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亮了。
细微的声响,将浅眠的梁心伦从睡梦中吵醒。
她悠悠睁开眼,发现自己身旁的枕头已经空了。
她没有太诧异,将视线移向房间的另一侧,果然看见熟悉的身影正从容不迫地着衣。
先套上衬衫,然后是长裤,最后系上领带,动作利落流畅,丝毫不拖泥带水。
那道身影有个宽阔的背、紧窄的腰与臀,还有一双修长得不可思议的长腿。
他是她爱的男人,同时也是她的未婚夫,他们在半年前订婚了。
「妳醒了?」
阙御堂对着镜子调整领带的位置时,从镜中看见她凝视的美眸,唇畔勾起淡淡的笑意。
「怎么不多睡会儿?」
他旋身走向她,贴在床沿,朝她的脸庞俯下身。
梁心伦下意识仰起秀丽的脸庞,以温润的唇去迎接,但他却技巧地避开它,将那个吻印在她的脸庞上。
梁心伦心里有点失望,他的热情似乎只限于床上,下了床之后,他对任何人都淡然有礼——包括她这个未婚妻。她一直觉得,他似乎防备着所有人。
不过没关系!如果没有意外,再过几个月,他们就要结婚了,相信婚后凭着她的努力,一定能让他渐渐敞开心房。
她如此安慰自己。
「你要去上班了?」她有些不舍地问。
多希望他能偷个一小时的空闲,留下来陪她吃顿早餐,但那似乎只是个梦想。
「早上有个会议,不去不行。妳多睡一会儿,晚点我请司机送妳回家。」他低下头,又在她颊边印了个吻。
「嗯。」梁心伦红着粉腮轻轻点头。
他转身拿起挂在衣橱门上的西装外套穿上,随即快步走出房间。
梁心伦幽幽叹了口气,实在睡不着了,索性起身梳洗,打算早点回家去。
阙御堂的司机尽责地将她平安送到家,她越过庭院走进客厅,发现早该去上班的父亲竟然还在家,神情郁闷,脸色不怎么好看。
母亲坐在一旁,脸上也有着忧心忡忡的表情。
「爸、妈!」她轻喊道。
「啊,心伦,妳回来了。」母亲抬头看她,却没有露出惯常的笑容。
「爸、妈,发生什么事了吗?」她不禁关心地问。
「没什么大事,小孩子不要多问!」向来严肃的父亲大手一挥,梁心伦也不敢多问。
「那我先回房去了。」
就在她转身要回房时,父亲又突然喊住她。
「心伦,妳和御堂的感情,还稳定吧?」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父亲问这句话时,眼中似乎带着一抹强烈得可怕的冀盼。
「嗯,很稳定啊。」
每周固定一起吃两次饭,饭后她会留在他家过夜,隔天早上再由司机送回。
这样的模式,在他们订婚后就一直持续着,并没有任何冷淡的迹象。
「那就好!本来打算年底才让你们完婚,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想下个月就提前让你们步入礼堂。」梁心伦的父亲梁静波突然下令道。
「噢。」梁心伦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没表现出来。「如果爸爸您和御堂都这么决定,那么提前也没关系。」
「嗯!好了,没事了,妳回房去吧。」
「好的。」
回到房间,推开窗,梁心伦望着窗前的庭园景致,想起了即将完婚的未婚夫。
与他的相识,是在大约一年前,有回她去参加宴会,因为会拉小提琴,挨不过大家的要求,在宴会上演奏了首曲子。
会后有人引荐他们认识,她便对他一见钟情,但他冷淡又自持,她原以为他对自己没什么特殊的感觉,没想到两天后他突然打电话给她,邀她一起吃晚餐。
然后他们开始固定约会,每周一次,都是一起用餐。
半年后他向她求婚,订婚后改为每周碰面两次,而且也有了肌肤之亲,但她始终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好像离她很远很远,在一个她碰不到的地方那般遥远……
不过,这可能只是婚前焦虑症吧!
想到婚礼即将提前,她心里是既期待,又有点忐忑不安。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阙御堂的妻子呢?
她爱他,她想成为他的好妻子。
真的真的这么想着。
那他呢?
第 1 章
「总经理!」
阙御堂一踏进公司气派堂皇的大门,便有无数恭敬的招呼声,此起彼落响起。
他淡漠地点点头,昂然阔步朝专用电梯走去。
他是闻名商场的阙氏集团的少东,家中共有五个兄弟,他排行第三。虽然不若长子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但自小表现优异,无论是学历、能力都强过其它兄弟,当然也对兄弟们造成威胁,因此手足之间的关系并不好,与父母之间的情缘也感觉很淡。
他整体给人的感觉,就是冷淡、阴郁的,像团阳光穿不透的浓密乌云。
其实他正如给人的感觉,是个阴冷深沉的男人,他有目标、有野心,他想一手独揽阙家的事业,现在他想抢下的是自家大哥的权位,但他真正觊觎的目标是——他父亲的权位。
「你说什么?!」
回到办公室,人都还没坐下,男秘书吕仁钧便慌慌张张地前来报告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你再说一次!」阙御堂震惊的黑眸瞪得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信秘书。
吕仁钧又说了一次:「总经理,梁家即将破产了!」
秘书面容焦急地道:「这件事是驰扬银行的贷款部游经理私下透露给我的,他知道我们与梁家关系密切,所以才特别让我们知道。」
「那么是真的了?」阙御堂缓缓跌坐回皮椅上,无意识地喃喃自语,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个事实。
「梁静波要垮了?」
「是的。根据游经理的说法,梁董事长投资海外的大型购物商场失利,资金周转困难,而且缺口过大,所以他们银行决定抽银根,停止贷款给梁氏企业,并且积极索回之前贷出的款项。而梁董不止向一间银行贷款,这件事的后续效应恐怕会更惊人,只怕烂帐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因为知道阙御堂与梁静波关系密切,所以他做了很详尽的调查。
他未来的岳父要垮了?他以为能让他如虎添翼的翅膀——断了?
阙御堂怔立沉默着,还在消化这件事带给他的冲击。
不知过了多久,阙御堂转向他的亲信秘书,瞇起眼问:「如果拿阙氏集团的资金来补梁家的大洞,需要多少才足够?」
「这……」吕仁钧犹豫了下,还是照实说:「只怕拿阙氏集团总资产的三分之一都不够填补。」
「那么就是没救了?」阙御堂跌进皮椅里,失神地喃喃自语。
「总经理……」吕仁钧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阙御堂不发一语沉思着,许久后起身命令道:「仁钧,马上联络公关部通知记者,下午我要召开记者会。」
「是!但是……是为了什么事呢?」
「这个部分我会在记者会中宣布,只要通知媒体到场就行了。」
「是的,我马上去办。」
他都这么说了,吕仁钧也不敢多问,立即离开去联络公关部。
阙御堂走到窗前,阴鸷地望着三十五层楼下的地面,那些熙来攘往、车水马龙的喧闹,更反映出他内心的冰冷。
「可惜了……」他喃喃自语。
他真的很满意梁心伦。
她是个乖巧听话的——
工具。
◆◆◆
「这是怎么回事?!是怎么回事啊?!」
梁心伦正在厨房里替近来身体欠佳的父亲准备蔘茶,突然听到父亲暴怒地大吼着,急忙放下茶杯,快步走向客厅。
「爸爸,您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生气?」
「妳看!妳看看这没天良的小子在说什么——」梁静波指着电视,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梁心伦转向电视屏幕,发现阙御堂竟然出现在里头,再仔细一看,屏幕的下方排排坐着许多记者,显然正在召开记者会。
发生什么事了吗?
「阙副总,请问您为什么突然与梁氏企业的梁心伦小姐解除婚约呢?」一位记者举手提问。
解除婚约?!
梁心伦愕然睁大眼,呆愣地看着电视屏幕里熟悉的人,但他说出口的话,却是她全然陌生,根本是前所未闻的。
「为什么解除婚约?」阙御堂思考状地沉吟了会儿,才又道:「解除婚约,我想其中有许多因素,而最大的因素,应该是我们彼此个性不合吧。」
「请问您所谓的个性不合是——」
「应该这么说,我们对未来的看法有很大的歧见。梁小姐有她的期待,而我有我的理想,双方想法落差太大,距离也越来越远,后来在我们心平气和的讨论下,决定和平分手,我诚心地祝福她未来有更好的对象。」
个性不合?梁心伦愣到不能再愣。他在说什么?他们甚至不曾争执过!
他们昨天才一起共度热情的夜晚,而今天他却突然对着记者、透过电视屏幕告诉全国的观众,他们即将解除婚约,而她这个未婚妻——竟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望着电视屏幕里那个她最熟悉也最爱的自信笑容,如今看来,却是无比冰冷,好像她永远碰触不到那般遥远……
「心伦,这到底怎么回事?妳说!」父亲激动地质问她,但她什么也回答不出来。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比父亲还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
开完现场直播的记者会,才刚离开充当临时记者会场的会议室,口袋里调为静音的超轻薄手机便震动起来。
他取出一看,毫不意外是她打来的,冷冷一笑,他按下接听键。「阙御堂。」
「是我。」话筒那端传来她略带迟疑的声音。
「我知道。有什么事?」他的语气既生疏又冷淡,再也不复昨日之前的温柔。
「你……现在有空吗?我爸爸……想请你过来家里一趟。」可悲的是,梁心伦还不知道该怎么诘问他,只好按照父亲的旨意传递消息。
「可以,我现在马上过去。」
他回答得既干脆又利落,显然早有心理准备。
收线后,梁心伦放下话筒,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凄楚悲凉。
他们真的完了!
从他的语气中,她可以感觉得到。
每当他想结束某种令人厌烦的胶着状态时,就是这么利落痛快。
只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
半个钟头后,阙御堂来到梁家——望着华丽的门廊,他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了。
「梁董,您找我?」
被佣人带领进入客厅,他假装没看见面色苍白的梁心伦,只笑着与梁静波打招呼,不过称谓已从「伯父」改为「梁董」。
「阙御堂,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梁静波没心思跟他追究称谓问题,他只想搞懂他突然退婚的原因。
「我退婚的理由非常明显,我不相信梁董您会不晓得。最近您为了填补财务上的大漏洞,想必也很辛苦吧?」他淡然讽刺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梁静波有点心虚,刻意拉大嗓门壮大气势。
「珠海百货的投资案,不太顺利吧?」阙御堂别有含意地问。
梁静波立即震惊地瞪大眼。「你……你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呀,梁董。」
「什么珠海百货的投资案?那个投资案怎么了?」梁静波的妻子姜霞月紧张地追问。
「哎,这件事妳先别管!」梁静波不耐地摆摆手,要妻子住嘴。
阙御堂瞄了眼始终沉默,却句句聆听在耳的梁心伦,然后神色一凛,对梁静波厉色道:「我想从一开始,您就是想利用我、利用阙氏集团替您补这笔烂帐吧?难怪你如此积极撮合我和心伦。」
「我……」梁静波无法否认。
「一开始没有那么严重,那时候若让阙氏集团接手,绝对不是负担……」他心虚地辩解。
梁心伦错愕地看着父亲,感觉自己再一次受到伤害。父亲连她的终生幸福也拿来算计吗?
「只可惜,您还是没有经商才能,珠海百货的投资案遭人亏空数百亿,这个大洞谁能替你补呢?梁董,您竟然还奢望我下个月提前与令嫒完婚?哼,我说您免也太天真了!」
「我、我以为你是真心爱着心伦!」梁静波红着脸大嚷。
「在商场上,没有金钱权势就没有真爱,您还不懂吗?亏您虚活这么多岁,竟连这道理也不明白。」
「你——」梁静波被他气得快吐血了。「难道这一年来,你都是在玩弄我的女儿吗?」
「说玩弄太难听了,梁董。我可是曾经真心诚意地想与令嫒结为连理,只可惜您这父亲太不济,竟把好好的事业玩垮了,连累了她的幸福,您——」
「够了,不要再说了!」
从未大过嗓门跟他说话的梁心伦突然站起来大喊,让阙御堂微微一愣,因为她从来不曾用这种语气和音量与他说话。
「请你不要说这种话来伤害我的父亲!」梁心伦悲恸地高喊。
他可以羞辱她,但不能辱骂她的父亲。
阙御堂很快恢复镇定,略微勾起嘴角,冷冷地嘲讽道:「不错呀,都到这时候了妳还全力挺他,果真是父女天性,挺让人动容的嘛。」
不过接着他神色更加冷酷,冰冷地警告道:「我相信你们已经明白,算计我的人是何下场,你们最好别再想这么做——永远永远!」
说完,随即漠然转身离开梁家,不再回头瞧一眼。
「请等一下!」
梁心伦快步追出去,在庭院里喊住他。
「有什么事?」阙御堂停下脚步,半转过身看着她。
她——实在很美!他在心里赞叹道。
端庄秀丽,纤细优雅,有如一朵遗世独立的空谷幽兰。直到现在,他有时仍会眩惑于她的美丽,但他知道这只是镜花水月,虚幻不实。
当金钱堆砌出来的魔力消失了,任何人都会变得丑陋,没有人能够例外。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你对我……真的只有利用,没有真感情?」她美丽却苍白的唇瓣微微颤抖,晶莹的薄泪在眼中滚动。
「妳说呢?」他轻蔑地撇唇讪然一笑,已经清楚说明一切。
「为什么?难道你对我——连一点点喜欢都没有?」
她不相信!曾经吻着她,那么温柔抱过她的男人,竟然可以说变就变,毫不留情,冷酷得可怕。
阙御堂冷笑道:「哼,这么比喻吧!以前妳背景好、自身条件也好,是大家眼中的高档股票,而我这投机份子当然也不例外,自然会想尽办法要逢高接手。但现在妳父亲经商失利,负债数百亿,受妳父亲所累,妳现在的行情就像——」
「跌停板的股票,是吗?」她悲伤地自嘲一笑。
「不,是下市股票!股东倒了,那些股票只是一堆毫无价值的废纸。任何有理智的人,都知道丢弃它才是唯一的办法。」
下市股票?他残酷的话,让她原本就苍白的小脸,更是毫无血色。
「很遗憾我们走到这一步,但这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请你们死心吧,放弃这段婚约,好好想想未来该怎么走才是上策。」
说完,阙御堂转身走向大门。
「我会的!」梁心伦哽咽的嗓音从后头传来。
「我会努力忘了你,忘了曾经有过这一段情。我一定会的!」
阙御堂顿了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头也不回地走出梁宅大门。
我没有错!他告诉自己。
比起父亲阙盛强的无情,他还算刚入行的呢。
反正他们阙氏一家本来就是无血无泪的魔鬼,她早些知道这一点也好。
◆◆◆
在那之后,梁心伦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巨大打击。
梁家宣告破产,梁氏企业彻底崩盘,而父亲梁静波也病了。
身体的不适外加失志落魄,他整个人宛如战败的公鸡,颓丧消瘦,好几天不肯进食,最后病倒被送入医院。
但入院后身体状况并没有好转,反而每况愈下,因为他根本连求生的意志都没有。
「妈妈。」
梁心伦来到医院,在走廊上看到正将餐盘端出病房的母亲。
「心伦,妳来了。」姜霞月见到女儿的模样,眼眶霎时一红。
一身简便的衣衫,虽然不掩清丽,但看得出是风尘仆仆赶来的。
「搭车来的?」
「嗯,搭捷运来的。」
「委屈妳了。」姜霞月好难过。
以前她们一家出入都有高级轿车接送,曾几何时,她打小娇宠的女儿竟也要跟人去挤大众运输工具?
「怎么会呢?捷运方便又快速,搭了才知道真的很舒适。」梁心伦浅笑着安慰母亲。
「这要端到配膳室是吗?我来帮忙。」伸手接过母亲手上的餐盘,梁心伦瞧见餐盘上完整未动的饭菜,清亮的眸光顿时一黯。
「爸还是不肯吃饭?」
「唉!这两天更加严重,连一口饭都不肯吃,要不是医院替他打营养针撑着,只怕早已饿死了。主治医师说他这已经是忧郁症了,要安排精神科医师来会诊。」姜霞月重重叹息。
「爸怎么这样想不开呢?公司垮了就垮了,没钱也没关系,不求享受的话,还是能活得下去。而且只要坚强起来好好努力,将来总有一天能有机会东山再起,他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
想到父亲接连数日不肯进食,梁心伦实在万分心疼。
「他就是那脾气,顽固好强,从来不肯服输,他将毕生心血全投注在公司里,万万没想到公司竟会在他手上倒闭,再加上妳又被退婚……唉,他当然受不了这打击。」
想到这件事,姜霞月不免心里有怨。
「都怪阙御堂那无心无肺、无血无泪的负心汉!要是他肯伸出援手帮帮我们,梁氏企业就不会垮台,妳爸爸也不会受到这么大的打击,一切都是他害的,我们真是看错人了!」
「妈,妳别这么说。」梁心伦连忙摇摇头,劝阻道:「今天梁氏企业会垮,是因为爸爸决策失误,和他没有关系,并不是他造成的,说是他害的对他并不公平。虽然他拒绝援助我们,导致梁氏企业垮台,是无情了点,但他并没有义务一定得帮我们,梁家的债务是一笔天文数字,真要帮我们,可能连阙家自己的财务也会出现状况,要人家赔上自己来救我们那是强人所难。我虽然也很希望他能帮帮爸爸,但也理解他为什么不肯帮忙。」
「哼,那无情的小子实在有够现实!一知道我们家出现财务危机,立刻和妳解除婚约,让妳和我们梁家成了商界的大笑话,我想到就有气。」
想到宝贝女儿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她心疼又气愤。
对于母亲的愤慨,梁心伦只能苦笑以对。
婚约被片面解除,她也有如被甩了一个大耳光,但是冷静过后,她试着去谅解他。
他也有他的难处吧!
她知道他的,他终究是人,还是有心、有感情的,或许人人都说阙御堂冷血无情,他本人也从不承认自己有所谓的感情,但是她知道,他的心也是柔软的。
她不想恨他。恨一个人对自己并无好处,再说现在她有太多的事要忙——家里的债务必须处理,不动产、珠宝、名车等值钱的物品都急着变卖还债,还有父亲的病也够她操心的,她实在无力再去怨恨一个与她不再有瓜葛的人。
虽然夜深人静时,想起这段莫名其妙消逝的感情,她也会忍不住落泪,但她都告诉自己要坚强。
失去一切已经够了,别再让她失去面对逆境的信心与勇气。
「妈,别多想了。妳出来也好一会儿了,我们先回病房去吧,爸爸可能在找妳了呢。」
梁心伦放好餐盘,按住母亲的肩,安抚地搂着她走回病房。这时,几名护士忽然神色慌张地朝她们跑来。
「梁太太、梁小姐,请问有没有看到梁先生?」
「静波?他不是在病房里吗?」姜霞月纳闷地问。
「刚才我们要去替他量体温和血压时,发现房间里没人,梁先生不在床上。」
「咦?!他不见了?」姜霞月大惊。「刚才端餐盘离开病房时,他明明还躺在床上睡觉,所以我才敢出来的呀。」
「可是房间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医师有交代他有忧郁症的病征,要我们特别注意他的行动,这下人不见了,会害我们被医师骂死啦!」小护士抱怨着。
「对不起!我们马上帮忙找。」
梁心伦一听,惊觉非同小可,连忙跟母亲分头去找,她找遍医院上下,都没看到父亲,过了不久,有一名护士慌张地冲来找她。
「梁、梁小姐!找到梁先生了,现在人在急诊室里。但是非常对不起,他……他已经……」
看着护士脸色苍白、欲言又止的模样,梁心伦心头一凛,迈着颤抖的双腿,飞快冲向急诊室。
第 2 章
梁静波跳楼自杀身亡。
这消息很快传开,阙御堂自然也得知这个消息。
乍听闻这个惊人的消息,他心里五味杂陈。
虽然梁家周转不灵,不是他造成的,但他拒绝伸出援手,确实是让梁静波走上绝路的导火线。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即便打小就对感情淡薄,甚至可说是个无情之人,但他仍不免唏嘘感叹。
沉吟许久,他问秘书:「告别式是什么时候?」
「这个周末,将在市立殡仪馆举行。」吕仁钧立即回答。
「先以我的名义送几个花圈过去,周末替我腾出时间,我要去上炷香。」
「您要去参加梁家的告别式?」吕仁钧面露惊讶。
「这阵子梁静波的新闻炒得很大,那天想必会有很多媒体过去,我这个前任准女婿要是不出席,只怕会招来负面的批判。」
人言可畏,他个人是不在乎,但他不想因为自身的私事,而影响到阙氏集团的名誉。
「但是您突然解除婚约,梁家的人必定不能谅解,现在梁董事长又自杀身亡,您去了只怕会激怒梁家的人……」场面想必不会太好看。
「我去不是为了让梁家人看,而是给媒体看,这种小事我不会挂在心上。」阙御堂一挥手,暗示他可以下去了。
吕仁钧知道他心意已定,不可能改变,只好忧心忡忡地转身离去。
他走后,阙御堂放下笔开始出神。
梁静波过世了,梁心伦该怎么办?
