键,那一边,李加临突然喊了一声:
“等一下。”
“既然结婚事宜又摆上日程,索性从公司离职,专心伺候老公,做个美丽新嫁娘吧。”
李眉的职位本就无关紧要,任何时候离职也对公司没有影响。她放下电话,对刚睁开眼睛、强打精神的裴晋冉动动嘴角,低低叹气:
“看,一把手做事,总是方便的。”
他还是病病歪歪的样子,在她的帮助下起身换衣服。只不过小小的几个动作,竟是耗费了他不少的气力,仿佛眼里的光彩也随着他的喘息挥发而去。
李眉悄悄攥紧了手心,须臾,又扬起嘴角,说:
“难得有这样的光景,说好了,中午可要请我吃好点的。我可是辞了工作伺候你的。”
他摇头,那摆动的幅度都小得可怜,语速比常更是平缓,略略停顿,道:
“中午我还是在医院躺一下,你去与你父亲吃饭。”
“不要!我和你一起。”
“傻啊。”
他把手搭在李眉的肩上,轻轻扫了下她的头发:
“回去,借机把你要的拿回来。我等你。”
李眉抓紧他的手,两脚站得稳当,迟疑了一下,终于妥协:
“你要记得你说的。”
等着我!
裴晋冉点点头,脚步虚浮,在她的帮助下,到了楼下。
裴逑帆正与裴晋起说着什么,见他们下楼,也走了过来,裴逑帆更是上前一步,拿手覆在裴晋冉的额上,稍梢停了一下,舒一口气,说:
“不烧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也这样不知轻重?好好查查。”
裴晋冉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虚弱地半垂着头,也不作声。要不是靠得这样近,她也不能察觉这一瞬间的不自在吧。
“我送你们去医院吗?”
裴晋起的语气礼貌而疏远,李捷昨晚与双亲一起回家,少了她的存在,他们之间的倒是多了些客气。
李眉替裴晋冉回答:
“不了,谢谢!我们让司机过来接了。”
裴晋冉滴水未进,她也省下早餐时间,扶着他上车,只盼能早点到达医院,给她一个安心的结果。
昨晚的医生比他们还早到达,他接手裴晋冉的一切,用轮椅推着他朝各个不同科室进发,而李眉,得小跑着才能赶上他们的速度,几乎每一项结果出来,医生都摇头叹息,用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裴晋冉。她在一边又不敢怎么问,心上越发无助,脸上又不能显露,只能让眉间积攒的阴霾,渐渐凝重。
一番折腾下来,裴晋冉疲态尽显、又是昏昏欲睡。医生挥着手,对李眉说:
“他中午暂且由我保管,你去做你的事情,下午来接他。”
李眉又怎么放得下心!想与裴晋冉再多呆一阵,医生却是不准,赶着她,说:
“我说的话不信还有谁能信?说没事就是没事!快走,下午再接他!”
而裴晋冉,也就勉强撑起笑容,让她离开,见她一步三回头,轻轻摆手,小声嘱咐她:
“吃点东西,记得我说的。”
咬着牙离开他,坐上车,闭起了眼睛细细琢磨该怎么从父亲手中得来自己要的东西。只是,一闭眼睛,思绪总是不小心就飘到他的身上。
猛然甩起自己的头,把他甩出去!一个不懂得爱惜自己的人,怎么能为他分心!
到了公司,李加临比她还急切地问着:
“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李眉话未出口,先红了眼圈,又勉强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
“具体结果要到下午才知道,他昨晚又喝了些酒……”
话落,只能发狠咬上自己的嘴唇,才能停止心中那突涌而来的悸动!李加临倾身拍拍她的肩膀,安慰着:
“没事的,人哪那么容易出问题!”
只是,这个安慰太过单薄。李眉抬头看着父亲,嘴角隐约地抽动着,带着一股义无返顾的坚决,说:
“父亲,我想尽快与他结婚。”
“你要想清楚,一辈子的事情,要是有个什么,你怎么办?”
她脸带犹豫地挣扎了一番,还是铁了心:
“有得有失,为他,我甘愿失去。”
李加临也不好再说什么,沉吟良许,也就说起了另一打算:
“既然结婚,你也要嫁点什么才好。嫁妆方面,你有什么要求吗?”
李眉攥紧了眉头,仿佛用尽了气力思索着什么。又颓然放弃:
“父亲,我对公司不如小捷了解,我只要容易打理的。”
“我本想把公司交予你们姐妹二人,既然你无心,那么,就直接给一笔现金吧。”
李眉对这模糊的说法也没什么意见,稍稍想了想,还是犹豫了起来:
“父亲,金山也有花光的时候,再说,现在晋冉那一边也还未明了,还是折合成实物吧,起码在以后还有点保障。”
“说说看,你要什么。”
敞开来谈的感觉竟是这般的美好!李眉控制住自己想笑的欲望,把自己的姿态又放低了,有些惶恐的问道:
“父亲,您允许我要什么就给什么吗?”
李加临被这话堵得一滞,笑着带过:
“能力范围,当然满足!我也就你们两个孩子,总不能看着你们未来没有保障啊!”
话说到这里,李眉也不矫情了。打蛇随棍上,说:
“父亲,厂子有两个,既然生产的那个我不能要,那么,承租与人的那一间,是否能划到我的名下?纵然没有晋冉,我也有所依靠!”
李加临好象有些迟疑,略一思索,说:
“我与你云姨,也想靠着那座厂子留点零花钱。”
“父亲,赡养父母,自是儿女该尽的责任。请把这一点,写在赠予书上。”
这点钱,本就是她愿意付出的。心不在焉地又继续瞟了一眼手机,那种定不下心的彷徨无助,让她的脸色又是灰暗了几许。
“其它的,你就没想到要什么?”
李加临小心翼翼地拿捏着语气,多年的行商经历,让他面对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总是慎之又慎!
李眉却是愁苦地笑开,垮下肩膀,再也无力挣扎了:
“父亲,只要他平安,我宁愿舍弃更多!”
“那么,晚上到家,让律师准备好赠于书,我们把字签了,你也可以专心照顾裴晋冉。”
“好的。”
李眉站了起来,这一刻,还是回到裴晋冉的身边安稳。李加临又止住了她的脚步,语重心长地劝慰:
“小眉,既然准备结婚,宜早不宜晚。”
李眉哪会理解不了他的心思,总要在成婚后,她才能分得裴家的一金半银。
“父亲,我们这边准备好了,我便催他加快行动。”
颔首告辞,彼此的午餐还是各自解决的好,免得大家都失了胃口!
一路飞驰,只想得他一笑!小跑的脚步,在他的房门前停下了脚步,平下呼吸,轻轻地推开门。裴晋冉靠坐在窗前的躺椅上,沐浴着暖暖的冬阳。听见响动,慢慢转头,狭长的眼睛盛满太阳的光芒。看着她,轻轻勾起了嘴角,扬手问道:
“来了?”
脸上病态少显,声音也恢复了活力!那一抹的耀眼光芒更是让人卸下了心头的重担。而她,抬高手上同样的承诺,面对着阳光,潸然泪下!
这一刻,她的愿望竟是这样的简单!
只要你我皆在,一切便好!
□(二)
裴晋冉的精神明显好多了,抬手为她抹去眼泪,眼里带着小小的歉意:
“只是太累了、又喝了点酒的关系。前段日子阿凯就警告我,要我注意休息。你也知道,这些日子又太多事情。现在也好,我们休个长假,回来,一切都重新开始……”
李眉还是不停地掉眼泪,眼里的光亮渐渐地盖过了疑虑与担忧,微微赌气地抱怨着:
“我担心了那么久……”
“我道歉!只此一次,绝无下例。”
裴晋冉一本正经地举手发誓,李眉终于破涕为笑!他还是有些虚弱,只不过说了几句,脸上又有些发白,李眉轻推着他躺下,趴在他的身边,把与父亲达成的协议说给他听。
“今晚就签字?心怎么那么急?”
“一开始是怕我要太多的东西,知道我的要求低了,又怕我后悔,当然要快一点奏效。”
含笑看着他,眼底的促狭之意渐弄:
“而且,早点与你结婚,万一你有个什么,我也能分得一点财产啊。”
裴晋冉怔了一下,片刻便省悟过来,轻轻推了下她的头,笑骂道:
“原来是遗传性疾病。”
李眉抱着肚子作受伤状:
“还有一个是可以医的。”
那一脸的愁苦让裴晋冉的眼睛又亮了几许,挑挑眉毛表示疑问。
李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可怜兮兮地说:
“我饿了。”
从早上到现在,她只喝了一杯水。他检查的时候、她担心得顾不得饿,见了父亲、她浑身戒备顾不得饿,现在松懈下来、只觉饥肠辘辘。
“你还没吃饭?”
他双眉紧锁,像是听了个多么十恶不赦的罪行一样!李眉立刻换了谄媚的笑,两手都扶在肚子上,表现得更是虚弱。
他一时也找不到话说她,只好皱了眉头赶着她吃东西去。李眉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眼里光芒似钻:
“你刚才想的是什么?”
话落,并不祈望他的回答,掩上门径直离去。她却不知道,这一句,让裴晋冉又觉得累了几分。
裴晋冉刚才想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与她在一起那么久了,偶尔也有几次防护措施不到位的情况,她又抱着肚子,还真以为自己命好中了大奖。他自嘲地笑开,原本以为是肚里有货而抱着,哪知道,却是没什么东西而辛苦。
怅然笑着,又在阳光下闭起了眼睛。不用上班,又有人陪着的感觉,还真是好!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回到他的身边,这样的感觉,更好!他轻轻转了个身,背影的线条,也透露出几分愉悦!
医院不是一个让人心安的地方,但按医生的建议,裴晋冉还是要留院观察一个晚上。李眉也就撇下他,准备回李家签字了。裴晋冉在她离开前,拉着她,略显惭愧地说:
“眉眉,你得知道,别人手上拿的健康报告,与我手上的不一样。”
所以,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在外展露。
晚上,李家人员出奇的全。李加临夫妇、李捷三人屏弃了所有不相干的人,正在小客厅里说着什么。李眉的出现,也得来他们关心的一笑。
许云招呼着她坐下,担心地问:
“晋冉怎么样?好些了吧?”
李眉嘴角微微一动,笑意还未展露便已经消失,话里,更带着迷茫:
“在医院,医生说还要观察观察。”
“哦?很严重吗?”
大家都关切地看着她,脸上的担心与焦急也不是假的。李眉突然鼻头一酸,微红了眼,缓缓点头。停了一下,朝他们歉然一笑,说:
“我想快点回去陪他,请父亲让律师早些过来。”
大家都表示理解,许云更是亲自拨打电话催促律师,又对李眉说:
“小眉,你也请个律师过来吧,你父亲不顾忌,我还是要担心的,免得外人以为是我的主意,克扣于你。”
李眉听得这话,征询地看向李加临,见他也有赞同之意,也就从让表哥找了个律师过来。
“姐,你舍弃这些,可不要后悔。”
李捷见一切准备就绪,又有点怀疑,太过顺利,反而更让人起疑心。
李眉摩挲着戒指,对她轻轻笑:
“有舍有得。舍得身外物,得一无价心,划算!再说,我宁愿下半辈子两人粗茶淡饭过,也不要他因为太过操劳而身生不适。”
李捷狐疑地看着她,暂时又找不出破绽,只好干笑着,说:
“没想到你也是个宿命论者。”
李眉抿下嘴角,抬眼一瞥,冷冽而又夹杂着讥笑,又低下头懒得应酬她。
一时间客厅里就安静得不像有人存在,许云有几次想开口打破这沉默,又做不得声。面对冷下脸的李眉,要开口,实在需要勇气。
这样的沉默,还得李眉自己打破:
“父亲,医生建议晋冉休养一段时间,我想陪着他,请把所有手续在这两天交接完整。而且年假也快来了,到时候连个人影都找不到,白白拖一段日子,接下去的时间又不好安排了。”
李加临赞同地点点头,身子前倾,一副准备交心的样子,说:
“先把结婚证书领了,婚礼等晋冉身体好了再办。”
李眉的眼圈又红了起来,没办法,只要一想到黛玉焚稿一幕,她就觉得悲愤难忍!
“也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有婚礼。”
叹一口气,又勉强挂起笑意,说:
“我会记得您的提点的。”
稍顿,李眉也有建议:
“父亲,刚才云姨怕外人知道嫁妆的事情,以为她克扣于我。我想,不明就里的人很容易误解,云姨也很难做人。既然这样,就不能让晋起也急着结婚,”
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无措地绞动着手指,对自己的未来更彷徨:
“也免得晋冉有了对比之心,要是再生个什么波澜,我也……”
……浪费了这番周折!
这样的提议让三人都各有难色,李捷的脸上更是精彩纷呈,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朝李眉拉拉嘴角,讥讽道:
“怎么,要在裴家巩固你的地位,怕我也进去分薄了你的权力?”
李眉愕然,用呆滞的眼光看着她,不敢置信地道:
“原来你一直曲解我的意思!”
“小捷!”
许云呵斥一声,让她情不甘心不愿地闭上了嘴,但瞥向李眉的那一眼、淬满怨恨。
“你姐姐在人情世故方面考虑的比你周全。本来两姐妹同入一家就被人看低一眼了,要不是裴家兄弟一直放下姿态护着你们两个,你以为你们两个谁得了好!”
“既然是姐姐先嫁了,你就安心等上一段日子,要记得不是我们巴着裴家,是你们这窈窕姐妹花,他们裴家兄弟才一路追寻而来!”
许云从来没有这样疾言厉色过,这话说了下来,她也微微喘息着,李加临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儿女的婚事,我们也不阻拦。生意人,钱财的纠纷总会多一些,你们既是姐妹,又会是妯娌,这方面更要注意,总不能让人说我们李家就是冲着他们的钱财去的。”
李眉频频点头受教,李加临也就满意地放开这一话题,又想起昨晚他的愤怒了。
“小眉,你昨晚选的椅子不错,哪来的?”
“罗牧发现的,他推荐给我。而晋冉认为比那玉印鉴更好,我们就送了。”
“哦,价值不菲啊。”
李眉微微摇头,摊手一笑:
“比玉印鉴便宜,钱也是晋冉的,他说好,我也巴不得。”
“我怎么听说那玉也是你买下?”
他一步一步紧逼,非要问出个自己想要的答案不已。而李眉,又怎么会束手就擒,她含糊地应答:
“是我与别人说起,别人感兴趣,我代替他买下的。”
略顿,又赶在他的前头戏谑地开口:
“父亲,请原谅我不能透露他人的姓名。”
李加临也就不好再问下去,讪讪笑开:
“也真是啊!裴翁对那椅子更是喜欢,送得好!”
李眉强压笑意!怎么不好!断了李加临想在裴家长辈前踩低裴晋冉的心;省了大家想探知他们钱财多少的力;绝了裴晋起想借经济问题赶走裴晋冉的想法;更是突现出他们的孝心、激出裴逑帆对裴晋起的怀疑。一举四得的事情,实在划算!她低眉敛目,把他们屏弃于外,静心等候律师的到来!
好在,双方律师很快前来。白纸黑字,李眉会把每年承租出去的价钱转个15%给他们养老,而且变卖工厂的话,还必须与李加临商量。彼此对赠予协议没什么异议,也就签了字。李加临更是敦促律师:
“明天就把相关手续办好,也好让他们早点结婚。”
□(三)
太阳升起,一切,又都晴朗起来。
裴晋冉从医院回了家,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中午的裴家空荡荡的,诺大的客厅少了人影,像是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裴晋冉仍然虚弱异常,苍白着脸朝楼上走去,李眉绕到厨房,把早前温着的粥盛好,端了上去。
他靠坐在床头,手上抓了一沓纸张,脸上的神情平板无波。李眉把粥递到他的面前,催促着:
“吃点东西!”
他瞟了食物一眼,实在提不起胃口,又敌不过她诚挚的目光,只得搁下手上的东西,从她的手上接过碗,一边找话拖延时间:
“煮了很久?”
李眉为他把被子拉高,又挪了挪电脑的位置,方轻轻点头,补充说明:
“医生说你应该多注意食补。”
他叹了口气,把含在嘴里的那一口粥吞了下去,李眉在旁见他吃得辛苦,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由此可见,男人的胃口多难伺候。”
他停了一下,攥着眉头,一口接着一口,机械地进食着。她好象很少有这样呱噪的时候,念念叨叨地又说着:
“和你一起住了那么久,以为抓住了你的胃口,煮好了端上来,又发现你的喜好已经转变。”
他还是有条不紊地吃着,像是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李眉停了一下,费力地想着还要找些什么说下去,一时也词穷。没有他的回应,她就是口才再好,也没能炒热气氛!幸好,在她准备放弃之前,律师的电话打了进来。说是一切手续已经办齐,工厂已经在她的名下!
她慢动作般盖上手机,笑容缓缓绽放,神志却还呆滞着。
“你煮的东西很对我的胃口,绝不能在我生病的时候计较我的挑剔。”
裴晋冉清清嗓音,一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着。她一时反应不过来,见他终于把粥喝完,才又记起自己刚才的闲话。现在,却不是纠结胃口的时候。她把手撑在他的身侧,眉眼之间光彩流转,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自觉的轻松:
“阿晋,工厂是我的了。”
他看着她,也勾起了嘴角,脸上的线条变得温暖而柔和。心中想的,在她面前从来不是秘密:
“枉费了财迷的称号,竟只要这一点。”
以为她会在风暴来临前要得更多,竟只要了被租下的工厂!这一点,估计不是为以后的发展考虑,她也会决裂般摧毁吧?她的性格里某些部分还是没有变化,看似没有原则,却每每在让人意外的地方守住自己的底线。而对于某些不想要的东西,宁愿毁掉,也不想为他人留成嫁衣。
忽略他的感慨,李眉收拾着碗筷,准备端下去,对明天的出行还是有点迟疑:
“明天,你的身体能受得了吗?”
“不用担心。”
他停了停,眼睛不离手上的东西,又朝她说:
“你上来躺一下吧,昨晚也没睡好。”
话到最后,已显无力。李眉连忙又要他躺下,更是警告他:
“不要看了,睡醒了再说!”
睡醒,又是晚餐时间!
餐桌上,李眉被裴晋起志得气满的样子晃花了眼睛。他也想努力克制喜悦吧,却发现自己的一切来之太易而难以掩饰全身心的意气风发。
李眉低眉垂目、一味体现她的贤惠,伺候着虚弱得几乎需要人喂食的裴晋冉。旁人,当然与她无关。裴晋冉吃了几口粥,就停下筷子只管喘息了。裴逑帆看了一眼,也缓下手上的动作,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说:
“怎么,不合胃口?”
裴晋冉慢慢转过头去,好象这一动作就要了他全身的力气,他停顿了一下,才开口:
“父亲,只是没有胃口而已。”
几个字又耗费了他刚储存的精力,脸上更白了几分。平日里生龙活虎的一个人,这时竟然显得不堪一击,任谁都觉心有酸楚。
“医生说最好修养一段日子?”
裴逑帆干脆看着李眉,让她代答了。
“是的,伯父,。医生建议最好休养两个月,他会每日诊疗一次。”
她在停顿的间隙看了一眼裴晋冉,又继续说:
“这里的气候并不适合休养,医生建议我们到海南去。他明天会与我们一同前往,希望适宜的气候能为晋冉的身体康复提供更好的帮助。”
裴逑帆沉吟着,思量一会儿,才开口:
“公司里的事情怎么办?”
“伯父,请不用担心。年假虽然未正式开始,但几乎也是等同休假了。再说,有晋起在,晋冉的助理也没离开,不会有问题的。”
“来年的计划呢?”
裴晋冉已经支撑不住地频频揉着额角,听了父亲这话,又不得不强打精神看向李眉。李眉急促地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对其他二人歉意一笑,说:
“他这两天一有精神就吩咐我记下。”
碾平手上的纸张,李眉像是在做报告一样,颇有架势地念了起来:
“原有计划有专人跟进,我的缺席对已经上了轨道的营运没有影响。开春准备投入兴建的生物科技园,前期工作已经筹划完整,资金也已经到位。关于一期工程的原材料,除了基础电路用料还没最后签定,其他的也都已经准备好。”
“电路设备不是说就用你们家的吗?怎么还没签定?”
裴晋起突然插了一口,李眉也楞了下,歉然一笑,表示对这问题毫不知情。
“他们的性价比不是最好,工程部有异议。我还在考虑。”
裴晋冉迫不得已又得开口,一句完整的话,让他几乎连喘息都失了力气。李眉面上骤然变色,动作又不敢过于亲密,一时僵直在那里,强压着情绪,脸上自然是一番泫然欲泣的样子。裴逑帆也有几分的担心,便把手一挥,做了个结尾:
“起儿负责把这问题跟进吧。医生既然已经给予你们建议,就按照医生的吩咐去做。”
停了一下,又是仔细地端详裴晋冉的脸,方又开口:
“明天的飞机?”
李眉在一边轻点头,表示回答。
“好在有医生随侧,要不然,我也不放心。”
李眉看着已然闭眼休息的裴晋冉,回想起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连呼吸都费力的时刻,也是心有余悸。
“伯父,您放心。我会给您带回一个健康的儿子。”
裴逑帆对晚饭已经失了胃口,站起来,对她展现一贯的和蔼可亲,说:
“你们好生休养,家里还有晋起,我也还在。”
大家也随侧站了起来,李眉挽着裴晋冉,一步一步地蹒跚而行。好在,只要离开,大家便可以自由展露自己的真性情。看他把本来的生气硬生生地压抑着,又怎么能无动于衷!
又一日,李眉便与裴晋冉收了行李,直飞海南!李眉坐上飞机,难掩兴奋地在他苍白的脸上亲了一下,说:
“一所房子,面朝大海,煮一壶好茶,听一曲《渔家唱晚》,人生还有什么追求!”
她真以为压低的声音就可以抑制她蔓延开来的愉悦?裴晋冉勾起嘴角闭眼假寐。终究还是不甘心地问:
“一个人喝茶?”
“不!和你!”
毅然决然地回答让他彻底地放松下来。
云底下的蜿蜒曲折他们看不见了,朝着太阳,他们直直飞,前面春暖花开,是个美丽的花花世界!
独
下了飞机,接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裴家的基础电路用料由裴晋起拍板,最终与李家签定。
海南真是一个度假的好地方,不过才呼吸到海洋的气息,他们二人都觉得心情舒畅!裴晋冉更是来了精神,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手拉着行李箱。声音因为太久的食不裹腹而显得底气不足:
“填肚子、晒太阳!”
李眉也是笑颜逐开,蓝天碧海、白沙滩上椰风阵阵,偶尔再来一个贴合他们心意的消息,还有什么是必须计较的呢!
一年的工作已经进入读秒阶段,各种传媒都在“盘点”一年的大事件。李眉对“浓缩的就是精华”这一说法有着无比坚贞的认同感。她几乎每天追着报纸,就为了对比一下,她欠缺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住进酒店,李眉又仔细阅读起刚到手的报纸,在公安机关的盘点中,终于找到了她需要的那段文字。她把那几句念给了裴晋冉听:
“犯罪嫌疑人对盗窃事实供认不讳,其最大一桩犯罪事实并无详细计划。偶遇某无业人员,在其对邻居某政府人员的描述中,得知邻居颇有家底,便心生贪念,二人趁邻居家无人之际,盗得巨额现金与贵重物品若干。”
裴晋冉闭着眼睛思索了一阵子,才问:
“从当初的鉴定书上入手?会不会耗费太长时间?”
李眉丢下报纸,双手交叠于脑后地仰躺于床上,道:
“不会,政府的威信与力量是不容挑衅的!”
事有轻重缓急,一时的平安不代表永远的安宁。
“眉眉,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签定合约吧?”
李眉错愕地转头看他,这还需要问吗!
他张开的眼睛里光芒点点,那亮光的深处,是她的影子!
“晋起经此一役,必在我父亲考虑之外,他把生意加杂进了感情因素,确实不是我父亲欣赏之道。我不签,还有一个原因,是韩放那边也在极力争取。他们公司似乎在这场淘汰赛中脱颖而出,工程部对他家的产品也大有赞誉。最后,可能会用他们的。”
房间的光线一点点暗下去,沉默跟着昏暗在房间里慢慢地蔓延开来,转眼,几乎难辨彼此的脸色。李眉转了一个身,含糊地说着:
“让我想想。”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裴晋冉眼里的光芒也渐渐黯淡下去!他抓着沙发边缘的手一点一点地用力,心倏然崩了起来。看着黑暗一步一步踏近,他却无能为力。沼泽地里,步履艰难,越是深入越是恐慌,希望在可望而还不能触及的地方,让渴求的心也变得惊慌起来。
窗外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亮了起来,他们的情绪在光影之间晦暗难明。所幸两人都是善于调节情绪的人,脸上的难言,在灯光照耀下也散得无影无踪。有些事情,还没到必须迫切考虑的时候,放一放,说不定会有更好的转机。
李眉看着镜子里穿着花裙子的自己,几乎是用力地戳着镜子里的鼻子,深吸了口气,鼓励自己:
“享受光源!”
无论,是昏微的、黯淡的、只要能带来光明,总是一点希望!
裴晋冉也换了椰树图案的花衬衫,站在耀眼的白炽灯下,稳健挺拔,就像一棵迎风的树!见她出来,他眼前一亮、猛地吹了一记口哨,上下打量着她,两脚微分,姿态慵懒地说:
“小姐,一起吃饭?”
李眉作势瞪了他一眼,调整一下表情,微微福下身子,优雅地回答:
“我的荣幸!”
于是,两个痞子假装成时装界名人、抬头挺胸地没入了夜的怀抱。
……
海岛的夜晚还是带些凉气,为了感受自然的海风,他们把窗半开着。而被子,因为体贴裴晋冉的身体而全被他卷上了身。李眉睡到半夜,被风吹醒。她不想靠近裴晋冉,怕吵醒了他,又不能从他的身上抽开被子,只好把自己蜷成一团,期望能自己温暖自己。
可是,越缩越觉冰凉。一时睡不着,想起早前裴晋冉那话后边的隐意,更觉难以入睡。想要转个身舒解自己的身体,又怕会惊动了他,只得长久地维持固有姿势,忍受躯体与心理的双重不适。
裴晋冉哪里知道她的苦,兀自在一旁睡得香甜。李眉又坚持了一会儿,只觉身子渐渐发麻僵硬,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他又睡得不醒人事。便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准备洗一个澡舒缓一下濒临崩溃的身心。
“眉眉?”
她甫一站起,还没容她迈开脚步,裴晋冉已经张手腾空抓向她。
她只得停了下来,柔声回答:
“我在这,上厕所。”
他便转了个身,又睡去。李眉还是站了一会儿,才又蹑手蹑脚地进了浴室,连关门的时候,还小心地压着门,就怕发出个响动惊扰了他。
密闭的空间里,李眉任情绪一泄而出。裴晋冉已经开始顾虑她与韩放的关系了。男女之间,如若没有涉及到婚姻问题,再混乱的关系也觉可以忽视,一旦沾涉到婚姻关系,总怕自己是受伤被笑的那一个。
她闭上眼睛,让水冲刷着她的脸庞,合着水,有谁能知道她的挣扎!
“眉眉?”
她惊愕地张开眼睛,瞪着冲门而进、还揉着双眼的人。
他也惊诧异常,不顾水还在喷洒,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问:
“怎么了?怎么在哭?”
只觉她上个厕所用的时间太久,怎知她竟是躲在这里借水销愁!李眉下意识地抬手抹眼,她很少哭,没时间也没机会可以哭。难道,眼泪也知道她在休假,趁着防线的稀松一涌而出吗?