不由自主地,他想起了他的前未婚妻——那个温柔优雅、才华洋溢的女孩。
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记得是在一场非公务的聚会中遇见她,邀请人是华洋海运的总裁孙正铭,因女儿孙玉露自国外的音乐学院毕业回国,所以特地广邀众人前往与会,席间还安排女儿露一手绝技,弹几首她拿手的钢琴曲以飨众人。
结果不知谁提起,梁董的女儿也刚从纽约音乐学院学成归国,专攻小提琴,同样拥有一手好琴艺,而且当天正好也陪梁董事长一起出席,大家便嚷着要她也露一手瞧瞧。
他看得出孙正铭并不希望有人瓜分女儿的光环,但还是假装大方地请佣人取来当年买给女儿的一把高价名琴。
他说当年一心希望女儿学习小提琴,没想到后来女儿选了她自己喜欢的钢琴,这把小提琴便一直搁置着。
小提琴取出后,被送到一位身着白色洋装,清丽可人的年轻女子面前。
她就是梁心伦,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第一眼见到她,他就觉得她非常美丽,而且不只是皮相好看那么肤浅而已,除了美貌,她身上还有一种脱俗高雅的气质,他想那大概就是所谓的音乐人特质。
清纯秀丽的她,牢牢攫住了他的视线。
他与其它男人有些不同,他向来最讨厌时髦性感的辣妹型美女,欣赏的是有气质、有智慧的女性,因此他开始密切注意她。
她面颊微红,接过小提琴后,稍微试了下音,大概是很满意小提琴的音色,便露出浅浅的笑容,甜美的浅笑,当场迷倒了不少年轻男人。
他当然没那么容易被迷倒,但不可否认,他以从未有过的高度注意力,万分专注地聆听她表演的乐曲——圣桑的名曲:天鹅。
她的小提琴拉得非常好,连他这对音乐毫无兴致的外行人,都听得出她曲子里澎湃洋溢的感情。
相较之下,孙玉露所弹的钢琴曲便让人觉得只是华丽技巧的组合,没有扣人心弦的丰沛情感。
她的琴艺滋润了他的耳,而她的人,则莫名牵动了他的心。
他也差不多到了适婚的年纪,如果真要结婚,何不选择一个对他有利、又是他欣赏的女人呢?
于是那天的宴会结束后,他第一件事便是要秘书去查清楚梁家的资产与背景,详详细细,不许有任何一点不确实。
事后秘书交给他的报告,并不是很突出,比起梁心伦,绝对还有更合适缔结姻缘的人选,但他评估后认为并非没有好处。
梁氏企业主要经营贩卖销售事业,拥有国内十几间连锁百货,那时候他正有意自海外引进一批法国波尔多地区的葡萄酒到国内销售,非常需要借助梁家的销售通路。
梁氏近年来虽然有点走下坡的趋势,但整体本质还算不错,他相信对他还是有所助益。
于是他便开始追求梁心伦——说是追求其实太过,他并没有花费太多心力就得到梁心伦的青睐。
梁心伦曾经对他坦诚,那天在宴会中第一次见到他就对他倾心了,所以后来当他致电邀约吃饭,她立即就答应,之后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顺利交往。
如果不曾发生这些意外,他们原本会在明年春天完婚。
但如今……
梁心伦,恨他吗?
起身走到窗前,燃起烟,阙御堂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眉头不由自主微微拧起。
应该是恨的吧?
想起那双清澈温柔的眼眸染上恨意,他不由得深深吐出一口烟雾。
恨他也好,不恨他也罢,总之他们已经分开了,这辈子不可能再交往,又何必在意她恨他与否呢?
捻熄香烟,他回到办公桌前,继续批阅桌上的文件。
梁氏企业是梁静波的生命,同样的,阙氏集团也是他的。
梁静波在商场上战败了,最后还赔上自己的性命,但他没有。
他不但会守住自己的这片江山,还要继续开疆拓土,他对权力的欲望是永无止尽的,他将永远追逐顶峰的烈日,至死方休。
◆◆◆
梁心伦身着一身黑色洋装,面色苍白地坐在椅子上,她双眼茫然无神,完全沉浸于自己的悲伤中。
今天是她父亲的告别式,谁也料不到,她强悍、顽固的父亲,竟是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
他明明有机会东山再起的,但是他却连试都不愿尝试就放弃了。连同自己的生命,一起放弃了!这个挫折,完全将他击倒了。
一切的一切,多像是场恶梦——
先是父亲的事业遭逢危机,加上她无预警地被突然退婚,接着梁家破产、父亲入院、然后过世……一连串残酷的打击,真的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她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恶梦。
「原清企业周清旺董事长上香……」司仪高声唱名前来上香的来宾姓名,梁心伦与母亲则机械式地在他们上完香后鞠躬答礼。
父亲在商场多年,往来的朋友客户不少,虽然公司倒闭时他们大都采取袖手旁观的态度,完全没帮上忙,但至少父亲的告别式他们肯来,她已经很感激了。
此时,会场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但她以为又是记者所引起的而无心理会。没多久,她听到司仪唱名:「阙氏集团阙御堂总经理上香。」
她心底一撼,连忙抬起头,果真看见她以为永远不会出现在她面前的人,跨入告别式的会场。
霎时守在会场外的新闻记者开始狂按快门,无缘的前任准女婿来替前任丈人上香,这是多么好的八卦题材啊。
一身合宜的黑色西装,套在阙御堂挺拔的身躯上,显得庄严隆重,而他脸上的神情也是无比肃穆凝重,接过一旁的礼宾点燃的香,便开始捻香默祷。
「你来做什么?!」梁心伦的母亲姜霞月气愤不平,站起高声叫嚷:「回去!若不是你见死不救,心伦的爸爸也不会想不开,你今天有什么资格来?!回去!你给我回去!」姜霞月歇斯底里地高喊。
「妈!」见母亲已经失控,梁心伦赶紧上前劝阻道:「您别这样,冷静一点!我说过,爸爸自杀不是任何人的错,是他自己走不过这一关,不能怪别人。」
「叫我怎么冷静?只要他肯帮帮妳爸爸,哪怕只是一百万,妳爸爸或许就会感到欣慰,也不会绝望地寻死,都是他害的……啊啊……都是他!都是他……」姜霞月说完,掩面放声痛哭。
面对姜霞月的叫嚷,阙御堂依然镇定地默祷完,才从容不迫地将清香交给礼宾插上,然后转身对梁心伦及姜霞月行礼道:「梁家遭逢巨变,阙氏集团全体上下深表遗憾,往后如有任何需要阙氏的帮助,请尽管开口,只要是阙氏能力所及之处,阙氏必定鼎力相助。」
梁心伦听了,心口重重一痛。
他说「阙氏」,不是他自己,他是真的将她当成陌路人了。
一个人,为什么能绝情至此呢?
「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姜霞月一听,情绪又激动起来。「如果真的有心要帮忙,你早就帮了,还会等到现在吗?」
「妈,您别激动啊!先冷静下来——」梁心伦按住母亲的肩,安抚她的情绪,然后才抬起头,对阙御堂道:「谢谢阙总经理今日前来,你的善意我们感受到了,但是事到如今,我们什么都不需要,请你回去吧!」
她竟在众人面前要他回去?
阙御堂微微沉下脸,瞇起眼,颊畔的肌肉轻微抽动着。
「拜托你。」梁心伦闭上眼,无力再承受更多。
她没预料到会再见到他——尤其是在她最脆弱的这一天。
他为何出现呢?他们已经解除婚约,阙梁两家再无关系了,不是吗?
阙御堂面色更沉,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反而万分温柔地一笑。
「请节哀顺变。如果需要,请尽管开口。那么——再见了。」
阙御堂转身,领着秘书与两名干部,从容不迫地离开,也代表的以最完美的姿态,从她的人生中退场。
梁心伦强忍许久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流泄出来。
她最重要的人,都从她的人生中离席了,接下来她还能依赖谁呢?
还有谁呢?
◆◆◆
解除了婚约,阙御堂很快将梁家的一切抛诸脑后。
商场如战场,瞬息万变,他没有太多时间缅怀过去,家族里的内斗日益加剧,他必须在恶斗正式展开前先为自己铺路,这才是他目前的当务之急。
梁静波的告别式之后不过两个月,他身旁的女友空缺已找到新的一位递补者,不用说,当然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全国连锁超市大王周正昆的千金,又是独生女,将来两家若是真能联姻,对他所主导的红酒输入那一条线绝对帮助不小。
而届时,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便能更上一层。
他很实际,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最好的。婚姻——只不过是通往顶峰的一块石头,好的婚姻会是成功的垫脚石,而毫无利益的婚姻,只是一块挡路的碎石子,半点用处都没有。
而所谓的恋爱?不过是愚蠢的肾上腺素分泌过剩罢了,他连浪费一分钟去谈情说爱的意愿都没有!
「总经理。」
秘书吕仁钧敲门进来,将几份卷宗交给他,顺便报告道:「您要我代订的餐厅已经订好了,是近来相当有名气的绿缇餐厅,这间餐厅有现场表演,气氛很好,相信周小姐一定会感到满意。」
「唔,很好。」
阙御堂随意哼了声,随即将注意力放在刚送来的卷宗上。
他根本不在乎在哪间餐厅约会,反正对他而言,这样的约会就和商场的餐叙差不多,都是为了尽自己的义务而出席,没多少乐趣可言。
傍晚六点,因为和新女友周亭陵有约,所以向来忙到很晚的他提早离开了办公室,去接周亭陵。
「御堂!」
阙御堂的司机打开高级轿车的后门,周亭陵立刻钻进来,甜甜地向他打招呼。
她刚从美容院出来,一身肌肤保养得白泡泡、幼绵绵,整个人容光焕发,身上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他立即皱起眉头,微微别开头。
以周亭陵的家世,当然不可能使用廉价的劣质香水,只是那香气太浓,在密闭的车厢里有点呛人。
「你看我的指甲,漂不漂亮?美甲师刚做的。」她炫耀地伸出十根手指头,让他瞧瞧桃红蔻丹上头的水钻和小珍珠。
「嗯,很漂亮。」阙御堂敷衍地瞥了一眼。
漂亮是漂亮,但他只怀疑她这样怎么打计算机、敲键盘?还有处理公事时一不小心,也会把指甲弄断吧?
噢,他忘了!
像她这类的千金大小姐是不做事的,不必做、也不想做,这辈子她们大概都不会有倒霉到得去做苦活的一天,出生在那样富裕的好人家,可能真是她们上辈子烧来的好香。
没来由地,他想起了梁心伦。
打从她父亲的丧礼过后,他便把她抛诸脑后,也几乎忘了她,现在忽然想起才发现——她没有来开口求援。
他原本已经打算,念在好歹曾经订过婚,只要她开口,他愿意拨个几百万款项资助她,就当作是与她解除婚约的赔礼,但——
她一次也没出现过!
梁家在她父亲过世后就已彻底崩盘瓦解,后来也不曾再听到梁家人的消息。
梁心伦的母亲出身还算可以,虽然比不上他们这些豪门大企业出身的富家公子千金,但也算书香世家,据说梁心伦的舅舅还是大学教授。
拥有那样学识与地位的人,应该不会弃她们母女不顾,所以对于梁心伦这个过去式的女友,他也没什么好挂心的。
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司机已将车停在秘书为他们订的餐厅前。
「总经理,到了。」
司机下来先替阙御堂与周亭陵开车门。
「进去吧!」
阙御堂略微弯起结实的手臂,周亭陵立刻甜腻腻地挂上自己甘蔗般纤细雪白的手臂,踩着镶有碎钻的高跟鞋,风姿绰约地与他步入餐厅。
这是以现场演奏闻名的高级餐厅,音乐与料理都是一流的,再加上是和自己的心上人一起来,周亭陵显得特别兴奋。
只可惜阙御堂平素没什么时间聆赏音乐,对于食物也没特别的要求,所以脸上依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
点了菜,餐点很快送上来了,这时,现场演奏也正式开始。
首先是优雅的钢琴曲悠扬入耳,阙御堂垂眸切着盘中鲜嫩的日本米泽牛排,对于美妙的乐声听若未闻。
「好棒!弹得真好,是吧?」
不知道是否为了刻意强调自己也有鉴赏美乐的能力,周亭陵非常用力地拍手。
「嗯,还不错。」阙御堂盯着盘子,敷衍地点点头。
钢琴在一连演奏了几曲之后停了下来,接着周亭陵道:「好像要换演奏者耶。咦,那个人好眼熟喔……好像梁心伦耶。」
同是上流社会出身长大的,就算不交好也都还认识。
「怎么可能?」阙御堂嗤笑,瞄都懒得瞄一眼。
就算家道中落了,她也没必要来这里卖艺维生不是吗?
「说得也是,大概只是长得像吧。」
「唔。」阙御堂依然对舞台上的人不感兴趣,眼也不抬,将切下的牛排送入口中,再慢条斯理地继续切下一块。
这时,短暂寂静之后的舞台上,传来悠扬的美妙乐声,那是小提琴手熟练的演奏。
阙御堂一听到乐声,整个人忽然一震。
因为他对那小提琴的乐声非常熟悉,过去一年里,经常在他的生活中萦绕。
他的前未婚妻梁心伦很会拉小提琴,经常拉琴替他解闷。
不过——不可能!
几乎是立即的,他放松紧绷的身躯,平静地继续进食。
不可能会是她,一定是他误会了。大千世界,小提琴拉得好的人多得是,未必是她——不,应该说绝不可能是她!
她好歹也是名门闺秀,怎么可能来这里卖艺呢?
他不相信是她,所以态度依然冷静——在第二首曲子演奏之前。
当第二首曲子乐音传来,原本瞧都不瞧舞台一眼的阙御堂立即震惊地扬起头。
这首曲子?!
这正是他与梁心伦初次在宴会上相遇当天,她所拉的曲子——圣桑的天鹅。除了她,他不相信还有谁能拉出同样的韵味。
是梁心伦吗?真的是她?
阙御堂猛然调头,凌厉的双眸扫向前方的表演舞台,瞧见那道自己曾经搂在怀中爱怜过的身影,穿着一套白色的露肩晚礼服,正聚精会神地演奏着她拿手的小提琴曲目。
真的是她!她竟然在餐厅里表演?!
他不敢置信,她落魄到必须靠卖艺维生吗?
他说过,她若需要钱,可以来找他,无底洞的债务他或许填不平,但区区几百万他还拿得出来,她有必要出卖自己的尊严,拉琴维生吗?
他阙御堂的前未婚妻落魄到必须抛头露脸地在餐厅拉琴卖艺维生,这不等于间接羞辱他吗?
他先是错愕地瞪大眼,接着一股满满的怒气从胸膛逸出,他无法克制地猛力捶了下餐桌,怒眸瞠大,锐利的眸光直瞪向舞台上的身影。
周亭陵看见他可怕的表情,有点被吓到了,有点结巴地问:「御……御堂,你怎么了?」
阙御堂发现自己在女伴面前失控了,很快地道:「没事!」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阙御堂双唇紧抿,直瞪着舞台上的人儿。
见她拉完曲子,将小提琴收在身侧,然后勾起甜美的笑容,梭巡下方用餐的宾客,一一朝大家行礼致意。
在对上阙御堂那双隐含愤怒的精锐目光时,她明显一愣,似乎没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但在瞄见与他同桌的女伴时,她眸光略微一黯,露出稍嫌僵硬的浅笑,朝他们微笑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开舞台。
接下来,又是先前那位钢琴手的表演,阙御堂立即起身道:「我有点事要先离开,等会儿马上回来。」
「噢。」周亭陵以为他大概是去打电话之类的,便安心地继续用餐。
第 3 章
「我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阙御堂走到餐厅后方,在舞台后方的走道上,拦住正要进入休息室的梁心伦。
「啊!你——」
看见他突然出现在眼前,梁心伦露出活像见到鬼的震惊表情。
「能否告诉我,妳在这里做什么?」他咬牙质问,脸色不好,口气更糟,活像看到自己的老婆偷人。
「如你所看到,我在这里工作。」
看到他,梁心伦慌张了一下,但她很快藏好慌乱的表情,平静地回答。
「妳已经落魄到必须在这种地方讨生活了吗?!」这样的想法,很直接地蹦入阙御堂脑中。
这种地方?梁心伦没生气,只觉得好笑。怎么说得好像这间餐厅是什么下三流的地方?他自己不也来「这种地方」吗?
「妳舅舅呢?他不管妳们母女死活吗?」阙御堂恼怒地逼问,非常生气她母亲娘家的寡情。
「当然不是!舅舅有照顾我们,现在我母亲搬去和他一起住了,但是——不能连我也依赖他,我必须学会自己独立才行。」
「妳想独立,就一定得在这种地方卖艺吗?」他脸上的表情仍然很臭。
「我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就只会拉小提琴而已。」
幸好当年她父亲积极栽培她学才艺,对于她不想继承公司、一心只往琴艺上钻研也没有太大意见,否则此刻她连这口饭都没得吃。
「那么,妳是需要钱对吗?好,妳要多少我给妳,妳立刻辞掉这份工作!」他命令道。
「为什么要逼我辞掉这份工作?」梁心伦纳闷反问。
她觉得很奇怪,他们已经分手了不是吗?他何必管她做什么样的工作。
「那还用问?如果妳在这里抛头露脸、卖艺维生,那么大家会怎么想?当然会认为是我没好好照顾妳,才让妳沦落到这里来!」
或许是他心虚,他确实没好好照顾她,所以更不愿落人口实。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在哪里工作,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别人哪还会这么想呢?」
她真的觉得很好笑,他该不会忘了他们已经分手了吧?几时她的事又跟他牵扯上关系了呢?
「总之,明天我就开五百万支票给妳,妳马上辞掉工作。」
他根本不听她说,径自对她下了命令。
他的霸道让梁心伦有点不高兴了。她板起小脸,严肃地道:「很抱歉,我并没有辞职的打算。」
以前交往时,他或许还有权利左右她的人生,但现在的他凭什么呢?
他们早已经分手了!
「我不会拿你的钱,而且我很喜欢这份工作,所以我不会辞职!」
说完,她发现前方的钢琴演奏曲已经停止,接下来又该轮到她表演,她没有时间休息了。
她轻叹口气,无奈地道:「抱歉,借过一下,轮到我上场了。」
阙御堂依然冷着一张脸,但也没刁难,默默地侧开身子让她通过,阴郁的黑眸看着她纤细的身影翩然走向舞台。
他有点不敢置信,她竟然拒绝他!
以前交往时,她从来不曾对他说过一声「不」,永远以最甜美的笑容面对他,但如今却毫不留情地拒绝他的要求。
他很难接受这种转变,心里相当不是滋味。
原本,她不想辞去工作他就打算罢休了,也没想过再逼她,但偏偏很不巧,遇上那样的事——
◆◆◆
那一天,阙御堂前往新竹开会,回程时在公司门前下车时,被几名狗仔堵住。
「阙总!阙总,可以请教几个问题吗?」
不知打哪钻出来的狗仔,将几支麦克风挤向阙御堂,阙御堂的俊颜立即拉下,恼怒地掉头搜寻保全人员的踪影。
但——大门前的保全人员竟然不在!