“我没哭。”
她挣扎了一下,躲开他的接触,一手扯了条浴巾包裹住身体,没有东西的遮蔽,总觉得难以坦然。她还想粉饰太平,喃喃解释:
“是水冲刷了眼睛。”
“你在哭。”
他站在喷水头下,情绪平静得很快,冷静地陈述,一手还是固执地拉住她,稍稍用力而已。她也不挣扎,垂着双眼,没有擦干的水沿着脸庞的线条滑下。
两人在小小的浴室里僵持着,直到裴晋冉微微颤抖了一下,感觉海风的阴凉,又把她拉进水的温暖中,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看进她的眼睛里,说:
“韩放是不是?”
眼睛里没有他要的答案,干脆直接说开,也好过两个人各自在自己的螺壳里找弯弯道!他把情绪袒露出来,包括他的担忧!
“我们对彼此的过去虽然说不上一清二楚,起码知道大致情况。韩放是你的过去,我介意的是,你对他,是不是真的无动于衷。”
李眉带着研判的眼光看他,说出来的,可真是他介意的?
“对人,我一心不二用。”
这样模糊的答案,可是他能接受的?
“从我提起韩放开始,你的情绪一直不对。”
李眉皱眉苦想,他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表情,两人的表情渐渐放松。彼此的小心翼翼,是源自自卑?
“眉眉,面对你,我没什么自信。”
他的声音低哑凝重,一手、覆上她的心房:
“没有自信,是你的唯一。”
李眉把头轻轻靠进他的胸膛,闭上眼睛阻挡泪水的汹涌而出!良久,她才在他的颈侧萧然一叹,把自己的恐惧、也说了出来。
“第一次爱,我不懂爱。遇见韩先生,是我那个时候期盼的温暖。谁都可以,我承认,不是非他不可。我只想找一个人,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
她停了停,一边的肌肤被水冲得发痛,扭动着身躯换了一个姿势。
“你我认识太久了。如果没有晋起、没有韩先生,我们未必能在一起。只是,有了他们,总觉心有芥蒂。我惧怕的,不过是你心里对我过去的芥蒂。”
所以,陷在自己一手造成的沼泽地里,举步维艰!
裴晋冉低下头颅,几乎是含着她的嘴唇说话:
“我也有挣扎的,可是,只有你,是我的渴望。”
李眉笑着让泪奔涌而出,原来,夜是这样的迷人,借着夜色,情话才能绵绵!
“裴晋冉,我不能没有你!”
往事(一)
年近尾声,举国一片祥和。报纸上几乎难见不和谐的声音。李眉这两天在海边晒得兴起,对那些需要耗费精神的事情,少了很多兴趣,偶尔见到几个敏感的字眼,也懒得找知情人士打听。
裴晋冉的身子日见好转,不过三天,竟然也能追着浪花找找鱼虾了。说是会随侧的阿凯医生,已经被热情的岛风给刮到某个不知名角落了。李眉照着医嘱照料他的三餐,同一张桌子上,两人的菜色有着明显的区别。李眉每天都胡吃海喝的,几乎把整个海洋给搬上了桌子,而裴晋冉的食物以清淡为主,唱主角的还是粥,一些比较难以消化的东西仍然被排斥在外。
裴晋冉哪能没有抱怨,每次都在她恳切的目光哀求之下无声地屈服。这一次,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他盯着李眉的那一块餐桌,咬牙问:
“烤鱼,很好吃?”
她几乎每餐必叫,还换着品种,吃得津津有味,一点也不考虑正在戒口的某人。
李眉放下手中的鱼,擦手恢复淑女状。抿嘴回道:
“味道不错,今天的洒多了些胡椒,我不大喜欢。”
裴晋冉的简直想赌气地掷下调羹走人!还挑剔!他的每天吃些绵滑顺溜不刺激的物品,她吃香喝辣、竟然还挑剔!李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好整以暇地道:
“因为我一直爱惜自己的身体,所以我能一直挑剔。而你既然惘顾自己的健康,就不要抱怨身体惘顾你的感受。”
她举手托在下巴,身体前倾,说:
“它回报你的,是它曾经承受于你的。”
裴晋冉也抿嘴、依在椅背上,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情绪突然好转。两人在一起,李眉对他的生活方式一直不满,却没有抗议。这一次,她是不打算放过这个良好的教育机会了。这样,是不是说明,她,对他又多了一点爱意?
他维持了那个姿势好一会儿,见李眉已经渐渐浮躁了,他才又把注意力转到食物上去,对着粥撇撇嘴,说:
“我们继续吧。”
浪费食物会遭谴的!李眉也笑着地继续她的晚餐。
“眉眉,你那边怎么样了?”
他一定得说些什么转移感官对食物的感觉!
“还好,说是查到有一部分金钱是从李捷的户头上划出。”
当初,坚持贿赂的一半必须有帐户汇出,一半交付现金,也知道会有被查到的担心,但那个时候,更怕的是他们收了钱不认帐。
“公司那边?”
李捷可以有推脱的理由,与公司无关的理由。
“关键是那张事故报告和最初的鉴定,他们保留着。公司帐户上倒是没钱出入,还有一部分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汇出。我担心是不是用了我的户头。”
“查了?”
她点头,说:
“下午才想到,托了人查,还没给我回音。”
眉宇之间波澜不惊,只是,裴晋冉看着她发白的指关节,原来他们一直接收的,还是更坏的消息。
“如果给是从我的户头给出,就会牵扯到我离开的五年,他们是要我拿命来押吧。”
裴晋冉也蹙起眉头,这一着,他们是没想到。如果李加临真的用李眉的户头划钱贿赂,抖落出来,对他们这一方也有伤害了。他的手也不由握紧,韩放,在这件事中,又变得举足轻重了。
他拧眉冥想,到底,需不需要先朝韩放伸出橄榄枝?李眉“嗤”地笑开,说:
“我想,韩先生应该没什么心情来理会我们。”
“哦?”
只是这样挑起眉毛,却也不想再问。他们相处了那么久,总归还是有一些了解吧!
“阿晋,我要降低工厂的租金。”
裴晋冉闻言一楞,怔怔地看着她。她苦笑,垮下肩膀,说:
“人不犯我,我不防人。既然他们已经算计到这一份上,我也不能让他们太过如意。”
“你准备降到什么程度?”
“下一季度开始,租金月结,一月给一万。”
晚餐,在这样的氛围里草草结束。
饭后、走在海边的椰树道上,李眉显得心事重重,习习海风也难吹散她眉宇间的凝重。她一手不停地翻弄着手机,耐心渐失。裴晋冉看在眼里,出言安慰,说: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不用心急。”
“你我心知肚明,没有消息,就是真的存在。”
她苦笑,迎着风,头发凌乱,眼里的星芒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手机骤然响起,李眉木然地盖上了电话,扭头看着裴晋冉:
“果然,是真的。”
“眉眉……”
她把头埋进他的胸前,缓缓地收紧环在他腰上的手:
“我不过是只要一点点,一点点……”
她在这件事情中不同于李捷。李捷身处事件之中,是明知山有虎,却必须向虎山行。她被屏弃在家外,父亲却一点也没打算放弃对她的利用。她之于父亲,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她渐渐地哭出了声音,然后,是嚎啕大哭。灯火闪耀的椰林大道,海风轻轻,树叶婆娑,而灯下,是一对被遗忘的人,风过,影子摇摇曳曳,像是再也承受不住地想倒下,或者,是再也不想倒下,正努力地站了起来。
回到房间,两人几乎没没停歇。裴晋冉整理起顾问春刚传过来的工程进度。而李眉也不停歇地讲着电话。
“……对,煽动,让他们讨伐。”
她的话语意不详,但,脸上的表情冷然,看着,让人也觉萧杀冷寂。
年的气息已经笼罩着全国上下,而这小小的套房内,也弥漫着一股紧张愉悦的气氛。
年二七的地方新闻上赫然是几年前在某市发生的火灾中受伤的人员被曝生活困窘、应有的赔偿落实不到位。年二八,敏感的记者们又知道了前两天的失窃告破案里的某失主就曾经是负责调查火灾案件的人员之一。年二九,电视上终于换了一副庄严的面孔,有关方面终于查找到当年火灾案件之中有收受贿赂、篡改事件报告行为。
而,年三十,也在这样的氛围中悄然而来!
李眉清楚有些事情急不得。过年啊,上吊都要喘口气。
一早,李眉比裴晋冉早起,闲着没事到楼下游泳,看到酒店里的工作人员来往穿梭,致力于为客人营造一个快乐详和的新年。她也感染了几分欢乐的气息,脚步轻快地度到一边,又被另一工作人员的微笑打动,进了他们的形象中心,为新年,换一个更好的形象。
一番折腾,已然是午餐时间,她又匆忙地跑回房间,刚好撞进前来开门的裴晋冉怀里。她摸着鼻子瞪他,而他,捂住自己的胸膛,一边攒眉轻叹:
“这大清早就投怀送抱的……果然,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李眉嗔了他一眼,绕过他、进了房内,拿了衣服、径直朝浴室走去。裴晋冉在后边亦步亦趋,见她进了浴室,也想跟进去。
李眉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声气地低吼:
“一边呆着去。”
他在外边讪笑,隔着一堵墙,与她说起了话。
“刚才我给我父亲打了电话,对你家的事情还没什么警觉,你家那件事情,看来捂得挺紧的。”
他停了停,把玩着小小的纽扣,慵懒的姿态,却散发惑人的危险。
“眉眉,你也该打个电话回家拜个早年。”
里边终于响起水声,裴晋冉看向窗外的阳光,想起春晚必备的开场语:
“……北方银妆素裹,南方春意盎然……”
一方世界,总是两种景况!
“……父亲。”
他回头,李眉穿着宽松的休闲服,盘腿于床上,嘴角刻意往上翘着。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她只简单地回复:
“好的,父亲,愿您心想事成!”
她挂了电话,朝他摇头:
“他们那边,听起来比我们热闹!”
是真的没有警觉,还是忘了或者说是不屑于警觉?
往事(二)
年夜饭是和一群素不相识的人一起吃的,几乎每一个遇见的人,都会和善地互道一个“新年好”讨下喜气。李眉被这样的气氛感染着,眉目之间喜色渐增,引得裴晋冉也多了几分真心笑容,人前,越见温暖。
餐桌上还是那几样菜色,过年了,谁不想要个好彩头?一时间餐厅里筷子飞舞,个个都要“捞得风生水起”。
裴晋冉的胃口已经恢复,再加上这几天的单方独味,他对能选择食物来了很大兴趣,吃得不亦乐乎。最后的甜点竟然是“百年好合”,裴晋冉微微呲牙,说:
“我点的,这名字好听。”
李眉无声地笑开,这人,难得如此随性。
“嗤!也不想想店家卖的这意头!”
裴晋冉为她的缺乏想象力而摇头叹息。百年好合啊!就是为了他们的关系而点的菜!李眉嗔了他一眼,对这甜点格外青睐。他也低头,一勺一勺地把他要的“百年好合”安放于体内。
饭后的散步当然不会因为新年而取消。李眉挽着他,寻着花香,一路走走停停,感受年的气息。
“也许,我们该回房间看春晚、然后交换礼物、然后就抱着礼物睡觉。”
李眉挪不动了,穿着一双高跟鞋能走个20分钟已经是考验了。
“海滩上可以放烟火,不想去?”
她立刻陷入天人交战中。裴晋冉又加力诱惑她:
“今晚还有篝火晚会,就像学生时代的露营。”
正中她怀!过年总要热闹一点,才不觉被遗忘。可是,看看她的这身打扮,特别是脚上那双10厘米高的鞋子,又好象不大适合海边活动。
挣扎的结果,裴晋冉只得和她一起折回房间,换了衣服做算。
“阿晋,我要不要戴朵花?”
李眉从卧房探出头来,花衬衫配素色裤子,要是再戴一朵花,更具热带风情了。裴晋冉这些天都穿花衬衫,长长短短,偶尔天气凉些,只加件素色马甲,十足一个岛民。她的这身衣服,正好衬他!
他盘腿坐在窗台前,懒懒地瞥了她一眼,冷声建议道:
“可以,有了它,蜜蜂一定不会蛰你的脸。”
他在生气!不过耽误个回来换衣服的时间,他就觉得不耐了!李眉缩回脑袋,又突然跳出来,双手直举,把一个缎带绑的盒子送到他的面前,说:
“裴晋冉!新年快乐!”
他掀了眼帘、点点喜色在面上晕开,带着惊喜,问:
“给我的?”
他两手接过,有些心急地拆了开来:
“玉?”
李眉连连点头,本来是被他人怂恿着要送给裴家长辈的生日礼物!带点俏皮地在他的身边坐下,说:
“貔貅主财、玉辟邪,让它时刻镇守于你身边,聚财挡邪物。”
他了然一笑,果然,借刀杀人这一招,谁都想用!又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问:
“什么是邪物?”
李眉瞪着他,乐得解释:
“女人。”
想想,又觉不妥,连忙补充:
“我之外对你有企图的女人、呃,包括男人!”
他大笑着把她搂进怀里,一连亲了几下,又拉着她站了起来,说:
“快!我送你的礼物快错过了。”
把她的礼物轻轻搁在桌上,迈开几步,又疾步赶回,把她的心意郑重地放到床头柜上。李眉横着他,撒娇般催促:
“快点啊!”
他的嘴角更是勾起,语气略带娇宠地抚慰着:
“来了、来了。”
李眉拉着他的手,蹙眉横眼地抱怨着:
“刚才还急得火烧眉毛,这会儿又跑进跑出拖延时间。”
他只笑不答,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像押犯人般把她推向他计划已久的海滩。
风景区的海滩,再晚也有淡柔的灯光照顾着。海滩上的人三三两两,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也有爆发出几声大笑,但,没人侧目。过年,本来就是狂欢的借口,何必好奇!
李眉被他推着朝海滩的一角走近,感觉越近越有柴火的味道,忍不住回头取笑他:
“你不会在海滩上点个心形火那么老土吧?”
他像是被噎住般顿了一下,粗声粗气地推着她朝前,说:
“少罗嗦,走快一点!”
沙滩的一角,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挡住了去路,显得这个角落黑暗无比。他们在那处站定,裴晋冉突然出手遮住了她的眼睛,他像是忘了控制力道,捂得很用力。一边附在她的耳际小声哄着:
“一下下就好。”
李眉只得安静下来,靠近他的怀抱,一边闻着越发浓郁的硝火味道,一边翘起嘴角细数他的心跳。好一会儿。伴着一声轻呼,他便松了手,道:
“好了。”
骤然的亮光让李眉往后缩了一下,定眼一看,又无声地裂开嘴,捂住几乎要脱嘴而出的惊叫。眼前,是用烟火围成的、闪着耀眼火花的几个字,他从后搂住她,温湿的鼻息轻轻地触动这她的脉搏,轻轻地,念着地上的几个字:
“眉眉,嫁给我。”
周边本来各自嬉闹的人群突然也大声地喊了出来:
“眉眉,嫁给他!”
她已经泣不成声了!回身投入他的怀抱,拼命点头,断断续续地说着:
“……早就决定嫁给你了……人多,好土的手法……”
裴晋冉亲亲她的头顶,朝亮处朗声大喊:
“谢谢各位的帮忙!她答应了!谢谢!”
别人的幸福,只是我们小小的插曲,热闹看完,众人便哄笑着散回自己的世界。属于他们的地方,只剩下还在激动的二人。
“总要求一次婚啊,免得到了七老八十的时候,被你揪着耳朵说我没求婚。”
李眉抬头看进他的眼睛,那火光还在他的眼眸深处跳跃,她像是被蛊惑一般,喃喃自问:
“我该怎么描述我的激动?”
他挑眉,勾起嘴角坏笑:
“我不介意你用行动表示。”
“德性!”
还没把话骂出口,便已踮起脚尖吻上,这个时候,怎么能单用言语来描述她的激动?再老土、再没创意的求婚方法,都是他的心意,又怎么会不被感动!身边的烟火慢慢熄灭,而她的心上,烟花才刚刚点燃……
幸福之中,总会加杂些不和谐的声音。
裴晋冉几近不耐地把手机从裤兜里掏了出来,脸带怒气,按下电话,嘴上却又客气起来:
“你好!我是裴晋冉。”
“你好,我是韩放。李眉的手机没人接听,我能不能与她说几句话?”
李眉还伏在他的胸前,当然不会错过他们的交谈。从他的手中接过手机,安静了一会儿,才缓声轻唤:
“韩先生。”
电话那头很安静,几乎可以听见韩放呼吸的声音。李眉垂下眼眸,这个时候给她电话,一定很重要吧。沉默,是因为陌生吗?
“我会证明你五年的空白时间。”
“谢谢!”
那一边又是沉默下来,李眉的时间比他更是便宜,既然他耗得,她也能奉陪。静静地聆听裴晋冉的心跳,无声地笑着,用嘴型告诉他:
“心跳强健!”
“新年快乐。年后到海南,希望能与你见上一面。”
那一边又突兀地传来了声音。李眉低眉敛目,嘴角轻轻一抿,又快速地拉平,平静至极地说:
“欢迎。我会与晋冉说的。”
他又沉默起来,须臾,呼了一口长气,道:
“只有你我的空间,不可以?”
“哦?”
李眉微扬眉毛,见裴晋冉的脸上是了然的微笑,忙压下诧异,拿话含糊应付着:
“见面再说吧。韩先生,祝您与简小姐新年快乐。”
她想结束通话了,韩放却还是急促地喊了一声:
“等等。”
她只得又把手机拿近,听着那边,近乎叹息地低求着:
“见一次吧。”
而身边,一直看着她的裴晋冉也缓缓地……
“Jeg elsker dig.”
右耳,是韩放的低低叹息;左耳,是裴晋冉用着盛产童话的语言、给出的、她以为不可能得到、虚幻的、又最温暖人心的……三个字!
往事(三)
恍惚中,鼠年过了。
李眉照旧在裴晋冉起来前,先到游泳池活动一番。年初三,游泳池里小猫三四只。偌大的游泳场馆里只见水滑动的声音。选了一条僻静的泳道,活动几下筋骨,悄然滑落泳池,像条鱼儿般在水中畅游起来。
她的速度不快,旁边的泳道上突然多了一个人,速度比她还慢,几乎是跟在她的后边滑动的。
好奇心……她甚少用在这样的地方。又游了一圈,觉得手臂有些微微发麻了,便从水里钻出来、调整呼吸,准备上楼。
旁边有人走近,伴着一声“新年好”,李眉心里大骇、面上却不能露了声色,只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扭头看着来人,微笑道:
“新年好。”
他头上搭着毛巾,手正一下一下地擦弄着头发。看来,也是刚从水里出来的。他朝一边的椅子指了一下,率先朝那走去,说:
“你以前不爱游泳。”
“爱的,只是没时间也找不到地点。”
他顿了下来,扭头眯眼看她,嘴角抽动几下,又隐忍下来。
明显的谎言!那个她住了五年的城市、甚至,他住的楼下就有一个公共泳池!
她把自己包裹在大毛巾里再坐下,有些悔恨自己怎么没买一条更大的毛巾!他也坐定,停下了擦头发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郑重的表情,又带着漫不经心的语调,说:
“我们重新开始。”
李眉赫然!又松懈下来,对他露出无可挑剔的笑容,说:
“我们有什么可以再开始的关系?”
曾经的两个人,床伴的关系都够不上!
韩放显然是有备而来。
“结婚的对象,你可以考虑我。”
她低头羞怯地笑开,对上自己手上的璀璨光芒、方抬头问道:
“韩先生,你把我当什么?”
她端坐一边,恒温的场馆,还是让她冽动了几下,不由抓紧了毛巾,企望能包裹得更紧些,也好多些温暖。
他沉吟了好一阵子,才平静地分析起来:
“你精明冷静,和我相似。一个家庭的构立,如果是这样的两个人,恐怕失了情趣。我以为简单的人才是适合的伴侣。”
他淡淡笑开,手指了指泳池,说:
“可是,这样的泳池,又有什么值得探索的。”
他以为女人的聪明是附加的,感官上的刺激是男女之间维持平和的必要条件。可是,诚如古人说的:“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恩断”。再美的东西,看久了也觉稀松平常!到现在,他要的,不过是能再次激荡起他智慧火花……或者……他强烈追逐心与征服欲望的女人!例如……她!
她偏头保持微笑,放空了脸上的表情,柔声致歉:
“韩先生,晋冉该醒了,我希望他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我。”
不等对方有什么回应,悠然转身,朝着她的温暖迈近。不管他们之间有过什么,已经过去了。得不到的东西,想念都觉得奢侈。而她,最不想记得的,是以往的情愫!
……
房间里,裴晋冉懒散地靠坐在沙发上看着财经新闻。见她进来,招手让她靠近。
“怎么?有事?”
完美的嘴角弧度,眼里却不见笑意。在远离那个家的地方,还有谁能撼动她的情绪?李眉垮下笑脸进了浴室,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起韩放的突兀转变。相处五年,除开一开始的几次交流,他们甚少说话。
一开始啊!李眉放满一池水,放松着自己僵硬的四肢。谁说她没有对爱情的期待!与裴晋起的青梅竹马,或许还可以说不懂爱。可是,接触韩放,特别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的韩放,像是一个横空出世的白马王子,拯救她于迷茫黑暗中,怎么也够得上特别啊!可惜,就如他刚才说的,她在那个时候表现得太精明冷静,一点也没有让他身为男人的优势,就是有一点点的激赏,也在她一点一点显露的狠绝上给消磨了。在他创业的阶段,她也许是他最好的帮手。成功之后,需要的却是天使之类来分享与衬托!
现在,他又为什么后悔?因为天使的简单再也引发不了他的兴致?
低低地叹了口气,这个问题,还是留给有闲心的人去好奇吧,她要面对的,是关乎自家生存的考验。
裴晋冉窝在沙发,半阖着眼,像是连呼吸也觉费劲似的一动不动。李眉在他的脚边坐下,仰头看他:
“今天有什么收获吗?”
垂下的几缕头发遮盖了他微微蹙紧的眉头,感觉她靠近,情绪便渐渐舒展开来。听得她问,眼睛又不睁开,手一伸,贴上她的脖子,顺势把她按在自己的腿上,手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头发,像是在抚慰一只慵懒的猫。
“没有,只是感叹顾问春的手眼通天。这般事半功倍的生意,也能任他随心所欲。”
李眉反手抓住他的手臂,意有所指地笑开:
“顾问春的手眼通天,又怎么敌得过你的事半功倍。”
顾问春还耗费了自己的人脉为生意牵线铺路,而他们,不过坐收其利。
“还是小财迷的面子大啊!”
他促狭一笑,止住她急欲反驳的话,搔着她的头,说:
“他看中的,是我们两个在一起的威力。缺一不可!所以。”
他俯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裂嘴笑了起来:
“我们是无可或缺的、天生的一对!”
李眉也笑了起来。他是知道的!他知道她不被韩放青睐的原因,知道该怎么打消她偶尔小小浮现的疑虑。
他指了指窗外,说:
“不要辜负了春光。再偷得几天的闲暇,又该忙碌了。”
年一过,被静止的一切行为又会继续启动。他们能置身事外,又不想太过远离。不身在其中,又怎么体会得了游戏的乐趣。
裴晋冉拍拍她的脑袋,大声宣布:
“今天,我想吃椰肉包。”
来到这里,不吃岂非浪费!李眉拍开他的手,嘟着嘴猛皱眉抗议:
“不要把我当孩子!”
不要把事情选择性地告诉她!有时候,知道少些,并不是幸福。
他莞尔,揉着她的头发笑骂:
“傻瓜!”
隐瞒得了什么啊!不过是不想被她知道,裴晋起顾不上公司的根基了,他不但照顾李家,更把一部分的公司流动资金转到他外婆处,私吞是不会,挪用……那是肯定的。要下手催得裴晋起负责的资金断链,对公司的营运一定有影响。值不值得,为了他一个,毁了公司几十年的经营?
或者,暂停一部分的生产,把裴晋起完全打压下来,再重新振兴生产?这样,对员工的打击是不是他愿意承受的?
他紧锁眉头,左思右想也没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干脆,霍然而起:
“走!到海边去!”
度假,又怎么能被太多的心事左右!
李眉嬉笑着被他拉起,海边啊!不过……
“我们是不是该先吃早饭?”
……
早饭有鲜甜的椰肉包,李眉一口气拿了四笼,饿啊,一早起来就劳身劳力的。甫一坐定,便见有人朝她用力地挥手,她诧异地看向裴晋冉,按住几近爆跳的眉角,低声叹息:
“天使!”
是她忽略了,有韩放的地方,天使又怎么会落单!
天使还是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她在他们旁边坐下,兴奋异常!
“李眉,你们也在啊!我昨晚才到的,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她的身边竟然没有韩放?李眉收起小小的好奇,回答着她的问题。听不了几句,她又插话打断:
“阿放竟然偷偷计划了海南之行,我本来要去台湾的,只好放弃。不过年后的机票好难买,两张机票还不同班次!这个助理的办事能力真是烂到家了!李眉,要是你在,我就不用和阿放分开到达了!”
这么说,天使是发现韩放的行踪之后,自己跟来的?已经厌倦到这种地步了吗?
“怎么不见韩先生?”
裴晋冉不甚耐烦地转移话题,他双手忙着为李眉舀酸辣粉,嘴角装饰用的笑容早已收起。李眉瞟了他一眼,祈望他能稍安毋躁。
“他啊,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我昨晚到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忙成这样,休假都没安宁日子过。李眉,你要是在,阿放就安乐很多,现在他都没什么时间陪我了。”
说都最后,嘴又轻轻噘起,天真中带着点小小的任性,果然是一个在安逸中长大成人的孩子!
裴晋冉却是忍无可忍!骤然变了脸色,吐出的话毫无温度:
“简小姐,你有什么事情请直接与韩先生沟通,请不要事事依赖于人!”
话说完,便若无其事地、有条不紊地进食早餐,忽视一个不相干的人,谁都能做到!
天使的脸色也变了,她几时受得这样的口气!以为他们两人总有一个会出来说些圆场子的话,一等再等,却是失望!
天使终于受不了了,重重地搁下茶杯,狠声厉色道:
“不过一个过气小助理,有什么好得瑟!”
往事(四)
想不到,天使也有激动的时候!
她朝门外暴走,而看管她的人,低调登场了。人前的韩放一向冷静自持,李眉对成功男人的认识历来狭义。她觉得,一个具备一定地位、或者是顶着某种光环的男人,其本质一定是冷静、冷情、甚至冷血的。只有冻却了自己的喜好,才能置身事外、衡量得失,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判断。
裴晋冉沉溺于美食的诱惑,头也不抬。李眉挑着喜欢的东西塞入口中,总不能为了他人坏了自己的胃口吧!
天使还在耍脾气吧,拉着韩放的手在抱怨着什么?李眉不由地翘起了嘴角,好象,他们那样的亲密,在她与裴晋冉之间,也渐渐习以为常了。韩放安抚着什么,他的表情冷静自持,动作不见疏远,却也绝对没有她记忆中的亲密。
“一起?”
韩放用着征询的语气、不容拒绝地坐了下来。裴晋冉抬头展现他的好修养,朝他们微笑着动动嘴角,释出善意。
李眉自然也不落后,带着客套的笑容,往裴晋冉身边挪了挪,空出位置表示对他们的欢迎。
天使收起了刚才展现的恼怒,冷着脸,随着韩放坐下,眼神飘浮,就是不正眼看他们。能这样直接表达自己的情绪,必是笃定自己会被原谅与接受吧?这样的人,没有经历风波,要是有点小浪打过,可会承受得起?
“韩先生什么时候来的?”
裴晋冉放下手上的东西为他们倒茶、寒暄起来。都是擅长与人交际的角色,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又怎么分不清楚。
“前天晚上。可惜错过了你的求婚场面,据说很精彩。”
李眉听着这话,握茶杯的手紧了一紧,不同,很不同!韩放什么时候把她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才坐下而已,便直奔主题?她略带羞怯地垂下眼睛,心里却暗暗发急,恨不得揪着他的衣领问出个所以来。
天使的脸上满是戒备,把韩放的一手紧抓在怀里,该有的闲适,也觉被破坏。李眉有些恶意地想:也许,天使就是韩放的桎梏,他亲手带上,又可能解不下来的桎梏!
“哪里!怎比得上简小姐在杂志上的宣言,与韩先生比较,又不够勇敢。我对眉眉的爱意只能在这小小角落展现,哪够得上你们的手笔,能大张旗鼓地在杂志上秀出恩爱。”
他一口气说了这些话,抿一口茶,又是兴致勃勃地继续说下去:
“韩先生与简小姐的婚期到底确定了没有?到时候可要参照你们的创意,好让我与眉眉的婚礼不至于落入俗套。”
“没有什么婚礼。”
韩放的话干硬又难显善意。天使的表情顿时僵硬了起来,却在这样的气压下难以出声,脸上的阴沉维持了一会儿,又委屈着收了起来。可见天使不是一无是处,她知道谁才是她的衣食父母,拿人钱财,定要擅长看人眼色才是。哪像她……李眉自嘲地笑起,招手叫了一个服务生:
“请给我一个白粥。”
裴晋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难得见她胃口大开,还点了她平日里甚少注意的白粥。她却偏头朝天使笑了一下,道:
“我记得简小姐爱喝白粥。”
客气的语气,恰到好处的甜腻表情,韩放干脆直视她,说这样的话,怎么会没有深意!李眉也没回避,对上他的眼睛,加深嘴角的弧度,道:
“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所以,曾经发生的,不会刻意记得,却也不会忘记。
天使也许察觉到了危险,紧咬下唇、泫然欲泣,娇弱的样子显得楚楚动人。这就是蛊惑了韩放的原因?裴晋冉看一眼天使,虽然对她先前的挑衅还是存有火气,又觉再继续添上几脚实在不是男人行径,只好转头与李眉交换了一个笑容,暗自感叹,谁说只有女怕嫁错郎,男人,也怕选错了小娇娘!在选择女人一事上,他的运气,确实比韩放、裴晋冉之流好了很多!
“我会修改我犯下的错误,在没造成更大损失前,我们可以挽回。”
韩放的话……裴晋冉一手按在李眉的手背上,一手端起茶杯轻轻笑开,道:
“韩先生说的是什么?我目前在休假,生意上的事情以后再谈。”
李眉怎能不笑!这样没头没尾的隐晦之语,要怎么理解?
“我的话,也不是让裴先生理解的。明白的人自然明白。我还会再住两个晚上,期望能得到回音。”
他略略欠身,连带着,把还迷茫中的天使也拔了起来,拖着他的负担,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外。
“他甩得掉?”
裴晋冉疑虑重重,这样的女人,说简单不是,说聪明也够不上。可是,就是这样的女人,你会觉得甩不掉。她在外给你营造了美丽的光环,把你在大众的眼中塑造成一个伟岸的男人,其它的爱情,不过是她与你幸福爱情遗落的碎片。对着男人,用她所谓的爱与包容蚕食着你的意志。让你觉得,换一个女子,还是这样的戏码,不如就着习惯了的这个,继续着没有涟漪的生活。然后,把小小的波澜留给那些飘掠而过的候鸟。
可是,披着标满幸福的外衣,要是连最基本的温暖都不带来,穿着,又有什么意思?
李眉挑了几条酸粉,若有所思。天使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而韩放就像没有注意她的存在一样,没有一个字是关于她的。记忆里的天使,又怎么是这样的存在,一年都不到,她的新鲜感,颓败得如此之快?
女人,之于韩放而言,究竟是什么?而她,自认并无让人念念不忘之处,那么,他的提议,又是为了什么?
收敛了心思,韩放,已经不值得她耗费精力!转而专著回答裴晋冉的问题:
“或许,他不会甩。”
只是把她遗忘,放在他不记得的角落,慢慢地被遗忘。如同她刚刚开始接触爱情,被人一点一点遗忘。
“呵呵,人类的通病。”
利落地结帐,窗外的春光啊,怎么能就这样辜负了!
……
窗外的春光,也有阴霾的时候。
午餐时间,有消息传来,李家公司突遭查处,据称产品质量有缺陷,其生产环境也存在安全隐患,原定于明日开工的工厂也必须接受检查、整顿。
刹时间,裴晋冉的电话几乎被熟悉的人打爆。那些生产销售链上的有关商家都闻风而动,产品质量问题一经曝光,几乎都难逃破产命运,环环相扣的生产销售商家们,又怎么会无动于衷?
李眉趁着电话消停的空挡,有些疑虑,说:
“他们太急切了,难道我父亲的生意声誉已经不堪一击了?”
“这件事,要在五年前选择坦白,你父亲现在还是屹立不倒的行业老大。”
裴晋冉叹了口气,揉着额角表示难过:
“如今命比钱重要,民众对欺瞒的愤怒不能低估。一经曝光,谁都怕都拖累,能不急切吗!”
“晋起刚签下的合同……”
裴晋冉也长长地吁了口气,看着她摇头。李眉紧锁的眉头缓缓绽开,只要两人各自求仁得仁,过程再累些,又有什么关系?
裴晋冉倾身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吻,慢慢裂开嘴,喃喃说道:
“黄粱一梦。”
那笑,勾人心魂!
往事(五)
收拾好心情,李眉拨了个电话回家。一接通,便急切地问道:
“父亲,消息是真的吗?”
那一边的人还是沉稳如山,只让他们放宽心休养,说是事情还不到最后不可收拾的地步,李家仍有回天之力。李眉没想到自己竟是反过来被安慰的人,也就顺着父亲的语气,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挂了电话。
裴晋冉也没出声打搅她,任她在自己的思绪里寻觅方向。他要了一壶海南的苦丁茶,入口,苦如黄莲,稍停,苦后又泛甘,余味无穷,当下也不停手,斟了一杯,推到李眉的面前。
“还不到最坏的关头?”
李眉困惑地呢喃着,脸上表情一时杂乱纷呈,难道,还有什么是她疏漏的吗?举杯一饮而尽,对着那样的苦味,也只是稍稍皱起眉头,喝惯了茶,都知道愈苦愈甘。
“再加把劲吧。”
阖目回味,果然,甘香异常。
闲适片刻,又停不住地把这件事情从头至尾梳理了一遍,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疏忽的地方,为什么父亲还是那样笃定还不到最后关头?难道……
她坐正了身子,语气不由急切了起来:
“你说,会不会以为靠着你家,就能轻易翻身?”
父亲,是否细心分析裴家长辈的心思?以为搭上了一点关系,便是万无一失的一家人?又觉得李捷更是他们的贴心人,所以,才想着一定要裴晋起在裴家说第一句话?
裴晋冉沉吟一下,慢慢地摇起了头,道:
“我父亲,也不是一个软柿子。”
裴逑帆在商海浮沉多年,虽是号称慈善人士,断无仁慈之心。又怎么会搭上自己的声誉,为李家保驾护航?
“不过,接下来,就是看晋起怎么应对我们各自的父亲了。”
他微泛嘴角,对即将出现的一番角斗,兴趣昂然!
李眉也渐松眉头,裴晋起啊,他会怎么样?与他们这两个常年生活在仇闷当中的人相比,他的生活太过阳光与平顺。从小父母双全,偶然有困惑,自有父母在边开导。目前为止,人生最大的难堪不过是被她捉奸在床,却是因了她的性子与父亲的宠爱很快烟消云散。这样的裴晋起,可有应对长辈的能力?
“人生祸福自担当。”
撩起她的下巴,狭长的眼睛里透出了与脸上轻松笑意不符合的坚定。李眉的脸色突然惨白了起来,那来不及绽放的微笑,就这样,潦草地结束:
“晋冉,我们的祸福,该怎么办?”
轻轻地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帮着她提起嘴角,哄着: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果然,话都是人说的!李眉扯开了笑,道:
“好!加把劲吧。在媒体上多多吹吹这质量危害,再炒炒受害人的窘迫处境。还有。”
她停顿一下,把手一勾:
“借着你家与我家的合同,也炒一把。”
裴晋冉含笑点头,手顺着她的脸颊游走,刚想说些什么,又被电话声音打断。李眉凑前一看,竟是裴家的电话。
难道,是裴晋起?
“你好。”
裴晋冉靠在椅背上,对方不知道说着什么,他的表情慢慢严肃了起来:
“好的,父亲,我知道了。”
他放下手机,沉思了一会儿,抬手揽过她的脑袋,低笑:
“看,我的父亲,催着我立刻回去了。”
裴晋起签下的合同已经违背了他老人家的生意原则,选了性价比处于劣势的李家,如果能附带能为裴家带来其他的好处,他老人家自然没有话讲。可是,现在竟是揽了麻烦上身。李家的产品一旦有质量上的瑕疵,那么,他们的生物科技园……损失又该怎么计算!
“他决定换下晋起了?”
“不,还没决定!我们同是李家的女婿,只拉开这一点点距离,对他老人家而言,还不够。”
所以,赶在回家前,他们还必须做些什么,让裴家长辈坚定立场!
平日里积累的点点信息,在这一刻终于派上用场。
裴晋起挪动流动资金的事情恰巧被裴逑帆知道了,他大发雷霆,电话又是立刻追到裴晋冉处,几近咆哮地大吼:
“你知道吧?什么时候知道?”
裴晋冉自然说不得实话,太过虚假,又骗不了裴家长辈,看着李眉,他略带委屈地回复着:
“我只是猜测而已。我现在休假,本是不能再干涉公司的事情。可是,您中午的电话让我又有疑虑,晋起做事向来稳扎,怎么会轻易被爱情左右?想起曾经眉眉抱怨我给她的信用卡额度比之小捷太低了。而且,您生日那次,周阿姨有说晋起的外婆,好象对他们家的财产也有很多的疑虑。所以,才请您在我到达之前,从侧面了解一下财务状况,说不定,还有其他的隐情。”
那一边可能还不信,所以,他又解释着:
“晋起外婆那边一向是做投机生意,按理这种环境下他们家该是财根紧缩,可他外婆露面,似乎贵气又胜前一筹。”
他停了一下,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有恭敬地回答:
“没有,周阿姨的事情,我们并不清楚,眉眉不过多和她说了几句。要不,您亲自与她说?”
裴晋冉把手机拿到她的耳边,示意她说话。
李眉当然没有隐瞒,把她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是的,伯父。周阿姨说她是晋起外婆家送给您的礼物,留待以后抑制晋冉的。可是,现在晋起外婆那一边觉得她威胁了晋起的利益,要她放弃与您在一起。阿姨是没什么啦,不过,小续就被吓怕了,连我请她上家里玩,她都多有抵触呢。”
一番话真真假假,既是提醒了对裴晋起那一边的怀疑,也抹了周兰淇面子,最好,是谁都捞不到好处。
“眉眉。”
“是。”
“我要是再婚会怎么样?”
李眉别了一眼裴晋冉,站起来走动了几步,又回到他的身边坐下,道:
“我总该避开晋冉说。”
她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了开来:
“伯父,您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作为晚辈,我们当然乐见其成。”
她顿了顿,把话又说得婉转无比:
“只是,我们这些例子也摆在面前,我自小与云姨不亲近,连带的,我与父亲的关系也不融洽。您要对哪一家的阿姨有意思,可能保得她与晋冉、晋起,乃至他们的孩子和睦相处?怕是到最后,裴家之人各自成家,想要幸福的愿望会变成奢望,血缘也成陌路呢。”
那一头黯下声息,幽幽一叹,语带苍凉:
“奢望吗?他们可曾体谅年老寂寞之心?”
“那是!伯父,您可曾体谅年少崇拜之情?”
人啊,要真能站在彼此的立场去想,又怎么能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她略紧眉头,于心难忍,道:
“伯父,晋冉之前也曾流露,把能缓解您寂寞之人,安置于您心仪之处。您一辈,裴家女主人位置已经略显拥挤,再多,恐怕难掩众口。”
那一头又是沉默,尔后,突然一记长长的吸气声音,又缓缓吐出,裴逑帆的声音沉稳又隐约透着老气,一声一声、敲开了李眉的笑颜:
“这样安排,对现在握住我幸福之人而言,难是公平。”
“伯父,同为女子,我也能体会一二。只是,公平总是相对的。”
对了女人公平,儿子的公平又哪去了?最好,是一切都没发生,只是,何事秋风悲画扇!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你与晋冉早日回来,晋起不是一个担得大任之人。”
“回去,怕是抹了晋起的面子,而且,晋冉身体仍然虚弱呢。”
片刻的安静,之后便是她要的保证了,打开扬声器,任那一句,飘荡在他们两人之间:
“我颁布任命书,确定权力的大小。”
往事(六)
既然领了尚方宝剑,一路的斩妖除魔便是不能避免!
退房的时候,又巧遇韩放,他站定于他们面前,脸上平静无波,看她的那一眼,倒是有些值得商榷,似乎,还有什么她不曾了解的事情在。
她轻轻地点头,对他的出现,不是意外,也难以高兴。
“这么快就走?不是被我给搅了兴致吧?”
韩放的声音带着少见的调侃,连她这一个自以为对他熟悉至极的人,也小小地吃了一惊。
只可惜,总归是安在别人名下的男人,她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反应,天使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优雅地冒了出来,几步上前、紧挽着韩放的手,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李眉不由地笑开,这个世界真是疯狂啊,男女之间的事,错只在一方?要真的守得住,世间又哪来得那么多的痴男怨女?垂眉收起笑意,所幸裴晋冉的手一直搭在她的肩上,还不至于形单影只到要看别人的亲密。
她轻咳了一句,微微偏头,道:
“简小姐果然魅力无边,韩先生在您的熏陶下,话都风趣了呢。”
看着骤然变了脸色的天使,李眉在小小地唾弃了自己一番,本是毫无瓜葛的两个人,竟也需要如此劳心对话,实在累人!虽说人总是有自省能力的,只不过,她又淡淡笑开,反省归反省,该有的娱乐调剂,谁都没错过!
“我的魅力又怎比得上你呢,你在阿放身边呆的时间比我长,说不定,阿放是在你的熏陶下才风趣起来的呢。”
天使吊起嘴角,朝他们粲然一笑,脸上的表情让李眉微微抖了一下。实在失望呢,天使的表情,越来越像他们了。
只是,又怎么比得他们这些早就没了脸皮的人!
“当着我家阿晋的面,能听得您来肯定我的魅力,实在荣幸。”
又转而轻轻推了裴晋冉,嗔了他一眼,道:
“阿晋,你可要记得我的好啊!”
曾经在天使身上的表情,由她演绎起来,始终不太自然。但,胜在她身边的他,配合度更高!
只见裴晋冉微微弯下了腰,附在李眉的耳边说了句什么,逗得李眉笑得愈发开心,还渐渐红了脸庞。
韩放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清,仿佛刚才突显的笑意是她的错觉。李眉不想再面对他的探究,干脆假借害羞低下了头,把一切,留给蓄势待发的裴晋冉。
“简小姐,你看,为什么你惹出来的麻烦会转嫁到我身上?我家眉眉的尾巴就已经够翘了,现在让你这样一夸,我还怎么振起夫纲?”
他的样子本来就带了三分的懒散,加上刻意勾起的嘴角,一番话更是说得让人听不出真假。天使思索片刻,想找些什么来回复,又被抢过话头,道:
“我的魅力又不比韩先生,总是担心我家眉眉受不了对比、天天让我跪床头。简小姐,你这话不又捅了我一刀吗?”
转而对上韩放,一脸诚恳地说:
“韩先生,所幸我们相隔甚远,不然她天天夸我家眉眉,我不得整天提心吊胆?”
韩放淡淡地展了笑颜,手一动,竟是轻轻地从天使的紧抱中松了出来:
“咫尺天涯、天涯咫尺,距离又怎么是问题。”
天使的一脸错愕也不能让人分神了,韩放稍稍站离了她一步,语速平缓,道:
“男欢女爱,合得来又岂在朝朝暮暮,合不来,长久便成折磨。”
裴晋冉点头附和,这话说得在理。不过:
“既是男女,就是双方了。”
韩放也缓缓点头:
“非不能也,是不为之。”
李眉心念一转,错愕地抬头看他:
“韩先生,是不为吗?”
她一直以为杂志上的报道是他的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难道,他的能力,已经不是她能望其项背的了?那么,之前他表露出来的,不过是他愿意让她知道的地方而已?
“是。”
韩放的坦白让李眉稍稍退后了一步,竟然!竟然是他愿意的!那么,他先前诚挚的歉意,又是从何而来?
“怎么能冀望过去就是过去?总是有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们的。”
他停了停,勾起的嘴角让李眉的眉头又紧了几分,好在裴晋冉搂得紧实,要不然,她一定会在韩放的挑衅下溃败下来。
韩放把眼睛放在裴晋冉的手上,眉宇之间的暖色让人如沐春风:
“我们错在彼此藏得太深,我只能借着外力、看能不能撬开你的心扉了。”
而淡淡的语调,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韩先生……”
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吞下,好象说什么都不对,索性闭嘴沉默以待了。裴晋冉一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臂,借以传达他的支持。一边,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韩先生这话让我危机顿生啊!不过,我与眉眉回城的第一件事便是登记结婚。法律可是维护婚姻的,可别知法犯法啊!”
表情冷淡地看向还矗立一边的天使,摇头叹息:
“可怜了与你亲密上镜的简小姐,韩先生这样,又怎么让简小姐一而再、再而三地面对提醒你们曾经恩爱的众人?”
天使闻言、微微晃了晃身子,却还是面带滞色地立于一边。裴晋冉与李眉相视一眼,都对天使生出一丝佩服,能受得起这样的忽视,总有让人重视的一天。韩放不为所动地看着他,眼眸里,又像是没有任何东西存在:
“世事难两全。想必你也曾辜负某人。”
“也是!韩先生请见谅,我愚昧了。”
裴晋冉顿了下,微微弯下腰,做出受伤害的表情,复扬起头做讶异状,道:
“快赶不及飞机了!”
李眉渐渐松了眉头,含笑嗔了他一眼,也微微低头告别:
“那么,告辞了!”
情爱的关系,有时候太过脆弱,一念之间,便已物是人非。又何必太过执着过往!
飞机上,卸了笑的两人各自蒙头大睡。
李眉的梦里,一张又一张的人脸滑过,男男女女各有各的乞求。女人为了爱情暗自垂泪,男人为着欲望左右挣扎。天使的脸一点一点地扭曲,慢慢地只剩下眼睛还能辨认,却是不停地滴着深红色的泪水……而梦里的父亲,蜕变到最后,也只余血盆大口,剩下那不停吞咽的声音,吞噬着无边的黑暗……
她蓦然惊醒、翻身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手抓在胸前,梦里的古怪就是醒了也仍让她透不过气来!
迷茫中,有人在耳边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她恍惚地寻着声音,终于对上了裴晋冉担心。他捧着她的脸,轻轻抚去她的惊慌,缓声说道:
“我们在一起,福祸同受。”
李眉慢慢清醒,僵直的身体依进他的怀中:
“悟空一路斩妖除魔,杀戮无数。殊不知,他在一众妖魔鬼怪、甚至人前,也是一妖孽。”
裴晋冉抱着她倒进座位,提供给她一个更安稳的环境:
“自古成王败寇,除开大志,都只为改变生存的状态。”
“所以,我们也是妖孽?”
“我们只为改变生存状态!”
李眉沉寂在交谈中安静下来,万丈高空上,心却还在尘埃里。她悠长地叹了口气,道:
“宝剑也不是万能的啊。”
而终极Boss,还在遥远的地方……
重归(一)
天涯,也只是咫尺。不过一转眼,又置身阴寒的本城。接机的是裴晋冉的助理,奉的却是裴家长辈的命令。
李眉被隔绝于前座。助理先生显得心事重重,一坐进车内,话便倾泻而出,只是离开几天,中间还夹了一个年假,却已经有了那么多的怒气,可见,裴晋起没少折腾。
裴晋冉很少吱声,偶尔点个头或者丢个眼色,省下引导的话语,也缓下助理的情绪。话到最后,剩下的也不见什么实质内容,李眉便转移了注意力,盯着窗外的风景发起楞来。
已是傍晚,点点昏黄的灯光浮在阴沉沉的窗外,也难显温暖。车子平稳地行驶着,沿途的灯一盏一盏地被抛落于身后,以为这是最后一盏了,拐个弯,又生出连绵的昏黄,路,一直没有尽头。
车后的交谈声渐落,未几,已完全沉寂。车里的安静让李眉心慌了,好象有什么会从寂静里显露出来,让人措不及防。她低头在车上翻找着,手忙脚乱的样子,令人莞尔。
“要什么?”
裴晋冉的声音低低传来,在这密闭的空间里,那里边隐含的笑意,自然瞒不了他人。李眉手上一滞,脸又不可避免地红起,好象这个时候才惊觉自己这番举动,似乎有损形象。
“CD。”
她像是被哽住般答起,片刻,克制住自己的脸红又继续翻找着,在裴晋冉面前都不需要顾及形象了,又怎么会在意司机和助理?
幸好,她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在置物柜的底下角落处找到一张CD,轻扬的二胡声瞬间填满了车厢里的寂静,李眉顿觉自在起来,调整了自己的坐姿,便一路阖目养神,到了裴家。
家里的年气还没散,只是,少了人影,也不觉得多喜庆。李眉微微攒眉,对这一屋的繁华,无端生出一股厌气。
裴晋冉像是洞察了她情绪的转变,亲亲她的额头,随手朝一处比画着,问:
“我们小时候过年,是不是还在那处摆了几盆腊梅?”
李眉一怵,情绪瞬间高涨起来:
“不是,小时候你家摆得最多的是金钱树,我家摆得最多的发财树。腊梅怕触及霉头,一点也不准出现在家里。”
“是吗?”
裴晋冉一脸的不敢置信,道:
“腊梅不是寓意不畏严寒、铮铮铁骨的花中君子?什么时候延伸出个霉头这样的谐音了?”
李眉眯眼笑得欢畅,朝他的身子偎依过去,小时候的记忆啊。那时候过年还真是摆过梅花的,不过,当时他们一干小孩子整天在众人家里钻来钻去的,撞破东西是常事。她小时候虽然文静,可是,在裴家的时候也有小小的叛逆。少不更事的年纪,裴晋冉推她撞翻了摆放梅花的凳子,裴晋冉恶人先告状,跑到大人面前一个劲地喊:
“倒霉啦,倒霉啦!眉眉倒霉啦!”
新年的喜气,便被这一句给带上逊色,所以,后来,这一带的人家几乎都不摆梅花。想到这里,李眉又觉怅然,人的心理多奇怪,不过小小的言语触及,便觉无法忍耐!那些行动上带来的伤害,却都觉得不忧得,更希望能被原谅。
所以,一种事情总有两方理解,怎么要拘泥于一个答案。
释然、转而推着他,嘴里催促着:
“上去、上去。”
上去换个符合这般华丽景象的装束,才能与这喜气洋洋的氛围相得益彰。
︷︷︷︷︷︷︷︷︷︷︷︷︷︷︷︷︷︷︷︷︷︷︷︷︷︷︷︷︷︷︷︷︷︷︷︷︷︷︷︷︷︷
时间一到,裴家的餐厅便聚满人气。
李眉因为接了一通电话,明显落后于他人。等她落座,才发现今晚的餐桌有些异常。首先,本是长条案几的餐桌换成了圆形;其次,有三位客人围坐于裴逑帆的周围,其中还有一张是陌生的脸庞;最后,她讶异地发现,裴晋起的身边竟然没有李捷!孤家寡人,这实在与这喜庆节日不符啊!
李眉微微侧头,朝众人歉意一笑,便在裴逑帆的示意下随着举筷。
“眉眉还不认识与方吧?”
裴逑帆抬手,漫不经心地起了话头。李眉下意识地一顿,轻轻摇头。他便随手一指,极其随意地介绍了起来:
“胡与方律师,我的好朋友。”
他身边的陌生脸庞随着他的介绍微微晒了一下,姿态克制又极其优雅,那轻轻的笑,让人如沐春风。李眉心里一悸,竟然是他!本城最负盛名的事务所里、时间最贵的大律师。一向以来,只闻其名,没想今日一见,气度比想象中更胜一筹!只是,这样的人,与公司的法律顾问和财务总监一起出现在家里,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这个时候,又不敢转头与裴晋冉有所交流,只好翘起嘴角,用着一脸的淡淡笑容掩饰自己的无措。
“我老了,在这场风暴中,已经没锐气与年轻人一起搏斗。”
话到这,众人都为他的过于谦虚而微笑。李眉更是笑得不见了眼睛,终于,嗅到一点点味道了。
“现在,该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了。”
裴晋起的脸色似乎更是黯淡了一丝!
“晋冉、晋起同在公司服务,只是,国无二主,最终拍板的人,只要一个。”
李眉勾起了嘴角,只要一个啊,用了这样大义凛然的开头,是为着修饰自己所谓的父爱吧!
“晋冉年长些、处事圆滑几分,公司就由他负责了。”
李眉勾起嘴角,又怎么不解他的言外之意!裴晋起在商业行为上被私人感情蒙蔽了生意人的判断,考验不合格,在这场继承人大赛中败北了。而她也能听见这番言语,不过是提醒而已,提醒她,不要让裴晋冉步上裴晋起的后尘,为儿女私情,毁了裴家的基业。
“为免产生分歧,我请了他们三人过来,为公司事务的交接做些见证。”
这样的颁布任命书、确定权利大小?她静静地安坐一隅,等着看,后边还有什么戏码上演。
饭还是继续要吃的,只是,裴家长辈因为艰难的抉择难以下咽,而裴晋起,脸色难看胃口不佳,客人们则是客气,也少有动筷的时候。只有裴晋冉,还一口一口地没有辜负安叔的手艺。
“公司由晋冉做主,现金流动一千万或者一千万以上的,必须经由晋冉签字方可调动。”
“爸爸,这样会延误商机的。”
裴晋起板着腰,沉声反对。
“起儿,你要知道,裴家这一块招牌,已经为你赢得三分先机了。”
所以,钱,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从口袋中流进流出了。
“那么,爸爸,我需要负责什么?”
那样的讥笑盛放在裴晋起的脸上,真是不协调!
“分公司还是你打理,我会要求你哥哥给你增派人手、协助管理。财务室也会指派专人负责你的帐目、独立核算。如果成绩斐然,我想,你哥哥必定愿意提供更广阔的天地给你。”
一时间,餐桌上只余裴晋冉的咀嚼声,如若仔细些,或许还可以听见裴晋起的喘息声!裴逑帆毫不受影响,放下筷子,又补上一句:
“饭后,把张律师拟订的协议签了,也好让与方做个见证人。”
重归(二)
上任的第一天,裴晋冉仍然像往常一般,慢条斯理地收拾起自己的外表,遂心之后却看不出有大权在握的志得气满,这男人,果然难以看透。
李眉在一旁忙碌着,敞开更衣室翻找自己的衣物,裴晋冉也随她,不时在她的征询下对着她手上的衣服点头,不过三秒,她却又自己否决了!看不过眼的时候,也有建议,例如:
“我看刚才的白色外套挺好的。”
“裙子不错。”
“裤子看起来很有精神。”
她却总是能找到反驳的地方,譬如:
“白色让我不自在。”
“裙子束缚了我。”
“长裤太凌厉,让人喜欢不起来。”
他已经没了脾气,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问道:
“要不要等买到适合的衣服,你才出门?”