「非常抱歉,各位!我们总经理现在真的很忙,没办法回答各位的问题。」他的秘书也发现保全不在场,赶紧亲自上阵,推开几名死缠着阙御堂的狗仔。
但狗仔根本不理他,依然死缠烂打追问问题。
「阙总,听说您最近与周大王的千金走得很近,有结婚的打算吗?」
「恕难奉告!」
阙御堂对媒体一向冷淡,必要时他很擅长利用媒体的力量达成目的,但非必要时,他连理都不想理,更何况是这些无聊的八卦问题。
「请问阙总,您知道您的前未婚妻梁心伦在绿缇餐厅拉小提琴的事吗?她沦落到必须卖艺维生,不知道阙总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八卦记者的口吻,活像梁心伦是在酒店陪酒。
「那是她的选择,与我无关!」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阙御堂脸更臭了。
他奋力挤出重围,震怒地快步走向电梯,让后头的秘书替他挡住那票烦人的狗仔。
这时,刚跷班回来的保全这才发现出了问题,急急忙忙奔过来,但已经来不及挽回他的失职。
阙御堂从他身旁快步走过,冰冷地抛下一句:「你被开除了!」
「啊?」保全整个人都呆住了。
可恨!阙御堂走进电梯,用力搥了下金属墙面。
想到刚才那些狗仔嘲讽似的问题,阙御堂就有气。
他早知道这件事会落人口实,但没想到他们竟然有胆当面来质问他。
还有梁心伦——早告诉她,要她别继续在那种地方抛头露脸,她偏不听,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
他抿紧唇,眼中隐隐喷出怒火。
今天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她离开那个鬼地方!
◆◆◆
傍晚时,梁心伦准时到餐厅,准备晚间的表演。
正式表演前不久,服务生来通报外头有人找她。
她觉得奇怪,因为她那些同是上流社会的朋友,在她家出事之后,大都没再往来了,有些偶尔还有联络的,也不晓得她在这里工作。
到底是谁找她呢?
疑惑地步出休息室,看到等在会客区的人时,顿时了然。
她真傻,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整顿好心情,轻轻步向他,在他面前的位子坐下。
「阙先生。」
阙御堂不会傻到没注意她喊他的称谓也变了,或许她是故意的,但他不在意这些小细节,他只在乎一件事——
「妳辞职。」他取出支票,放在小茶几上。「只要妳辞掉这里的工作,这张一千万的支票就是妳的了。」
一千万?梁心伦忍不住挑起秀眉。短短几天从五百万涨到一千万,也未免涨得太离谱了。
如果他是出一千万买她的琴艺,她会感到很光荣,但他花费这样庞大的金额,却是要买断她拉小提琴的自由,她只觉得自己被深深污辱了。
「对不起,我没打算辞职,上回我就说得很清楚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梁心伦起身,打算离开。
「慢着!」阙御堂情急之下拉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离开。
「啊!」梁心伦没想到他会碰触她,吓了一大跳。
而阙御堂也在抓住她手腕的那一瞬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电流窜过,这让他诧异得微微松开手。
一感觉他的手劲松了,满脸通红的梁心伦急忙抽回自己的手。
「阙御堂!你到底要什么呢?」自己的心弦再次被拨动,她不觉有些恼怒了。
「我要妳离开这里。」
阙御堂再次将支票递到她面前。「这笔钱妳收下,找个地方好好住下,应该足够妳生活好几年。」
「我不需要!」梁心伦真的生气了。为什么他总是听不懂她的意思?她不要他的钱!
过去不要,现在不要,将来也不会要!
「阙先生,在你眼中,我或许是个微不足道的穷人,我在这里工作,也或许很碍你的眼、让你没面子到了极点,但——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我们已经分手了,很抱歉我没办法因为你的期望而改变我的生活方式,请你认清事实,这就是现在的我。我不能和你多说了,我该上场了,再见!」
说完,梁心伦努力平稳急促的呼吸,快步走离。
这就是她目前仰赖的生存方式,她不能放弃,也不会放弃的。
目送梁心伦远离的背影,被毫不留情拒绝的阙御堂满腹气闷,但同时发现一股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自心底窜起。
这样的梁心伦,令他感到很意外。
过去他一直认为,梁心伦不过是朵被娇宠的温室之花,和其它豪门千金一样,没主见、没思想,只会依靠仰赖他人。
所以在她家发生经济危机时,他毫不犹豫地甩掉她,因为她已经成了包袱,对他再无帮助,只会拖累他。
但是今天的她,真的令他刮目相看。这样坚强、勇敢的梁心伦,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她那张素来柔和的小脸,散发着令人无法逼视的耀眼光芒。
「呵!呵呵……」阙御堂抚着额头,抑制不住地笑了。
想到她竟然那么大声地拒绝了他的金援,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谁想得到,那个温温顺顺、好似没脾气的梁心伦,竟会那样大发脾气?实在令人感到意外!
不过——
阙御堂的笑容缓缓敛起。
他不会放弃的!
只要她一天不离开这间餐厅,那些狗仔就会紧咬着他不放,为了自己的前途与将来,他绝不会容许她继续留在这里卖艺。
◆◆◆
气氛高雅的餐厅里,流泄着琴韵悠扬的小提琴乐声。
前来用餐的人,大都是喜爱音乐的音乐人或雅士,所以在这里演奏,能用音乐和大家交流,对梁心伦来说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只不过,偶尔还是会有例外的。
砰!
突然传来的酒瓶碎裂声,引起一阵尖叫与慌乱,也打断了梁心伦的演奏。
「喂!妳——」一名肥壮的壮汉,满脸通红、摇摇晃晃地走到她表演的小舞台前,指着她的鼻子叫嚷,那模样一看就知道是喝醉了。
「妳拉这是什么曲子?老子听不懂啦!拉些老子喜欢的曲子来听听,像那个什么『哇一定嗳成功』、『爱拚才会赢』,这些歌才好听。」男人哈哈大笑说道。
梁心伦哭笑不得地说:「对不起,我不会拉那些曲子,我的专长是古典乐。」
「什么古典音乐?老子听了就爱困!快拉老子指定的曲子,听到了没有?」男人大嗓门地吼道。
「对不起,我真的不会那些曲子,手边也没有乐谱,很抱歉。」梁心伦坚定地道。
她是音乐人,她的专长是古典音乐,就算手边有乐谱,她也不会拉那些通俗乐曲。
「妳说什么?!」男人发恼了,肥壮的身子吃力地爬上舞台,一把拍掉她架上的乐谱。
「老子花钱来就是要享受的,不是要听妳拉那些让人打呵欠的曲子,妳不要以为老子没钱喔,老子最近卖了好几甲的地,有钱得很。妳快点拉我爱听的曲子,只只要妳拉,老子这些钱都给妳——」
男人从皮夹取出一迭钞票,拉起梁心伦的手,想要塞进她手里。
梁心伦没想到他会动手动脚,吓得低叫一声,慌张地连忙往后逃开。
「妳躲什么?我是要给妳钱,又不是要吃人,来啊,妳拉了我想听的曲子,这些钱就给妳。」男人手里抓着钞票,不断地逼近她。
「我不要那些钱,请你别这样!」梁心伦害怕地直往后躲,但对方还是不断逼近。
这时,台下正在用餐的客人全吓呆了,也没人敢上前阻止,现场一片寂静,只听到男人粗鲁的声音。
「先生!请你别这样,这位先生——」
几名服务生有人急忙去找经理,有人则试图上前阻止,但又怕激怒他会引发更大的混乱,只能在一旁无力地劝阻。
「妳怕什么?过来啊!妳真漂亮,要不要当我的女人啊?当我的女人有钱又能享受,好得很哪,哈哈哈!」
粗俗的男人根本不理会服务生的叫喊,持续朝梁心伦逼近。
眼看着男人肥大的手就要朝她伸来,孤立无援的梁心伦只能闭眼放声大叫,而下一刻——
「滚出去!」一道冰冷而愤怒的男声,冰刀似的划破紧绷的气息。
「你是谁?」男人瞇起眼,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第三者。
「我是谁不重要,我比较想知道你是谁。」
刚进门就撞见这情景的阙御堂眼中几乎要喷出怒火,如果让他知道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是谁,他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大庭广众下调戏无力反击的弱女子,这是文化昌明的现代会发生的事吗?而现场这么多人看着,居然没人出来阻止?这更令阙御堂愤怒。
「老子是谁?你不知道老子的名字?你想知道,老子偏不告诉你,老子这么伟大,大名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哇哈哈哈!」
男人无聊地兀自大笑,阙御堂却是不耐又厌烦地闭闭眼,根本懒得跟他废话。
「发生什么事了?」这时,餐厅的经理才匆匆忙忙赶来。
「啊,是郑董。」这男人最近常来,因为常惹出问题,所以餐厅经理早已认得他。
而且他其实根本不是什么董事长、大老板,只是刚好卖了一大片土地成了暴发户,所以老要人喊他郑董、郑老板过过干瘾。
「我说邹经理啊,你这里的小姐怎么这么不上道?我要她拉个『爱拚才会赢』来听听,她居然说她不会?啊不会还在这里卖什么!」
男子羞辱的话语,听在梁心伦耳里是又羞恼又气愤,泪珠在眼眶里滚动。
他凭什么这样羞辱她?他可知道她花了多少时间学音乐?
六岁开始拉小提琴,每天练习八个小时以上,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她天天如此辛勤地练习,练到手指长茧、甚至流血,也从来没放弃过,才不是他所说的「不会拉」。
是他根本不懂音乐!
「够了!」见她难过得红了眼眶,阙御堂也没来由地感到火大。「你滚出去!这地方,根本不是你这种人来的!」
「你凭什么叫我滚?!」
男人气冲冲地冲过来想打人,但反被阙御堂一手撂倒,手臂被用力往后反折,痛得他哇哇大叫。
没人知道,阙御堂学过空手道,还是黑带高手。
「啊!好痛好痛——」
「滚!」阙御堂用力甩开他的手,冷冷地再说一次,男子这回不敢逞威风,连忙拔腿就跑。
不过临走前不忘愤慨地大吼:「哼!这种烂餐厅,以后我再也不会来了!」
「不来最好,反正也没人欢迎你!」这时才有人放马后炮地喊回去。
「阙总,这样不好吧!」餐厅经理一脸为难地道:「再怎么说,他都是客人,这样赶走客人,以餐厅的立场来说实在……」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餐厅里的乐手被人骚扰也无所谓吗?」阙御堂冰冷地质问。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的立场……」
当然他私心也希望那种奥客永远别再来,但以餐厅经理的身分,也不好光明正大地纵容阙御堂把客人赶走。
而这时,梁心伦已无力再面对众人的窃窃私语与窥探打量的目光,红着眼眶,收起小提琴飞快躲入后台。
阙御堂见状,立刻跟了进去。
他知道她正脆弱,但他仍毫不留情地问:「这就是妳所期望的工作?」
他就不信被人这样羞辱,还被当成欢场女人般调戏,她还能坚持这是理想的工作环境。
他这样硬生生闯进来,梁心伦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面对他,但是他的问题并没有将她击溃,因为答案只有一个。
「是的,这就是我喜欢的工作!」梁心伦逼回眼眶里的泪,坚定转身面对他。
「离开这里,有了一千万,我相信妳可以过着更好、更有尊严的生活。」
「我不要!我喜欢音乐,在这里拉小提琴,以琴音与喜爱音乐的人交流。虽然偶尔会有不懂音乐的人来闹场,但那并不会改变我对演奏的肯定态度。我说过了,你的一千万我不需要,请你回去吧!」
「妳——」阙御堂这回不是愤怒,而是震惊。
过去他一直认为她是一株柔弱的菟丝花,没想到她竟如此固执。
他以前究竟认识她多少?
究竟是她变了,还是他从未好好了解过她?
第 4 章
最近,真是不顺利到了极点!
几天后,演奏结束了,梁心伦疲惫地步入休息室,取下她戴不习惯的长耳环,捏揉不舒服的耳垂。
即使再怎么喜爱音乐,在长时间的表演下,也不由得感到疲累,还得不时应付一些闹场、老想偷吃她豆腐的客人。再加上—
「那个人」又一直来骚扰!
想到早已恩断情绝的前未婚夫,她不由得气呼呼地鼓起了小嘴。
他到底存着什么念头?
为什么非得逼迫她辞掉这份工作不可?她高兴在哪里拉琴,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吗?
「心伦?」餐厅的经理敲门后走进来。
「经理。」梁心伦微笑打招呼。
「外头有位先生找你。」经理指着后门的方向道。
「是吗?」又是他吧?唉!
「我马上出去。」梁心伦无赖地起身。
「啊,心伦。」经理突然喊住她。
「经理,还有什么事吗?」梁心伦停下脚步。
「那天……郑董的事,真的很对不起,我处理得不好,没帮到你。」经理特地为了那天的事向她道歉。「我看你这几天好像都没什么精神,如果有什么烦恼,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会好好帮你处理。」
「经理……」梁心伦感动地笑了,她本来就没怪过他。
「谢谢你!不过不要紧的,目前还不需要,我可以应付。那我先走了。」
梁心伦安抚地对他笑了笑,这才拿起皮包和小提琴,转身朝外走去。
她下定决心,要叫阙御堂好好说清楚。
他别想再来干扰打乱她好不容易恢复的平静,她要请他离开她的生活!
「你能不能别再来—」
用力推开后门,打算开门见山地跟阙御堂把话说清楚,但却发现—那个人不是他。
「凯彦?」梁心伦好惊讶,她一直以为他还在国外。
「心伦!发生这么重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啊?什么?」没头没脑的,梁心伦一头雾水。
「你家里发生这么多事,为什么都不告诉我?难道在你的心目中,我连朋友都算不上吗?」
丁凯彦又急又气,一回国就得知她家破产、父亲自杀身亡,而她也解除婚约,并且不得不外出工作,可以想见他的震惊程度有多大。
「凯彦,对不起,你别这么生气嘛。」染心伦赶紧道歉安抚:「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不想让你担心而已啊。」
丁凯彦是她在国外留学时认识的朋友,同样是台湾的富豪之子,但为人和善亲切,没有有钱人家少爷的派头,以前在国外也非常照顾她。
当初他本来也和她一起回一了,但是在她订婚后,他又突然出国继续深造,因此她家遭逢剧变才没有告知他,因为不想让他为了课业外的事情担心。
「你真是—」丁凯彦真是又生气又心疼,想到她独自面对这些剧变,就不由得一阵怜惜。
「别生气嘛,笑一笑啊!」
梁心伦甜甜笑着,像对自己哥哥一样挽着他的手臂撒娇道。
以前在国外时,有时因为她的固执惹他生气了,她都是这样撒娇让他消气的。
「唉……真拿你没办法!」
丁凯彦就是对她的笑容没辙,只要她一笑,他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过去是他太愚蠢,才会成全别人,让那个无情的男人得到她又伤害她,这回他绝对不会再放手。
停靠在路旁的高级轿车里,一双深思的黑眸定定地打量着他们的身影。
丁凯彦?他回来了……当初阙御堂决定追求梁心伦时,早就知道有这号人物,当然也知道他是自己的情敌。
不可否认,丁凯彦是个优秀的强敌,但反而因此激起了他的好胜心,本以为得与他缠斗许久,没想到在他火速宣布与梁心伦订婚后,丁凯彦就黯然出国进修,两男一女的战争出乎意料地轻松解决了。
没想到现在,他又回来了!
丁凯彦对梁心伦的执着,让阙御堂心里颇不是滋味。
虽然梁心伦已经不再是他的情人,但好歹也曾是他的未婚妻,才分手没多久,当年不战而降的情敌便出现了,看来他早已等待已久,还是他们一直暗通款曲?
这个念头让阙御堂因为丁凯彦出现而变坏的心情更加恶劣。
她应该很高兴吧?有个男人这样仰慕她,不离不弃地守候在她身旁。
取下嘴边的烟,重重喷出一口烟雾,阙御堂从眯起的利眸中打量那对人儿。
他看见丁凯彦取出一个类似珠宝盒的小盒子,硬要塞进梁心伦手中,梁心伦原本不肯,丁凯彦打开盒盖让她看了看内容物,她才笑着收下。
原来不是不要,而是嫌东西不够好!阙御堂嘲讽的勾起嘴角冷笑。
在依依难舍的话别之后,丁凯彦挥挥手走了,阙御堂将烟丢夺上,非常用力地以脚辗熄,然后迈开大步,笔直朝梁心伦走去。
梁心伦正要进门,忽然一双猿臂伸出,挡住门框,阻止她走进门内。
「慢着!」
「咦?」梁心伦转头一看,竟然又是阙御堂。
她不觉露出无奈的表情。「怎么又是你?」
怎么?是他就这副不乐意的表情,是其它男人就笑得春花灿烂?
阙御堂说不出心里快要暴冲的那股气是什么,就只是——很呕!
「我还以为你多清高呢,不知道丁凯彦送了多么昂贵的珠宝,才能买到你的笑容?」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这么生气,但就是很想伤害她,想看到她受伤痛苦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梁心伦又惊又气。「你是怎么了?」
他突然冒出来,仿佛吃错药一样胡言乱语,根本不若以往冷静无情得像冰块一样的他。
「我怎么了?应该问你怎么了吧?原来你不是不要钱,而是嫌不够,如果忍嫌一赞成的支票太少,要不要我多给几张?」
说着,他当真取出支票本,打算多开几张支票给她。
「一二千万够吗?还是要五千万?要多少你说一声,我开给你!」
「你—」梁心伦这辈子从没受过这么大的污辱,他的伤害比其它人的羞辱更厉害,她气得立刻落下泪来。
「我不会嫌一千万太少,因为我根本没打算拿!你有鲁你的事,与我无关,我不会拿你的钱,你也别拿钱来羞辱我!你想知道凯彦送了什么昂贵珠宝给我吗?让你看,如果你想要,留着也没关系,送你好了!」
大声喊完,梁心伦将刚收到的小珠宝盒子塞进他手里,然后转身冲进门内,用力将门关上。
「心伦—」
话一说完,阙御堂就后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从没打算说这些话来羞辱她。
他低头打量手中的小盒子,好一会儿,才轻轻开启它。
蓝色的缎面上,躺着一个精巧的小玩意儿,那不是什么名贵珠宝首饰,而是一只大约拇指大、可爱猫咪造型的水晶雕塑品。
东西很小巧精致,但绝对没有太昂贵的价值。
他真的误会她了!阙御堂从没像这一刻这么后悔过。
她没离开,他知道,他听见门内哭泣声。
「我……」
他想道歉,但却开不了口,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霸道又自我中心的人,几乎从不向人道歉的。
「对不起。」
最后,他终于困难吐出歉意。
「真的—很抱歉!」
他不该说出那样的话,他从未看过她那样伤心的表情,见到她的泪,他才知道自己伤她有多深。
但是现在道歉,是否已经太迟了?
门内没有任何响应,不知她是已经离开了,还是拒绝接受他的歉意?
「怎么又来这音餐厅吃饭呢?」
当看到绿缇餐厅的招牌时,周亭陵的脸色立刻变了。
最近他们约会都来这间餐厅,她已经吃得很腻了。
「怎么,不喜欢这里?如果不喜欢,我让司机送你回去。」阙御堂淡淡说完,随即开门下车,没有丝毫安抚与挽留之意。
「我又没说不吃!」周亭陵嘟起嘴,但敢怒而不敢言。
她在其它人面前向来都是骄纵任性的,唯独在阙御堂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因为她很清楚优势掌握在谁手上,那个人绝对不是她。
她知道万一真的闹翻了,他绝对会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人。但她真的很喜欢他,所以愿意为了他而压抑自己骄纵的脾气。
踩着高跟鞋追上前,紧抓着他的手臂,仿佛深怕他跑掉似的。
进了餐厅,在待者的带领下坐定位后,点了餐,也开始上菜用餐了,但周亭陵发现,阙御堂没什么动餐点,而且视线不时往舞台的方向瞟。
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告诉他音乐演奏很精彩、他还懒得瞄一眼,怎么最近来这里,好像忽然对表演感兴趣了?