李眉吐吐舌头,眼睛却还在满柜的衣物上徘徊,终于赶在他准备离开前,换好了衣服。黑色的驼绒长外套,轻便又保暖,凌乱的头发、再加上偏白色的唇膏、衬得她的脸色也带了一点点灰暗。
裴晋冉难解她的心思,既然,男人们的地界划分清楚,接下来,不就是女人们的炫耀了吗?怎么在装扮上不见气势,反而带了一点点的憔悴?
李眉也不解释,女人之间的小小心思,男人又怎么能真切体会。胜利的姿态不是一成不变,遇上什么样的人,就该有什么样的表情!
简单地用过早餐,两人出门奔向各自的目的地。年初五而已,大多数人还在放假,而他们,已然在战场上了。
这一圈的房子,在年气的表达上也是大同小异,寓意吉祥的花草,簇新的灯笼……李眉站在前院上打量了一会儿,才举步朝屋里迈进,什么时候,这里外的人都换上一茬,那才有新意吧!
李眉在楼下绕了一圈,还是不见他们下楼,看来,假日的放松,人人都不例外。她也就在小客厅里坐了下来,泡一壶茶,顺便关心一下财经消息。
电视上对今年经济形式并不乐观,有一些经济学家更是断言,目前这一波回暖绝非经济的复苏,真正的寒潮在年中才有体现,眼前的这些,不过是假象、不过是回光返照!
李眉听得很认真,人前的光华需要背后的努力,关乎身家性命,总是要用尽时间学习的。她看得太投入,以至李加临走了进来,也没有察觉。要不是他轻咳了一声,可能她还是没有办法注意到。
她减低了电视的音量,转而与父亲打起了招呼。李加临的脸色比她好多了,看起来满面的红光,一点也察觉不出即将面临的困窘。李眉省下了礼貌,直奔主题:
“父亲,公司的事情?”
李加临在她的左上方坐了下来,目光落在电视上,专注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般答起:
“没事,不用担心。”
李眉紧了紧眉头,不用担心吗?
“真的没事?”
还是肯定地点头!
她又怎能让人如愿!
“可是,我怎么听裴伯父说要解除我们两家的合同?”
李加临猛一回头,脸色骤变,声音也不由高了起来:
“什么?”
看来,裴晋起还没把这噩耗传回李家,到底是不敢、还是不愿?
李眉立刻把裴家长辈的旨意复述了一遍。不过是赔钱也要黄了这合约。其实,钱也几乎不用赔,当初与裴晋起签定的合约靠的就是两家的关系,在违约的赔偿上只是象征性地写了一点,那点钱,用来吃饭都觉寒酸。
“晋起怎么没说?”
李加临的脸上已偶有慌张划过。最大的浮木突然沉了底,又该怎么办才好?
“昨晚伯父对公司的事情做了简单的规划,晋起现在只负责分公司的事务,其他的地方伯父让晋冉打理。就是我们家合约的事情,伯父已经让律师开工后就过来与您商量。”
“商量?”
李加临冷哼了一记,李眉也低敛眉毛,说是商量,律师过来,还不就是通知李家合约作废、裴家会支付赔偿金。
“小捷、小捷!”
李加临突然高声叫起,两声之后,改拨起电话,沉下脸色,低喝:
“小捷,下来!”
搁下电话,须臾,又拿起!按下几个数字,道:
“起儿,是我,你现在来家一趟。”
也不等对方回话,立刻挂上电话,低头沉默了一刻,抬头朝李眉,几乎不带希望地问:
“裴翁在家?”
李眉缓缓摇头,怎么会在!他是明摆着要躲开李加临,今天一早便会外出度假,去哪自然无须向人报备,与谁人同行,又怎是他人该清楚的!
“爸爸,怎么了?”
李捷汲拉着拖鞋从楼上仓促跑进,急声问起。
李加临的脸色早就黑沉下去,哑声道:
“晋起这两天和你说了什么没?”
李捷茫然地摇着头。李眉也失望了,裴家长辈果然老谋深算啊,一点也没给人留有余地。裴晋冉的路,比她难走了许多吧。
“他负责分公司这件事情也没和你说?”
李捷脸上的茫然一点一点剥落,一个激灵,惊呼了起来:
“负责分公司?”
她猛然一转,对上李眉的眼睛,狠声问:
“晋冉负责总公司?谁定的?裴伯父?”
李眉一句一个点头,奇怪,怎么消息这么落后,难道裴晋起事先一点口风也不露?
“好了!”
李加临一声低喝,道:
“什么要趁着年假狂欢,什么单身的浪漫,又不是小孩,搞这些得了什么好处!”
短短几声的教训让李眉清楚了这些天的缺席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该是以为裴晋冉的身体不是短期能恢复的,所以提早庆贺了吧?李捷的成功,是一定要在人前、特别是她的一圈好友前显耀的!估计,这几天就是这样一茬接一茬地炫耀着,而疏忽了裴家长辈的动向,所以,这当头的一棒,才让裴晋起也少有防范吧!
未几,裴晋起也进了来,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少了平日的西装革履,再加上一头未加打理的头发,倒显了几分不羁。
他开口与李加临打招呼,眼睛也只落在他的身上,这诺大的客厅,衬得李眉渺小几近难辨,竟是连他的一声礼节性的问候也没得到。
“小眉说你父亲要解除我们两家的合约?”
没等对方坐下,李加临便急切地诘问起来。
“是。”
他简短平静的回答却惹来李捷的激烈反应。
“为什么?不是说得好好的,晋冉他们养病,家中一切事宜交由你负责。我们两家趁机共同把科技园搞好,你外婆家也会支持我们的合作,在资金上给予我们支持吗?”
裴晋起并不搭理她,只平静地摊开手,对李加临解释:
“伯父,昨晚我爸爸与我商谈许久。他说,您即将面临的官司毫无胜算,如若我们两家合作,您公司的事情将会拖累我们,不如趁此机会,保全我们一家,以后,我们再合作,或许您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李加临倾听的时候,一直不作声响。裴晋起的声音刚落,他便立刻开口,道:
“你父亲的意思是,留得你裴家这座青山,不怕我李加临饿死?”
话里的讥讽,让裴晋起脸上的神色整了又整,却还是难掩尴尬。他低下眼帘,清了清嗓音,又不能辩解地默默点头。
裴家是生意人,历来利己而已,又怎么会为他人考虑!
“现在你家是晋冉做主?”
李加临得了他肯定的回复,微微抽动了嘴角,道:
“那么,我现在,必须在自家的姑爷手下讨生活了。”
“不。”
李眉终于找到了出声的空隙,对着这一室的沉闷,努力微笑:
“女婿是半子,怎么是讨生活!现在,该是我们回报您的时候了。”
重归(三)
果然,与裴家的合约在律师的一力周旋下,终于如裴家长辈的愿、终止了。年气渐淡,李家的颓败点点显露。
李家的产品经鉴定,存在质量缺陷,多年前的那一场火灾,与其产品质量低劣不无关系,按理,接下来该是漫长的赔偿过程。可受害者的背后还有更强有力的靠山,赔偿工作刻不容缓。
市场的反应比预期的还快,本来就处在观望状态的几家关系户,一见连裴家都宁愿毁约也不合作了,各自派了律师出面交接,就怕慢了一步,连累了自家。而韩放那边趁着这一机会,一举拿下绝对部分市场,奠定了其行业老大的地位。
两相夹攻,短短十六天,李加临的老态毕显。
李眉几乎每天都会到家一趟,因为裴晋冉工作的关系,现在他们长住裴家。裴家长辈自我延长了假期,家里的事情自然是她做主了。李捷也学乖了,说什么也不要上裴家看她的脸色,借口家里的事情,也就拉着裴晋起住到李家了。
也有遇见许云的时候,态度较之以前有了转变,似乎,把脾气压抑了下来。这也难免,李加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仰人鼻息者,又怎敢大力喘气。不过,停留的时间都不长,偶尔打个照面,便各自散去。像今天这样,能一起吃上一顿饭,更是少见。
饭桌上气氛低迷,李眉吃不准是因为她的到来还是一直这样,她的脸上也难见喜色就是了。
“小眉。”
李眉看着他停下筷子,跟着他锁紧了眉头,似乎,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呢。
“工厂……”
他停了停,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
“赔偿的金额虽然不至于让我们倾家荡产,但也伤了我们的根基。在这一行,我们很难再维系下去,我想就此收手、转一行了。”
一口气说到这,又略略停了一下,眼光扫过众人,见大家都听得仔细,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已经把厂房什么的盘出,但,资金还有些缺口,我想,你是不是把工厂……”
李加临又停了下来,面带希冀地看着她。
李眉动了动嘴角,不解地问:
“工厂?您送我的那间吗?要卖出去?”
他沉痛地点了点头,补充道:
“不到无路可走,我是不会开这个口的。”
又高声保证:
“等这关口过了,我们再买回来,你的嫁妆,爸爸不会忘的。”
李眉立刻点头,为了自己的家,怎么可以推辞!不过:
“父亲,这些事情我还要问过晋冉才能答复,我们登记前,律师说,以后我要处理任何我名下的东西,必须要有晋冉的签字同意。”
他们登记之后,裴晋冉又签了这协议,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李眉的记忆有些含糊,是为了让她在每一次被要求之后都有借口推脱吧?
李加临的脸色稍有回暖,闻言,又低沉了下去:
“这是什么协议,你的东西,凭什么要他签字?”
李眉笑笑,觉不妥,忙收了笑容,把眉微微扬起,道:
“他的东西也要我签字啊,夫妻一体,算算还是我占了便宜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许云尖刻的声音立刻响起:
“那就让晋冉过来,这都快二月了,他也没上家来。”
李眉眯着眼睛微微笑起,还没准备做答,李捷已抢过话头:
“新官上任,又是财大气粗的裴氏企业,怎么能上我们这种破落户来。”
话里隐含的尖酸,让她身边的裴晋起也侧目。
李眉刚被挑起的一点点善念,又被她给消磨了。看着裴晋起、清清嗓子、微笑着、带点残狠,道:
“感情晋起没被提升?他不是裴家人?也不该上我们家来?”
李捷一时哑言,这些天,她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打击给踹到谷底,就是与裴晋起的关系也略显僵硬又带尴尬——因为他不能如她所望的晋升,更因了他与自家签下的合约没少受李父的苛责。这一不小心的脱口而出……
“云姨,这小捷究竟是在赶晋起还是在抱怨我家晋冉啊?”
许云的笑脸还没成形,李眉又立刻补上一刀:
“难道是因为晋冉掌管总公司让大家不满了?我不过刚冠上几天的裴姓,有什么身份对他们家的事情心生不满?”
你李捷,又是拿着什么身份在生气抱怨!
“够了!”
李加临又是不耐地喝止:
“他们裴家的事情到他们裴家去解决,现在是我们家的事情!钱的事情!再不行的话,连我们现在住的房子都要盘出去!”
餐厅里一时安静了下来,众人都带着惊恐的眼神看他,难道,还能更糟?李眉压了压胸口,第一个打破沉默:
“父亲,把您和云姨的所有东西都套现,能不能保住这房子?这是我们的家啊,要没了,您还怎么与生意场上的叔叔伯伯们来往?”
个中的利益关系,不用明说,在座的又怎么不知晓!
许云一时无措,喃喃地说起:
“我……我还有400来万压在股票上。”
李加临凌厉地看了她一眼,横下一心,道:
“卖!”
李眉也看着李加临,怯怯地说:
“晋冉给了我三十万的零花钱。”
把希冀的目光看向李捷,她慌张地看着裴晋冉,又看一眼父亲,再把眼光落在许云的身上,对着母亲那轻缓的颔首,软下口气,道:
“我手上有五十万。”
五十万?李眉把无措扮演到底:
“父亲,够了吗?”
李加临阖目摇手,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众人的面上皆是一紧,见他更是缓缓地摇头,许云面上顿然苍白起来,像是失了心神般呢喃着:
“不够,还不够,还不够……”
李眉站了起来,有些语无伦次地说起:
“我,我,我去姨家看看,问问晋冉,再回来。”
闻言,许云几乎把希望全寄托在她身上,对着她频频点头,恨不得跟在她的身边为自己讨得下半辈子的安逸。
李眉仓促一笑,努力扬起嘴角:
“怎么也不能让我们的娘家在这一区消失,是吧小捷?”
她匆匆离开,也没忽略李捷脸上突然的苍白。
离了众人的耳目,李眉揉着双颊放松着脸上的肌肉。不把大家的钱全掏出来,又怎么能安心回报?
而父亲的一脸沉重……她立刻绕道罗牧处,赶着他帮忙探听消息。罗牧那边得来的消息并不多,据说因为李家产品造成的伤害还不止那一单,还有几件,目前也在找人理赔。罗牧还特别提及韩放也是幕后推手之一,就是不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市场还是人了。
李眉懒得深究原因,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像她,一步一步计划了那么久,事到临头,还不是一改再改、不停修正计划。
撇了罗牧回到裴家,从书房里找到裴晋冉,把疑问一一对着他倾诉。
他攒着眉,一手托在腮边,想了很久,又拨了几个电话,才缓声道:
“记得那码头?”
她父亲的码头,记得。
原来,码头早就资不抵债了,经济环境的不景气,又评估了李家的风险,银行立即催款,更下了最后的还款通牒,期限内再不还钱,怕是资产会被强行拍卖了。难怪,说是要转行,关于要做哪一行却是一个字都不提及,原来是要把钱先拿了还债啊。
“牢狱之灾吗?”
她的父亲,又怎么能舍得这一张老脸?许云还有些珠宝首饰,而李捷,还有不动产投资吧?这钱,迟早会被父亲给榨出来,五十万,骗谁?
“停了我的卡吧。”
三十万,是极限了!
重归(四)
再多的努力,也是徒劳了。
李眉找不来一个人对李家神出援手,她垂头丧气地回李家,对着希冀的脸庞缓缓摇头,低声转述:
“都说是无底洞。”
李加临狠声吸气,又不能恶言相向。只得猛顿下脚,甩手把自己关进书房。
兵败如山倒,几是一夜之间,李家便从财富的顶峰被抛落云底。就是号称绝不转卖的住房,要不是裴晋冉的强势作风,也难保住,不过,为了规避被银行再次抵债,只得把房产换了李眉的名字,算是为她尽的一点子女义务。
李加临一扫前几日对裴晋冉的怨气,少不得对着李眉大声称赞,许云更是对他们感激万分,一激动,话也显得语无伦次。一个劲地说多亏了裴晋冉这女婿。不小心,这话便罪了在旁边的裴晋起,他的表情还算正常。就是李捷在旁边一时难以控制情绪,但又作不得声,只在脸上一红一青地变换着色泽。李眉回家告知了裴晋冉,彼此都特别对裴晋冉没有亲耳聆听赞扬之言而扼腕。
李捷的处境当然不见好。树倒猢狲散,公司里,她是重要干部,一些合同签的也是她的名字,再加上一部分的贿赂款项是从她的户头上划出,更有涉案人员指认,她是交接人之一、难逃法律制裁。她求助的第一人自然是自家的父母,而为了裴家这棵大树,李加临不敢让女儿有任何声誉上的瑕疵,与许云一起花了大力气把李捷的不光彩行为给掩盖过去。勿容置疑,这过程花了不少的钱,那些钱,绝大部分还是从许云的手里挖出。难怪这些日子,许云的面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就是那不见岁月痕迹的青丝,也罕见地有了几根白色的影子。据说李捷自己也出了一部分,就是数目见微,对人难以启齿。
这一些,都让李眉咂舌,女人的私己钱,倒有无穷尽之感了!
李眉自然也难逃关系,好在韩放的势力在这几年突飞猛进,开始的雷声轰隆,一有他出面证明,竟是一下又风平浪静。李眉也觉他神通广大,公司帐本不可能提供给执法机关,她在公司用的是假身份证,更少露面,他究竟是怎么证明的?不过,就是再好奇,她也不能找韩放问个清楚,她打算把这好奇放在心底,就是烂了,也不想再让自己陷入复杂的关系中。
只是,再多的打算,也是单方面的行为。韩放倒是很快地找上了她。电话里,他的话简单扼要:
“我的话,至少值一餐饭吧?”
而且,理由充分,让人难以拒绝。
就是裴晋冉再不情愿,也找不出理由推辞,想作陪,无奈与一客户有约在先,时间上难以调整,只好眼睁睁地让李眉单独赴会。
既然是请客吃饭,自是选了一典雅高贵的地方。李眉为表重视,还特意提早了二十分钟到场,准备好好地研究菜单,至少让被请方觉得受礼遇。
然而,客人也是一个懂礼节的人。他几乎是跟在李眉的后边到来。两人不见客套,又难以亲近,关上门,各自卸下表情,盘踞一方、沉默以对。
菜也就尽点贵的上,每有服务生上菜,李眉便不由地展露笑容,没办法,女人比不得男人,太过有距离,负面评价就太多。她早晚要以裴家人的身份出现,总不能给人太过糟糕的印象。
韩放见她如提线木偶般一下一个表情,也渐渐有了笑意。门一阖上,他更是不由地开口感叹:
“以前,你藏得太深了。”
李眉顿觉尴尬,缅怀过去是一件让人惆怅的事情,何况是与一个关系难以清白的人一起回忆,更觉难以回复。她索性欠了欠身子,化身一殷勤的主人,给对方添菜:
“这汤炖得不错,我家阿晋一直让我跟这厨师讨教讨教呢。”
韩放淡淡一笑,道:
“怎么,要一直提醒我对手的强大吗?”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不知道怎么的,那眼里突然迸发出来的精光,让李眉生出了一股寒意。
“韩先生说笑了,我家阿晋与白手起家的你相比,又怎算强大。”
韩放看了她一眼,低头呷一口汤,动了动眉毛,像是对汤不满意。李眉自然知道哪不合他胃口,端上来的东西,是照着她的喜好做的,少了盐,他便不习惯了。
“我也是人生父母养的。”
李眉费了好些力气,才领悟他这话的意思,那么说,他家的背景也是不容小觑?只是,那又如何?
她微微扬眉,把话又兜回饭菜上,说:
“韩先生,尝尝这西兰花,我记得韩先生对西兰花多有偏爱。”
闻言,他微微露出暖意:
“难为你还记得我的一点喜好。”
他略略动了几筷,又搁下筷子,直视她的眼睛,直奔主题了:
“给你想要的,你是不是和我回去?”
两人的关系虽然曾经亲密无间,但交谈上一直保持距离,对他这样直白的问法很不习惯,蹙起了眉头,略一思索,方回复:
“韩先生知道我要什么?”
“你父亲的公司、继母的情绪、妹妹的人生。”
他倒概括得满精确,只是,为什么没有她自己?那些事情固然是她想要的,只是,谁人的规划里没有自己?
可见,这个人还不够了解她。她自嘲地笑开,轻轻摇头,道:
“我自私,首先考虑的是自己。”
那些公司、情绪、人生,不过是她自私人生的附加品。在她幸福的前提下,父亲的公司化为乌有、继母的情绪让她左右、李捷的人生被她影响,这才有意义。如若她的幸福是徒有虚表,这
些她要的东西,不是她活生生的累赘吗?说不定,一朝起来,便被这些累赘给活活气死!
韩放却有疑虑,考虑自己?难道……
“我们相处得不愉快?”
他攒眉细想:
“你没有流露出不满。与简爱、是我的错,改过就是。我不会犯第二次错。”
李眉垮下笑脸,凭什么认为,只要回头,便能遂了心愿?
“不过,你也不必离开。”
他补充了一句,骨子里,他还是大男人主义!
“既然韩先生得了你想要的天使,我也该追求我要的东西了。”
李眉顿了顿,突然转了一个话题。
“你可记得,我一直叫你韩先生?”
他果然摇头!也是,那个时候他也没想到要把她记在心上,又怎么会记得曾经对着她说的话!
“第一夜,我仍然叫你阿放,如我们初见时候你的介绍。只是你不高兴了,淡淡地提醒我,女伴都称不上的人,最好保持距离。”
回忆,总伴着失落。她嘴角的笑越显潦草,又不得不继续下去:
“韩先生,既然确定了距离,我们就一直保持下去。”
“就算我给了你想要的?”
李眉摇头:
“你给不了、我要的幸福、你给不了。”
两人的目光互相较着劲,没有迟疑。
“我不会放弃。用尽方法,也要一搏。”
“那是你的事!反正,我的幸福与你无关。”
宴席,便不欢而散!
重归(五)
归家,满屋的寂寥。
李眉甩开脚上的束缚,顿了顿,又低头把歪倒的鞋子摆正,习惯了,再怎么放纵,也会把偏离的事情导回正轨。
厨房里还煨着汤,李眉舀了一碗,刚才只顾着对人,餐桌上的东西鲜少落肚,胃里还是空的,总要找些什么填满它。
边吃,脑子又转个不停,韩放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必定还会在她要的东西上添加许多的麻烦,这些倒是没什么,只是,要是那麻烦延伸到裴晋冉的身上,定是她不愿待见的,这一点,该提醒裴晋冉好好提防。
夜渐深,裴晋冉还没到家,她走到门廊处,想把灯光再调暗些,只要淡淡的光影就行,回家的人,在乎的不过是有没有灯,太亮反而没有安全感。
门外,风吹树摇曳,晕黄的灯光透过枝头倒影在地上,像是光与影在捉迷藏,她一时看得入迷,索性裹紧了身上的衣物,靠在墙边坐下,怔证地发起呆来。
夜越深,门前射进来的灯光唤回了她的神志,她傻傻地站起,逆着光,朝光影深处的人微笑。裴晋冉下得车来,急步上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在她的颈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
“等我吗?风大,怎么不在屋里等?”
呼吸间,厚重的酒气熏得李眉皱起了眉头,被他桎梏,又动弹不得,推开他的脸,先与司机颔首点头,又朝他说:
“顺便而已,下次再带着一身的酒气晚归,大棒伺候!”
他“嘿嘿”地笑开,一点一点地把她重新按回自己的怀里,竟是不再说话,满足于紧紧的拥抱。
李眉也安静了下来,烟酒的味道让她僵硬着身体,精神却在他的拥抱下渐渐涣散,夜深了,劳累了一天的身心,总算找到安歇的角落。
又站了一会儿,李眉让风吹得瑟缩起来、不由地打了个喷嚏,他沉闷地笑起,胸膛一震一震的,斜视她的表情让她恼怒起来,嗔了他一眼,发狠推开他的拥抱,径直朝楼上走去。他跟在身后,亦步亦趋,保持一臂之距离,像是一场无声的角力。
关上门,裴晋冉一举手,又把她拉回怀里,那布满酒味的吻便盖头而下,她自然挣扎起来。只是,左右辗转也难躲开他的追逐,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才稍稍拉开了距离,他的额头抵着她的,眼睛闪闪发亮。李眉的手顺着他的喉结往下滑,声音沙哑,道:
“去洗澡。”
他的眼里突现璀璨,坏笑提议:
“一起。”
李眉蹙起眉头,很快又松开,羞怯地笑着,极近诱惑地说:
“你去放水,我帮你找衣服。”
他盯着她看,一时让她以为他已看透了她的小伎俩,刚想说些什么之际,他却松手道:
“好。”
李眉也松了一口气,含羞地再看他一眼,便推着他进了浴室,“砰”地替他关上门,低低笑了一记。快手把他的贴身衣物找了出来、放置在床上,又匆忙抓起自己的衣服,到客房梳洗。
按往常的习惯,她的速度自然比不得裴晋冉。但今晚,是想看他出糗的,她快速地洗了个战斗澡,又蹑手蹑脚地回了卧室……裴晋冉却还在浴室里!
里边太过安静,李眉不大放心地又靠前一步,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还是没听到什么声音。她顿感心慌,今晚,他似乎喝了很多酒。她急忙推门而进,浴缸里,他似乎已睡着。她迟疑了一下,半是试探地叫了他几声,见他没有回答,越发大声地喊了起来。他却还没反应,无奈,李眉只得上前,手刚搭上他的手臂,突然被他反手抓住,一手又伸出来,揽过她的腰,朗笑,道:
“兵不厌诈。我赢了。”
边说、不顾她的尖叫,边把她拉进浴缸里,让她半依在他的胸前,眯起的眼睛打量她,还动了动鼻翼,开起了玩笑:
“再远的距离,我也能闻到我家财迷的味道。”
李眉推了他一把,嗔他一记,说:
“什么味道?说什么女人香、男人味的,我怎么从来没发觉?倒是常闻你的烟酒味!”
他皱皱眉,摇指叹息:
“没发觉?那是为夫的失职。”
他停了下,又看着她,迟疑地问起:
“刚才,我是不是听到你的抱怨?”
李眉横了他一眼,不作声地把身子浸进水里,天冷,沾湿的身子容易发冷。
“以后会注意的。”
他的手一直在与她的衣物做战,李眉一手拍开他,狠声道:
“做什么呢!”
他无辜地举高了手,委屈地辩解:
“湿的衣服还穿在身上,容易感冒。”
李眉横着他,挣扎着从浴缸里爬了出来,浑身湿答答地,走到镜子前,又是恼怒地回瞪他一眼。他便悄然闭上眼睛,嘴里还嘟嚷着:
“非礼勿视。”
李眉再瞪他,他只好扭扭捏捏地转了个身,背朝她,油然一叹:
“这也信不过。”
李眉才不理他,迅速地脱去衣服,裹了一条大毛巾便从浴室里逃了出来。她刚跳上床,裴晋冉也裹着一条毛巾出来了,他敛眉垂目,站在床前,道:
“我的衣服……想看就说吗,我又不像你那样小气。”
是想羞怯地说话吧?他的一手还按在毛巾的打结处,作势要解开来,李眉忙神手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可是,他又反手握住她的手,拇指一个劲地勾扫着她的掌心,嘴角的笑,更让她“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个用力,竟是把他从推坐在地板上。她一楞,转身趴在床沿,着急地看向他,就怕自己的一个不小心误伤了他。他却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附身趴在床边,与她对视:
“我的小财迷,越来越懂得房中情趣了。”
李眉一时哑然,又不甘被嘲笑,只好狠很地又白了他一眼,躺回自己的位置,不作声响,打算以沉默对抗他的一再调戏。
他也躺了上来,湿漉漉的头发便要沾染在枕头上,李眉又是猛翻白眼,抽走了他的枕头,推着他坐起,少不得又为他服务一番。
他倒好,半眯起眼睛,做享受样。李眉轻揉地搓着他的头发,突然“啊”了一声,惹得他也瞪大了眼睛回望。
“给你准备了汤,倒是给忘了。”
她轻咬嘴唇,懊恼着自己的大意,刚才自己还先舀了一些,怎么一见他,就给忘!不加节制的烟酒总会亏损着他的精力,他的身体又虚弱,怎么能一再忽视调养?
裴晋冉站了起来,安慰她:
“我下去喝。”
李眉依着他站起,把他又按坐了下来,道:
“我去拿。你先躺着。”
每天奔劳在外,回家,就不要苛求他的体贴了,有时候,她也能够得上贤惠的标准了!
一番折腾,离天亮已不晚。躺在床上的两人,却都毫无睡意。
李眉翻了个身,脸朝他,说起了与韩放的见面,对他竟然放弃了他宣称的最爱不解。裴晋冉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兀自笑开。
“韩家是承包高速公路起的家,这种家庭对媳妇的选择考量不多,寡言是首选。天使不合格。”
可是,韩放又不接触他家的生意,他现在自己的生意不做得好好的吗!
“傻姑娘!”
裴晋冉一手抚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揉捏着她的脸颊:
“听说,天使给他惹了不少的麻烦。今晚酒席间,南边来的商户聊了些他们年前的商务酒会。据说,天使在那酒会上秀了她的手镯,还特别强调是韩家的哪一位世交送的,刚好那一位世交牵扯到了你父亲这一桩案件,麻烦大着呢!这不火上加油吗!”
所以,他现在要丢了这包袱,找一个从来不给他出状况的女人回家暖床吗?为她达成目的,是不是,也因为这世交已经曝露在世人的眼前,只能舍弃借以保帅呢?
韩放,安的是什么心?
“管他是什么,与我们无关。”
裴晋冉拥她入怀,轻拍着她的后背,呢喃着:
“睡吧。”
枕边的呼吸渐渐平稳,夜,便不再寂寞。
故国梦(一)
李眉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可是,不可否认,裴晋冉取代了她心心念念的怨恨,已经成了她生活的唯一。
她每天早起、陪着他吃早餐,晚上如果没有客人,必定是亲手为他炒上几样菜,就是睡觉,也尽可能等着他一起躺下。
生活被一个人左右,情悦的时候自然是眉眼带笑,要是两心背离,那该是怎么样的表情?
这问题困扰不了她多久,有人便给她提供了答案参考。她刚闲下来,天使就提出了见面的要求。李眉没有意外,韩放还在这座城市,天使又怎么能离得了左右?
约了吃饭的地点,竟然是她昨日刚与韩放见面的地方。李眉微咂舌,这座城市,难道就只有这样一个吃饭的地方?
天使早已到达,她正对着房门,就等着第一时间发现来人吧?李眉嘴角泛笑,见了天使,更加笃定自己的选择,一个人运气的好坏,多半是自己选择的,路走对了,再不堪的际遇都比人强。
“来啦?”
李眉点头坐下,直眼打量她。天使脸上的表情已经被他们同化,眼里闪现的熠熠星芒添了几分的算计,而肢体透露出来的防备姿态,连李眉都忍不住侧目,又怎么瞒得了其他人。
天使学不会客套,李眉也不想开口,两人之间的沉默幸好有服务生来填补。菜依次而上,李眉渐渐拉高了嘴角,一等服务生掩上门,她便立刻出声:
“看来,韩先生做什么事情都不瞒你。”
菜与昨天一样,就是上菜的顺序也是一样。以他们现在的关系,韩放绝对不可能告诉她,那么,这一切……
“我昨天跟来了,就在外面的大厅,一直等到你们离开。”
天使的直接让人发笑,很多时候,说这种话并不能彰显勇气。可惜,天使不清楚。李眉慢条斯理地舀了碗汤,诚挚地道谢:
“与韩先生的那一餐,我吃得太少,可惜了十二万的帐单,今天这一餐,可要好好地吃回这十二万。”
话落,天使的脸上竟是预期之外的一白。李眉有些不解,回想一下刚才的话,不觉得有哪一句会打击她的。低头,继续这愉快的午餐,调羹刚触上唇,她的脸色也变了变,难道……
“韩先生停了你的信用卡?”
天使的脸又转了红,要不是她认真地看着,也会错过天使的点头。
就算知道韩放的果决,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对待他曾经追求的幸福。只是,再怎么绝情,也不至于让天使为这十二万困窘啊!
“以前,他的卡任我刷。去海南前,他就停了我的卡。”
“你没存下一分属于你的钱?”
天使缓缓地摇头,未成语眼便红了:
“我没想得那么远,阿放说会好好待我。”
男人的话!李眉嗤之以鼻!不过,天使果然是天使,为爱忘了生存便罢,怎么点菜前也不仔细看一下价钱。
“这点钱我还是有的,你就放心吧。这金钱龟不错,多喝点,养颜。”
李眉抬手做了介绍,又低头埋首于美味,两餐而已,这两个麻烦竟然花了她二十来万。说不心痛绝对是假的,必须,让他们也难过难过!
“要让韩先生回头,也不是很难。”
李眉抿抿嘴,难得好心地建议。首先,要改变既定形象,扮柔弱只在珍惜你的人面前有用,对一个已经不再在乎你的人,请一定记得,冷漠才是最好的武装。然后,她难忍恶意地笑起:
“秘密,你跟在他身边,多少知道一些什么,请善用它,好好地,用它们为你挣回爱情。”
天使的脸上布满狐疑:
“秘密?他没什么秘密啊,也没和我说过什么。”
李眉笑得更深,果然,难为了韩放!
“听说你手上有韩家世交送的手镯?”
天使点头,还补充道:
“是全套的首饰,新年礼物。”
“政府人员?”
果然!天使点头。
“为什么送?凭什么送?”
但愿天使能找到好的切入口,最不济,韩放还会给她一点分手的费用。李眉并没有再深入,只是给他们两个添点麻烦,又不是真的想断送了天使的美好人生,没必要再继续了。
天使见她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能从她这过气情人身上,找到挽回情感的秘籍。既然有了李眉的指点,这饭,也就愉快结束。
李眉把发票仔细收好,还请店方提供了一份菜单。与天使别过后,进了裴晋冉的办公室。
门外,气氛有些凝重,他的助理还偷偷告诉他,今天裴先生的脾气暴躁。李眉摆手笑开,安慰他们、让他们安心工作:
“早上已经摆脸色给我看了。更年期提前,不用理他。”
而且,昨天还喝过了量!
他的午休时间已经结束,见李眉进来,有些惊讶,招呼着她上前:
“怎么有时间来?不是说和天使吃饭?”
一顿饭又能花费多长的时间?她从他的办公桌里找了一个信封,又找了纸张,伏在他的办公桌上草草地写了几个字,把发票、菜单与便笺一同塞了进去。
裴晋冉为她把信封转给助理,让他找快递送达,回身,才有机会好奇:
“怎么,他们终于把你给气了?”
李眉把这两天的冤枉钱都说了一遍,气愤难平,道:
“他们的事情,与我何干!不找些麻烦还给他们,气难顺。”
裴晋冉轻缓地勾起嘴角,所以,才写“鹬蚌相争”?只是,天使总难比他们,要是一个拿捏不到位,惹祸上身怎么办?
李眉冷冷笑开,一直让步,所以才让人得寸进尺。有些事情还有翻盘的可能,总不能让他们分出精力与他周旋,所以:
“总得确定韩放生不出心思给我添麻烦。”
对付天使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但,天使也有可取的地方,例如,她的单纯与善于被骗。一个看见太多又懂得太少的女人的单纯,总会给人添置无上的麻烦。再加上惟恐天下不乱的李眉,想必,他会谨慎应对的。
裴晋冉一向容忍她的小脾气,再说,她只惹她解决得了的麻烦,当下,笑过就是。瞄下时间,一手按在她的手臂上,竭力诱惑:
“下午陪我上班?”
李眉拍开他的手,站了起来,一脸的大义凛然,道:
“我也是需要休假的事业女性,请不要在非上班时间骚扰我。”
裴晋冉被她的话笑岔了气,趴在办公桌上一时起不来,问一句话,也难连贯:
“请问……我的……小财迷……上的什么班?”
李眉一本正经地回答:
“三陪。”
她还抬起手数了起来:
“陪吃、陪睡、陪解闷。”
“还有运动吧?”
李眉又怎么会被这问题给难倒,她横了他一眼,严肃地总结:
“包括在解闷里边了,所有吃睡之外的活动都当解闷了。”
裴晋冉又是大笑了起来:
“想必我的下班时间便是你的上班时间。”
见她点头,他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热心提议:
“鉴于你上班时间的特殊性,是不是该要求多点福利?或者提高薪资?”
“男色,便是我最好的福利。”
话到最后,她还抛了一媚眼,色眯眯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上前几步,勾起他的下巴,轻轻地嘟起嘴:
“来,给我笑一个。”
他板起了脸,严肃地指认:
“你在我上班时间勾引我!”
她一脸不认同地摇头:
“不,是我宽宏大量,在非工作期间给你的福利。”
裴晋冉两手都遮盖在嘴上,努力拒绝她的亲近:
“给我的福利不是你笑给我看?”
李眉一滞,又强横地哼了一记号,威胁:
“到底笑不笑?”
“笑。”
他委屈地拿开手,嘴角还没勾起,已经倾身把唇压在她的嘴上……尔后,扫过她的眉眼,满满的感激:
“难为,你记得。”
难为她记得他妈妈的忌日,难为她放下姿态逗他开心,难为她,渐渐把他放在心上。
故国梦(二)
夜晚,意外接获李加临的电话,用无比强硬的态度要求她次日回家用餐。李眉但有疑问也应承下来。
李家的今时已不同往日。她下了车,便见平日里收拾整齐的庭院明显多了些喧闹的气息,那些树枝恣意生长,完全没有人为的气息了。到客厅,感觉更是明显。以前一尘不染的案几上,多了些擦抹不净的灰尘印子。就是那些茶具也略带暗黄色。
客厅里并没有人,李捷刚躲过牢狱之灾,拿着裴晋起的钱出外散心去了。许云的行踪一向不在她关心的范畴,不过,想来也不会拿着一张破落户的脸外出找闹心。至于李加临,从公司破产后,好象也没有在公众视线中出现。这样不好,李眉锁紧眉头,花钱是买顺心的,怎么能让自己的钱买了那么多东西,却找不到开心。
“来啦?”
李眉询声站起,脸上的恭敬如初。略略挪动了一下,复坐下,准备泡茶。又状似无意地问起:
“父亲,家里人手不够吗?怎么好象几天都没打扫的样子?”
李加临长叹一记,一手扶在额上,说:
“只剩下厨房阿姨了,人工太贵,我又不事生产,钱哪出啊。”
幸好房子是落在李眉的名下,每月昂贵的管理费用自有她应对,免去了他的困扰。只是,他现在的吃穿用度都是透明的,每月的支出,也有人在一边虎视眈眈,就算能找出钱来安享些什么,在生活的限制下、都作罢了。
李眉本就洗好茶具,稍一迟疑,停下动作,道:
“每月的用度?”
她略作停顿,又继续说下去:
“每月晋冉给我的钱也不多,加上工厂出租的钱,父亲,我每月最多可以给您五千。”
李加临的脸上满是失望,五千,扣除诸如电费、通信费之类的,剩下的也只够支付厨房的工资吧。
“工厂的出租为什么那么低廉?”
李眉摇头叹息:
“总少根生意筋!晋冉那个时候也阻止了我,可是,我耳根软,总是抵不过别人的几句好话。不过,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要花着这钱。”
看!谎话说多了,总是这样顺溜!
只不过,女儿有两个,她可以出五千,那么:
“小捷每月拿个三五千的,您与云姨二人,也可活得很好了。”
话落,便闻一高亢的声音,尖叫:
“你有嫁妆,小捷可没有!”
许云,不知道从什么角落钻出来。她的脸色比之以前多了些昏暗,身上的衣服虽然簇新,可是,时已春暖,却不是新上市的衣物。果然,印证了她对许云的猜想。
“我有嫁妆,便拿五千。云姨,她还有父有母呢,怎么不能给个三五千?”
“这么说,你从来不认为我是你的长辈?”
许云显得气急败坏,她站在客厅的入口处,背着光,脸上的表情屡现狰狞!
“您是父亲的妻子,怎么不是我的长辈?”
反问句用微笑结尾,显得她温驯有礼貌,只是,人总是会用文明来掩饰自己的嗜血习性:
“只不过,我有母亲。她现在必定幸福地生活在某一处,我想孝敬妈妈,还使不上劲呢。”
态度可以控制得宜,语调却是难以控制的,偶尔流露出来的芒刺,扎得人隐痛在心,又难以发作!
“小眉!”
冷喝出声,才有父亲的威严吧?李加临的眉头深锁,开口前,又是先长长地缓上口气,再说,声音已恢复平日的严肃:
“都说养育之恩大过天,你妈妈生你却没养你。你该念及她人的恩惠的。”
还语带指责!
“父亲。”
李眉抬高下颚,倨傲的神情显得冷漠无情:
“重新踏进这房子,我们就这问题讨论过了。我有必要重申一次,当初,养我的,是我外婆与姨妈的钱。那一日,您向我要求的,是一家的和睦与重新开始。我也问了,我要的谁给。”
面上的神情又冷下几分,眼睛里的淬出的冷光,饶是李加临,也生了几分冷意。
“既然你们不打算给我,那么,我便自己伸手获取。现在,我的房子让父亲您及您的妻子住,每月交管理费用,还给五千让您随心所欲地花。请问,还有哪一点您觉得我做得不如您?”
李加临几乎要拍案而起,极力克制,也硬邦邦地说:
“赡养父母是儿女的责任。你不能推脱!”
李眉冷笑着看他,推脱!她几时推脱了!
想来李加临也知道自己这话说不到点子上,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又缓慢地开口: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小的时候是我们疏忽了,我们不也在改吗?你不能等到我们都不在了,才改啊,到时候,懊悔的是你了孩子!”
李眉侧目,啼笑皆非:
“那就是上天代替你们给我最大的谴责了。父亲,我还没想通,想来,您也不会那么短命。或许,我明天就想通了。只是。”
她恶意地停了一下:
“说到这,我也迷糊了。房子是我的,说不好听些,我不养着您与您的妻子吗?我记得云姨来前,我只是建议小捷也拿些钱养您与她的母亲,为什么,您又把我的行为上升到孝与不孝的高度?”
许云瞟一眼李加临,又很快把眼睛转回李眉的身上,刚想开口,被李加临一个眼神制止,便怏怏坐下,挂着一张脸,冷眼看她。
“小捷因为公司的关系,也分文不剩了。”
李加临艰难地解释着:
“她不比你,你现在是名正言顺的裴家人了,她还不能由着性子花起儿的钱。一时没了收入的她,怎么负担起赡养父母的责任?”
李眉冷然一笑!
“父亲,这话我不爱听!房子是晋冉掏钱买的,管理费是他出的,五千块钱里,也多是从他身上得来的钱,您觉得我花他的还不够?请问,您女儿我,是裴家分期买去的吗?”
李加临想辩解,李眉却没给他机会:
“如果您还想些钱用,可以!搬出这房子……”
“不可以!”
话未完,便被许云打断!她“腾”地站了起来,面上厉色尽显:
“搬出这里,让小捷怎么嫁进裴家?让我们怎么面对那些势利的生意人?”
怎么面对啊,这么在意外人个眼光,难道还想东山再起?李眉勾起嘴角,笑地愉悦:
“怎么,怕被裴家瞧不起?放心,我已经嫁进去了,裴家不会嫌弃同样来自李家的您的女儿的。”
只是,现在传媒的发达真是有好处!经济不景气,风水命理之说自然越发流行,电视上的那些命理与星座大师少不得拿这些名声在外的人家说事。想想到时候会有什么样的标题:
“李家双美,一荣一衰?”
要是换一个台湾的说法,是不是得说:
“李捷的命中带屎?”
“小捷给多少钱不劳你费心!你顾好你自己,免得有一天,裴家住不下去了,还得回到你的房子与我们一起挤!”
李眉摇头,果然,这些年的养尊处优,让许云忘了很多事情,包括,人在屋檐下,该怎么低头!
“也是,免得我要把这房子卖了,到时候累得您与父亲这把年纪了还要居无定所,可不大好。”
必要的时候,她还可以扮演天使:
“不过,您不用担心,您还有女儿,她可不会忘了孝敬您。还有您选的好女婿,说不定,愿意买下更好的区域供您居住。”
无视他们铁青的脸色,优雅地闻起茶香:
“不过,也难说。外人不清楚,我们总是明白的,裴家兄弟不和,晋冉就算甩了我,也不可能给晋起翻身的机会,所以。”
她站了起来,摊手:
“小捷看来也难富贵到什么程度!”
她姿态谦卑地退场,吃饭不过是借口,谁都没了心情!
李加临生硬地问起:
“不留下来吃饭?”
“不,一连喝了两天的金钱龟汤,我想吃些清淡的东西,缓缓肠胃。”
谦卑,却又让人生出想痛扁一顿的欲望!不过,她得意地扬起眉毛,这本来就是她要的!
故国梦(三)
心情舒畅地回到家,见时间还算充裕,支开厨房的人,抢了安叔的位置,一个人关在厨房里噼里啪啦地煎炒蒸炸。
裴晋冉进家门,看到的就是这番异常景象。平日里鲜少在客厅里出现的帮工们今天难得全员到齐,在该开饭的时候,竟然全坐在客厅里喝茶。众人一见他进来,刹时间僵直起来,为首的安叔忙带头站起,温和地打起招呼:
“小眉说要自己下厨,为大家准备晚餐。”
裴晋冉点点头,噙着笑,道:
“你们喝,我上去换个衣服。”
他不想留在客厅里让人觉得受了束缚,还是换个衣服,到厨房为他的夫人打个下手吧!
绕开众人,悄悄地走进了厨房。料理台前,李眉正挥舞着锅铲、架势十足地忙碌着。
他上前,半环着她的腰,开起玩笑:
“今天是爱心大餐?”
李眉回眸一笑,手上的动作略有停滞,又朝已经排放整齐的盘碗努嘴,示意他端出去。爱心大餐?她裂嘴自嘲,一时有感而发而已。她的父亲还不如这些人待她真心。这里的人还知道为她准备三餐,而父亲,不但在她没有自立能力的时候没有给予她的三餐,一旦他有需求,倒是希望她能立刻变出个银行,随他予取予求了!
随着最后的一盘咖喱带子出锅,晚餐,便喧闹地开始了。
大家很少有同桌的机会,都显得略有不安。李眉看在眼里,朝裴晋冉眨眨眼睛,双双站了起来,李眉还端起杯子,朝众人加深了笑意,缓声说起:
“承蒙各位的尽心尽力,才把我们一家上下都照顾得健健康康,我不过是做了一件你们天天为我们做的事情,怎么各位就显得不自在了?”
说到这,偏头朝裴晋冉俏皮地皱皱鼻子,道:
“还是我们长得吓人?”
大家齐齐笑开,气氛渐觉回暖。李眉又继续了下去:
“来,为我们大家的平安顺畅干一杯!”
话落,众人也站起,仰首喝下这醇香的液体。坐下的同时,安叔拿蟹兑他们:
“好了,你们的心意大家都知道了。但你现在得把晋冉带走,我才能吃得畅快。”
安叔毕竟年长,知晓舒心才是活得长久的秘诀。
李眉撇撇嘴,笑着把裴晋冉推出了这逐渐热闹的餐厅,今天,他们才是主角。
裴晋冉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丰盛的餐桌,低声抱怨:
“我还没吃。”
李眉直接把他推出了家门,说:
“上你的公寓去,我煮给你吃。”
孰不知,她的安慰落在他的耳里,却成了诱惑。
“你说的。”
裴晋冉让出了驾驶座,嘴角抑止不住地上扬。自从他接手公司以来,已经很少有这样的轻松。她也忙着与顾问春的合作,两个人在一起,倒是公事上的交流多于感情上的沟通了。
李眉不作声,微笑着点头。
裴晋冉很少见她这样,似乎整个人都沉浸在莫名的愉悦中,想来今天与她父亲的见面的确振奋了她的心情。
李眉没把在家的详细情形告诉他,反而问起:
“晋起现在很少回家住啊,他买了公寓?”
“不是住你父亲那?”
裴晋冉也皱起了眉头,又想起裴晋起外婆家的产业,才放缓了心情,道:
“怎么,他们又给你提了什么要求?”
李眉神色一禀,又淡淡地摇头:
“看来钱不够花呢。”
裴晋冉放松着脖颈,眼睛也看累了,干脆闭目养神,任轻轻的音乐流淌在车厢里。李眉不吵他,小心地带着她的安心奔赴幸福。在裴晋冉一心的信任下,她的车技增进不少。利落地定位停好车,撑开他已经显得雾蒙蒙的眼睛,嗔怪道:
“和我一起那么无聊?一上车就睡。”
灯光下,他的眼睛慢慢澄明,举手发誓:
“上天明鉴!我就为了和你一起才先睡个精饱的。”
她的脸顿时红了起来,这人……
“无聊!”
她板着面孔骂了他一句,径直下车,自己找了辆推车逛起来。裴晋冉跟在她的后边,也不靠前,嬉皮笑脸地保持着一步距离。李眉走了一段路,见他还没上前的意思,立刻回首又瞪他一眼:
“你不吃啊?”
话出口,他一步上前,一手搂着她的肩膀,一手按在推车上,笑着在她的颈侧印下一吻,接着刚才的话题:
“无聊吗?我记得你父亲的生日也快来了,我们是不是该为他庆祝庆祝?”
李眉正有此意,她父亲已经躲避太久了,想东山再起,总需要人脉的!她忆及父亲的脾气,也低低地叹了口气:
“他要能抓住这机会,就权当我们修为还不到家。”
只要他能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再次站到顶端,证明他至少在事业上还是后辈的榜样,那么,她便放弃!
“好!”
裴晋冉拍着她的肩膀唤回她的注意力,指着蛤蜊,征询她的意见:
“你觉得吃这些有用吗?明早我还可以晚些进公司呢。”
李眉一下摔开他的手,推着车疾走,徒留他的笑声在海鲜区回荡,惹得他人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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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李眉接他下班,秘书特地把晚报的娱乐版摆在显眼的位置,朝她笑得意味深长。李眉倾身上前,一看,倒是有意见了:
“这什么标题!”
还“姐妹成妯娌,情感两重天”!配图是昨晚他们二人在超市买菜的镜头,竟然还被拍到他侧头吻她脖子的一幕,堆砌在他们身上的尽是赞美之词。而旁边说到李捷,用词尽显失意,不但说她在自家公司的几年业绩毫无亮色,字里行间更是意有所指地认为李家之所以有今天,是她的娇蛮跋扈所致!用的图片更是她独自走在大理街头的落寞一回头,隔着标题,与李眉二人的甜蜜形成了鲜明对比,难怪是情感两重天呢。李眉看了个大略,觉得这记者对李捷了解不深,有些言过其实了!
秘书体贴地把报纸重新叠好、拿给她,又朝里边瞄了一眼,道:
“听说裴二少被财务专员削得一脸灰。”
李眉干脆坐了下来,把他的花茶挪远,说:
“我有时间,你老板也不急着下班。”
秘书先生立刻兴奋起来,端起他的花茶,猛灌了一口,道:
“听说和他外婆家来往频繁,明明没什么业务来往啊。财务专员说了,万一被人怀疑有洗钱的嫌疑,一定会连累公司声誉受损。裴家太上皇今天来了电话,火气大到我在这室外也被波及。”
他不时注意着房门,就怕一个不察,老板突然从里边出来抓他个现行!
“对了,太上皇在本市呢,和他的小续住在一起,每天接送孩子上学,十足居家男人。”
李眉站了起来,顺手拍向他的头,笑骂:
“小心变成长舌男!让你进来,可不是让你来嚼舌根的!”
旋然进了裴晋冉的办公室,他现在需要的,可是一个共同庆贺的人?
裴晋冉正朝着窗外发呆,见她进来,招手让她上前,抱着她,低低叹了一声:
“我喜欢你直接推门进来。”
没有防备与猜疑,直接坦诚面对,他要的,不过是这个,却是从自己的父亲身上得不来的!
李眉把报纸摊在他的面前:
“来,看看我们的照片。”
刚才在齐小弟面前不好意思显露,图片上的两人,倒也能让人有幸福的憧憬。裴晋冉看了一会儿,突然飘来一句:
“我们是不是该要个孩子?”
李眉愕然!
“我也想送着孩子上学,当初没有父亲接送,现在换成爸爸的角色体会体会也好。”
割裂的伤口,换一种角度,一步一步缝补,总有一天,沙砾也会变珍珠。
故国梦(四)
传媒的力量果然强大,不到24小时,李捷竟已回归,连这段日子形同失踪的裴晋起,也要一同出现了。看来,“恩爱”一词是他们的最后底线,一旦提及,就是亲如父母也被抛之脑后!你看,散心归来,晚餐竟是要在未婚夫家吃,而且,还是长辈缺席的未婚夫家。
李眉并不急着回家,吩咐安叔把李捷的要求做足,一餐饭而已,有什么难以达成的。她现在的心思都堆放在公事上,与顾家的合作顺利进行着,裴晋冉分不出精伶顾彼此的合作,只好她上场代劳。好在生意上的事情比家庭关系容易处置多了,而且,顾家派出的合作伙伴实在是高手,目前为止,她还没遇见什么大的挑战。
赶在裴晋冉下班前到家,换好衣服再下楼。李捷他们还没有出现,李眉顺手在花园里剪了几枝花,点缀在古朴的客厅里,多少添了些活力。
“沾花弄草?我可不喜欢。”
裴晋冉的心情显然很不赖,从后把她抱了个满怀,轻吻着她的脖子。李眉怕痒地推开他的头,回身在他的嘴上一啄,告诉他:
“今晚晋起与小捷要来吃饭。”
“所以,我要离你一米远?”
他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神情,又让人生出几丝渴望。
李眉踮脚给了他一长吻,喘息着说:
“当然要顾及他人的感受,总不能让他们自形惭愧啊。”
拉着他上楼换了衣服,听得楼下车响,两人才姗姗而来。
李眉以为旅行会真的改变一个人的精神面貌,见到李捷后,她才发觉自己想多了。李捷不过换一个地方继续着她的生活,无关心态的调整,她还是她。
裴晋起见他们下楼,也省去寒暄,立刻率先朝餐厅走去,连让李捷展现笑容的时间都不给。李眉看一眼时间,也是,已经过了8时了,饿是当然的!
与裴晋冉相视一笑,跟在他们后边在餐桌旁落座。菜已经上好,满桌的菜肴,几乎都是按照李捷的吩咐准备的。
“谢谢安叔,都是我喜欢的。”
李捷双眼发亮,对着候在一边的安叔高声道谢。安叔颔首点头,略有保留地回复:
“小眉说难得您有要求,这海胆,还是她请人张罗来的。要谢该谢她。”
他扔了一颗炸弹倒能安然地退开,剩下李捷在拼命地控制表情,看来,这按着她的喜好安排的菜肴,讨不了欢心了。也是,本来不就想借此机会炫耀一下她这五年在裴家打下的牢固基础吗,哪知道,姜还是老得辣,安叔看多了这家里的纷争,又怎么拿捏不出回话的尺度?
她回过神,朝李眉微笑,道:
“报纸上见了姐与晋冉哥哥的甜蜜,以为姐姐只顾着晋冉哥哥忘了照顾家里呢,没想到姐姐倒是两头不误啊。”
“照顾家里就是照顾阿晋,总不能让他有家都不想归吧。”
她的话未落,便见李捷脸上的神情立变,那青白的脸色,连她精心描绘的妆容都掩盖不了。
“你这个阿晋叫的是谁?谁有家不想归?”
咄咄逼人的口气,如果不是为了顾及外边的人,她会站起来吧?李眉收敛笑意,一手抚上胸口:
“阿晋就是阿晋,你以为是谁?有我的地方便是阿晋的家,你又以为是哪里?”
放下手的同时,当然少不得再为对方的怒火添些油:
“看报纸,觉得你们两个情感似乎有些问题,刚才听你的口气也觉得不妥,可千万不能让人抓到把柄,被人笑话。”
“谁说的!我们情比金坚,只怕每天在传媒面前出现会打击了世上的其他情侣!我们低调而已!”
受不得撩拨的人,怎么会是胜利者?李捷测的声音让在座的人都忍不住按下耳朵。那尖刻的反击,似乎让裴晋起的脸上挂不住了,他搁下酒杯,皱眉的样子让李眉心生笑意,这男人,被他的爱情折磨老了!
“吃个饭怎么那么多话!”
不悦吗?李眉与裴晋冉交换下眼神,好笑地等着剧情的发展。沉默不了多久,李捷又出声了:
“姐姐现在一个月给爸爸五千的家用?”