她将视线转向舞台,讶然察觉舞台上表演者—后来她才知道,那真的是梁心伦。
梁心伦以前曾是阙御堂的未婚妻,周亭陵自然也知道。当初他们解除婚约时,正是梁家处境最糟的时候,对于阙御的无情,她也是深深明白,所以一直未曾怀疑他们有可能死灰复燃。
但现在看来,或许她错了,他们之间还藕断丝连。
周亭陵注视着舞台,眸中透出利刃般锋利的光芒。
她自认很了解阙御堂,他绝不是那种分手还纠缠不休的人,换句话说东道西—死缠烂打的人一定是梁心伦!
表演告一段落,梁心伦鞠躬行礼准备下台,协走前不经意地往他们的方向望过去—阙御堂的视线一直紧锁着她,梁心伦立刻回避地转开视线。
周亭陵瞧见这一幕,肯定他们之间绝对有什么,悄悄捏紧修整美丽的指甲,忍住冲上前抓花梁心伦脸蛋的冲动。
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自己家破产、沦落到餐厅来卖艺就算了,为什么还无耻地来勾引她的男朋友?!
若是不教训她,她周亭陵的面子还往哪里摆?
但是周遭人这么多,她再气也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只好硬生生忍下满腹的怒火。
梁心伦下场后,换了其它乐手上来,阙御堂的视线便于工作不再转向舞台,专注地吃着他的餐点。
周亭陵见状,更回肯定他全是为了梁心伦才来这里的,当下妒火更炽。
用过餐,阙御堂不急着离开,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咖啡,目光不时飘向舞台,似乎正在等待什么。
周亭陵知道他在等什么,等会儿梁心伦还有一场子表演。
这时,梁心伦上台了。
果然梁心伦一上台,阙御堂的态度跟刚才面对她时的淡漠完全不同,背脊倏然拉直,黑眸中透着她解读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周亭陵再也掩藏不住满腹的妒意,杏眸恶狠狠地瞪向刚跨上舞台的梁心伦。
梁心伦再度上台,先是对在场的宾客甜甜一笑,目光梭巡现场一周。
只不过目光在绕到阙御堂那一桌时,刻意跳过。
他真的伤透了她的心,她的自尊被他践踏在地,她实在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
假装没看见那双紧盯着她的黑眸,她将小提琴架在纤细的肩上,兀自拉起马斯奈的泰绮思冥想曲,只有在演奏音乐的时候,她才能完全忘却烦恼。
梁心伦的表演结束后,阙御堂和周亭陵也要离开了。阙御堂要司机先送周亭陵回去,但周亭陵笑着婉拒。
「你还有事吧?我叫出租车就好了。我有个朋友今晚开生日Party,坚持叫我一定要过去捧场。」她今天特别善解人意。
「是吗?」阙御堂也不是很在乎,就随她自行离开了。
而他并没有走,一直在后门等梁心伦出来。
「要回家了?」
梁心伦背着包包,提着心爱的小提琴,一走出后门,就看到堵在门前的高大身影。
阙御堂?
梁心伦还在生气,所以根本不看他一眼。这人爱找她麻烦,又爱惹她生气,还喜欢来堵她。他到底想怎样呢?
她不肯辞掉餐厅的表演,在他眼中真提那么罪无可这的事的?
「你又有什么事呢?」她揪紧包包的背带,瞪大的美眸防备地瞅着他。
阙御堂走向她,定定望了她几秒,才从西装的口袋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
梁心伦低头一看,正是丁凯彦那天帝她的水晶猫包装盒。
「你……」她愣了愣,但随即鼓起小嘴。
他以为把东西还给她,她就不生气了吗?
她一把抢过小盒子,赌气地撇过脸不理他。
阙御堂无声地笑了,他向来对闹脾气的女人没半点好感,更没耐心诱哄,但她使小性子的模样,却让他觉得很可爱。
或许是因为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她吧?
「你还在生气?咳,好吧,算、算我不好,别生气了。」他又取出一个盒子,递到她面前。「这你收下。」
什么叫「算我不好」?那又是什么?
梁心伦偷瞄了他递过来的东西一眼,也是一个看起来像珠宝的小盒子。
他相干嘛?用昂贵的珠宝来羞辱她?
她才不拿呢!梁心伦依然别开头,不肯伸手去拿。
「不是什么会惹你生气的东西,你看了就知道。我—先走了!」阙御堂好像有点不自面,将盒子塞进她手里,便转身匆匆离去。
「是……怎么回事啊?」
他人走了,梁心伦没办法把东西退还给他,只好打开盒子,看看里面是什么。
「啊?这是—」
里头不是什么高价珠宝,而是一只水晶猫,跟丁凯彦送的那只一模一样!
她记得丁凯彦说过是在国外旅游时买的,阙御堂怎么找得到一模一样的东西?梁心伦很惊讶,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水晶猫底下还压着一张纸,她取出打开一看,上面龙飞凤舞地写走:刚好凑成一对,别生气了。
「这人真是……」梁心伦忍不住笑出来,所有对他的埋怨与怒气瞬间消失了。
他那样忙的人,要找得到一模一样的水晶猫,必定也费了不少工夫,也真亏他有心,看来他是诚心向她赔罪吧?
思及此,梁心伦纵使有天大的气,也发不起来了。
算了,就原谅他好了!
含笑收好两只水晶猫,转身正要离开,忽然眼前一道影子闪过,又有人挡住她的去路。
「咦?」
她抬起头,发现是一名漂亮贵气的女孩。那是阙御堂的新女友—周亭陵。
梁心伦几乎忘了他已有新女友,当下眼眸一黯,收到礼物的喜悦,瞬间消失无踪。
「请问,有什么事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已经分手了,为什么还要缠着他?!」周亭陵愤怒得连声音都在颤抖。
「他?」梁心化立即会意过来,赶紧解释道:「不是的,你误会了!不是那样的—」
「我误会了?哈,我怎么可能误会呢?我亲眼看见了,你有够不要脸,勾引御堂,他可是我男朋友耶,你向简直无耻透顶!」
「我没有!」梁心伦连忙否认。「我承认他有来找过我,但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事实上,他只是要我离开这里而已。为了这件事,我们几乎每次碰面都闹得很不愉快……」
「你们如果真的没什么,他干嘛管你在哪里工作?你们分明是藕断丝连!一定是你主动勾引他的,对不对?」
「我真的没有!」
「好,如果你们之音真的没什么,那你离开这里!」
「啊?」
「离开这里,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去。」周亭陵命令道。
怎么又来一个?梁心伦觉得很无奈。
为什么他们动不动就要她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难道在这里工作真有那么糟吗?
「对不起,这点我做不到!我的工作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没办法说离开就离开。」她拒绝答应这无理的要求。
「所以说,你根本无心离开御堂是吗?」
「这跟他没有关系,只是我—」
「够了!你这不知羞耻的女人,反正你就是想留在这,勾引我男朋友对吧?」
周亭陵的妒火与怒气瞬间爆发,泼妇似的用力推打梁心伦。
「不要脸!不要脸的狐狸精!」
「住手!你、你不要这样……请你住手!」
「沦落到这种地方卖艺已经够羞耻了,还妄想抢我的男朋友,你真的有够不要脸!」周亭陵发狠地推她打她,目光一闪,看见她手中珍惜保护的小提琴。
她嘴角勾起一抹凶狠的微笑,趁梁心份不备时一把抢过琴盒,恶狠狠地砸在地上。
「不—」
梁心伦看见这一幕,惊骇得心魂俱裂。
琴是不能重摔的,只要一摔,音箱就毁了,再怎么修补,也挽救不回原来的音色。
虽然有琴盒的保护,但是一把脆弱的琴,根本禁不住不起这样重摔。
那可是她最珍视的宝物啊!
这把小提琴,是她六岁生日时父亲送给她的礼物,已经陪伴了她将近二十年。
对她来说,这把小提琴就像家人一般,每当她伤心失意时,只要看见这把琴,摸摸它、拉拉它,心情就会平静许多。
而今这把琴却毁了。
「这是我的琴,是我过世的爸爸买给我的,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活该!谁教你要抢我男朋友?这是你咎由自取,活该!活该!」
周亭陵不但没有半点悔意,还硬把梁心伦推开,继续用蹬着三吋高跟鞋的脚去踢踹、践踏那把琴。
「不要!不要—」原来就受到重创的小提琴这下更加凄惨,梁心伦心碎地听到琴弦断裂的声音。
「这就是抢人男朋友的下场!今天只是给你一点小教训,没了琴最好,你赶快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周亭陵满意了,扭腰摆臀笑着离去。
梁心伦整个人都失魂了,无力地缓缓跪坐在地上,颤抖的双手打开小提琴的琴盒,当她看见已经破碎变形的小提琴时,心痛得忍不住眼泪直流。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这是爸爸买给我的……是爸爸留给我唯一的宝贝,为什么要摔坏它?」
太多太多的悲伤情绪,一下子蜂拥而至。家里破产、婚约破局、父亲自杀,这些事她不是不难过,只是一直强忍悲痛,而今她连自己唯一仅存的宝物都保不住。
她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她什么都没有了。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梁心伦紧紧抱着琴,发生变故之后,第一次纵容自己放声大哭出来。
「心伦?!」
餐厅的经理听到外头的声音,匆匆赶出来,看见她抱着琴坐在地上痛哭,连忙冲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心伦?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呢?心伦?」
梁心伦什么都无法回答,只能不断摇头,她止不住喉头的哽咽,停不住心头的悲伤。
这一生,她从未如此痛苦难受过。
所有的悲痛,全部化为泪水,不断地倾泄。
不断地倾泄……
第 5 章
阙御堂很快察觉到,一定出了某些事。
首先是那天将礼物送给梁心伦之后,她差没有来电致谢—并不是他在意一句道谢,而是他觉得她不是这样的人。
据他对梁心伦的了解,她是那种收到礼无论如何一定会道谢的人,但她却毫无反应,他才会感到奇怪。
她应该还记得他的电话号码,但却没有传来任何讯息,甚至连一封简短的E-MALL都没有。
原以为她还在生气,所以他又去了一趟绿缇餐厅,在台下用餐等她表演完时,他发出一件奇怪的事。
她换了小提琴。
如果是她最近有了收入,换了台更好的琴,那并不奇怪,问题是她换了琴后,那琴却明显变差了。
小提琴的音色并不好,连他这个自认外行的人都听得出来。
当然她的琴艺还是没变,一样技艺纯熟、情感丰沛,但是因为小提琴的缘故,演奏的精彩度似乎也打了折扣。
因为疑惑,所以在她下场后,他到后台去找她。
「心伦?」
「吓!」一见到他,梁心伦好像受到惊吓似的立刻跳起来。
「怎么了?」阙御堂觉得她的反应很怪异。他有那么可怕吗?
「没、没什么!那天的水晶猫,谢谢你,不好意思最近一直很忙,没时间向你道谢。」
说完,梁心伦低着头,抱着向厂商借来的小提琴,便匆忙要离开。
「你要去哪里?」阙御堂有点不高兴地拦住她。怎么才说两句话,她就急着要离去?
「我还有急事……你、你不要拦着我,还有……以后请别再来了,拜托你!」
梁心伦宛如惊弓之鸟,仓皇地从他身这的缝隙间钻过,头也不回地逃了。
「慢着!梁心伦,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站住—」他恼怒地大吼。
但即使他发怒也拦不住她,她活像见到鬼般,头也不回地跳上出租车,飞快离去。
阙御堂一脸错愕。她跑得那么快,他会吃人是不?他或许脾气不算温和,但几时伤害过她了?
阙御堂心里很生气,但也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她的态度说不上是很厌恶、很排斥,但倒像害怕似的。
她在怕什么?
他望着出租车消失的街道,兀自沉吟着。
片刻后,他也打算离去时,一转身,去看见餐厅的经时站在他身后。
他脸上的表情,说明他什么都看见了。
「就如心伦所说,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吧!」
身为餐厅的经时,他实在不该说出这种话,但是他真的不忍再看梁心伦痛苦难过。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阙御堂阴冷地瞪着他。
他凭什么要他别再来?他打着什么主意?
「你的接近,只是增加心伦的痛苦而已。如果你对她还有一点在乎,就请怜惜她的痛苦,别让她连最后一块立足之地都没有。」经理语重心长地要求。
「说清楚!我的出现,带给她什么痛苦?」阙御堂面色一凛,听出餐厅经理话中有话。
他想,那就是梁心伦突然变成惊弓之鸟,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原因。
「心伦不希望我多说,所以我也不会说,我只能说,希望你放过她,给她一个安静的生存空间吧!」
经理转身走回餐厅里,但阙御堂却更想知道,空间发生了什么事。
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梁心伦才会变得那样惧怕他,他要弄清楚。
绝对要!
他立刻取出行动电话,打给自己的心腹秘书。
「仁钧,立刻去替我调查,梁心伦最近在绿缇餐厅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再小的事我都要知道,马上查清楚。」
收了线,他眼神阴鸶地瞪着漆黑的夜色。
最好不要让他查到有人在背后搞鬼,如果让他查到—
那个人就死定了!
「总经理。」阙御堂开完会刚回到办公室,吕仁钧便捧着文件,面色犹豫地走进来。「什么事?」
阙御堂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淡淡地问。
「关于您吩咐的……梁小姐的事—」
「查出来了?」阙御堂用力放下茶杯,飞快追问:「结果如何?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是的,我们已经查清楚了,但是……」
秘书欲言又止,老板的前未婚妻跟现任女友的战争,说出来不知道老板会有什么反应?
「说清楚!你几时变得这样吞吞吐吐了?!」阙御堂震怒地拍桌喝斥。
「是!」吕仁钧吓了一跳,连忙报告道:「根据我们的调查,最近梁小姐曾经遭受到攻击,不但人受了伤,连她父亲所送、她最珍视的小提琴也被摔坏了。」
「遭受到攻击?!」阙御堂真不敢相信,她虽然已下堂,但好歹曾是他阙御堂的未婚妻,那个攻击她的人是长了多大的胆子?
「是谁有这样的胆子去攻击她?」他怒声质问。
秘书低着头不敢回答。
「仁钧?」阙御堂眯着眼,又喊了声。
秘书的沉默让他察觉到,这个人的来头可能真的不简单。
「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一再逼问,秘书才鼓起勇气轻轻回答:「是……周亭陵小姐。」
砰!
周家的佣人才刚把门打开一条缝,大门就被人猛力撞开,当她看见面色铁青的阙御堂闯入时,当时吓了一跳。
「啊!阙先生——」
佣人还来不及通报,他便推开挡路的佣人大步朝内走去。
「周亭陵!」他一路往内闯去,几名佣人想拦都拦不住。
「周亭陵!你在哪里?马上给我出来!」
「御堂!你来了?」当他到达大厅时,听到骚动的周亭陵下楼来,看见是他开心得不得了,没察觉他脸色很难看,立即快步冲下楼来。
「我正要跟朋友去吃饭逛街呢!幸好你来得早,再晚一步,我就出门了。」周亭陵跑上前,撒娇地挽住他的手臂,但却被他用力甩开。
「你是怎么了?」周亭陵这才发现阙御堂的脸色不对……不只不对,而是非常可怕,那双瞪大的阴险眼眸,好像要将她撕碎似的。
她不觉惊骇地倒退一大步。
交往以来,他对她一向不冷不热,冷淡有礼,而她也习惯了,所以一直以为他的性子就是那样,她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御、御堂……你怎么了?是谁惹你生气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是谁?除了你周大小姐,还有谁呢?问问你自己做了什么!」
「我?」周亭陵立刻联想到自己砸坏梁心伦小提琴的事,但她故意装傻。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好嘛,如果你生我的气我道歉就是了,往后周阙两家的生意,我会让我爸给予最大优惠,你说这样好不好?别生气了啦!」
周亭陵一再撒娇,但阙御堂甩都不甩。
「你知道我生平最厌恶的是什么吗?」他冷冷的眼直勾勾地注视着她,那嫌憎的眼神让她浑身发毛。
「是……是什么?」
「泼妇般吵架闹事的女人。」
「我才不是那样的女人!」周亭陵一听,立刻大声抗议。「都是她不对!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不知羞耻地纠缠你,我也不会那样生气,所以都是她不好呀。你是我的,她凭什么跟我抢?」
对于她激动的言词,阙御堂只冷冷抛出一句:「你以为你是谁?」
「啊?」他过于冷酷的神情,让周亭陵呆愣住。
「你以为自己是谁呢?我娶你了吗?你有什么资格娶跟她吵?」
「但我是你的女朋友啊!」周亭陵委屈地大喊。
「我随时可以甩掉你,你就什么也不是了!」
「御堂,你怎么能这样?!」周亭陵被他的威胁吓得面色发白,但又心有不甘地高喊。
「善妒的女人最令人厌恶!你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嫉妒的嘴脸有多丑陋!」说完,阙御堂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周家。
当然,这段感情也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
他最厌恶吵闹的女人,周亭陵犯了他的大忌,舍弃她,他半点都不心疼。
唯一让他觉得有点遗憾的是——好不容易找到的有力靠山,又得重新再找了!
傍晚,梁心伦刚到餐厅上班,还没进门,远远看见熟悉的身影伫立在前头。
她愣了愣,直觉地转身想要逃离。
「等一下!」
阙御堂见她想逃,立刻追过来喊住她:「你别走!我只是有话想跟你说,说完我马上离开。」
听到他这么说,梁心伦才怯生生地停下脚步,但还是不敢靠近他,惟恐又惹恼他那凶蛮骄纵的女朋友。
他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叹了口气,安抚道:「你不用再害怕,我已经跟周亭陵分手了。」
「唉?」听到他这么说,梁心伦猛然抬头看他,面露惊讶。「分、分手,为什么?」
「我已经知道她找你麻烦的事了,我最讨厌善妒的女人,她不该踩我底限。」
「她也是因为太爱你了,才会……」同为女人,梁心伦虽然对周亭陵的行为也很反感,但还是忍不住替她说话。
「爱?」阙御堂嗤笑一声。「并不是打着爱的名号,就能走遍世界畅行无阻,为爱犯法依然有罪。总之,我和她已经完了,永远也不可能复合,你也不必替她说话了!」
「是吗?」就像她一样。梁心伦黯然苦笑。
她当然也知道,已经分手的恋人,他是绝对不会回头一顾的。
「我有样东西要给你,你等等,我去拿。」阙御堂走向自己停在路旁的车,从车厢里取出一样东西,梁心伦看到那熟悉的外形,双眼立即睁大。
「这是——」
「送给你的小提琴。周亭陵打坏你的琴,就当作是我代替她赔偿你。你若想继续在这里拉琴,就继续拉没关系,我也不阻止你了。」
「可是……」
梁心伦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而阙御堂却不由分说,将琴塞进她怀里。
毕竟是爱琴的人,她其实很心动,忍不住打开琴盒,想瞧瞧里面的琴,但才看一眼立刻发现,这不是一把普通的琴。
因为习琴也爱琴,所以她对小提琴还算有些研究,如果她没看错,这应该是意大利制作的名琴,价值不菲。
「这把琴多少钱?」她立即抬起头追问。
「二十万美金从拍卖会上标到的。」阙御堂实话实说,没瞒她。「很抱歉它不是什么顶级的骨董名琴。」
「你在开什么玩笑?二十万美金,折合台币有六百多万呀!当年我爸给我买的琴再好,顶多也只值一百多万而已,这么贵重的琴我不能收。」她急着想退回那把琴。
「你退还给我,只是平白辜负这把好琴!因为我会将它束之高阁,永远封存。对你来说,它或许是一把无价之宝,但是对我来说,它只是一个没用的物品,放在家里我还嫌占地方。再不然,拆了拿去回收还有点用处。」
「你怎么这样说?」
梁心伦听到他的话简直心疼死了,紧紧抱着那把小提琴不忍放手,惟恐自己一放手,琴就真的被他拿去当废木材回收。
「好琴就是要有让人使用才有价值,你有才华,搭配这把琴相得益彰,这才是它最好的归处。如果你真的不要,那我宁可烧了它,也不要其它人碰它。」
明知道他是在吓她,但梁心伦还是被吓到了。
他是说到做到的人,万一他真的烧了这把琴怎么办?
「收下它吧!」阙御堂沉声低劝道。「就当我补偿对你的亏欠,你不需要觉得自己欠我什么,真正有亏欠的人是我,不是你。」
他一直知道,自己是个无情有可恨的人,负了她很多,但他还是没打算改变自己。
他有自己必须走的道路,不可能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的目标,很遗憾他必须在人生的道路上放弃她,但那也是因为他们人生方向的不同。
或许无情,但也无可奈何。
听他这么说,梁心伦苦涩地一笑,幸好她已经想开了。
爱情还有,伤心也还有,但是她已经能够平静面对。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缅颜收下了。谢谢你!」梁心伦知道再推辞下去也是没完没了,便不再拒绝他。
「谢谢你愿意接受它,以后,你好好照顾自己。」阙御堂轻声吩咐。
「嗯。你也是,别让自己太累。」
梁心伦有些感伤,她知道,他不会再来了。
「我会的。」阙御堂点点头,默默望着她许久,才道:「那我先走了。」
「嗯,晚安。」
「再见。」
道别后,阙御堂立即坐上驾驶座,头也不回地驾车离去。
利落果断,冷心冷情,这就是他的处事方式,连离别时也是如此啊!
呆呆望着街头许久,梁心伦收起感伤,转身步入餐厅。
之后,阙御堂果然没再出现过。隔了一阵子,梁心伦从报章杂志上得知,他又有了新女友,对象是华洋海运的千金孙玉露。
梁心伦人的孙玉露,她也是学音乐的人,只不过孙玉露专攻钢琴,而她是小提琴。
孙家的家世自然是不用说,孙正铭主掌华洋海运的大权,而孙玉露本人则是位爱好音乐、知书达理、温婉大方的女性。
从照片中看来,两人也确实郎才女貌,梁心伦还是忍不住心痛,但也真心地祝福他们。
而这时候,她的人生也出现了巨大的变动——那就是她要加入交响乐团了。
大约是从一个月前开始吧,餐厅出现了一位陌生的客人,每天都来听她演奏小提琴,久了自然变成固定的熟客,但是他们从未交谈过。
然后某天,他突然找上她,一开口就语出惊人地邀请她加入他们的交响乐团。
原来他正是「爱悦基金会交响乐团」的指挥兼团长。
他说他一直在寻找一位好的提琴手,但一直未能如愿,后来听闻绿缇餐厅有位很棒的提琴手,所以特地过来看看,一听之下果真不同凡响。
连续到场聆听了一个月之后,他主动找上她。
「你愿意加入我们乐团吗?」
「钦?」
「加入我们的交响乐团,和我们一起表演。」
「交响乐团?」
一开始,梁心伦很犹豫。
毕竟餐厅的表演与交响乐团是截然不同的,餐厅的演奏是个人的演出,但交响乐团却是讲究团体精神的地方,她不晓得自己能不能胜任。
再说她对自己的琴艺还不是那么有信心,加入交响乐团对她来说,是很大的挑战。
但乐团的陆团长一直很有耐心地鼓励、力邀,最后她终于被他的诚意感动,答应加入乐团。
当然,餐厅的工作势必无法再继续。所以她向经理提出辞呈。
想到要离开工作了半年的地方,她还真有点舍不得,有不少人是为了她的演奏而专程来用餐的,她一直很感动。
「心伦。」
今天是她在餐厅工作的最后一天,明天之后,她即将到乐团赴任。
餐厅经理送她到门口,脸上满是依依不舍的神情。
「经理,这段时间真的非常谢谢你的照顾,希望你将来有空能够来欣赏乐团的演出。」梁心伦笑着邀请道。
「嗯,我会的。我……其实我……」经理不敢开口,张着嘴欲言又止。
「嗯?」梁心伦眨着眼看着他。
经理几番犹豫,最后当他下定决心,想要表白自己对梁心伦的好感时,来接她的人已经到了。
「心伦!」丁凯彦的跑车停在餐厅门前,爽朗地喊道。
「凯彦?我得走了,经理,谢谢你,再见!」梁心伦提着心爱的小提琴,朝丁凯彦跑去。
「啊,再……再见。」经理只能含泪挥手送别,懊悔自己的懦弱。
很多时候,错过了一次,机会就再也不会降临了。
丁凯彦接了梁心伦之后,请她去吃宵夜。
小小的餐馆里,梁心伦吹凉热热的粥,小口小口秀气地喝着,丁凯彦不知为何突然停下手中的筷子,直勾勾地凝视她许久,直到她察觉异样的注视目光,疑惑地抬起头来。
「怎么了吗?是不是我脸上沾到什么了?」
她紧张地用手抚摩自己的嘴角和脸颊。
丁凯彦笑了。「没事,你脸上没沾到东西,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梁心伦好奇地问。
「你还爱着阙御堂吗?」
梁心伦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我不知道。应该……是吧!」她只是尽量不让自己想他,至于爱不爱他——她想,应该还是爱的。
否则,看见他出现,她不会暗自欣喜有暗自伤怀,当他身旁出现的伴侣时,她也不会感觉心口一阵强烈的刺痛。
「是吗?」丁凯彦神情感伤地苦笑。
即使阙御堂伤她这么深,她还是无法忘记他吗?
「没关系,才半年而已嘛。等到时间久了,或是他结婚了,你应该就能够完全忘记他了吧?」他打起精神道。
「是啊……」她也这么希望。
「心伦,你知道我一直对你……对你……」
「我知道。」梁心伦点点头,没有假装不知情。
他对她的好、对她的关怀,她一直铭感于心。
「但是,我只把你当成哥哥,并没有……」
「我晓得!」丁凯彦激动地说:「我知道你只把我当成哥哥,原本我也认为这样就好,所以才会看着你被阙御堂伤害。现在我不希望永远只是你的哥哥,我想要好好照顾你,永远地保护你,希望你给我照顾你的机会。」
「凯彦……」
「好吗?」丁凯彦急切地问。
「凯彦,我现在没办法给你答复,我的心情还没平静下来,况且我还没完全忘记他,如果我在心里还有别人的情况下,答应与你交往,那对你很不公平,所以请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梁心伦柔声道。
「好,我会给你时间。」丁凯彦只能苦笑。
他当然只能给她时间,不然还能怎么办?她总像团云,柔软温和,但却难以捉摸。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十分沮丧的预感。
他终究还是得不到她的。
第 6 章
「各位,这是梁心伦小姐,她将从今日起加入我们乐团。」
初到爱悦基金会交响乐团的第一天,陆团长将她介绍给乐团其它的团员。
「大家好!从今天开始,我们将一起练习、一起演出,希望以后大家能够好好相处,以音乐共同交流,一同演奏出全世界最美好的乐章。」
梁心伦诚挚地说完,微笑着向大家鞠躬行礼。
周遭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现场的反应不怎么热络,大家看她的眼神更奇怪,好像她是擅自闯入的陌生人。
梁心伦有些尴尬,心里也觉得奇怪。
是大家不善于与新朋友交际,还是本来就有艺术家特有的怪脾气?还是……有其它她不晓得的原因?
陆团长接着又说:「还有另一件事要宣布,就是往后乐团的首席就由心伦来担任,大家好好培养默契,互相配合。」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团长,不公平!」立刻有人出声抗议:「论资历、论技巧,沛瑞都比她强,首席小提琴手应该是沛瑞,为什么是她?」
大家的目光落在一名瘦高的女子身上,梁心伦心想,她应该就是大家口中的沛瑞。
「沛瑞确实是个很优秀的小提琴手,但心伦有其他沛瑞所没有的优点,她的加入,将会为我们乐团带来新的气象。」
大家显然无法接受陆团长的解释,现场仍不断响起不平的窃窃私语声。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大家先休息十分钟,稍后开始今天的练习。」
陆团长离开后,大家立即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打量的视线纷纷扫向梁心伦,像火焰般灼人的目光,好像要将她瞪穿。
梁心伦被瞧得浑身不自在,尴尬地对大家笑笑,随即转身离开,追着陆团长的脚步而去。
「陆团长?」
她看见他走进办公室,便停在门外轻喊。
「是心伦吗?进来吧!」
等她走进来,他立刻问:「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刚才……」
「你想问大家的反应是吗?」陆团长点了根烟,道:「你别太在意,他们只是一时还不习惯由新人担任首席的位置,等大家适应了,就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
「但是……我只是刚加入的新人,而且丝毫没有交响乐团的演奏经验,一入团就让我担任首席小提琴手的重要职务,是不是有点不恰当?」
连梁心伦都怕毫无经验的自己会无法胜任,也难怪大家心里不平。
「那是大家不了解你的音乐水平,当他们了解之后,就会明白我的决定是正确的。至于你,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该相信我,我从来不会看错人,你正是我们乐团最合适的首席小提琴手人选。」
「可是我……」她还是觉得很不安。
「放心吧!不要还没尝试就先否定自己,除非你完全没有努力的上进心,否则将来你的表现,连你自己都会大吃一惊。」
「是吗?」梁心伦顿时觉得很惭愧,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能够如此信任她,而她却不能相信自己。
「对不起,我不会再问这种问题了,我会好好努力的。」
「你能明白就好,你是我们乐团未来的希望,我们不能失去你,好好努力!」
「我会的。」梁心伦胸口和眼眶都在发热,除了努力之外,她还能怎么回报他呢?
「那你先去休息吧,等会儿马上开始第一次的练习。」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
梁心伦心想他可能还有事要忙,微微鞠了个躬,便赶忙退出他的办公室。
她走后,陆团长沉思了会儿,捻熄香烟,拿起桌上的电话,拨出一个号码。
没多久,电话通了。
「您好。我是爱悦基金会交响乐团的陆团长,我已经依照约定,让梁心伦加入乐团了。」陆团长报告道。
「很好。那么我也会依照约定,资助乐团的一切开销。」电话那头的人道。
「谢谢您。」陆团长低声道谢。
「至于梁心伦……我想不用我多吩咐,你也应该知道往后该怎么做吧?」
「是的,我会多多照应她的。资金的事,就烦请您多多帮助了。」
「你果然是聪明人。资金的事你不必担心,我说到做到,有其它问题随时通知我。」
挂断电话后,陆团长在办公室又坐了会儿,才起身朝练习室走去。
而在他开门之前,有道慌张的人影,急急忙忙溜向安全门,以避免被他发现。
等他离开后,那人才走出来,怔怔望着他的背影。
原来如此……
「好了,现在开始练习!」
陆团长走进练习室,击掌要大家集合。
还在交头接耳的团员这才停止交谈,不情不愿地走向前头,看得出来是有许多不满。
但陆团长好像毫无所觉,径自分配位置以及交代注意事项。
「今天要练习的是贝多芬A大调第七号交响曲第一乐章,大家各就各位。」
团员们虽然对于团长的决定有所不满,但在这时候还是很敬业地立即就定位,摆好演奏的架势。
梁心伦因为是第一次加入排练,不知道该站哪里才好,显得有些手忙脚乱,陆团长便把她带到最前方的位置。
当然这又引发大家不满的情绪,四周再度响起窃窃私语声。
「你们好,请多多指教。」她站定位后,朝左右两边的团员微笑。
但他们冷哼了声,各自把头撇开。
梁心伦有点难过,不过想到刚才团长的鼓励,她决定忽视这些不友善的对待,专心拉好自己的琴。
「心伦,你初来乍到,大家还不了解你的琴艺,你先拉一首曲子给大家听。」陆团长忽然道。
「啊?现在吗?」突然被点名,梁心伦愣了一下。
「对,什么曲子都行,你可以拉自己最喜欢的曲子,让大家了解一下你的音乐水平。」
陆团长说完,周遭那些不友善的注视,顿时变成看好戏的目光。
他们讪笑的眼神好像在说:我们倒要看看你多有本事!
「啊……好。」
知道大家绝对会以更严苛的便准来审核她,梁心伦紧张得手心开始出汗,但她不愿就此被打倒。
要是她在这一刻失误,往后更别想扭转大家对她的负面印象,所以她很谨慎地选择曲目。
想了想,她选了自己最喜爱的曲子——圣桑的天鹅。
这是当初她与阙御堂的定情曲,一直是她非常喜爱的曲子,也经常练习演奏,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它。
她深吸口气,将小提琴架在肩上,闭上眼,回想与阙御堂相识的那一晚,不由得露出甜甜的微笑,以当时的心情,虔诚地拉动琴弦。
当她拉出第一道旋律时,那些目光里还充满讪笑,但是当她拉到第二小节时,有些目光变了,从不屑、耻笑转变成为惊讶。
到了第三小节时,几乎所有注视她的目光都充满讶异与不信,等到她将曲子拉完,全场突然一片寂静。
没人拍手但也没人嘲笑,大家都呆呆看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拉得不好,请大家见谅。」
梁心伦认为一定是她演奏得很糟,大家才会有这种反应,顿时尴尬地低下头。
这时,第一道掌声响起,陆团长大声鼓掌喝彩。「表现得非常好,心伦!」
他转向众人,一一审视大家的目光,原本不满的眼眸,此刻全都回避他的眼神,因为羞愧而不敢直视他。
「相信大家应该都已经了解,为什么我会指定心伦担任首席小提琴手的位置。好了,选择开始练习七号交响曲……」
接着正式开始今天的练习。
练习结束后,大伙儿还是没有多理会梁心伦,仿佛她不存在似的,各自说笑着离开了。
当梁心伦到置物柜去拿包包准备回家时,有个人缓缓靠近她。「你的琴艺很好。」
「咦?」
他转头一看,是刚才练习时坐在她旁边的女孩,也是小提琴手。
「你拉得很好,我很佩服。」那女孩道。
这是乐团里除了陆团长之外,第一个开口跟她说话的人,梁心伦非常高兴。"没、没有啦。大家才真的很棒,交响乐的团员果然完全不一样。「那女孩笑了。」我叫杜和雅,希望以后我们能够和平相处,互相切磋琴艺。」「我也是。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成为好朋友的。」「那么,明天见。」杜和雅又对她笑了笑,才转身离开。梁心伦望着她的背影,逐渐露出笑容。终于,交到第一个朋友了!
乐团真的太棒了,这里有许多爱好音乐的朋友,她希望能够一直留在这里,和大家一起练习、共同演出。她真的真的这么希望!
一开始加入乐团时,只有杜和雅一个人会来找她说话。接着出现第二个,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找她说话……
大概是感受到她的真诚与和善,也折服于她的琴艺,原本排斥她的团员,慢慢地会主动与她攀谈,甚至大家在练习结束后,也会邀她一块去吃东西。
加入乐团半个月了,现在已经不再有人公开排斥她,虽然完全不理她、不跟她说话的还是大有人在,但是气氛已经比她刚来的第一天好太多了。终于慢慢融入乐团里,成为大家真正的伙伴,她比什么都开心,也很珍惜这难得的机会,努力求进步、求表现,让大家更认同她。
但是,在她进入乐团的第三个礼拜,却发生一件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事,让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笨的笨蛋,竟被人如此戏耍欺骗!
这天的休息时间,梁心伦从洗手间走出来,正巧看见陆团长从前走过,「啊,陆……」她心想自己有好一阵子没跟他私下聊聊了,便想叫住他,稍微聊一聊。但他完全没听见,继续向偏僻的楼梯间走去。「陆团长……」不知情的她跟了过去,才讶然发现有人在楼梯间等他。她赶紧将身体缩回墙后,免得被他们发现,以为她故意跟踪偷听。还是趁着没有被发现前快走吧!
她这么想着,举步正想离开时,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你到底为什么要让梁心伦担任首席小提琴手?」这声音是……梁心伦觉得那声音很耳熟,悄悄探出头一看是卢沛瑞!直到现在,她还不曾跟她说过一句话。「理由我已经解释过很多遍了。」陆团长有点烦躁地道。
「但我没办法认同!论乐团的资历,我比她深,论技巧我也不比她差,况且我还是你的女朋友,你却偏偏提拔她,教我怎么能平衡?!」哇,原来她早陆团长的女朋友?梁心伦睁大眼睛。他们是为了她吵架?梁心伦顿满心歉疚,但她真的不是有意的。「我自有我的道理。」陆团长有些无奈地说。
「我知道你所谓的道理是什么,因为你收了人家的钱,是吧?」卢沛瑞高声质问。「你在胡说什么?!你从哪听来的?」陆团长一脸紧张地大叫。陆团长收人家的钱?!梁心伦也吓一跳。怎么回事啊?因为想知道真相,所以原本该走的她,忍不住又继续听下去。
「不用瞒我了,我听到你和别人说电话!我是不知道你打电话给谁,但是我知道他损款给乐团,而你则安排梁心伦进入我们乐团。」「你……你怎么可耻可以偷听呢!」陆团长无奈又苦恼地道:「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呢?我也不愿意如此啊,但若是再无赞助者,我们乐团就要被近解散了,我能有其它选择吗?如果是你,你忍心看我们乐团分崩离析吗?」
「所以说,真的有人拿钱买走我的位置?这是你们和利益交换吗?」
「你别乱说话,事情不是那样的!」
「乐团里谁都知道,首席的位置本该是我的,而梁心伦一来,竟莫名其妙夺走属于我的位置,原来是因为如此啊。」卢沛瑞嘲讽地冷笑。「你别再胡说了!我说过,不是那样的。」
「不是那样,是怎么样呢?你说啊。」「这……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我偏要你说!我告诉我我要知道……」
他们还在争论不休,而梁心伦已经难过到听不下去了。她浑浑噩噩地走开,难以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事实。原来她能够加入乐团而且还是首席的位置,不是因为她有实力,更不是因为运气好,而是有人暗地里花钱买通的。是谁?是谁会这么做?
「是他!」根本不需要深思,她也猜得出谁是莫后的那只黑手。唯有他,才有如此龙厚的资金,也唯有他,才有这种左右他人的霸气与本事。
她伤心透顶,觉得羞辱到了极点。她在餐厅里演奏,真的让他如此丢脸吗?机关算尽,不择手段,就是要逼她离开餐厅,而今甚至用钱买通陆团长,诱惑她辞掉工作加入乐团。不知情的自己,是那么高兴地加入乐团,满心以为自己的琴艺受到肯定,没想到……一切全是假的!这些都是他的计谋,都是他为了自己的私心,用金钱设下的大圈套!