见李眉点头,嘴角的笑更显讽刺,看一眼裴晋冉,说:
“晋冉哥哥怎么也小气起来了,五千,你喝茶都不止这个数啊。”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小捷。”
裴晋冉朝李捷轻笑,一手握住了李眉的手,道:
“我买下你家原来的房子送给眉眉,好让你父母有安身之处,就算每月还要为那所我们从来就不曾喜欢的房子付出高额管理费用,我也不曾抱怨。更勿论保存她的嫁妆好让我的岳父每月都有稳定的收入,我还让眉眉每月孝敬岳父大人一些点心费用。都说细水长流,难道要一项一项地罗列出来,告诉你,我为你家做得比你还多?”
李捷一时语塞,只是,既然裴晋冉能为爱挺身而出,她身边又怎么缺得了同盟军。裴晋起扣着桌面唤过众人注意力,轻声问:
“那么,哥省下婚礼的钱就是为了你的岳父吗?”
该怎么才不会让对面的两个人失望?裴晋冉斟酌着用词:
“我虽不甚富有,也不缺这笔结婚的费用,而且,结婚于我而言,只是两个人的事情,不用昭告世人,大家都清楚站在我身边的人唯有李眉,也只有我,才能站在她的身边,遮挡风雨。”
“爱一个人,不是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吗?再说,我记得小眉对婚礼的唯一要求就是万众瞩目。”
这话让李眉闷笑不已:
“晋起,你确定不是把小捷的向往安置到我头上?”
就算和他订婚,她也不曾生出一丝对婚姻的渴望,又怎么会对着他大谈婚礼的要求?
裴晋冉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对啊,怎么听都觉得是小捷的喜好!你们要办盛大的婚礼?目前岳父家可是负担不起这费用啊。”
裴晋起淡淡地瞅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
“我可以独立承担婚礼的费用。”
李眉按下裴晋冉的手,对这个话题甚感兴趣,瞟一眼李捷,又直视裴晋起,眯眼叹息:
“这么说你是拿定主意要办盛大的婚礼了?”
随着裴晋起坚定的点头,李捷的脸上也渐有喜色,总算有一样,是盖得过李眉的了,不是吗!
“既然你有这样的打算,我也不好阻拦。我与晋冉都年长些,且我有嫁妆,赡养长辈,自然该多些力道。现在你们打算结婚,理当也承担一部分赡养的责任。”
“自然。”
李眉满意地点头:
“那么,我们开诚布公地说吧。”
她低头喝了一口汤,说出了她的打算:
“小捷虽无嫁妆,但有双亲,又没出钱买房子。父亲一个月的固定支出也不算低了,再加上一些应酬的用度,我看,你们是不是一个月也出个三五万的,让他们二人在吃穿用度上稍微宽松一些?”
“三五万?”
李捷立刻皱起了眉头:
“晋冉哥哥难道不是拿的固定薪水?伯父难道厚此薄彼?他们兄弟两不是一直只有6到8万的薪酬吗,要我们拿个三五万,那我们俩花什么?”
李眉冷冷笑开:
“我花钱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有意见?你可以选择。”
“什么选择?”
“要么你每月拿五万块负责一部分的物业管理与车辆的检修,要么,让我们的长辈立刻搬出这住宅区,晋冉的薪水也负担不起这样的支出。”
裴晋冉举手发问:
“搬出去要住哪?”
李眉看着对面的二人,话里不见软顺:
“自然要重新买房子,亲兄弟明算帐。房子的钱我们一人出一半,房产证采用联名,物业管理费我们平分,每月的生活费用一人一半,工厂出租的钱,我会每月交到父亲的手中,作为他的零用。”
李捷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冷眼看她,道:
“这么说,你就是要逼着他们离开了!”
李眉攒着笑:
“不,这要看你了。你愿意出钱,父亲便不用再适应新环境。”
裴晋起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看着李眉,痛心疾首地喊:
“小眉,那是你父亲!”
“说得好!是我父亲,所以我做到了以上的一切。那还是小捷的双亲呢,你倒说说,你们做了什么?”
裴晋起被这一拳打得失了心志,心下的念头看来有所松动。只是,固执的李捷啊。
“好!算你狠,五万吗,我出!”
满意地笑开:
“空口无凭,明天找律师把这协议给定下,也好安了老人家的心。”
李眉站了起来,朝裴晋冉勾勾手,道:
“走吧阿晋。小顾哥哥催好几次了,他说我前几次喝的金钱龟汤不是最好的,今天他做东,要请最好的汤。”
满带歉意地看着桌上的东西,道:
“你们就把这菜都给吃了吧,我们也鲜少在家开饭,放到明天也是倒掉,浪费。”
撇下后边两张发黑的脸庞,他们愉悦地扬长而去!
故国梦(五)
许云知道李捷每月也支付一定的赡养费后,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干预。也许,就算李捷不支付,做妈妈的也不会和女儿闹上法庭。只是,李眉总觉得该找个时间好好提醒,李捷的钱是转到物业管理上的,如若拖欠,李家长辈就得从这个社区扫地出门了。到时候,许云会不会时刻提点?
相较于李眉的温和,裴晋冉的手段就显得强硬了。他似乎没有准点下班的概念,等他的时间,李眉总会找些有关业界的新闻关注一下。从他上任以来,大刀阔斧地砍了很多枝末产业,一切产品以“精”取胜。这些动作自然引起业界的震动,释出中低档市场空白让人欢喜也让人忧。
在他的强势下,裴晋起似乎是被人忽略的一个。凭心而论,他的分公司经营得还不错,只是,他的人生太顺畅,享受长辈的庇护,必定要承受长辈的指点。他受他外婆家干预太多,于情于理,都难受裴逑帆待见。所以,仍没有放弃事业的裴逑帆授意清查他的帐目。李眉一向知道裴家长辈的狡猾,下发要查帐的公函,也是绕过裴晋冉却又用他的名义发出的。
当裴晋起拿着那一纸公文冲到餐桌旁、打断他们好不容易远离公事的晚餐,也没让他们不满。相反,裴晋冉弃一桌的美食不顾,拿过公函仔细研究,笑得越发的愉快:
“怎么?有不懂的字吗?个人建议还是要多买几本字典,以备不时之需。”
“很好笑吗?”
裴晋起冷眼看人,又在李眉的笑意盈盈中忿忿坐下,平息着怒火,道:
“你也清楚,帐面上的资金出入虽然多有易动,但那些本来就是我们规避税务问题的常用手段,在这个时候要查我的帐,不是明摆着要我的公司维持不下去吗!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裴晋冉噙着笑,道:
“你可确定是我动的手脚?我只是不想看见你而已,让你穷困潦倒天天在我眼前晃,惩罚的可是我。”
“爸爸?”
肯定地点头,贸然从高位上退下,一时的心态还调整不过来,所以,什么事情都想横加一手。如果可以,也许他还想坐在这个家里呼风唤雨。
“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目前我还没能力拉你下来,我们和平相处如何?”
裴晋冉挑了挑眉,诧异:
“难道该等你壮大了势力我才能有所警觉?”
这样想,是不是太天真了?他一直不去动分公司,除了是想让父亲动手清理他自己埋下的祸根外,还有一个,是体恤那些为公司奉献了大半岁月的老员工们。可是,位高者寡情并非是一个品性问题,再留着这样一个让诟病的小缺点,迟早会毁了裴家多年打造的理想国。
“你想做什么?”
裴晋起双手撑在桌面,浑身写满戒备,愤恨一触即发。
裴晋冉优雅地举杯,冲他点头一笑,道:
“不想做什么……你才该担心!”
不施援手,放任他自生自灭会不会是他要的仁慈?只是,仁慈背后的危机,又是不是他能担当的?
“晋起。”
裴晋冉顿了顿,一手轻轻地晃动着他的酒杯,香醇的酒气熏得人放松了心神,让人不知不觉中情绪渐安:
“我不会阻止这一次查帐,但这一次,我不外加其他干预。如果你挺过了,那么,我们再斗也是有趣,如果你挺不过……”
“放心,只要你不再插手,我不会输。”
话落,他连客套都省,立刻起身离开,这个家,想必他早就住不下去了!只是,李眉慢慢拉平了嘴角,李家,也不是让他无偿住宿的啊!如果有一天,那个地方也不是他住得下去的,裴晋起与李捷,该是什么样的呢?
“真是天真的孩子。”
裴晋冉对着他的背影轻轻呢喃。
“父亲的本意是想他主动来找我求和吧。总归是他的血脉,只要晋起能分得清楚主次,我想,父亲大人也不是非要他维持不下去不可。”
李眉轻蹙眉头,满怀疑惑地回问:
“你是说……”
裴晋冉轻轻地点头,就是说!只要裴晋起还记得自己姓裴,把他外婆那一边的势力从他的公司剔除出去,便是他的转机!
只是,这傻孩子,现在提防的是裴晋冉!在资金运转上要是离开裴晋冉的支持,只能继续依仗他外婆家了,这样,背离了裴家长辈的本意,还怎么继续生存下去?
要是严重,说不定,到时候裴家长辈不让他每年享受红利,要是他的公司倒闭,连薪水都没有,到时候要看他人眼色生活,可让这温室里长大的裴家二少怎么活?更勿论他的后边还有一个娇生惯养的李家千金!
“你家与他外婆家的金钱不是一直纠结不清吗?”
早前,还说裴夫人娘家在抽离资金,以期能倒了裴晋冉的台呢!
“早防着他了。父亲的眼光毒辣,他还没正式退休前,就一步一步把他家的资金从核心产业抽离,到他们兴风作浪前,我们家已经没有依仗他们的必要了。”
“再说,这场金融风暴也把他家给淘汰了,要不然,怎么用得着拿裴晋起冒险。”
李眉仔细琢磨他话里的意思,又颓然放弃,直接问道:
“你是说,晋起也不是全然冤枉的?”
裴晋冉笑看了她一眼:
“你以为请的那些财务人员是养米虫啊!”
“真有洗钱的行为?”
裴晋冉点头,解释道:
“他外公与人合作,在境外开了博彩公司,一些钱的流动就是从晋起手上过的。”
李眉恍然大悟,感慨:
“那就不缺钱了!收了他的分公司,还可以靠着这一行业大方异彩,不用看人眼色生活。”
裴晋冉丢了一个花椰菜在她的碗里,笑骂:
“笨蛋!”
李眉不服地瞪眼看他:
“我才不笨!”
“父亲大人能让他的不法行为损害了他的金字招牌吗!”
她细想了一下,又弱弱地辩解:
“不会啊,又不是晋起站在风口浪尖上!”
裴晋冉一时啼笑皆非地看着她,道:
“难道外人会相信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人家还在为钱奔波?”
不管最终利益是谁的,出了任何事情,都会是裴晋起出来面对公众,一起接受公众议论评价的,必定是他背后的裴家企业。所以,裴晋起,绝对不能行差踏错,要是错了,宁愿牺牲他,裴家长辈也不会放任他伤害了裴家的事业。
裴晋冉一手捏住她的鼻子,要她承认:
“是不是笨蛋?”
拍开他的手,瞪他:
“娶了笨蛋的男人是什么蛋?”
裴晋冉只得摸着自己的鼻子大叹自己是大笨蛋。李眉不理他的自怨自哀,咂舌:
“果然,商人重利轻别离啊!”
裴晋冉收起一脸的戏谑,好笑地看她一眼,道:
“要看是大利还是小利了,赔本的生意谁做?”
李眉咬唇笑开,大利还是小利,怎么划分?她认真地看着他,企求一个保证:
“我是你的大利还是小利?”
裴晋冉举高左手,缓声保证:
“你是我的法律……宪法!任何条款与你抵触无效。你最重要!”
李眉欢喜地扬起眉毛,一手抚上他的眉头,体恤他这段日子的辛苦:
“那么,我拿着你最重要的东西换你一天的假期可好?”
裴晋冉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坏心地笑起:
“一天怎么够,我屈服于法律的规定,调休之后,一连五天可否?”
“当真?”
李眉满脸的欣喜,声音里都透着一股压抑不了的惊讶!
“自然!”
带着酒香的吻,径直压上她那载满欢欣的双唇,抛放一切的繁杂,享受一段感官的刺激吧。
故国梦(六)
世间的事情瞬息万变,不过是到岛上住了几天,就像是与世隔绝的样子,回来,竟需要有人给他们详细说明目前裴家的复杂情况。
据说,裴家长辈已经清楚掌握裴晋起与其外公家借用分公司洗钱的行为,勒令裴晋起立刻从分公司负责人的位置上退下,且迅速挖角了一名职业经理,顶替裴晋起的职位。又为裴晋起联系了一所以严苛管理闻名于世的商学院,听说飞机票都定好了,就这两天的事情。
听说裴家长辈约了李捷长谈一番,她也同意裴晋起进行为期18个月的封闭学习,并且也答应了在这18个月的时间里跟随本城一个著名美仪训练师,学习礼仪。转述者还感叹,看来,裴家是要重点打造这对小情侣了,18月后,本城的社交圈将多了一对出众的俊男靓女!
这一切在李眉看来却觉发生得太快,似乎裴家长辈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时机一到,把这些东西一一摆上台面而已。
这两天裴晋起也住回了家里,不知道是不是出门在即,总是不见人影,所以,一个家,多没多他,对裴晋冉夫妇并无影响。裴逑帆这些天却少不得电话回家,也不点明找谁,谁在旁边,就得听着他闲话家常,而能接受他的牢骚的,又多是李眉这个贤惠的媳妇。这让李眉越发觉得裴家长辈的可畏。说着慈祥的话,做的事情却是狠绝异常,估计,为了他现在的爱情,再狠的手段也能做得出来。
别人的事情,总归是别人的烦恼。李眉察觉不到裴晋冉的心绪波动,也就毫不在意地继续着自己的事情。
小本经营果然有好处,与顾家合作的开发项目第一期资金已经回笼,资金上的宽裕让李眉舒心了不少,再加上她的小岛也竣工了,空下来的时间,她一时竟找不到地方消磨。
只是,闲不了几天,天使又给她带来麻烦了。
该怎么说天使这个人,她也不是没有手段,可惜,那些手段用在李眉身上都觉拙劣,何况对付的是韩放以及韩放一家子。
天使说她酒后失言说出韩放家的亲友往来,引得记者的好奇,在写了文章含沙射影地提及了韩家的一些事情,可惜还没出版就被压下,她说她没想到韩放有这样大的能力,之前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李眉的事情他不是没能力压下吗?怎么这一次就能把有损他家的报道撤下?她说她也没想会有这样大的破坏力,韩家的亲友们似乎从来没存在这世界般,纷纷不见踪影,她也拿不出有什么有力的证据证明她所言不虚。现在,韩放已经让她从他的公寓里搬走,他的律师更是要求她检点言行,对她早前的不慎言行保留法律权利。
她不想回家,也不放弃,只得再回头来找李眉,盼能觅得良方,好挽回曾经的甜蜜。
李眉攒着眉心,劝解:
“男人爱你的时候,胖是丰腴、瘦是苗条、矮是玲珑、壮是健美。当他不爱你了,一切都反了!”
就像亦舒说的,当一个人不爱你的时候,哭闹是错,静默也是错,呼吸是错,死了也是错。
“简小姐,还是算了。有那么多人喜欢你,除开韩先生,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
“不!”
天使急切地抓住她的手,说:
“他爱我!你在他身边五年,不就因为我被撇下吗?他的房子里没有你的东西,他也没去过你住的地方,做梦的时候也不喊你的名字。我出现了,他不就看不见你了吗?现在他想挽回你,难保有一天他不想要回我!我不要离开,你一定有法子的,他现在又迷上你了,你告诉我,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又迷上你了呢?”
听着这一番语无伦次的话,李眉不着声色地挣脱了她的手。天使啊,已经迷途了!
“简小姐,你该问的是韩先生。”
她抬高了手:
“看,我爱我的丈夫。”
所以,戴着小小的戒指昭告世人!看着天使迷乱的眼睛,她稍稍警觉,又坐了一会儿,便想借故离开。
只是,迷途的天使啊!李眉没想到,她刚走了几步,天使竟然从身后拿起一花瓶砸向她!
李眉捂着受伤的肩膀,缓缓回头。
一边的服务生已经冲上去按着了天使,她的眼神狂乱,嘴角还泛着奇怪的笑,冲着李眉喊:
“你走开,他就是我的了!我的!他是我的!”
李眉打了个寒战,没想到,一场情爱把天使逼成了这样!
恍惚间,经理已经冲到她的身边,一脸的紧张询问她的伤情,一边又急切地叫着医生,一手还拨打着电话。而天使,渐渐消失……
李眉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经理的电话是拨给裴晋冉的。没有私人号码,电话是秘书接的,小齐弟弟的尖叫让李眉皱起眉头,想和他说上什么,那一边却已经挂上。
李眉在一片混乱中随着饭店人员到医院就诊,回过神,才察觉右耳后有些热痛,原来被瓷片划出了一道长痕,右肩膀也觉酸软,所幸无甚大碍,只是一点皮肉伤,只等时间让痛消失。
她还在整理心情,裴晋冉已经疾步冲进了急诊室。他一步上前,双手不敢触碰她,一边分神听医生解说她的伤势,一边盯着她上下察看。
等着医生离开,他的脸色才有松动,刚想责备些什么,却见她的嘴在轻轻抽动,一眨眼,便哭得委屈。
裴晋冉只得长叹了一口气,小心抱她入怀,安慰着:
“好了,没事了。”
啜泣声一时还停不下去,裴晋冉小心地抚着她的头,等着她的情绪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护士也进来催他们离开了。李眉才觉不好意思地抬头抹着眼睛,对裴晋冉宽心一笑,架着饭店人员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大墨镜,跟在裴晋冉的后边走出医院。一路上少不得遮遮掩掩,在饭店就有客人拍照被服务生阻止。到了医院,早有媒体守候一边,就等着能抓拍到什么精彩画面,丰富一下大众的谈资。
好不容易上了车,她便卸了伪装蜷缩在裴晋冉的身边,连眼睛都懒得张开。裴晋冉只当她是惊吓之后的疲累,松了领带,陪着她安静地坐着。
进了私家车道,裴晋冉推醒了她,道:
“父亲大人今晚回家,准备赶在晋起离开前再培养些父子感情。”
简单的话让李眉脸上的茫然一扫而光,沉默地看着车外的景色,哑声提议:
“我们走路回去?”
自然是好!等着司机驾车离开,李眉方朝前迈进,午后时分,又有微微的阳光,才几步,便觉汗意。裴晋冉一手捏上她的后颈背,不满她的沉默,道:
“想什么呢?”
李眉伫足拧眉。困绕她的,无非是天使。总以为天使纯然简单,却不觉她竟然藏得如此深。对她与韩放之间的事情一点一点刺探,又假装无知,曾经,天使每天电话与她,也是想知道她与韩放,还有没有来往吧?
想的这些,又怎么能对裴晋冉说!萧然一叹,道:
“爱得失心疯,也觉可怕。”
裴晋冉哑然笑开,揉着她的头发打趣:
“不怕,你不会疯的。”
李眉一时没反应,走了几步才醒悟过来,即可停下脚步,质问:
“怎么,认为我不够爱你吗?非得爱到把你绑在身边才是爱?是不是爱到疯了才能证明我是爱着的?”
她越说越觉心凉,爱的表达因人而异,凭什么要用疯来证明自己的痴迷!
而裴晋冉却慢慢笑开,隔着一步的距离,抚上她的脸颊,笑得暖慰人心: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在你身边,便不许你迷失自己!”
不过是宽慰之词,却被扭曲了,不过,也没关系。终于听见她说“爱”,只要她爱他,便是最好的爱情!
成空(一)
裴晋冉把她送回家安置下来,又匆忙地赶回公司。李眉在他的建议下躺上了床,偶尔睡个午觉也能感受生活的别致。
一觉醒来,天已灰暗。手机里有罗格非的好奇,也有罗牧毫不掩饰的嘲笑。她一时懒得理会,却不曾想,罗格非会有人分散她的注意力,罗牧,又怎么会放过她出糗的机会。
下班时分,罗牧致电前来,一番的插科打诨不过想清楚她做了什么激怒天使。李眉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耸肩膀,没想是隔着电话,她的无奈罗牧并不清楚。又等了一下,罗牧的脾气终于爆发,把案头的文件夹推得哗啦作响,道:
“早和你说了天使也有脾气,离那些祸害远一点!现在倒好,还自己送上前去受伤害。你家那个怎么没把你给剐了?少得出来丢人现眼!”
李眉把电话拿远了,讪笑道:
“他上班呢,哪来的时间生我气!”
罗牧那头一时没了声响,李眉有些奇怪地“喂”了几下,见他也没吱声,还想着要不要把电话给挂了。哪知那头却早她一步“啪啦”地挂了电话。
李眉以为是信号问题导致他们的电话中断,等着罗牧再次拨打,却是好一会都没动静。她回拨,又是没人接听,估计是又有什么工作让他脱不了身,也就作罢。
翩然下楼,又在楼梯拐脚处停住脚步,意外的热闹呢。
客厅里,裴逑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与裴晋起对面而坐,父子二人看起来相谈甚欢。裴家长辈见李眉下来,招手让她上前,关切地问:
“听说受了伤?怎么回事?”
李眉摸着鼻子不好意思地笑开,含糊做答:
“不过是小争执,女孩子一时性急而已。”
“恐怕不是性急的问题。”
裴晋起慢条斯理地出声,李眉转头看他,彼此脸上的笑就像是浮在面上,虚伪,又是如此真切!
“那女的不是你前老板的过气女友?不是怀疑你与前老板藕断丝连而打上门来的吧?”
李眉脸色顿变,冷眼看了他一阵,才开口:
“小捷对我的态度……难道是因为你对我藕断丝连?”
这下换得裴晋起的脸色不大好看了。李眉懒得理会他,沉着脸静默下来。裴家长辈当然得跳出来打圆场了,他轻咳了一下,道:
“长幼有序,起儿,要多多尊重你大嫂。”
裴晋起的脸上又有了动静,淡淡地抿起嘴角,笑得讥讽:
“爸爸说得是,这家有了大嫂,只怕过些日子我回家,又得多个妹妹吧?就怕隔个三五年,这房子就人多得挤不下了。”
“裴晋起!”
裴家长辈顿下手上的动作,厉声呵斥:
“你多大了,还在跟风胡闹!等你学成归国,干脆搬出去自立门户好了!”
“好啊!你不就一直等着把我赶出这个家吗!不用等学成归国搬!我现在就搬!”
李眉看着他甩手而去,一时倒有些懵懂,裴晋起明显是带着情绪爆发的,就是不知道是被拉下马而气愤还是对被打包送出国有抵触。也许,两者皆有?
裴逑帆还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李眉觉得尴尬,这会倒希望自己伤重些,下不得楼,说不定也就躲过这难堪的一幕了。
她的懊悔刚起头,裴晋起又“噌”地一声、如风飘过,站回了他们面前。李眉不得不仰头看他。他的手上抓着一沓相片,脸上的讥笑越演越烈,道:
“跟风胡闹?爸爸,老天有打盹的时候,现代科技可没有!”
手上的照片如雪花飞下,镜头里,多是裴家长辈与小续和乐的一幕,偶尔也有三口之家的温馨。那些幸福,对他们来说,绝对陌生!
裴家长辈这个时候反而沉静了下来,脸上又是山水不露。裴晋起的声音却越发冷冽,还带着一点点的尖酸:
“爸爸,赶走我,是不是就为了扫清你家千金的障碍?不够的,在这个家,除了我,还有你的大儿子!他才是这个家最不喜欢外来者的人!他的手段比我枭狠多了,要是你一个看顾不周……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长命百岁庇佑你的千金一辈子!”
“裴晋起!”
李眉狠叫着站了起来,她不允许谁人诋毁裴晋冉!绝对不允许!
“你太激动了,起儿!”
裴家长辈冷然开口,姿势却是一成不变,那些散落的照片他视若无物:
“信任总是相对的,你既然不信任我,我也难把信任交付你手上。那么,这个家,你可以依仗的还有你哥哥,可你竟然连他也排斥在外,起儿,你要怎么在裴氏立足?”
话都最后,倒带了几分瞧铁不成钢的恨气了。李眉收了爪子又坐好,长辈面前,总得有个礼让问题,不过,要是他的理占偏了,她的脾气也不是说压就能压下的!
“立足?”
他冷笑:
“爸爸,家都没我的位置了,我还敢奢望公司?不是你把我从公司赶到分公司,又把我从分公司处赶下,一步一步把我从你的王国里剔除,这不为了我好,还从家给我赶到国外去?不是裴家人了,还怎么在裴家公司立足?”
“起儿,你是我儿子,永远是我儿子。”
裴家长辈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李眉也不禁动容,同样一句话,自己的父亲想必说不出这种语气,难怪,李家衰败得容易。
“儿子有什么稀奇的?你不有两个儿子吗?爸爸,这会,想必是女儿比较吃香!”
他俯下身从照片堆里挑了一张裴逑帆抱着小续一起咬棉花糖的照片,朝向他的父亲,道:
“看!多感人的场景啊!我小时候怎么没有这样的记忆?还是你厚此薄彼,只抱着哥去吃了棉花糖,而忘了我?”
“什么棉花糖?”
李眉闻声略有惊喜,又稳了下来。等着裴晋冉一步一步靠近自己。
“我小时候可没吃过什么棉花糖,父亲又怎么会与我上街,他那个时候忙着生意忙着哄你都来不及。”
裴晋冉在李眉的身旁坐下,饶有兴趣地拿起那些照片观看:
“啧啧,我倒少与父亲合影。什么时候我们也照张全家福,好显摆显摆。”
裴晋起“嗤”地一声笑开,看一眼脸色沉静的裴逑帆,道:
“你妈死得连骨灰都没剩了。我妈也只剩一块墓碑了,还全家福?要有福也是还有妻儿的人!”
裴晋冉点头附和:
“说得在理!父亲,怎么我妈在的时候你没想过给我们多照几张啊?”
裴晋起又是嗤笑开口:
“要我妈在,一起照更热闹!可是,该怎么介绍?”
裴晋起困惑地看着裴家长辈,试探地问道:
“爸爸,是不是指着哥的妈妈叫大妈,我的妈妈是二妈,你家千金的母亲是三妈?”
再好的修养,也会崩盘吧?裴晋起看来是豁出去了,还没停歇!他顿了下,抢在裴逑帆开口前,又吊起嘴角笑开:
“爸爸,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要是你前头两位夫人都在,还怎么家和万事兴?都说后妈刻薄,你看,你每个孩子都有后妈,怎么办,养了一群心智不全的孩子,你的晚年,可怎么办!”
裴晋起做势拍下额头,恍然大悟:
“不怕,还有女儿呢,找个心智健全的女婿,不就可以了吗!就是……”
他又担忧地看一眼裴逑帆,摇头叹息:
“要是你女婿也和你一样三妻四妾的,到时候你的掌上明珠可怎么办!”
裴家长辈终于忍受够了,他沉下脸,闷声喝止:
“裴晋起,你闹过头了!我的生活轮不到你来评判,你管好你自己,等什么时候我受制于你,你再给我说这些也不迟!现在,立刻给我回房去!”
裴晋起冷笑了一会儿:
“果然,有权的人说话底气就是硬!回房?不,我被你赶出这个家了!房间还是留给后来的人吧,至于里边的东西,劳你大架,就叫人给丢了。”
话落,他便大步地离开!客厅里一时沉寂下来,裴逑帆阴郁地盯着他的背影瞧了一会,猛然转头,朝楼上走去。
剩下李眉与裴晋冉互相对视了几眼,无声地笑开。人多,果然热闹了!