梁心伦觉得很荒谬,怎么有人为了怕丢面子而这样算计别人?她实在很想笑,但泪水却像断线的珍珠,莫名其妙不断地往下流,怎么都停不住。她想用手去挡,但去挡不住,泪水把她的脸膀都浸湿了。「笨蛋……」她用手抹去泪水,语调哽咽地骂自己。「我真是个笨蛋!为什么还爱他呢?我为什么还爱他呢?真是笨啊……」
第 7 章
快到下班时刻了,阙御堂还在办公室里忙得不可开交。他刚挂上与国外客户的电话,拿起文件要批阅,负责内务联络的女秘书便打内线进来询问:「总经理,梁心伦小姐来访,但没有事先预约,请问您要见她吗?」梁心伦?阙御堂没料到她会来,愣了愣,很快回复道:「请她进来!」「是」秘书挂断电话后,阙御堂望着电话机出神。她怎么会突然过来呢?按理说,她应该是不会再到他这儿来的,今天为什么突然来了?难道是……
「总经理,梁心伦小姐到了。」
女秘书将人带进他的办公室。「嗯,你先下去吧,短时间内我不见其它客户,有事你先让仁钧替我处理。」
「是的」女秘书很快退下。
阙御堂起身走前方,紧窄的臀倚着办公桌,定定打量这个原本该消失在他生命的女儿。今天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刺绣亚麻无袖上衣,搭配一条现下流行的民族风花色长裙,脸薄施脂粉,气质清新,但掩不住苍白的气色。她神色看起来不是很好。他心想。
「我没想到你会来。」阙御堂扯着嘴角一笑,故作镇定地道。
「我自己也没想到!」梁心伦僵硬平板的回答,让阙御堂挑起了眉。
「怎么了吗?发生了什么事?」他隐约猜到她可能发现了什么,但还是继续装傻
「我来,是想请教你一个问题。;」见他还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梁心伦更难受了。
「什么事?」
「你就是爱悦基金会交响乐团的幕后赞助者,对吗?」阙御堂没想到她会直截了当地问,愣了愣,僵笑道:「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
「我都已经知道了,你不必再骗我了!你以资助爱悦基金会交响乐团为条件,要他们扫墓我入团,对吗?」确实,她没说错,阙御堂无法否认。他有些恼怒夫子没打算让她知道的。
「是谁说的?陆团长?」
「不关他的事,这件事是我自己调查出来的,如果不是我查了,我根本不会知道,你用钱替我买下了乐团首席的位置!」
「你在说什么?」阙御堂倏然拧起剑眉。
「不是吗?你以金援为条件,替我疏通管道让我入团,还逼近他们将首席小提琴手的位置让给我。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只因为你认为我在餐厅里拉小提琴让你颜面尽失,就使出这种计谋把我骗到乐团吗?」
「骗?!你是这样认为的?」阙御堂沉下脸,怒声质问。
「是的,我的感受就是那样!对我而言,这一切全是个残酷的骗局,一个丑陋的利益输送,践踏我自尊的大骗局!我不会再受骗,我要离开乐团!」
「你说什么?你要离开乐团?」阙御堂紧张地瞪大眼。他那么紧张,大概是怕她又回餐厅拉琴让他丢脸吧,梁心伦顿时有种报复的快感。但她累了,不想再跟他缠斗下去了。
「没错!我要离开乐团,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也不会再回餐厅工作,这样你应该可以安心了,请你放过我,从今以后离我远一点。」她转身想走,但被震怒的阙御堂一把拉住。
「为什么要将我想得那么可恶?为什么你不会认为我是真心想要帮助你?」为什么要一口咬定,妄下定论,把他当作十恶不赦的大坏人?」
「因为,我不需要这种用尽心机的帮助!无论你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都不需要。你不会了解,一个真心爱好音乐的人,被人用钱买卖是什么样的感受?那不是荣耀,而是羞辱!总之,我会马上离开乐团,我心意已决。」乐团,她是绝对不要再回去了!说完,她转身就走。
「慢着!」阙御堂猛力拉住她。他快气炸了,她自己胡思乱想一堆,为什么不听听他怎么说?
「你拦我也没有用,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回去的!」梁心伦倔强地别开头。
「你可知道我为了让你进入乐团,花费了多少心思?你一句骗局就将我的好意付诸东流,你说我践踏你的自尊,你又何偿不是在践踏我的善意!」
「你所谓的‘善意’,我不需要,拜托你好心点,饶过我吧!」说完,她用力拂开他的手,转身跑离。「你--给我站住!」
她才不「站」起来呢!梁心伦故意跑得更快。
见她压根不甩他,头也不回的!往外冲,阙御堂真是气炸了。这个顽固的女人,存心气死他吗?
他抓起外套,立即追了上去。「呀,梁小-,总经理-」
秘书先是看见一道纤丽的身影自眼前奔过,还来不及反应,接着又来一个,而且还是她的顶头上司。
「我今天提早离开,有事明天向我报告」
「啊,是。。。。。。」
秘书错愕的看着自家老板的身影,快速闪过长廊。
经过短暂的追逐战,阙御堂终于在电梯前抓住梁心伦。
「梁?心?伦!」
阙御堂咬牙切齿,阴沉沉的冷笑。「终于被我逮住了!」
「你。。。。。。想怎样?」
梁心伦知道他不会伤害她,但是他现在的笑容好狰狞,他笑得比哭还可怕。
「我不会伤害你,只想和你好好谈谈!」
阙御堂不容拒绝地扯住他纤细的手腕,反身走回电梯,按下通往地下停车场的按钮。
「你要带我去哪儿?」
电梯很快就到达了地下停车场的楼层,门一打开,梁心伦发现是停车场,立刻紧张地问。
「找个好地方谈谈。」
说完,他从口袋里取出汽车钥匙,开启车门,示意她上车。
车子驾上下班车潮拥挤的道路,驾向梁心伦未知的地方,一路上没开口说话,因为他还在调整自己的怒气。
要是现在开口,他怕自己被她的固执气的动手打死她。
车子一路驶到离市中心有短距离的河堤地,只有在这里,她才不会乱跑。
阙御堂找了个停车格停进去,梁心伦现行下车,转头眺望这片规划过的河滨公园。
黄昏的河堤,别有一番罗曼蒂克的气氛。
只可惜此刻她只想吵架,没有那种谈情说爱的闲情逸致,再说-他们现在也不是那种关系!
思及此,许多不满的情绪都涌现出来了,她也不等他,赌气地转头朝河堤道路的另一头走去。
但阙御堂当然不可能就此放过她,几个大步,他很快就跟上去了。
两人沉默地走了好久,他先打破沉默
「心伦,我们得好好谈一谈。」
「我不想和你谈!」她生气的别过头,冷硬拒绝。
「别使小性子,文明人最重视沟通了不是吗?」
「你是文明人吗?」她嘲讽的笑了。
不能怪刻薄,打从分手至今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哪一样符合文明人的标准。
「我当然是!而我也期望你是,能不能冷静一下,好好地听我说?」
他按住她的肩,强迫她停下脚步面对他。
「我无法冷静!」
一见到曾让自己深深迷恋的黑色瞳眸,梁心伦又开始按捺不住激动。她挥动他的手,愤怒地道:「你永远不会知道,你伤我有多深!无论如何,我不会再回乐团了,不管你怎么说都一样。」
任何人那样对她,她或许都不会如此生气,但唯独他-唯独他-
她合上眼皮,再睁眼时,眼里已是泪雾朦胧。
「你-」
她的泪让他觉得自己像混蛋,一抹说不出的疼揪在心口,让阙御堂难受极了。
「你一定要这么顽固吗?好好听我说行不行?!」她的顽固也让他很气愤,好想猛力摇醒她那颗不知变通的小脑袋。
「我没有任何要侮辱你的意思!以资助乐团为条件,要他们网罗你入团,也不是为了骗你离开餐厅。」
「如果不是,那是为了什么?」她一个字都不相信。
「你一直认为,我是因为自己的私利才这么做,为什么没想到,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
「为了我?」真荒谬!「为了我什么?」
「你是个有才华的音乐家,埋没在餐厅里不觉得可惜吗?如果能够加入乐团,公开演出,让更多人聆听你的音乐,不是很好吗?难道你打算一辈子在餐厅里卖艺维生吗?」
「我-」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认为加入乐团对你比较好,不是为了要逼你离开餐厅。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但我-还是关心你的。」
他自嘲一笑道:「或许你很难相信我,但我说的是真心话。就因为分手了,我无法再继续照顾你,才希望你有更好的发展,将来才能够照顾自己,不至于穷困潦倒,让我担心。真要说我有私心,这就是我的私心。对你的亏欠,是我心里一辈子都难以抚平的缺口。」
是迟来的良心,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不是过去那荒唐的自尊与面子。
如果是以前的他,绝对不会有这样复杂的感觉。
无预警地解除婚约,冷眼旁观她家破产,父亲自杀,他也未曾有过太多愧疚,只觉得那是最恰当的决定。
但诡异的是,分手之后,他好像才开始真正认识她。
现在的她,比以前交往时更令他怜惜,心疼,他无法置之不理。
要他眼睁睁看她潦倒困苦不管,他做不到,只能想办法帮助她。
「用那样的方式让你加入乐团,或许不是很恰当,但那是我对你的善意,我没有要羞辱你的意思,你能不能信我一次,接受我的好意?」他语气沉重地央求。
梁心伦望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我愿意相信你是好意。」不知为什么,她相信他。她想他并没有说谎,他真的是为了她,才用那样的方法让她入团。
但-
「我相信你,也谢谢你这样替我着想,但是我没办法接受!」她注视着他,语气柔和,但语意坚决。
「再怎么说,利用金钱与权势得来的地位,我怎么也无法坦然接受,我宁可一辈子辛苦地在餐厅拉琴,也不愿意靠着关系加入乐团,甚至霸占首席的位置。这是我身为音乐人的尊严,你懂吗?」
看出她不会再改变心意,阙御堂叹了口气,不再勉强她。
「我明白了!如果你真的无法接受,那就离开吧,我不会再强迫你任何事。」
霸道的他已经慢慢学会尊重她,倾听她的声音,而不是一味地逼迫,要挟。
「谢谢你。啊,还有-」她突然想到一件事,紧张地拜托道:「陆团长还有大家,都是很出色的音乐家,能不能请你不要撤回资金,继续帮助他们好吗?他们真的都很优秀,乐团就此解散太可惜了!」
见她不担心自己的将来,反而替人操心,阙御堂很无奈,但也拿她没办法。
「我知道了。这笔资金我不会撤回,我会拨一笔款项替乐团成立信托基金,以后乐团的运作将不会再受影响。」
「谢谢你!」
「你不必道谢,反正捐赠给基金会的款项可以抵稅,再说这对阙氏的形象也有提升的效果,对阙氏而言,只有好处没有损失。」
听到这番精明的话,梁心伦不禁露出苦笑。
真不愧是他的作风,对他没有好处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但这样也好,这样她就不欠他什么了。
「咦,我们好像越走越远了。」
她回过神,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走到很偏远的地方。距离刚才停车的河堤公园有好长一段距离了,放眼望去全无人影,而且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除了几盏路灯透出朦胧的光线之外,四周一片漆黑。
「嗯,我们回去吧!」
阙御堂看看四周,点点头,两人便往回走。
走没多久,阙御堂发现前头走来三个人。
从那些人的衣着与走路的样子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角色,一种不好的直觉涌上心头。
「我们走快点!」
他不由分说,拉起梁心伦的手加快脚步,想赶快走到有人的地方。
「为什么?你-」梁心伦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就被他拉着只往前走。
但是道路只有一条,即使他加快脚步,依然避不开那些迎面走来的人。
阙御堂刻意靠着路旁走,但发现他们依然笔直地朝他们走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描紧手心,神情紧绷,希望自己会错意。但-
「不错嘛,来散步还带妞,挺逍遥的嘛!」
他的直觉没有错,他们果真直直地挡在他们面前,看来像三名混混的领头,咧开邪恶的笑容,上下打量着他们。
「哇!老大,这家伙看起来超有钱的样子耶!」有名混混发现阙御堂西装笔挺,好像在路上踢到黄金一样,眼中迸出惊喜。
另外一个则一脸淫秽地直盯着梁心伦。
梁心伦被他瞧得浑身发抖,害怕地缩到阙御堂身后躲着。
「你们想做什么?」阙御堂板着脸质问,希望他们识相点快走。
「做什么?看你们这么甜蜜,我们这几个王老五当然也想沾沾光,抽点恋爱税啊。」
「你们拦路抢劫,不怕我报警吗?」阙御堂悄悄将手探进口袋里,握住手机。
「报警?哈哈!等警察来,我们都已经逃到天涯海角,而你们-应该已经躺在地上,变成两具冷冰冰的尸体了吧?」
为首的混混突然亮出锋利的小刀,凶恶地指着阙御堂。「把口袋里的手机交出来,否则我先那你开刀。」
见到刀,阙御堂仿佛跌进时光隧道,脸色瞬间刷白,身体好像被灌了浆一样,紧绷僵硬得完全无法动弹。
这情景。。。。。。好像。。。。。。
真的好像。。。。。。
「喂!叫你把手机拿出来,你给我装死吗?」混混威胁地举高刀子。
「御堂?你怎么了?快把手机给他呀!」
利刃已经逼近了,他还是僵立不动,梁心伦急坏了,怕他们伤害他,赶紧将手探进他的口袋里,想替他把手机拿出来。
他把手机抓得很牢,她边求他放手,一边从他僵硬发冷的指间取下手机,匆忙交给那些人。
「你也是!」那人将刀锋转向她,梁心伦没有选择,赶快把自己的手机也拿出来交给他们。
「还有钱包!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通通拿出来!」
梁心伦又立刻拿出钱包,取下项链,耳环,交到他们手上。只希望他们拿了钱财,赶快离开。
花钱消灾,任何聪明人都知道,不该在这时候跟一群眼中只有钱财没有法纪的恶徒搏命。
但阙御堂还是僵立不动,事实上,他好像灵魂出窍般,对周遭的事完全没有反应,面色白得吓人,双眼也失去焦距,身体还隐隐颤抖着。
「御堂,你还好吗?振作一点啊!」这样的他让梁心伦很担心,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失魂落魄。
这不单单只是害怕而已,好像有什么更令他恐惧的东西,让他完全失常。
「还有你--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果然,那混混在下一秒将刀转回阙御堂面前。「快点!」
「御堂,快点给他们啊!」他继续发愣,梁心伦急忙催促道,担心他们伤害他,
但他还是动也不动,置若罔闻,为首的混混不爽了。
「你给老子装傻啊!」他怒吼着,抡起刀就要过去。
「不!不是的!」梁心伦急忙挡在他面前,替他解释:「他只是吓坏了,他没有不配合!我替他拿出来给你们,你们别伤害他。」
为了不让他受到伤害,她再度把手伸进他的口袋搜索,拿出他放在裤子后袋的皮包,并且拔下他的手表。
「值钱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请别伤害我们,放我们走好吗?」梁心伦把钱包和手表交给他们,压低姿态央求道。
「哇!你们看看这只表-啧啧,这只表要不少钱吧?」一名混混接过东西,当场咋舌。
他们虽是混混,但是因为「职业」关系,对高价产品也有些了解,这牌子的表价格向来没有低于百万元。
「起码三百万。」为首的混混瞥了一眼,嘴角冷冷地勾起。「看来你家里好像有点钱嘛,我看干脆绑架你,跟你家人多要点赎金好了。」
绑架?赎金?
混混大笑着说完,阙御堂的身体很明显震了一下。
梁心伦不知道原因,但是他的脸色好像更苍白了。
第 8 章
「钦,老大,这女人很漂亮耶,你不想放松一下吗?」
好色的混混从刚才就一直猛盯着梁心伦,垂涎的口水早已淌了满地。
为首的混混拿光了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这才注意到梁心伦。
「是挺漂亮的,不输女明星嘛!反正没人会来这里,玩一玩也好。」为首的混混脸上也露出淫笑。
梁心伦发现他们正打着下流的主意,恐惧地猛摇头。
「不要!不要这样,你们要钱,我们已经给你们钱了,你们不可以再这样!」
「哈哈!我们答应过你了吗?就算答应了又怎样?老子玩你是你的荣幸耶!」他无耻地纵声大笑。
面对这一切,阙御堂还是毫无反应,依然处于失神的状态。
「不--」梁心伦转身想逃开,但是对方一个箭步就抓住她。
明白自己彻底孤立无援的她,害怕得哭了出来,再也克制不住地放声尖叫。
「不要!不要不要--」
她的哭喊声像一记响雷,打醒了一直处于失魂状态的阙御堂。
他神智恢复清醒后,发现三名混混围着梁心伦,调笑着拉扯她的衣服。
卑劣无耻的念头不可言喻。
顿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像巨浪般冲向他的心口。
愤怒战胜了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恐惧,他可以让自己受伤害,但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
三名混混完全当他是活死人,所以当他一脚狠狠踢掉正伸向梁心伦的魔爪时,他们全都震惊得跳了起来。
「是谁-呃啊!」
一记虎虎生风的狠拳打歪一名混混的脸,让他飞了出去,他原本塞在口袋里的手机飞了出去,掉落在草丛里。
梁心伦趁着一团混乱,赶紧钻进草丛里去找,已找到马上捡起来打电话报警。
「你想做什么?」一名混混发现她正在拨打手机,嘶吼着冲过来要抢夺手机,但是下一秒,他被人一脚踢开。
「不要紧吧?」阙御堂赶过来,将她护在身后。
「嗯,不要紧了。」她好高兴,他能够恢复原来的样子就好。
「我已经报警了,如果你们不想被警察抓去坐牢的话,最好快走!」梁心伦鼓起勇气高声嚷道。
「你这臭女人-」
为首的混混像冲过来教训她,但是他的伙伴拉住他。
「老大,我看她真的报警了,我们再不快走,等一下就会被抓啦!」他们只想要钱,不想坐牢啊。
这些混混也没想到会惹上一个有功夫底子的狠角色,在这么缠斗下去,他也讨不到便宜,还是走为上策。
「哼!」他万般不甘地用力哼了声,带着两名喽啰,飞快夹着尾巴逃了。
他们刚逃不久,梁心伦他们就听到远处传来响亮的警笛声。
「警方应该能抓到他们吧?」梁心伦担心地问。
这种人要是还让他们逍遥法外,会是多么可怕的事啊!
「河堤处空旷,他们要逃没有多大机会,很快会被抓到的。」阙御堂回答。
「那就好。」梁心伦捣着胸口,安心了。
阙御堂扶着额头,脚步颠了下。方才受到太大刺激,后来又力气用尽,现在他整个人完全虚脱了。
「御堂,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梁心伦急忙扶着他的身体,惊慌地大喊。
「不要紧-」但是才说着,他又晃了一下。
「御堂!不行,你要找个地方休息。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是很远,先到我那里去躺一会儿,不然就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他立刻反对,他不喜欢那地方。
「好,那就去我那里。」
这时候,梁心伦什么都依他。
梁心伦目前住在市郊的一栋单身出租公寓,十几坪左右的空间除了厨房卫浴之外,还隔出一房一厅的隔间。
房子整体来说还算不错,家具不多,所以不显得拥挤,没有精致华丽的摆设,但是别具巧思的布置让房子彰显出主人的个性与品味。
阙御堂脱了鞋,跨进屋内,打量着室内的装潢。
「跟你想象得不太一样吧?我过得其实不是那么糟,对不对?」
看出他眼中并无轻蔑或批判,她才敢看玩笑这么说道。
「唔。」他不是很有力气地点头。
「啊,你人不舒服,先过来这里坐,我去替你准备一杯热饮。」他脸色还是很苍白,不能让他站太久。
梁心伦将他拉到沙发前让他坐下,自己随即到厨房去了。
阙御堂坐在客厅的双人沙发了,怔怔打量四周,不经意看见旁边的小茶几上,摆弄着她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
真是此情只待成追忆,这情景是永远不可能再出现了。
这是,他好像才开始内疚,自己当初做了什么。
如果现在让他选择,他虽还是无法将阙氏的资金砸进去拯救梁静波,但至少可以试着尽力帮忙,或许梁静波就不会走上绝路。
梁心伦端着刚泡好的热饮出来,正巧看到他的视线直盯着她放在茶几上的全家福照片。
她淡淡一笑,将整个托盘放在桌上。
「来,喝点补血益气的枸杞红枣茶。我加了点糖,不会太甜,你喝喝看。」
「你--不怪我吗?」
阙御堂用一种僵硬而冷淡的怪异眼眸,直勾勾地望着她。
「怪你?不,我不怪。」她摇摇头,给了肯定的答案。
「为什么不怪?」他有些恼怒地质问。
她在说谎吧?连他都不认为自己值得原谅,她怎么可能原谅他?
「我为什么要怪你?」梁心伦有点好笑地反问。
不怪他,他反而不高兴吗?
「我把梁家、你父亲还有你害得这么惨,你一点都不生气吗?」他不相信。
「你害的?我家破产,是你设下的全套吗?那是我父亲自己经营不善,跟你有关系吗?我父亲过世,是你害死的吗?我明明记得他是自杀死亡的呀,不是吗?」她故意以轻快的口气说道。
「但你父亲会自杀,跟我脱不了干系,他的死,是我间接造成的!」
这件事或许会成为他心底的另一根刺,会永远的折磨他。
「他的死,是因为他无法面对失败,只想选择逃避,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是他自己的选择。」她想得很开,也不想为此责怪任何人。
不管是他、或是那些诱惑她父亲投下巨资、时候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的朋友,她都不怪。她父亲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决定与选择不是吗?他选择轻生逃避人生,也为此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如今他人都走了,她也不想再追究留在世上的人谁是谁非了。
一切的恩恩怨怨,都随着她父亲的辞世,化为灰烬就好了。
「不过-」
她担忧地凝视着他仍然苍白的面孔,迟疑了会儿,还是开口问道:「今晚你很反常,好像在害怕什么。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他在害怕,绝不只是遇到抢劫的恐惧而已。他到底在怕什么?
阙御堂讶异地看着她,因为没想到她竟察觉到了。
凝视她片刻,他低笑了声,佯装不在乎地耸耸肩,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是是想起当年那场恶梦罢了。」
「当年的恶梦?当年-发生什么事了吗?」梁心伦小心翼翼地问。
阙御堂笑得更大,但也显得更凄凉。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我念小学时,曾经被绑架罢了。」
「被绑架?」她完全不知道有这件事,交往到分手,他一次也没提过。
「那是我小学三年级的事,过程很老套,没什么心意,就是一群亡命之徒想要钱,找上了我,有天放学时我被两名歹徒拿刀胁迫绑走,他们向我父亲勒索两亿赎金,否子就要杀了我。」
「两亿?」梁心伦惊呼着,两眼瞪得又圆又大。
以前或许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对她而言,两亿元无疑是难以想象的天价。
尤其在二十年前,这样的金额更是一笔庞大的数目。
「后来呢?后来怎样呢?」
明知道他现在人好好地在自己面前,可见他后来一定没事,但她就是忍不住紧张。
「后来……」
阙御堂眯起了眼,掉入从来不愿回想的幽暗回忆里。
直到现在,他还深深记得当时的恐惧与害怕。
小小的身子缩在角落,不断颤抖着,一心只希望爸爸快点救他出来。
然而,当被绑匪逼迫的他好不容易联络上他父亲时,他父亲竟然这么说:「你们要怎样随便你,要两亿我没有,反正我儿子多的是,不差着一个!」
说完,他父亲绝情地挂断电话。
当时,不止他震惊不已,连绑匪都呆了。
他们大概连想都没想过,会遇上一个连孩子死活都不在乎的父亲吧。
「妈的,搞什么!」抢匪气得摔上电话,转身就一个巴掌甩到阙御堂的脸上,把他的嘴角都打破了。
「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还是脑子有毛病啊,不然怎么连你老爸都不要你咧!」绑匪要不到钱,气吼吼地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阙御堂浑身颤抖,无法回答。
绑匪更生气,开始拿起一旁的木棍猛力打他,并且不断用脚踢他,当他被打得几乎断气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爸爸不要我!
后来虽然他顺利被警方救出,但是因为伤势太严重,足足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出院。而他父亲却只欣喜不用花一毛钱就能就回儿子。
被救出后的他,整个人都变了。
原本热情活泼的孩子,变得沉默、安静,没有笑容,眼神更是冷得可怕。
出院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求要学空手道,他不再相信任何人的庇护,所谓的家人,对他而言只是虚幻的名词。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与家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如今他与家人除了公事上的往来,还有些怎么也推脱不掉的家族聚会之外,其它时间几乎不会私下聚会,更别说一起用餐、闲话家常。
反正我儿子多的是,不差这一个!
既是经过二十年,这句话依然是他心头的痛,直到现在,他有时还是会因为做了这个恶梦而惊醒。
「其实她说得也没错,我还有四个兄弟,我父亲在外面的私生子说不定更多,他怎么会在乎我这『一个』儿子呢?」他自嘲地咧开嘴,空洞一笑。
生性风流的父亲在外有私生子不是秘密,只是不知道未浮上台面的还有多少。
「不!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不好,是他们的错呀!」
梁心伦猛力摇头,急忙想洗去他脑中晦暗自贬的想法。
是他父亲的错!他实在不该以金钱去衡量一个人的价值,更何况那还是自己亲生的儿子。
是她害得阙御堂阴郁不快乐,他错误的想法,害了自己儿子的一生。
「从那以后,我人生的目标改变了。我不单单要在家族事业中占有一席之地,还要主掌整个阙氏企业,成为一个对我父亲、对任何人都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我要让他收回自己说过的话!」
被伤透心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复仇般的倔强与怒气,他要父亲后悔说出那样的话。
原来,这就是他一心想要爬上顶峰的原因。梁心伦好心疼。
他一定很空虚吧?既是创造出不可忽视的傲人成就,他依然无法满足,因为他的内心是荒芜的,只怕即使拥有全世界,他还是感到恐慌。
一股强烈的心痛袭来,梁心伦想也不想地抱住他,激动的喊道:「不,不需要他的肯定,你已经很棒了。在我心中,你是世界上独一无二、不可或缺的人!」
一句话,敲碎了阙御堂心头厚重的冰。
他猛地一震,不敢置信的双眼直望着她。
在他那样对待她之后,她还能如此善良地说出这些话?
哪怕只是安慰他,他也感动得想哽咽。
突然的,他伸出手用力抱住她,将她搂得好紧好紧。
「御堂,好、好痛喔……」她皱起被他的胸膛挤扁的小脸,语音模糊地抗议。
阙御堂闻言立即放开她,但梁心伦只得到一秒钟的自由。下一秒,他再度将她抱紧。
这回,他渴切的唇在她脸上急切地搜索着,寻找那甘甜诱人的唇,迫不及待想品尝它、占有它。
「不行……御堂……」她也被突然袭来的激情惹得一阵头昏,但她没有忘记他们目前的身份。
他们已经分手了,况且他还有女朋友-
「我想抱你!只要一次就好,拜托……」
他的心口因为她的话发热、发疼,此刻他迫切地想拥有她,那种强烈的渴望,快要将他逼疯了。
梁心伦闭上眼,投降了。
她也好想他,分手至今,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好。」她红着脸,小小声地回答。
她知道他们不该,但哪怕会被全世界的人唾弃,她也无法阻止自己奔向他。
他们滚到床上去,此刻他们忘了全世界,就只是热切拥吻着彼此。
「好久了……」阙御堂抵着她的额头,重重地叹息。
天知道,他有多怀念这一切!
梁心伦主动吻住他的唇,封住剩余的话。
他们热情又绝望地拥抱着,因为他们都知道,彼此没有未来……
隔天清晨,梁心伦睁开眼,发现身旁的床位已经空了,地上床上也没有他的衣物。
「啊?」他走了?
她愣了愣,慌忙拥被坐起,转头搜寻。一转头,又被吓了一跳。
他在那里。
阙御堂衣着整齐地站在门前,用一种复杂的眼神,静静地看着她。
「御堂,怎么了?」梁心伦柔声问道。
他的模样看起来有点怪怪的。
「昨晚-很对不起。」
他一开口,梁心伦的心凉了。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该再那样做的。」
梁心伦闭了闭眼,忍住心痛,假装不在乎地笑着道:「没关系,我自己也愿意的。」
「我不希望你误会,以为我们有可能-复合。」
他道:「你的安慰我很感动,但是很遗憾,我的想法依然没有改变。我要掌控阙氏的大权,我不要再让自己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所以我需要强而有力的企业联姻,来帮助我达到目的。」
而她,很显然地对他的事业毫无帮助。
「我知道,我很清楚自己在你心目中的价值。」梁心伦没有天真到忘了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你别这么说!」阙御堂皱起了眉头。「你很好,糟糕的是我,我无法摆脱过去的阴影。但是我真的想要成功,我要爬上世界的顶端,-让任何人都碰触不到我,也无法再左右我的命运。」
「爬得那么高,你会很寂寞的。」她半开玩笑地提醒他。
她真的很为他心疼,能拥有今日的地位,已经很不容易了,但他依然连自己都不肯善待。
「无所谓。」他很早以前就忘记「幸福」这两个字怎么写。
「我的想法没有改变,所以我不希望你误会,以为我们还有再开始的可能。」他残忍地说破。
「我明白,我没那么想过,你放心。」
大概是他的眼神看起来很焦躁,她还反过来安慰他。
「那就好。」话虽这么说,但他一点以没有安心的样子。
「今天还要上班吧?你还要回去换衣服吗?那快点出门吧,要迟到了。」她看看时钟,起身披上睡袍,准备送他出门。
她替他打开大门,阙御堂走了出去。
停在门前、神色复杂地望了她一眼,他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去。
她没说再见。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说。
或许不说,就可以假装他们未曾分开吧。
送走了他,梁心伦关上门,难过得落下泪来。
毕竟是自己深深爱过,而且至今仍一直眷恋的男人,即使早已分手,她还是忍不住心碎难过。
抹干泪,她强挤出笑容。
他离开了,她的日子还是得继续过,即使悲伤流泪,还是得坚强起来才行啊。
第 9 章
离开乐团之后,她成了无业游民,幸好还有点微薄的存款支撑着。
就在她犹豫着该找什么样的工作时,两个她意想不到的人,来到她家拜访。
「陆、陆团长?还有-卢小姐?」
她一开门便愣住了,因为没想到陆团长跟卢沛瑞回来找她。
「能跟你谈谈吗?」陆团长微笑问道。
「啊,好啊,请进。」她赶紧把他们请进屋内。
「不错的房子啊,整理得很干净。」
陆团长在小沙发上落座,卢沛瑞也沉默地入座。
梁心伦泡了咖啡招待他们,然后也在一旁的单人沙发椅坐下。
「你们怎么会突然过来呢?」她心里非常纳闷,委婉地询问。
「是关于乐团的事……知道你要退出,我们很惊讶。」陆团长道。
惊讶?梁心伦才惊讶呢!反正他们也是被强迫的,她不在了也好不是吗?
「根据阙先生的转述,我想你误会了。」
「我误会了什么?」
「邀你入团,虽然是阙先生当初提出的条件,但是我仍旧有选择的权利。」
「啊?」什么意思呢?
梁心伦眨眨眼,不太懂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我还是可以拒绝的。如果你的音乐水平遭到无法提拔,我不会邀请你加入。我的人生至少有十年花费在这个乐团里,它是我毕生的心血,我宁可乐团解散,也不会随便拉一个没有本事的人加入,毁掉我苦心打造的音乐殿堂。」
「可是,若不是阙御堂的要求,你也不会-」
「是没错。因为他的要求,我才找上你,但如果不曾连续一个月到绿缇餐厅听你表演,我不可能答应。我刚才说过,乐团是我毕生的骄傲,如果不是你真的足够水平,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砸掉自己的招牌呢?」
梁心伦讶异不已,这番话好像输球后,裁判判定对方得分无效的大逆转,让她完全无所适从。
「如果是阙御堂又提出什么交换条件的话,你大可不必理会,我会再跟他说的,你不用-」
「真的不是这样!」陆团长急忙澄清道:「我发誓这回来找你,跟阙先生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已经承诺会继续赞助乐团的活动,无论你人在不在乐团。再说,阙先生当初的条件是希望我召你入团,并没有要求我一定要让你登上首席的位置,那全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是真的觉得你合适那个位置。」
是真的吗?梁心伦太过欣喜,几乎不敢相信。
「所以我今天来,真的是因为不希望失去你这么好的团员,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凭你的琴艺,绝对有乐团演奏的资格,请你千万不要放弃这个机会!」
「可是我……」
她的肯定,让梁心伦很感动,不过想起商会不小心听到他与卢沛瑞的对话,她又犹豫了。
如果回带乐团,又被指派为首席小提琴手,那么原本呼声最高的卢沛瑞会作何感想呢?
她在乐团努力那么久,那对她太不公平了。
见梁心伦视线不断瞄向自己,卢沛瑞笑了,开口道:「请你回到乐团来,担任我们的首席小提琴手!」
「钦?」
「我很小心眼,所以一直不敢承认,你的琴艺其实高过我,你比我更适合担任乐团的首席。我只不过是呆在乐团的资历比较久,就以为那位置之不理应该是我的。」
「你。。。。。。你别这么说,我觉得你的琴真的拉得很好啊。」她真心地道。
「但还是比不上你。」卢沛瑞现在已能释怀。「一开始,我也很不甘心,但是团长把你和我拉的小提琴录音交给我,要我回去听。我回家后反复听了一晚,缍能够理解为什么燃放你担任乐团的首席,因为你的琴,确实拉得比我好。」
「请你回乐团吧!」卢沛瑞突然拉住她的手,大声地拜托。
「其实,我们乐团的名气一直不是很大,每回公演售票状况都不佳,所以才会撑得这么辛苦,团长希望藉由你的加入,让乐团注入新血,让听众耳目一新。这是我们脱胎换骨的新契机,希望你帮助我们!」
「啊,可是-」
「拜托你!」卢沛瑞低头恳求。
「你别这样-」
「拜托你!」陆团长也跟着一起诚挚请托。
他们都如此低头了,她要是再不答应,岂不是太不识好歹了?
「好吧,既然你们都这样拜托我了,那么我就不再推辞了。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太好了!」陆团长与卢沛瑞都笑了。
梁心伦也微微一笑。
未来的工作有了着落,她也安心了。
晚饭后,梁心伦把小提琴拿出来。
自从离开乐团之后,因为心情混乱,所以她荒废了好几天没练习,很怕自己技巧退步,现在得赶快加紧练习才行。
调了音,试拉了几个旋律,发现音色没走调,这才开始练习起来。
拉了几曲,觉得还算满意,正想再多拉几曲时,不经意发现。外头好象有什么声音。
她停下动作,侧耳倾听,但那声音又没了。
她歪歪头,心想大概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又继续练习,但才拉了半节,她好象又听到声音,连忙停止练习,这回果然听到外头传来争执声。
「是怎么回事?」
她好奇地起身走到门前,打开门想看看外头的动静,结果才一开门便函听到暴怒的大吼:「跟你说我这里没有拉小提琴的人,你听不懂是不是啊?!」
听到小提琴几个字,梁心伦以为是自己练习吵到邻居,害他们吵架,连忙穿上鞋走出去要道歉。
但是一过去才发现。跟隔壁邻居发生争执的不是别人,竟是阙御堂。
他显然喝得烂醉,满脸通红,眼中都是血丝,若不是大半的身体倚墙撑着,可能早已躺下了。
「御堂!」她惊呼着跑过去,先代替他向邻居道歉:「对不起!他是我朋友,吵到你们了吗?」
她一问,邻居立刻大声抱怨:「他很‘番’耶!跑来我家按门铃,他根本不听,一直要我把正在拉小提琴的女人叫出来。我去哪里叫啊?小提琴又不是我们家的人拉的!」
「真的非常对不起,他喝醉了,请你们多多包涵,我现在就带他回去。」
说完,梁心伦赶紧扶着阙御堂,离开邻居家门。邻居看起来好生气,看来他真的把人家惹恼了,害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把阙御堂带回家,他连站也站不住,本想让他躺沙发就好,但是他很高,双人座的沙发根本容不下他的高度,她只好扶着他躺上床休息。’
头一沾枕,阙御堂立刻舒服地闭上眼睛,一副准备入睡的样子。
「等等!你不能睡在这里。」梁心伦急忙阻止他。
她只有一张床,可不能收容他到天亮。
「唔。。。。。。」他不耐地喃喃咕哝几句,翻过身继续睡。
「钦!你真的不能睡这里,快点起来。。。」
她爬上床用力拉他手臂,要他清醒过来,没想到他醉了之后很会耍赖,不介摇不醒,还把她也拉上床。
「啊!」她被他翻身压住,活像被巨大的水泥块压住,根本动弹不得。「你压到我了,快点起来啊!」
但阙御堂早已昏睡过去,恐怕大炮在他身边发射都吵不醒他。
梁心伦差点被压成肉饼,费了好一番工夫才从他身下挣脱出来。
「呼。。。」她喘着气,杏眸瞪得大大的,直瞧着床上的「无赖」。
该怎么办?他醉成这样,就算硬把他叫起来,他一个人也回不了家。
看来只好让他借住一晚了。她无奈地叹气。
洗了澡,整理妥当之后,她熄灯爬上床,贴着另一侧的床缘入睡。
客厅的沙发太小,要她去睡也不舒服,她可不想明天一早起来连腰都伸不直。
反正他醉成这样,不到明天踵大概是不会清醒的,她如此推断,忽略了男人的危险性。
半夜,当她睡得迷迷糊糊时,隐约感觉到有人移动自己,接着她好像落进一个宽大的怀抱里,觉得好温暖。
她无意识地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又继续沉睡着。浑然不觉一双饥渴的眸子正打量她包裹在睡袍下的身段。
她的睡衣是很保守的款式,但此刻就算她穿着盔甲,那男人恐怕也会觉得她很性感。
大手,悄悄解开她睡衣的钮扣,而她还依然沉睡。
只是当那只大手开始造反肆虐时,她立即清醒了。
「你-」
她才一开口,温热的唇立即吻上她,无比缠绵地吻着。
接下来,她连说不的空档都没有,就被啃得干干净净。
第二天,生活严谨的阙御堂准时在七点醒来。但是他的头疼得像要炸开一样。
「醒来了?」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传来,他不敢剧烈移动,缓缓转过头去,看见她穿着整齐的衣裙站在床前。
「我买了醒酒液,你喝了看看会不会好些。」她把刚买来的醒酒液递给他。
他默不作声接过来,打开瓶盖一口喝掉,然后闭眼等它发挥作用。
「为什么要喝这么多?」梁心伦有点生气,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平常工作已经那么忙、那么累,还让自己喝得这样醉?
「刚得到一张上亿元的订单,带着下属去庆功,一时高兴就多喝了点。」他睁开眼,缓缓说道。
其实他撒了谎,高兴并不会让他多喝,愁闷才会让他藉酒浇愁。
无法说出口的思念,使他忧郁苦闷。
「是吗?那恭喜了。」她淡淡地道,转身准备走开。
「慢着!」阙御堂手脚迅速地抓住她的手腕。「别走,昨晚我们-」
他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并没有醉到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你喝醉了。」她避重就轻地道。
其实,她很高兴他来。至少在他醉得神智不清时,身体下意识地让他来这里,而不是别的地方。
但是她生自己的气,因为她没严厉地拒绝他,她觉得自己太没原则了。
「对不起,我越矩了。」他立即道歉。
「我不怪你,但是不能再有下一次了。」她故意冷淡地道:「你还要上班不是吗?赶快起床梳洗,早点回去吧。「
「很抱歉给你带来困扰。我可以先洗个澡吗?」
「噢,好。」
「谢谢。」他起身拿起自己的衣物,光溜溜地走进浴室,一点都不害躁。
倒是梁心伦不好意思地连忙转开头,不敢多看一眼。
阙御堂洗过澡,道过谢便要离开。
「啊,我-」梁心伦突然想说什么。
「什么?」他立即转过头。
「有件事我想让你知道,就是我要再回乐团了。」她把陆团长他们来访的事,大略说了一遍。「我想还是告诉你一声比较好,还有谢谢你遵守诺言,继续赞助乐团。」
「不必客气,你肯想通是最好了,那里才是适合你的地方。」
「一直以来,谢谢你帮我这么多。」他对她其实是不错的。
「别客气!昨晚打扰你了,再见。」说完,他便离开了。
梁心伦心底又是一阵惆怅。
这下不知又要多少天,才能让被他扰乱的心情恢复平静。
她以为,这次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但几天后的夜里,她参加完乐团为她举办的欢迎会后回到家,竟看到他坐在门前,背靠着墙打盹。
一靠近他,身上又是一阵冲天的洒气。
「怎么又让自己醉成这样?」看着他醉醺醺的模样,她又生气又心疼。他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我会忘不了你?」
他赤红的眼盯着她,沙哑痛苦的低语,让她呆愣住。
「你说。。。什么?」
「越想忘记你,我越是痛苦,我以前从严不会如此,为什么明明想要离你远一点,却反而更离不开呢?」
他是真的醉了。
如果不是喝醉了,这些话,他根本不会说出口。
「以前刚和你交往时,我没付出过一点真心,伤害了你,也不觉得心疼。。。当时的我,很可恶。。。现在,我想要忘记你,我想摆脱有你的记忆,试着去创造和另一个女人的回忆。倡,我为什么做不到呢?她家的资产,是当初梁氏企业资产的两倍,我应该要爱她的。。。应该要爱她的。。。但是,为什么我没办法爱她呢?」
他的告白到最后成了嘟嘟嚷嚷的自言自语,听在梁心伦耳里却是心如刀割。
梁心伦难受地闭上眼。她该高兴他终于爱上她了吗?