成空(二)
裴晋冉漏听的不多,李眉为他补充完整后,又觉自己实在八卦,这些话也没什么好重复的,她却还是说得兴高采烈。
裴晋冉等她褪下衣物,又仔细地看一番她的伤处,盯着她暗下来的眼眸,把手捂在她的耳际,发狠问:
“怕不怕?好奇心连猫都能杀死,又怎么会放过你这懒骨头!”
他心里也是清楚的,李眉在某些时刻的迷糊让人有机可趁。她真正把生活看成一出连续剧、每天直播,对曾经左右了她的东西才不躲避也不拒绝。也或许,她心里还藏着一个小小的自卑的受虐的眉眉,唯有过往的存在提醒着,她才不至于为了现时的痛快而把曾经的苦郁一瞬爆发
李眉在床上挪了位置躲开他的手,一心争取他的宽厚处理:
“下午罗牧已经说过我了,他说你怎么没把我给剐了,少出去丢人现眼!”
说话间,她的嘴不由嘟起,眼睛还不时瞟着他的脸,神态间带着一点点的娇横,看起来活力十足。裴晋冉心头一动,扳过她的头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弯下腰,轻啄着她的双唇。一边感受她慢慢热腾起来的脸颊,心满意足地微笑:
“剐了舍不得,把你栓在身边倒是一个方法。”
李眉受不住他的凝视,把手盖在他的眼睛上,娇嗔:
“我是你老婆还是罗牧是你老婆?”
裴晋冉拉下她的手,改亲她的掌心,低笑道:
“好问题!我们可以来好好探索求证一番。”
李眉在这种问题上怎么也不是他的对手,又在他的几句撩拨中败下阵来。一时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他,只能红着脸瞪他,见他又低下头来,忙举手推他,大声喊:
“伤着呢!”
裴晋冉一时傻楞,又立刻爆笑。干脆躺平了身子,把她的头安置于他的肚子上,说:
“我的小财迷,有很多方式,保证不压到你。”
李眉恼羞成怒,把脸趴在他的肚子上,对着他的小腹咬上一口,又引他持续低笑,一时无计可施,索性又一连咬了几下。只是,越动,发现他的肌肉越发僵硬。心思一转,才觉自己方法不对,似乎,更引发了他某处的蓬勃生机。
裴晋冉趁着她发呆的时刻翻身而上,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处,无比耐心地引诱她一同投入双人运动……
待到喘息平复,裴晋冉有意无意地搅动她的头发,半阖着眼,道:
“父亲似乎有意思把公司全交托于我,晋起与小续只拿红利过日子。”
李眉一时怒目圆睁,几欲坐起,又怏怏躺平,冷哼一记,说:
“想得倒美!”
同样的身份,凭什么他们可以不劳而获?
夜深了,李眉翻了个身,天气渐渐地转暖,偶尔太阳出来,也带些夏天的味道了。只是、她又往裴晋冉的身边挤去、就是不知道人心会不会随着天气也觉暖意。
裴晋冉已经有了睡意,见她挤上前来,又侧身对她,低声呢喃了句什么话。
李眉一时听不清楚,又觉似乎是一句很重要的话,不由重问了一声。裴晋冉睁眼的瞬间,李眉更觉恍惚,他的眼睛似是未曾暗淡过,眨动间,光芒悸动人心。
“我说,罗牧是不是在觊觎我的小财迷。”
李眉有瞬间的窒息,上天还真是不公平,怎么同样在困顿之际,还有人能保持魅惑众生的魔力?
裴晋冉又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揽,低声叹息:
“怎么办,识货的人还那么多,我该把你藏在哪才安心?”
李眉在他的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听着这话,又把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腰上,一点一点使劲,想把他诱发的渴望压制下去。
“我不能没有你,晋冉。”
一字一字缓缓地扣在他的心上,背后,是她还说不出口的深情。从他们再次遇见开始,便一步一步靠近。确立关系之后,更是卸下心防坦诚相处。就算是一开始别有目的,但走到这一步,双方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意了。
上天,在这方面没有忘记他们。
沉寂了好一会儿,裴晋冉又低声笑开,道:
“究竟是我问得不好,还是你不想回答?”
李眉也勾起嘴角,手指在他的胸膛划着圈,言语之中,带着小小的娇气:
“他是罗牧,要有什么心思,早就嫁给他与过往没有关系了。”
一些人,怎么也到达不了情爱的地步。
话落,又一口咬上他的下巴、慢慢纠缠着,夜还长,更难得彼此兴致高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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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裴晋冉已去了公司,留下她与裴家长辈一齐享受暮春的阳光。
裴逑帆昨晚并没有再下楼用餐,想来,他对裴晋起也是有失望的。一心为着他着想,没想却引得误会重重,到最后,几近反目了。
受不得跨下辱,又怎能修身齐家进而平天下!裴家长辈再足智多谋也难扶一个阿斗吧?所以,他便想直接让他们当米虫,累垮裴晋冉?
满院的美色辨不出季节,只是,偶尔吹来的一阵风,让人觉得春寒犹在。李眉把茶杯捧在手心里,希冀能添些温暖。
“眉眉,你说,我做错了吗?”
李眉转头看着面带忧郁的裴家长辈,多少有些诧异。难道,还冀望能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只怕,他的小公主到最后也会被他的爱伤害吧?
“个人行为,外人很难加以评论。您做您认为对的,我们讨厌自己不喜欢的,那是我们自己的喜好,与外人无关。”
裴逑帆瞟了她一眼,无声地笑开:
“没想到,眉眉也和我耍心机了。”
话里的颓败不加掩饰,原来,不经意间,岁月已经湮没了一个人的枭狠之心。
“伯父说笑了!我们之间哪里有什么心机可耍。”
淡淡地一笑,把他挑起的温情轻轻压下,她相信裴晋冉的能力,也力求做到爱屋及乌。再说,事到如今地步,也该是承受因果之际了。
裴逑帆放下手上的茶杯,一手挡在眼前,以期遮住阳光,语气并没有因为她的不顺从而不悦:
“你与晋冉已是一体,自然对我的举动有所不满。只是,眉眉,都是我的血脉,怎么会有区别对待?”
李眉笑得不见眼睛,多奇怪的父母,怎么都是一样的论调!
“我的父亲也曾说过一样的话。”
她抿一口茶,力求能用平整的声音把曾经的体会描述完整:
“伯父,您能说您没有对谁比较偏爱吗?您与晋起一家三口和乐享受生活的时候,晋冉与阿姨的挣扎与苦闷您可曾体会一二?他年少丧母,在他失去母亲的同时,您在谁的身边享受天伦?”
“不怪您的遗忘!晋冉的错,不过是没有一个能得你完全宠爱的母亲。一个不是您全心宠爱的女子生下的孩儿,又怎会是您的爱?”
“世间有我们向往的亲情,但,伯父,您的亲情不在晋冉身上,您没给予他一滴水的亲情,他自然回报不了泉涌般的敬爱。”
“没我,他是今天的裴晋冉吗?”
李眉浅笑皱眉:
“是的,没您,又哪来的他?所以,不怕,有他在,便不会遗忘您的生养之恩。”
善忘的人们啊,怎么一再要求他人回报一些自己都陌生的东西?转头,为裴晋冉多做一些事情吧。
“伯父,我们赶在晋起离开前为我的父亲庆贺生日,到时请您务必赏光。”
成空(三)
说是为李加临举办的生日会,却还没知会当事人。李眉辞了裴家长辈,转而来到自己的房子,打算与父亲商量宴请的客人范围。
按照以往的习惯,李家宅子在这个时段应该是静悄悄的。可是,李眉发现自己真的不了解父亲,现在的他,早早安坐于日光充足的偏厅,身边坐着许云,对面逗得他们眉眼上扬的,是李捷与裴晋起,温馨和谐的一家四口,不是吗!
她迟疑着,鲜少出现在她面前的和乐景象,该不该被她破坏?
没容得她退让,李加临已经看见了她,遂招手示意她上前。待她浅笑嫣然地在父亲的左手侧落座,厅中气氛已经悄然转变,刚才的详和已然不复存在,对着她,李捷的脸上满是厌恶,就是裴晋起,也冷下脸并不看她。
李加临意犹未尽的笑着看她,问: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晋冉上班了?”
李眉矜持笑起,保持着完美的仪态,道:
“晋冉让我问问父亲,对今年的生日还和往年一样吗?还是您有其他的打算?”
李加临明显地一楞,稍停须臾,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还和往年一样吧。”
李眉适应良好,又提议赶在裴晋起离开之举行,起码人多。裴晋起在她说这话的时候突然转头,对上她的眼睛,嘴角上扬,但,那笑,更多的是讥讽:
“我怎么不知道你也会为我考虑?”
李眉眨巴着眼睛,笑意渐浓:
“我从来都为你考虑周到的。毕竟,你与我关系非浅。”
李捷在这话的刺激下蠢蠢欲动,却又在母亲的示意下强制隐忍。倒是裴晋起,闻言有一瞬间的呆滞,苦于无人打破这样的沉默,诺诺一笑,道:
“什么……什么关系。”
李眉清脆的笑声充斥整个客厅,顾盼之间熠熠生辉。省下理会他人的精力,她压低声音,却抑不住小小的恶意:
“好歹,我拿着你妈妈的媳妇戒指,现在又是你的嫂子,关系,岂是一般。”
裴晋起承认,偶尔,撇下她的破坏力,在她心血来潮的时候、单纯看她说话的样子,心里总少不了悸动。只是,这样的女子,终究让他错过了。
“姐,我们关系也不寻常,怎么没见你给我考虑啊。”
李眉转头看向忿忿不平的李捷,笑得更是可人:
“怎么没有?我为你的下半辈子,不知道苦了多少心思,就怕你察觉不了啊。”
客厅里却是暗涌如潮,每个人的脸上都噙着笑,只是,阳光已经渐渐黯淡,隐藏在角落里的寒意,又慢慢渗出。
“在座的谁不知道你的用心良苦。”
说这话的是许云,她的声音尖脆、脸又隐藏在李加临的阴影下,笑意显得模糊难明,在光影的调节下营造出一种奇特的氛围,似乎,带着一股灰暗的力量,让外围的寒意侵入骨里、刹时遍体生寒。
李眉偏头,使阳光从她的身边直接照射到许云的身上,一手捂着左侧的脸颊,咬着唇朝许云微笑:
“还是云姨能懂得我!我的用心良苦,不过是为了回报父亲与您对我的爱护,应当的。”
话里的甜度太高,听者少不得皱眉。李加临脸上表情更是一整,不拿正眼看她,仓促瞥了她一下,语意黯然:
“总说少时靠父老来看子,到我这年纪,总算明白了!”
座中众人,面色各异。李眉垂眉敛目,却是依旧保持粲笑,对这句感慨,不做任何反应。李加临沉默了一下,又幽幽地叹息:
“你们啊,也不用埋怨我们做长辈的失职,社会上儿子不赡养老人的多,遗弃子女的少见。可见,亲情的传递与子息的继承是一个道理,都是向下发展。往上的敬爱与尊重,靠的是道德的制裁,这道德,又是如此虚幻,有时候,我们听不到该有的批判,自然走错了道。上年纪了,懂了这些道理,却老了,再也没有补偿的机会了。只能遗憾、抱着遗恨过完余年了。”
李加临的话说完,客厅里还是一片安静。李捷拿眼斜了李眉好几次,见她总是一副屏息聆听的样子,终于沉不住气,抬高声音嚷起来:
“姐,你还无动于衷啊!爸爸说得这些话你听不懂是不是?”
李眉愕然,转眼看她:
“怎么,不是说晋起吗?昨天晋起在家和他爸爸吵了一架,还说搬出裴家,就连房间都说要留给后来的人,里边的东西还劳烦家里的阿姨丢掉呢。”
李眉一字接着一字地说,根本不让人有打断的机会。裴晋起的脸色已经灰灰暗暗转变了好几次,却找不到插话的空挡,只能一意隐忍。
而李捷,在旁似乎是不敢置信,瞪大眼睛看着裴晋起,呼吸中的鼻翼,有渐大的趋势。李眉顿了顿,左右扫视,一手按在心口,略带不安地说:
“怎么?晋起还没说吗?我以为大家都知道了。”
现在,已经顾不得是不是有隐瞒了。许云惊呼出声,看着裴晋起,手足无措,道:
“起儿,你和你爸爸吵架了?怎么可以?他是你爸爸啊?你……他是你爸爸啊。”
李捷看着裴晋起,眼里一片凄厉,在李眉看来,似乎还带着红色。只见她努力吸了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裴晋起,道:
“你说忍字心头一把刀,忍到最后还得忍,你对我说的!你怎么没有忍住?赶出裴家,除去裴逑帆这三个字,你叫裴晋起有什么用?”
李捷的话里带着几分萧杀,她瞪着浑圆的眼睛,神情一点一点地颓败下来。她的话不难猜测。想必,自从李家的光环卸下之后,她已经尝到人情的冷暖,纵然不喜欢忍让,掉落的门牙也必须和血吞。再来,外人多少还看在她是裴家未来儿媳的份上,对她礼让三分。要是裴家真有什么不利裴晋起的话传出,她这18个月的新娘课程,要怎么度过?
裴晋起似乎一时接受不了她的激烈,错愕地看着李捷。嘴角抽动了几下,又渐渐地平稳下来,终是闭上。他选择了面无表情来平息李捷的激动。李眉单手支额,把眼睛从他们身上转到父亲的脸上,轻笑:
“小时候看洪熙官,最记得的一句台词便是他儿子说的‘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父亲,您看,究竟是您刚才的话对呢,还是洪文定说得对?或者,忍让应该建立在您说的基础上?基于道德层面,我们必须对长辈忍让,让他们抱着愉悦的身心颐养天年?”
李加临沉着脸,双手抱于胸前,手指轻扣手臂、并不作声。听得李眉的话,只微微掀了眼皮,又轻轻搭下,还是沉默不言。
许云看看女儿,又看看身边的李加临,神情惴惴不安,越是着急越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再地忐忑下,竟是轻泣出声。
李眉眯了眯眼,想来他们也不会在她的面前说些什么了。她瞥瞥嘴,又开口,道:
“父亲,您看,客人的名单?”
李加临挥挥手,满脸的不耐,道:
“算了算了!还有什么心情过生日,这家还是家吗,都要妻离子散了!还过什么生日!”
李眉耸肩,没心情安慰他。又朝着裴晋起略抬眉头:
“我是想趁着父亲的生日邀请裴伯父过来,好缓解一下你们之间的矛盾。既然父亲没有举办生日会的意愿,那,你就再找机会缓下这矛盾吧。”
李捷却不领她的情,横她一眼,讥讽出声:
“姐,你操的心也太多了吧。”
李眉微微勾起唇角,摇头叹气:
“诚如父亲所言,儿子不赡养老人的多,父母遗弃子女的少。要是晋起真的离开裴家,能不能自成门户不说,就凭他与长辈翻脸一说,也该承受道德的谴责吧?或者,虚幻的道德约束,可以不遵守?我的苦心,你不领情也罢。但在裴家,我还是晋起的嫂子吧?总不能让他破坏了我在裴家的愉快生活啊。”
李眉的话多少又切中李捷的心思,她一时又停歇下来。李眉见没了自己的事,便起身告退。
许云这时候已经收了眼泪,跟在她的后边站起来,低声细语:
“我送送你。”
一贯用在李加临身上的柔顺,竟是单为李眉表露了。李眉略略诧异,又轻轻点头。
离开众人的眼线,许云停下脚步,低低叫着她的名字。李眉也停住,与许云对视。她的声音依旧低柔,用着对李加临的态度,与李眉说话:
“你父亲的生日,你就费心张罗吧。裴家那边,一定请来。”
李眉摆出制式笑容,轻轻点头,只是,条件也不是没有:
“我负责请来裴家长辈,其他的,您与父亲拿主意。当然,费用不用操心,20万以内,我有能力承担。”
成空(四)
四天不在李家露面的结果,便是李加临的亲自邀约。电话里,修饰过后的语气让人觉得亲情的可贵。李眉没有拒绝,只是裴晋冉约请了公司的一干同仁,只能遗憾缺席家庭聚会了。
其实也不是不清楚李加临的用意。这几天,从他手上送出的邀请函不计其数,可惜,给他回应的甚少。皆因传媒早早对外宣布了裴晋冉的行程。据知情人宣称,裴晋冉对自己的妻子并不重视,不但没有给其奢华的婚礼,更对其外家毫不在意,就是婚后岳父的第一个生日,也将在工作中度过,据顾氏代表语意含糊的说词,两家似乎有意携手进行风险投资。而顾问春已经空出时间与裴晋冉见面,时间便是李父的生日当晚。据传媒揣测,到时候出席李家生日会的,必定是已经不被喜欢或者从来就没有被裴晋冉喜欢过的妻子。
一个已经破产、而且毫无机会再翻身的人,谁又愿意空出时间为他庆贺生日?请不到人,与不想请人,那是两回事。李加临太早被人知道动向,要是真的一个人都没请到、或者,请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到时候,他的脸面该往哪搁?就是离了这一圈子,他也羞于提及自己的名谓了吧!
李眉一进房子,便见厨房的阿姨在院子前忙忙碌碌,说是许云突然兴之所致,想自己下厨。李眉进了厨房,见她不甚熟练地挥舞着锅铲,旁边打下手的李捷也在一干油烟前畏手畏脚,顿时,为今晚自身的肠胃安全担忧起来。
跟在李加临的后头在餐桌旁等着上菜,他的态度不比前一次,似乎权衡利弊之后,还是想对她和颜悦色,争取在她的身上的得来利益最大化。
李眉好整以暇地抿茶,她也有好奇,对那天她离开后,身为长辈的父亲会与裴晋起有什么样的交谈?裴晋起与李捷之间是什么样的?许云会为女儿放下多低的姿态?对她缺席的一切,她都好奇!只是,就算亲如父女,关系也有亲疏厚薄之分,显然,他会对李捷事无巨细地详细讲解李眉的动向,反过来对李眉,那可是保密得滴水不漏了!
面对李眉,李加临虽身为父亲,仍然觉得备有压力。前几天才对她不假言词,今天要化解才撕裂的面子,姿态再低,也会尴尬。李眉淡淡笑开,缓声打破僵局:
“云姨似乎对厨房很陌生呢。”
李加临嘿嘿笑开,脸上曾经的威严在这段深居浅出的日子已经被消磨了不少,现在的笑,带上宛如慈父般的爱意,李眉抽抽嘴角,虽然适应不良,终是忍下了。
“刚结婚的那阵子,她的手艺倒还不错,就是后来有了小捷,荒废了。”
李加临瞥一眼李眉,见她似乎有开口的苗头,立刻又补充起来:
“你们小的时候我太忙,没帮上什么,实在累了她。”
“父亲。”
李眉把玩着茶杯,嘴角的笑意渐冷:
“请不要把我与小捷放在一起说,云姨带的是她的女儿,而我妈妈的女儿,请的是保姆。”
相安无事便好,再把她们往一处牵,休怪她又是口出恶言。
李加临有片刻的凝滞,很快又恢复,摇头叹息:
“你啊,怎么老是记不得她的好,要不是她,你现在是什么样都不知道。”
李眉扑哧一笑,对这话倒是颇为认同,要不是许云,她今天必定不是这个样子!
“父亲,您这话倒是有道理。没有云姨,我说不定已经与晋起结过婚、生完孩子、正闹着离婚呢。有了她,我才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呢。”
她重重地点头,道:
“从这方面考虑,该好好谢她。”
面对她明显的挑衅,李加临在努力克制脾气,他大口大口地吐着气,说:
“冥顽不灵!总有你后悔的一天!”
李眉微蹙眉头,偏着脑袋看向父亲。有一瞬间的怔忪,她总是不明白的,为什么,一直可以罔顾得这般彻底!
“父亲,对您与云姨,我自认做得已经够好。您给我安身立命之处,我回您无虑的晚年。您提供我生活的必须,我为您保障生命的质量。您与您的妻子能幸福相守,那是您的福分。因为您的爱情忽略了对我的亲情,我也活了过来。您的父爱难以在两个女儿之间平衡,我也接受了。就是你们打击了我对爱情的向往,我也挺过来了。现在,您却对我说总有我后悔的一天,难道,我的后悔,是因为对您与您的家人的一再退让?”
越到最后,她的语调越高,笑意越浓,身子更是板得正正的,眼睛更是一动不动地盯在李加临的身上。那眼神,凌厉得让他无处遁行。
两人间一时凝滞不动,幸好许云母女端了菜出来,又带动了气氛。许云放下盘子,朝李眉轻笑,道:
“好些年没下厨了,也不知道生分了没有,小眉尝尝。”
端上的几个菜式摆放得挺艺术,可惜火候拿捏不到位,颜色与香味都稍为逊色。她们急于得到夸奖的脸色,让李眉稍稍失笑。转念一想,又站起来,说:
“我也该为父亲做几个菜的。你们等等,我看看能做些什么上来。”
她一个人关在厨房里,捣鼓一番,便端上来三个菜色。厨房里原料匮乏,也不影响她的手艺,把她的三个菜摆在一角,朝李加临微笑:
“父亲,我自小便学下厨,这些年未敢忘记,就盼着有一天能亲手为您煮上一餐。今天,算是了了心愿。”
李加临的脸上一时精彩纷呈,他没想到,李眉在他没有注意的日子里,成长蜕变,如今,由不得他指东划西了。
李眉坐定,对着这三个人,胃口缺缺。喝一口茶,把握着谈话的主导地位:
“父亲,您叫我来,所为何事?”
李加临并没有立刻回答,许云便接过话茬,说:
“还能为什么事情。”
李眉笑眼看她,洗耳恭听。
许云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缓缓劝导:
“小眉,你也看报纸的。你看,现在报纸上把你们说得多么不堪。你爸爸怎么能接受?他这两天在家总是长吁短叹的,总后悔没在出事前把你们的婚礼给办了,现在让人胡说八道,我们做长辈的,心里怎么会好受?”
话说到这,许云自然需要停下来稍为休息一下,只是,李眉又不接口,餐桌上的其他人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冒然插话,她便只得又自个说了下去:
“现在,你父亲生日的时候,晋冉不出现,便又是一桩对你不利的消息。私底下,就算晋冉再对你好,没有在人前的公开亮相,怎么取信于人?”
李眉把眼转向李加临,问:
“父亲,您的意思呢?”
李加临轻咳一声,半阖着眼,道:
“总得有个时机让人知道你是裴家的媳妇。我看,就借着生日那天好了。”
李眉点着头,嘴上却是另一番意思:
“父亲,您是想借着晋冉拉拢人心吧?”
“什么!你……”
李加临的怒意几乎夺眶而出,眼睛刹时便转为红色。李眉朝他微笑,不让他打断她的话:
“父亲,承认一个众人皆知的事实,并不会难堪。您的一再自欺欺人,才是可笑。”
“失去金钱地位,您还有什么?家人?友情?您的生意?我等着,您能否守得住失败后的平和,等着看您的家人会给您什么样的帮助,等着看,您的爱情能不能帮助您度过这一难关。”
“当然,我更等着看,您的小捷会怎么用她的聪明才智满足您与您妻子的物质需要。”
“父亲,您与您的妻子、女儿给我的,我一点一点回报于您。您,可要承接得住啊。”
李眉的话让餐桌上一阵凝滞,他们三人的脸色难看至极。首先克制不住的,便是一直沉默的李捷了。
“白眼狼!爸爸怎么养了你这只白眼狼!你妈在地底下都为你蒙羞!”
李眉顿时杏眼圆瞪,腾地站了起来,狠声道:
“我妈也是你能提的?我没妈妈教导,还记得尊你母亲一句云姨,你娘生父母养,提到我妈妈连一句阿姨都叫不得?你妈就以你为荣了?父亲倒是可惜没把你养成白眼狼,只是,养你这个被长辈撞破奸情的人,便是得意之事了?”
李眉的怒火烧了起来,李捷反被吓住,一时无措地看着双亲。许云在旁偶有惊叫,却是少不出什么建设性的话,李加临只得低叹出声,平息战局:
“小眉,原谅她不会说话吧。她也是心急了。”
李眉怒极反笑,道:
“父亲,您可真是父爱充沛啊!怎么没见您维护我?可见,我在您的心中实在不算什么!既是这样,晋冉出不出席,也是影响不大的,他是您不受重视的女儿的丈夫,更不值一提!您能请来什么人,便是您的能耐。请不要再随便把我叫过来,省得我们彼此相看两厌!”
忿忿推开椅子,甩头离去!
成空(五)
忿然离开,低落的情绪一时找不到地方宣泄。裴晋冉与公司同仁的聚餐还在继续,她只能自己消磨时间。一个人在街上茫然转悠,看着身边三三两两的行人,才惊觉有一个女性友人的必要性。在丈夫缺席的时候,朋友,难能可贵!
李眉看着手机苦笑,她能找到的朋友,也只有罗牧了吧?只是,罗牧似乎还在忙碌,他那一边,纷杂的脚步声音没有停过。李眉不得不大声嚷出她所在的位置。那一头没有立刻回答,李眉不由皱起眉头,一个人的感觉,并不好。
草草收线,在街角站立一会,找了间顺眼的酒吧,随手推门而进。
在酒吧里吃晚餐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能选择的范围不大。幸好时间还早,客人不多,灯光柔和,就是端上来的餐点,也觉美味无比。
噙着笑拒绝了几个搭桌的要求,一个人的夜,似乎也不难熬。回顾她记事的这二十几年,她也是一个人的时候多。难得有上那么一两个贴心的朋友,却因为年岁的渐长,再也找不到一起吃喝玩乐的机会了。没有热闹的对比,便不觉得寂寞是那么难以忍受!
她陷落在沙发里,思绪被飘渺的音乐拽着随意飘荡,整个人由里到外,都显懒惰。她半阖着眼,昏昏欲睡。
“我可以坐下吗?”
李眉寻声抬头,面上却还是一片茫然。酒吧里,怎么会有女人搭讪?
没容她回答,来人便已坐下。李眉费上好一番脑力才想起这女子的身份。竟然是裴晋冉的前女友!
“怎么一个人来?晋冉呢?”
那女子热络地与她攀谈起来。李眉注意到她的手上还搭着外套,想来是下班便直接到酒吧消磨寂寞的。
李眉轻勾嘴角,拿笑应付她的问题。
那女子却没停下,要了酒,配合着音乐,径自说开。
“我就是在这里认识晋冉的。那时候,我还在裴氏上班。哪里能想到,有一天,我会在酒吧遇见太子爷!更勿论、有一天,他还能与我同享一张床。”
李眉找不到机会打断她,或者,并不想打断她。她似乎有些醉意了,那些积压在心底的话,早就想找个人来诉说吧。
她说她只是在下班时间到这里坐一坐,什么都不想,连笑都懒。在公司里,该笑的笑了,该说的说了,下班时间,就想一个人呆着。她说是裴晋冉先与她搭讪的,她不过是公司里不起眼的小文员,他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份。可是,她知道对方是谁。她说她看得出他对她的兴趣。两人在闲暇之余都会在这间酒吧里消磨时间,他不会逗她笑,也不介意她的面无表情。她说她喜欢这样的男人,有背景有教养有能力。一个女人,面对这样的男人要卸下防线太容易了。她就这样让他住进了自己的房子。她说他们就像这个城市里的所有年青情侣,在空暇的时间见见面,在对方身上找到一点点温暖。她说他一直温柔体贴,在她开心的时候会安静地听她说话,只是,鲜少发表意见。在她不开心的时候,他会一遍一遍地体贴待她,就是她偶尔闹个脾气,他也从来不假言词。她说她也听得周围的议论,那个时候大家都在盛传太子爷的恋情,揣测是哪一个大家闺秀讨得他的欢心,让他的神采越发俊朗。她说她那个时候也在暗自高兴,她等着有一天,他主动开口把恋情公之于众。她那个时候因为他的迟迟不开口而愁肠百结,引得他日夜关怀,却总猜不透她的心思。她说,她以为是因为他的不解风情,男人与女人的思维方式隔着一个星球的距离。她说她也想过这样就好……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抓着酒杯的手略显不稳:
“他很早就认识你吧?听说你曾经与裴二少订婚?他不喜欢我笑,因为不好看。后来,我懂了……他把你藏得太好了,太好了……”
李眉一时发怔,在某些时刻她总是特别没有。她一向欠缺与人相处的技巧,唯二的朋友,顾闲楼太早离开,与罗牧的相处方式又不同与他人,导致她到现在也学不会与陌生人相处。
所幸对方不是一个计较的人,她的话匣子一打开,便是不会停止。就算李眉心不在焉,她也说得不亦乐乎。
李眉还在恍惚,身边又有人坐下,她漠然转头看一眼身边呈颓废状的人,继续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张桌子围坐着三个人,那个女子依旧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她的故事,李眉想着自己的事情,而后来的罗牧,又瘫坐在沙发上,神游太虚。
音乐换了一个曲风,终于唤回李眉的注意力。她眨着眼睛,把罗牧从迷茫中推醒,吩咐:
“你送她。”
那个女子已经迷醉得不省人事,放任她一个人在酒吧里实在不厚道。好歹有过一面之缘,总要善待于她。
罗牧睁开惺忪的双眼,茫然地晃动着脑袋,道:
“我不认识她。”
李眉只得把她与裴晋冉之前的关系说了一遍。罗牧垂头不做声响,察觉她说完,抬头,诧异地看着她:
“我以为你听得不仔细,倒没想到你是一句不漏。李眉,你很在乎他吧?”
明明是心不在焉的两人,却都没遗漏那女子的一字一句,显然,裴晋冉在李眉的心里,地位显赫。
李眉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没有理会罗牧的问题,倒是幽幽地说着不相干的话:
“罗牧,有一天,你也会因为寂寞爱上一个人吧。”
曾经,她也因为寂寞沉溺在韩放偶尔的温柔里。她与韩放、天使,不过是眼前这一女子和裴晋冉以及她的另一版本的演绎。
她放任天使的接近,一方面是她缺少朋友;另一方面,是不是,潜意识里也认为自己在与裴晋冉的关系中,扮演的,就是天使的角色?有一天,裴晋冉对她,就如韩放对天使?怜悯天使,就是悲悯自己?
“你想太多了!”
罗牧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他厌恶与情绪低落的人说话,只是,面对的是李眉,又不能甩手走人,只好用着所剩无几的耐心开导:
“对,我们不够坚强,都会屈从身边既得的温暖。可是,当你有了太阳,就不会再需要一个小小的取暖器,同样都是给予温暖的东西,为什么我们喜欢太阳,又忽略取暖器呢?个人喜好而已,看对眼了,便不会换。他喜欢你,便是长久的温暖。”
李眉怅然笑起,人总是贪心的,没有爱情的时候,利益是最好的保障。利益到手,就想有爱情。爱情有了,她接下来,便是要求对方永远的忠诚了吧?
“不要婚礼,不是你们早有的默契了吗?”
李眉自嘲一笑,问题的症结不是在这里。他们不要婚礼,是因为他们最在意的人已经不在了。没有母亲泪水的婚礼,再奢华,也不具备意义了!他们的婚姻,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犯不着在人前表演恩爱。
只是,面对媒体的揣测,她还是受了伤害。与裴晋冉的开始从来就不是爱情,又怎么能冀望一辈子的幸福?她寂寞太久了,刚有一个人可以分享生活,难道,只是暂时的?裴晋冉,能给她想要的吗?
仰头,把苦涩的酒灌入喉咙,淡淡地,为自己而叹息:
“罗牧,我不够勇敢。”
成空(六)
不够勇敢,生活也在继续。转眼间,李加临的生日便已来临。裴逑帆自然不能拒绝出席,裴晋冉也按照计划陪同李眉现身。早前在媒体前的模糊态度,不过是为了省去一些不相干的人。
果然,开席的时间将近了,李家的房子外仍然车马稀落。据传,李家的这一次宴会方针突变,往年都邀请一些生意伙伴,今年却是只与亲人聚会,也有几个关系非同一般的世交。外间有人说是因为李家倒台的原因,没人愿意再往上蹭,虽有裴家这一姻亲,但,大女儿嫁得无声无息,小女儿又身份不明朗,既然裴家都没怎么待见他们,外人自然也少了亲近之意。所以,秘书先生在后边干脆补了一行自己的见解!他认为,李家之所以没有人愿意与之交往,是因为其人在高位时并无恩惠与人,今天这一地步,也是早可预见的。
李眉掩卷自嘲:
“我姨父家的孩子怎么那么长舌!”
收集了这么一长串的据说,还加了注解!而且,托裴晋冉转交的时候,在档案袋的外边,还神秘兮兮地加画了一只老鼠当密印,也不想,谁会与他那小孩子一般认识!
裴晋冉俯在她的耳际低笑,还是幸亏有了这个小齐秘书,让李眉这几天的情绪渐渐高涨。
“下车吧。”
裴家长辈的车先他们一步停在门外。裴晋冉便挽着她的手、悄然跟在裴逑帆的旁边。三个人各带心思、却是扬起嘴角一同步入客厅。
平日空旷的客厅多了好些盆栽,这场宴会的统筹是李捷,以她多年的经验,自是不会落人话柄。她与裴晋起站在李家夫妇的身后,时时莞尔一笑,俨然和乐美满的一家。
裴家长辈的笑早在门外已牢挂脸上,就算见着忤逆自己的儿子在他人面前一副孝顺半子的样子,也不见丝毫怒意。两家的长辈几句寒暄,便有李捷站前半步,带着娇俏女儿态,把裴家长辈的注意力引到她们两人身上:
“伯父,我今晚可准备了好酒,庆祝我爸爸的生日,也算为阿起饯行,您一定要尽兴!”
裴逑帆终于拿正眼看着裴晋起,道:
“准备要走了?还不到最后报到时间,用不用那么赶?”
李眉掩嘴轻笑,看来,裴家长辈的这口气,也还没消下去!裴晋起的飞行时间一拖再拖,早就让人不满了,李捷是想仗着自己的受宠而让裴逑帆忽略他儿子的不敬?
还真是傻!裴晋起再怎么忤逆长辈,也是裴逑帆捧在手心里呵护了十几二十年的儿子,而她李捷,又有什么值得他给面子的?
“伯父生日后就走,谁不想早去早回,我也怕夜长梦多呢。”
不过寥寥数语,便见刀光剑影!李眉与裴晋冉对视一眼,双双笑开。他一手搂住李眉的肩膀,朝李家长辈略略低头,道:
“伯父的生日,要不是眉眉提醒,我还忘了呢。看来,我总是不如晋起有心啊!”
李加临大声笑开,一副心情颇好的样子,回答说:
“一样,起儿现在有时间而已。你忙吧?几次让你过来吃个饭,都没见人呢。”
裴晋冉轻轻抿嘴,淡淡地笑开:
“不过是些小事情,我刚接手公司,还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需要多与人沟通。”
“是啊,刚接手的事情总是一时摸不着头绪。不过,多加时日就好。”
“是啊。”
许云忙插嘴,仪态万千地扫了众人一眼,道:
“过些时日,等起儿也学成归国,兄弟俩同心同德,就能事半功倍了。”
一时间,除开李加临与李捷,余下的人都诧异地看向她。她有一瞬的慌张,又很快地掩饰过去,带着一点点谄媚的笑意,强做镇静地看着裴晋冉夫妇。
“云姨,难道晋起没和您说明白?就算他学成归国,我的公司,也不需要他呢。”
话一落,便见她张惶地左盼右顾:
“什么、什么、什么意思?”
李捷更是变了脸色,愤恨几欲夺眶而出,她紧咬牙龈,低愤地质问:
“什么意思!什么时候,裴氏已成你的了!”
李眉站在裴晋冉的身边做小鸟依人状,眼里只有裴晋冉,哪能顾得上分担他人的忧愁。
裴晋冉慢悠悠地笑着,低头为李眉拢拢头发,长辈的疑问,没点明必须要由谁回答,自然装聋作哑;而李捷,既然小上那么多,她又有何身份质问?
这种场合,男人果然比女人沉稳了许多,就算李加临有多少疑问,也只是打着笑脸,与裴逑帆一样,等着事态的发展。
裴晋起冷然地瞅一眼自家兄长,对裴逑帆微皱眉头,道:
“爸爸,您什么时候定下的?”
裴家长辈回以淡淡地一瞥,朝李加临略带歉意地一笑,轻描淡写地回答:
“为方便晋冉做事,公司的一切已经移交于他,自然由他做主。”
裴晋起的脸色越发青白,愤然怒斥:
“这不公平!我也是你儿子!”
裴家长辈涵养实在到家,面对儿子的不敬,只是轻轻摇头,并不呵斥。停顿的片刻,便有客人进门: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闻得声音,李眉蓦然转身,眉开眼笑地投入来人的怀抱,俏声与姨妈以及表哥打起招呼。众人自然转了刚才的话题,用些无关紧要的场面话把这尴尬时刻给搪塞过去。李眉又回到裴晋冉的臂弯里,悄然打量众人的脸色,虽有不甘,但也克制良好,也是,都是在人堆里混过的一干人,自是不会落人话柄。
既然人多了起来,有些问题就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下讨论,众人便移步到客厅里坐下。到场的宾客多是李家的一些亲戚,像是李眉的姨妈、李捷的舅舅、李加临的堂兄弟姐妹,还有几个让李眉觉得面生的世交。
一开始的气氛还是有些拘束的,但是李眉的姨妈实在了得,三两句就把气氛炒热,一时便掌握了场面主导权。她对着一众人的面,笑道:
“还是养着女儿好!你看,一个生日而已,两个女儿到场也就罢了,这女婿、准女婿也是一个不缺!真是让我们这些养儿子的羡慕!”
立刻就有人附和着感慨:
“生个儿子还真是别家的!”
……
由着众人说了一番,齐家太太又朝裴逑帆道:
“我怎么听说晋起又要出国进修了?我可说了,送他走没关系,可不要把我家小眉的老公给塞出国。他们小两口,可要放在我们眼皮底下过日子。我舍不得他们离开!”
“哟,小眉姨妈这话我可不爱听。”
李眉随着众人的眼一齐瞧向那说话的妇人家,依稀记得是许云的亲戚,究竟是什么关系,一时也想不起来了。她的面上没什么表情,说话的声调也冷冷的,他们那一边的亲戚都仰望着她,看来,在许云家族里的地位也是不低的。她毫不畏惧地直视齐家夫人,道:
“感情你家小眉就是宝,我家小捷就合该与起儿两地分居?都是李家的孩子,又都是裴家的媳妇,怎么能厚此薄彼?”
齐家姨妈收起笑脸,正色道:
“这媳妇与媳妇也是不同的,就说目前,我家小眉可是裴家唯一的媳妇。就算后边再有几个媳妇进门,小眉总是长媳。自然要有不同。”
那妇人脸上的神情也是一整,道:
“同辈之间,又有什么区别!”
李眉轻勾嘴角,竟然有人敢挑衅姨妈,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啊!
“自古有云,长幼有序!这位太太看来书读得少,连这基本的伦理常识都不懂啊。”
齐太太把头朝一边转,直接无视这群人,与裴晋冉说话:
“近来和顾家的生意不错啊,什么时候搞个股份,让姨妈也赚点钱花花。”
“这点倒还没想到,既然姨提醒,我让人衡量一下上市的利弊。”
这话甫一出口,刚才匆忙掩下的话题便又暴露出来。李捷气急败坏、倏然站起,拔高了声音,尖叫:
“公司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裴晋冉好笑地回望于她,勾起的嘴角,越看越具讽刺意味。众人一时也失去言语的能力,就等着看究竟有何闹剧!
静下来的客厅,能操着轻淡笑意的,也只有裴晋冉夫妇与齐家母子了。李眉的表哥清清嗓子,开口打破沉默:
“既然各位对裴氏的归属多有疑问,那么,便由我来对大家说明一番。”
他停下,特意看了眼裴晋起与李捷,又继续说下去:
“按裴逑帆先生的意愿,除裴氏分公司由裴晋起先生继承外,其他一切都归属于裴晋冉先生。因为裴晋起先生即将赴国外进修,分公司现聘请职业人士管理,由裴晋冉先生代为监督。”
看!短短的几句话就说明了现在裴家的形势,而后边是怎样的一场血雨腥风,却是不足与外人道的。李眉有些怜惜地看着清瘦了些许的裴晋冉,稍稍褪怯的热忱,又卷土重来。这个男人,为她、为他们,做得够多了!
裴晋起冷冽地看着他的父亲,一字一句像是从冷冻库里蹦出来一样,道:
“爸爸,这就是你的爱?谁能给你赚最多的钱,谁便是你的好儿子?”
“裴晋起!”
裴逑帆腾地站起,怒目而视,拼命地压制自己的情绪,终是挫败!他指着裴晋起,吼道:
“你这扶不起墙的烂泥!”
裴晋起的脸色突然涨得通红,也倏然站起,嘴角抽动里几下,终是无果地转身快步离开!李捷在后边呆站了一会儿,也只能仓促追上。
一时间,剩下的人们面面相觑。李加临身为主人,只好开声打着哈哈:
“那个,孩子任性、任性。”
没人接他的话,又等了一会儿,齐太太在儿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莞尔:
“任性,是富有者才能拥有的奢侈品,今时今日,你家小捷与晋起又何任性的资格?”
朝一边的李眉招手:
“我的小宝贝,姨没车来,你们夫妇俩就送送我吧。”
“姨,父亲生日呢,我能这样任性?”
齐家太太手一挥,笑吟吟道:
“你自小有分寸,今日,由得你任性,他人又能如何。”
裴晋冉挽着李眉,笑得恰到好处: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姨!”
这场宴会,便草草收场。
高楼谁与上(一)
有钱又有闲人家的宴会总是一场接着一场的。不过半个月,李加临便接到裴晋冉秘书的电话,提醒并邀请李家夫妇参加李眉的生日会。
李加临本想消停几天,可惜,没能遂愿,现在他的经济命脉握在李眉的手里,由不得他不答应。
李捷也不得不出现,两人既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又即将是妯娌,她不出席,情理上不通。裴晋起已经飞抵大洋彼岸,于是,李家的三人,便一同出现在裴氏名下的饭店。
李加临目前的生活几近隐匿,虽然没有与人接触,但看这排场,便知道女儿的这个生日宴会,与当日自己的规模自是不能同日而言。
裴晋冉开的是最大的一个宴会厅,门外的接待一见他们出现,便殷勤地为他们开门,嘴上热诚地打着招呼的那个,竟然是裴晋冉的秘书。
李加临还来不及把诧异收藏完整,门,便开了。
李加临微眯双眼,一时接收不良。会场的布置自是不用说明,到场的人物,多是本城的权贵。虽是李眉的生日,但邀请人一栏写的是裴晋冉的名字,就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看在裴氏一再壮大的份上,也都携家带口的出席。
李氏一家的光临,自然引得人们的注意。李加临久不见人,竟然有一瞬间的僵硬,便不由自住地寻起女儿来。好在他们是今晚的主角,陷落在最大的包围圈里的,便是裴晋冉夫妇了。
李加临一向认为小女儿比大女儿美上几分,但见她现在一脸恬静地站在裴晋冉身边,也觉耀眼多了。
李眉在离他们一米之外站定,嘴角轻扬,态度不见亲昵,也不缺礼貌地轻声问候。李加临越看越觉恼怒。他身为长辈,愿意出席小辈的生日会,已经是给足面子,这两个人却不知好歹,没有恭敬也就算了,竟然连人前的客套也懒得应付!
他端着架子不开口,李眉却是毫不在意,转而与许云攀谈起来。许云矜持一笑,让李捷把她准备的礼物送上,客套着:
“小礼物,却有点意义,还是当年我妈妈送的。”
李眉先是抬眼与裴晋冉相视一眼,才对着许云粲然笑开,道:
“云姨客气了。能来已经是我的荣幸,再要礼物,倒显得我贪婪,更何况是您的长辈遗留下来的东西,我受之有愧。”
许云闻言,却面带拙涩。李眉的话说得无心,她却听得有意。要知道,她也是翻箱倒柜地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一点点不寒碜的礼物。
裴晋冉捂上李眉的搭在他臂弯里手,折中而言:
“既然是云姨的一番盛情,我们收下便是。眉眉,记得提醒秘书,等云姨生日,再送一份大礼。”
这话更让许云尴尬,劳烦秘书提醒啊,她几时已经落到这般地步!她想寻求李加临的慰藉,却不曾想,现在,李加临比她更难堪。父女俩的生日不过相差几天,排场却是天差地别。想必这两个后辈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了……
李眉莞尔,稍稍错开一步,让李加临夫妇先行:
“父亲,要开席了,您里面走。”
李眉没有与他们一齐前行,今晚她是宴会的主角,每走一步,便要与人客套上三句。等再站到李家人的面前,已经是开席时间了。裴晋冉挽着李眉,朝李加临微微弯腰,道:
“伯父,您请坐于我父亲身边。”
不远处,裴家长辈在裴家亲戚的团团围聚下,客气万分,见李加临侧首展望,忙招手示意。李加临刚转身,就听见后边有人低声叫着顾夫人,没来得及回头,便听得一把清亮的声音,俏笑问出了众人的忧虑:
“晋冉,都结婚了,怎么没改口叫爸爸?”
他回身,刚好看见李眉松开裴晋冉,与罗格非轻拥:
“格非姐,小顾哥哥。”
瞧!他们叫得多亲昵!
裴晋冉与顾问春熟稔地打起招呼,更是没有回避罗格非的问题:
“我有父亲,眉眉也有父亲,两个父亲要怎么区分?叫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们是他们子女的事实,有心就好。”
这话听在李加临的耳里,多少落了几分不甘,只是,他又能怎样,李眉叫裴逑帆,也还是伯父伯父的,没有婚礼,连改口的要求也找不到恰当时间提出来了。
李加临默默转头,现在形势比人弱,气势上就软了几分,再怎么有自己的意见,也没人愿意听啊!
“爸,我过去与他们打个招呼。”
李捷的眼里透出几分坚毅,她看着李加临,转身欲走。
“不要去!”
李加临想制止她,顾问春怎么会对她和颜悦色?可是,李捷又怎么会听他的话?李加临的话还没落,她已经回到李眉的面前,甜甜笑起:
“小顾哥哥、格非姐。”
顾问春还在与裴晋冉说话,罗格非的注意力又放在李眉的身上,没人回答她。李捷也不恼,又站了一会儿,见罗牧挽着一个女子靠近,忙堆起笑,想提醒他们。
李眉却早她一步出声,与罗格非一起,齐齐朝罗牧瞪眼:
“晚了。”
罗牧向她们裂齿,漫不经心地与顾问春、裴晋冉举手打招呼,道:
“我不也赶在点上了吗?给,生日礼物。”
李眉接过便递给后边的服务生,凑在裴晋冉的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逗得他眉开眼笑,又与顾问春说了去,一时间几个人盯着罗牧笑得越发灿烂,而李捷,却慢慢后悔没有听从父亲的劝告,怎么跑上来接受这等侮辱,他们,根本连余光都不屑给予!
罗牧不是甘等嘲笑的人,他看一眼裴晋冉,冷哼一记,提醒:
“韩放在我后边。”
刚才,在坐电梯的时候,他特别给韩先生惹了点小麻烦,所以,才晚点了。
裴晋冉一手按在李眉的腰肢,不甚在意地摇头走到秘书准备好的地方。刹时间,整个宴会厅的灯光配合着他们的深情,只在他们的头顶闪耀。
裴晋冉先是感谢了众人的莅临,接着,便重点强调李眉于他的意义了:
“我与眉眉结婚的时候没有告知各位,实在是不得以。先母与眉眉的母亲,都已经不在人世,既然长辈不在,再大的婚礼,也不具备意义了。”
大家都心照不宣,裴家的那点事在这个圈子早不是秘密,总有那么几句风言风语传来传去,裴晋冉这么说,不过印证了外间的传闻。
“很多人都质疑我与妻子的感情,更有一些记者总是捕风捉影,说我们没有感情。今天,请各位为我见证,也好省却我的一番口舌。”
“我对眉眉自小便存了心思,我们一起长大,怎么会没有感情?当然,我们也走了一些弯路,但这一切,反而让我们更亲密,我爱她、爱我的妻子眉眉,我能与她共同站在人前,便是幸福。”
李眉心中一动,当日他说的爱,还是用丹麦语表达的,今天,竟是肆无忌惮地直接说“爱”,难道,真的是爱?裴晋冉,爱着她?
“今天,是她29岁的生日,长长久久的日子,我希望,我与她的生活,便是这样,长长久久。”
裴晋冉全程用着深情的眼光看着李眉,他的话音刚落、外人立刻报以一片热烈的掌声。李眉脸上带着一抹腼腆,站在灯光下,眉目之间光彩照人。到她致谢的时候,先是静笑着扫一眼全场,方清晰地表明心意:
“站在聚光灯下,是每个女人的梦想,我该感谢我的先生,给了我这样的机会,也感谢众位的到来,让我的先生表明了他的感情。礼尚往来,我该告诉他的,我爱他,不是因为他给我举办这样盛大的生日宴会,而是,他在我家遭受不幸时,也对我不离不弃,更为我的记忆,留住了我的家。谢谢你,亲爱的!”
台上的二人还在鹣鲽情深,台下的李加临夫妇却是如坐针毡,简单的几句话,便剥光了他们的脸面!接下去的日子,怕是更羞于见人了。
既是宴会,便是以玩乐为主。裴晋冉拥着李眉、与顾问春夫妇一同滑下舞池,翩翩起舞,只是,整晚刻意躲开韩放。偶尔两人的目光交汇,也都淡淡挪开。天使已经进了医院,间隙性狂躁症,现今陪在韩放身边的,又是一温婉单纯的女子,他的天使可以有无数个,可惜,唯一能救赎他的,却再也不会在他身边了!
裴晋冉亲吻着她的太阳穴,低声叫唤:
“眉眉。”
她抬眼笑着看进他的眼里。
“我爱你!爱了这么久、还在爱、怕是没有尽头了。”
李眉渐渐红了眼圈,虔诚地默默屏息祷告、回报他的深情:
“我爱你!怕是停不了了。”
高楼谁与上(二)
李眉发现,在情爱上全心地信任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只要小心捕捉裴晋冉的眼神,十次倒有那么七八次,他看的是她。李眉有时候也忍不住想问他,爱了那么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爱上的?可是,她怕被反问,她爱他,兴许也够久了。在他们分开的五年,对他无限的信任,难道不是情爱的基础?
她现在又喜欢上发信息了,不再是说些深奥难解的话,偶尔在路旁发现了一朵小花,她也当大新闻一样,用着耸动的言语描述给他听。他要是方便,也会回些乱七八糟的话,让她看得乐不可吱。
有一次与罗格非见面,见她亦是不时掏出手机写写收收,两人会心一笑,罗格非还特别托她给裴晋冉带话:
“感谢他感化了我老公。”
李眉回家当然问出了感谢的原因。无非是他在与顾问春一起出差的时候,也曾发信息与她闲聊,惹得顾问春立刻有样学样,把罗格非哄了个心花怒放。
李眉有些不好意思,摸着鼻子问:
“会耽误你上班吧?”
裴晋冉却是一个劲地笑着、没回答,反而轻佻地拍向她的臀部,支使她:
“做饭去。”
现在裴家只住了他们两个,裴逑帆在前段日子动身到福建去了,带着小续母女,还有留给小续的基金。裴晋冉在他离开之前,也曾有过夜不能寐的时刻。只是,再恨,他也不能对小续下手。再说,钱本来是裴逑帆赚下的,他想给小续多少,也是他的事情。只是,在这样的年纪成为弃儿,难以释怀。
那一晚,裴晋冉一直紧抱着她,狠不得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李眉也知道,这个世界,就剩她与他最亲近了。或许……
果然,李眉直奔他的办公室,摸一把小齐的头,门都没敲地直冲进去。他架着眼镜不知道在看着什么。见她一阵风地冲进来,有些惊讶,却没说什么。
李眉坐进他的怀里,笑吟吟地看着他,在他慢慢笑开的时候,捧起他的脸便亲了下去……喘息着从他的嘴唇离开,看着他的眼睛闪动着喜悦,她克制不住地又想亲他,她抓起他的手,轻放在腹部,哑着声音,骄蛮地宣布:
“裴晋冉,你当爸爸了!”
李眉第一次看见他呆滞的样子,像是被凝固了一样。但是,他放在她腹部的手,在颤抖……
“你、你、你累不累?有没想吃什么?医生怎么说?我要做什么?”
裴晋冉手足无措,看着李眉。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傻乐。
“医生说没事,我的身体很好,绝不会出现我妈妈那样的事情。”
“对,妈妈。我们要去告诉我们的妈妈。还要告诉姨。她懂得多,没事,我现在就请医生,医生……要不,我们现在就住医院?”
李眉低头在他的脖子上咬了一口,气恼:
“你不要我了!要赶我去医院了!”
裴晋冉还在傻乐,盯着她的肚子,动都不动地傻乐!轻轻地环她入怀,呢喃:
“我家财迷生下的孩子,是小小骄傲。”
他的宝贝,又给他带来了宝贝!真好!他可以牵着他们的宝贝一起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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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眉鲜少再到李家,李加临也不再打电话要求她过去。只是,有事不找她,又该找谁?
李眉第一次在裴家接待自己的父亲,上好的茶叶,刚送过来的山泉水,李眉稳着心思,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小眉,我想搬到海南去住。”
李加临开门见山,在这个女儿面前,曾经的强悍,没有金钱作后盾,已经不值一提了!
“随您,父亲。”
李眉专注于茶上,不想再有其他的心思。
“小眉,你也知道,我与你云姨……”
他停下指望李眉接口,哪知道她根本没想圆场,只好又低头,说:
“买个房子,又没什么收入……”
李眉抬头,笑眯眯地打断了父亲的话:
“不,父亲,您有收入。我的嫁妆里,有您每月的收入。”
李加临一窒,一时无话可说。
“父亲,这样吧,要我出钱给您买房子,是不可能的。万一您比云姨先死,那房子,我还得与她和小捷一起分割。这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我看这样吧,我给您租个房子,生活费按月打到您的户头上,您看好吧?”
李加临能怎么样,想来她也是考虑过了吧。
“小眉,我也老了。你的路还长,对着小捷,你也宽容一点,你看你比她好上很多了。她现在与起儿分隔两地,要是我们离开,她连个住的地方也……”
“父亲,您应该清楚,我是绝对不可能让小捷住进来的,她有前科,我绝对不能养个贼在身边!她去哪住,不是我关心的。至于她与晋起,更不干我事!”
“她好歹叫你一声姐姐啊。”
“父亲,叫我姐姐的人海了去,却没有一个会偷我的未婚夫,我承认,她绝对是特别的、在那群叫我姐姐的人里。”
李加临叹息着离开。李眉也叹息着,把自己埋进沙发里。有这样的家人,是她的不幸,在李加临想来,有她这样的女儿,也是他的不幸吧!
她低声笑着,可是,不这样做,她的不平该怎么办?她的怨恨谁来抹解?她早就是一个弃儿了。
她品着茶,空旷的房子,寂寞一点一点蔓延,人啊,总是奇怪的东西,人多的时候怕吵,人少的时候又怕静!好在,李眉看向手机,他说:
宝贝,我想把你放在口袋里,随身携带。
好在,有一个人,这样爱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