不,她反而更辛酸,更难过。
即使爱她,他也不会放弃对他有利的企业联姻,那是他登上王位的垫脚石。
她不再是富家千金,没了有钱的父亲,对他也不会有任何帮助,她很清楚,无论他如何痛苦托儿所,最后还是会离她而去。
无法厮守的两个人彼此相爱,怎会有幸福?」别多说了,进去睡会儿吧!「梁心伦搀扶起他,让他先进屋休息。
这回,阙御堂没有上次那么醉,却睡得比上次安稳,躺上床,咕哝了句:「没有你,我根本睡不好。。。」随即沉沉睡去。
梁心伦幽幽地一笑,替他盖好被子。
再这样下去,他会由依赖变成习惯了吧?
得跟他说清楚才行。。。
第二天早上他一醒来,发现自己人在她这里,吓了好大一跳,接着露出迷惘的神情,好像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跑来这里。
「是你喝醉了自己跑来的,可不是我去把你找来的喔。」梁心伦开玩笑道。
他面色微窘,但很快转变成面无表情的样子,冷淡疏离地致歉:「我知道。抱歉!我不该又擅自跑来,给你带来困扰。」
「没关系。」
她想,他既然已经明白自己不该再来,那么应该是不会再犯了,那也就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了。
他没有多停留,很快便离闲了。
她想,这真的是他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吧?
「怎么了吗?」
「嗯?」
阙御堂的视线从高脚杯中抬起,落在对面浅浅微笑的女友身上。
他们每周固定一起用餐两次,但他觉得好像一名演员,只是尽责地到场院,尽责地上场表演而已。
「我看你一直盯着香槟发呆,是不是味道不好?对不起,我是听朋友说这年分的香槟很好喝,才会请侍者开这瓶。如果你不喜欢,就请他们换一瓶。」
说完,她举起手要喊侍者来。
「不用了!」阙御堂立刻道:「香槟很好,我只是突然想起别的事。」
「是吗?」听到他这么说,孙玉露并不会比较高兴。
「和我在一起,还能想起别的事,是你太忙,还是我这个女朋友太失职了?」
她虽然用开玩笑的语气笑着说道,但话中颇有挖苦的意味。
阙御堂完全没瓜,依然默默喝着香槟,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根本不在意。
孙玉露微微沉下脸,银牙一咬,忍住没有发飘。
她比周亭陵聪明,是因为她知道阙御堂的底限在哪里,善妒爱闹的女人是他的大忌,绝对不可触犯-尤其是婚姻前。
她的脾气并不比周亭陵好,她只是比她会忍耐。
「你吃完了?走了吧!」阙御堂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好。」孙玉露柔声答应。
结了账,泊车小弟将他的车开来,阙御堂一上车就道:「我先送你回家。」
「我-可以去你家吧?」孙玉露含羞带怯地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我从来没有去过你家,可以去你家看看吗?」
她今晚穿着一套黑色的细肩带小礼服,裸露的香肩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显白誓诱人,很显然是有备而来。
阙御堂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可以吗?」见他没反应,她略为倾身靠向他,软声央求「我已经跟我爸妈说过了,今晚。。。不回去也没关系。」
她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但-
阙御堂还是不说话,令人尴尬的沉默持续着。
阙御堂发动引擎,注视着前方说:「改天吧,今晚我还有事。」
「是吗?「
「孙玉露的心沉了下去,脸上的笑容几乎快挂不住。
他最好不要惹恼她!
如果真的惹恼她,他今日给她的难堪,将来结婚后她会三倍偿还回去。
半个钟头后,汽车驶入孙家偌大庭院,阙御堂在门廊前停下让她下国。
」你不进来坐坐吗?「孙玉露下车后,旋身靠在车门边娇声问道。
「不了,我还有事。」
「噢,我差点忘了。」孙玉露扬起笑容道:「那么晚安了,下回刻邀我去你家玩啊。
「嗯,再说吧。晚安!」
阙御堂微微一颔首,随即驾车快速离去。
「御堂不进来吗?唉,他回去了吗?」
孙玉露的母亲出来,发现他已经走了。
「他说还有事,骗谁啊?」这借口太老套,她一听就不信!
孙玉圳面孔一变,温顺的小女人姿态不见了。
「玉露,你跟他之间-没问题吧?」孙母担心地问道。
「最近有些不好的谣伟,他好像又跟他那个前未婚妻-就是那个拉小提琴的梁心伦,你还刻吧?」
女儿是阙御堂解除婚约后的第二任女友,距离他们当初解除婚约时,也差不多快一年了。
「当然。」
回国后第一次宴会那晚,本来该是她的钢琴独秦会,结果不知哪个不识相的家伙怂恿梁心伦拉小提琴,结果抢走她不少风采,这笔帐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我那些朋友们说啊,最近他们好像走得很近,可能有死灰复燃的倾向,你要多提防点啊!」
「我知道,他的行踪我都查得很清楚。」孙玉露冷冷一笑道:「婚前我不方便干涉太多,只能忍耐,但是等到婚后-梁心伦那女人别说什么交响乐团了,我会让她连台湾这片土地都待不下去,看她还能怎么勾引我的男人!「
」说得对!像这种狐狸精,就该把她赶出台湾。「孙母大赞同。
孙玉露其实不是很担心,因为她知道阙御堂不会娶梁心伦,他需要她带过去的大笔资金,以及整个华洋海运庞大的势力。
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也很肯定他会娶她,所以现在他的花心,她可以当成是婚前的点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计较,不过婚姻后她可不会再允许。
婚后她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铲除梁心伦那个厚颜纠缠的女人,将她放逐到荒凉的国度。
梁心伦刚洗过澡,正要就寝,电铃却震天价响起来,她慌忙下床去开门。‘
是谁呢?该不会是。。。
门一打开,果然又看到阙御堂摇摇晃晃地站在大门前。
」御堂?「
「心伦-恶!我。。。又喝醉了。。。「他打了个大嗝,突然扑向前,倒进她怀里。
她愣了愣,露出无奈的表情,但还是想将他扶进屋里。
她让他坐在沙发上,背靠着沙发椅背休息,接着插起腰,假装生气地板起脸质问:」不用再装了,我知道你没喝醉!干嘛假装喝醉?「
这么一问,那个原本」很醉「的人立刻睁开眼,眼眸清醒得不能在清醒。
「你怎么知道我是假装的?」他有些不甘心,他以为自己演得很像。
「你身上完全没有酒味。」他一靠到她身上,她就发现了。
原来是味道!他懊恼不已,百密一疏,什么都想到了,竟然忘了洒点酒在自己身上。
「干嘛装醉骗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还真难以想象他会装醉。
「因为。。。我想来。」他有点不自在地别开头。
「我就像染上毒隐一样,很想你,想得快无心上班了,只想着怎样才能找到借口,再到你这里来。」
「你明知道-」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但就是无法克制自己。」
「你。。。」
「和我在一起!」他抓住她的手,任性地要求:「我根本不爱孙玉露,我只爱你而已。心伦,和我在一起,好吗?」
「那么如果我要你和她分手,你肯吗?」梁心伦反问他。
阙御堂的回答是沉默。
他父亲非常赞同他与孙家结亲,若是他突然反悔,激怒了父亲,他必定会收回他现有的一切。他还没完全掌握阙氏集团的大权,现在反抗父亲,只会毁了过去所付出的努力,害他失去所有。
「做不到,对不对?」
她早知道他对权力的渴望,但还是有点受伤,有点难过。
「不过,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她突如其来的允诺,让他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答应?」
「你这样常常喝得烂醉,我看了也好心疼。我想你只是一时迷惘,我愿意再给你一点时间,让你慢慢适应我们要分开的事实,时间久了,想念你应该就能真正接受吧。?
而她也是,她也需要再多一点时间,好慢慢地遗忘他。
「心伦。。。」她实在太善良也太傻了,明知道他不可能给她任何承诺,她却还是这么为他着想,饶是铁石心肠的阙御堂也不禁为之动容。
「但是,这并不是永远。这个约定只到你结婚那一天为止,结婚以后,请你不要再来找我,即使你来了,我也不会见你!」梁心伦坚定地说道。
「我是认真的,这一次,希望你确确实实,好好地信守承诺。」
「好,我答应你。」阙御堂犹豫了会,立刻答应了。
他想念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一定能够放下这一段情,潇洒地转身离去。
一定可以的!
第 10 章
「好香,你煮了什么?」
梁心伦正在厨房里料理晚餐,阙御堂下班后直接过来,一进门就夸赞道。
「啊,你来了?」梁心伦笑着说:「是你爱吃的海鲜,还有一些煲汤,先去洗个澡,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好,马上去。」
阙御堂解开领带,先进浴室洗澡。
现在他一个礼拜中,会有两至三天到她这里过夜,他们像新婚夫妻一样甜蜜恩爱,也不争吵。因为他们都想把握最后的相处时光,好好相爱。
只要不去想明天,不去想未来的分离,此刻的梁心伦比当初跟他订婚时还要幸福。/
「唔,好吃!」梁心伦挟了块肉放进嘴里,尝了味道之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将菜端到餐桌上。
「昨天下午,阙氏集团与华洋海运宣布两家即将缔结姻缘。」
梁心伦平常没什么时间看电视,所以只在做菜时打开电视机听听新闻,当她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时,正好听到电视机里播报关于阙孙两家要结新新闻。
她脸色一白,立即快步走到屏幕前,观看这则报导。
「根据两家的发言人指出,阙氏集团总经理-也就是阙总裁的三子阙御堂,将在下个月迎娶孙董的掌上明珠孙玉露。孙董公开表示,未来两家结新后,华洋海运将会全力辅助阙御堂,预估阙氏集团将可从孙家得到相当可观的庞大资源。。。」
婚期已经定了?
梁心伦怔怔望着早已转换为下一则新闻画面的屏幕,久久无法动弹。
虽然明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是在确认的这一刻,她的心还是有说不出的痛。
阙御堂从浴室出来,看见她直挺挺站在电视机前不动,有些疑惑。
「怎么了?你看什么看到发呆?」
「啊?没-没什么!我关掉了。
梁心伦心一慌,手忙脚乱地急忙关掉电视,忘了刚才关于他的报导早已结束。
阙御堂深思的眼眸瞥向一片漆黑的电视屏幕,似乎明白了。
「啊,你洗好澡了,那我们吃饭吧!」
梁心伦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开始张罗碗筷,但她的慌乱,他全看在眼里。
两人坐下来,假装若无其事的用餐,吃到一半,阙御堂突然主动的说:「阙氏昨日已对媒体宣布婚期,就在下个月的十六号,我将与孙玉露完婚。刚才你也看到报道了吧?」
梁心伦没想到会当场被揭穿,一时间有点小慌张,但很快藏好紊乱的情绪,结结巴巴地道:「啊?奥,是、是吗?你们要结婚了啊,那和好啊,恭喜你了。」
但她的大方没得到阙御堂的感激,反而让他的心情不好。
他就要结婚了,她好像还满赞同的,当真没有半点留恋?
她倒很舍得!是啊,反正追她的人多得很,她也不愁没人爱,现在等在他后头的候补者,起码就有两三个。
「我吃饱了!」他的脾气突然窜起,推开椅子,转身就走。
他突来的怒气热的梁心伦一脸莫明其妙。
她说错了什么?
是她的恭贺词说的不够漂亮吗?
最近,阙御堂变得万分阴阳怪气。
越接近他的婚期,他脾气越是古怪。
要不是万分肯定他是男人,梁心伦真以为他是不是更年期快到了。
回到家门前,梁心伦拿出钥匙准备开门时,讶然发现家里的门没上锁。
她探口气,知道是谁来了。
抽出钥匙,推开门走进屋内,恼怒的雷声倏然响起:「你去哪里了?」
阙御堂脸色很不好的走过来。
「我记得你在乐团的练习只到下午四点为止,现在都九点了!」
「凯彦来找我,所以我们去吃饭,又多了了会儿。」梁心伦换上室内拖鞋,淡淡的说明行踪。
「我在家里等你,你居然跟别人去吃饭?打手机也没接!」他不能接受有其他人的重要性排在自己的前头,火气大得很。
「我没听到手机铃声,可能是餐厅里有点吵。」
但阙御堂无法接受这样的理由。
「你该不会故意不接吧?你果然喜欢丁凯彦吧?在我结婚之后,你也打算马上披上婚纱嫁给他是吗?」
他根本是无理取闹,脾气一向很好地梁心伦也不禁被他的无理取闹激怒了。
「我跟凯彦去吃饭又如何?你不也没个礼拜都跟孙小姐去吃饭么?况且我又不知道你会来找我,今天根本不是你固定来的日子!至于我要不要嫁给他,那是我的事,不需要向你报告吧?」
阙御堂从没见过她这样疾言厉色,当下知道自己惹恼了她了。
「对不起,我不该乱发火。」他很怕她生气,态度立即软下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觉得……很烦。」他知道最近自己变得很不可理喻,但他无法克制。
越接近婚期,他越烦躁,大家都偷偷称呼他为魔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连他那教养完美的未婚妻都说,他如果不想拍婚纱照就不要拍,不要臭着一张脸去。
其他人的话,他可以不放在心上,惟独惹了梁心伦生气,他会舍不得。
此生他欠她最多,所以最不愿惹她伤心。
梁心伦知道他为什焦虑,眼看着分离在即,他心中还是会有不舍吧,但不舍又能如何?
「算了!我不怪你,你也别多想,我去放热水,你泡个澡应该会好一点。」
她放下皮包,想去替他放热水。
「你陪我。」他拉着她不让她走,得寸进尺的要求。
「不行。」她想也不想得一口拒绝。
最近他好像很喜欢赖着她,她得开始实施铁腕政策才行,免得到了要分离时,他又舍不得放不下。
毕竟距离他的婚期,只剩半个月不到而已。
阙御堂俊颜立即落下,板起一张臭脸,活像被倒债,梁心伦见了只能无奈的摇头轻笑。
这个大男人怎么又是比孩子更像孩子?而且只对她如此。咳!
「别不高兴嘛,你吃过饭了吗?等你泡过澡,我煮点东西给你吃。」她转移话题。
「我不想吃,我喜欢听你拉小提琴,你拉给我听。」
好吧,拉小提琴总比陪他洗澡好。
她认命的乖乖去来小提琴。
「你想听什么曲子?」
「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你拉的那首。」
梁心伦知道他说的是那首。
「好。」她微笑点头,摆好姿势,开始拉了起来。
悠扬的琴声像流泉、像和风,抚慰了阙御堂的烦躁,滋养了他枯竭的心田,听着柔美的乐曲,宛如听见天使的圣歌,奇迹似的让他的心灵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所有的争执,仿佛都随着琴声飘向远处,小小的斗室里,洋溢着不可思议的温暖气氛。
短暂的幸福,终有结束的一天。
在接近结束的倒数时刻,阙御堂的情绪又从暴躁缓和下来,变成诡异的沉默。
他时常站在一边,用一种仿佛能够再也看不到她的悲愁眼神,默默凝视着她。
梁心伦常常一回头,就对上他那写满千愁万绪的眼。
她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要走的人是他,但是放不下的人也是他。
她当然也舍不得他,只是她还算理智,知道造成彼此伤害的停损点在哪里。在这样继续下去,也不可能得到幸福,智慧彼此怨恨罢了,那对两人都是伤害。
终于,到了最后一天。
明天,就是阙御堂的婚礼了。
一整天他的手机都在响,几乎两家的人都在找他,但他却任性的躲在梁心伦这里,对于婚礼的准备毫无关心。
他更加沉默了,像是要留住最后的记忆那般,牢牢盯着梁心伦的一举一动,不管她走到哪里,或是做着再无聊不过的清扫工作,他都像看着珍宝那般眷恋地瞧着。
梁心伦故意避开他的视线,她不敢看他的眼,就怕他眼中的依恋,会让她作出违背自己原则的决定。
晚上,梁心伦准备了一大桌阙御堂喜欢的菜,就当是他要远行,替他践行送别。
但他吃得不多,整顿饭的时间不是在沉思,就是用那双深沉的黑眸瞧着她。
吃饱后,她收了了饭菜,顺着洗碗。
她听到他的脚步声,走到她的身后。她故意不回头,看看他想说什么。
在许久的沉默之后,他犹豫地开口喊道:「心伦?」
「嗯?」她关掉水龙头,利落地把洗净的碗盘放进水槽上方的烘碗机里。
「我,我知道自己答应过什么,我也没有意思反悔,我只是想问你。。。。。。我是想问。。。。。。如果你肯再给我一个机会,你肯吗?」
她按下烘碗机的开关,转身直勾勾地凝视他「你所谓的机会,是要取笑婚约和我结婚吗?」
他明知不可能,但故意这么问。
「不。。。。。。我知道自己这么想很自私,但-我会好好照顾你,除了名分我无法给你,其它的你什么都会有,包括孩子也是-」
阙御堂明白这样的提议很卑劣,也早就知道她不会答应,但他就是想试试看。
他不想什么也不做,就这么失去她。
「不可能!」梁心伦毫不犹豫的否决了他的提议。
「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情妇,哪怕那个人是你。我认为自己是个还算可以的女人,我值得一个属于我自己的丈夫,以及许多我与他所生的孩子。我不会成为别人婚姻中的第三者,更不想替任何人生下私生子,我说过这是最后一次,便会信守诺言。我不可能答应你的要求,你亲口承诺过我,希望你还会记得自己的诺言。」
「我记得,我也确实会遵守。」他低下头。黯然低语。
「别想太多!我拉几首你最爱的曲子给你听。」她去拿小提琴。
她当然不是不难过,但是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
女人在面对感情时,远比男人要坚强。
一个柔弱的女人在面对失去的恋情时,可以坚强地重新站起来,但一个在外面威猛刚强的男人,却有可能走不过这样的伤痛。
她举起琴,摆好姿势,闭上眼睛开始拉起熟悉的乐章。
美妙悠扬,丝毫没有瑕疵的琴声,宛如天籁之音,但是那些优美的旋律敲进他的心底,却像钉子那样让他疼痛。
以后,她再也不会为他拉琴了。
他将失去属于她的一切,一首曲子,一个笑容,一个拥抱,都是他再也无法拥有的。
不知何时,琴声静止了,因为他已经出神了。
「别难过,好吗?」她堆起灿烂的笑容。「虽然我们无法在一起,但是只要我们都深深记得这段感情,那就够了。」
他绝望地哑声问道:「失去了我,你怎么办?」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失去了你,我该怎么办?
「你不用担心,我失去了你,也不会被击倒。无论跌落到怎样的谷底,我都会再爬起来。当一个人失去所有的之后,就什么也不怕了。真的,现在我什么都不害怕了,我要鼓起勇气,继续面对未来的人生。」
望着她坚强的笑容,好像早已做好了与他分离的准备,他更心痛了。
他走上前去,抱起她大步朝床上走去。
「让我忘记了一切,拜托!」
他痛苦的沙哑恳求,停在梁心伦的耳里号心疼。
她攀住他的肩,轻轻吻住他的唇,而他立刻急切地封住她的小嘴,不断用激情来麻痹自己。
他们热情缠绵着,以激情洗涤着分离前的痛苦。
深夜,床头的小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怀中的人儿累得沉沉睡去,阙御堂很疲惫,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他吻着她的发,心里阵阵揪痛。
明天的此时,他已经失去了她,届时他怀里抱着的将是另一个女人,不是她。
这个事实,让他痛苦不已。
这要一想到这回真的要是去她了,他就非常不舍,真的万分不舍。
他不断想着,为什么他们必须分手不可?
他开始混乱了,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
他不懂自己为何要放弃她?他明明是爱她的!
但若是不放弃她,他会失去所有-眼前的权势,父亲对他的厚望,还有坚不可摧的地位。
那些都是他从小梦寐以求的!
冷酷刻薄的父亲打从知道他将阙家招进一位家大业大的媳妇,立刻成了一位好的不可思议的「慈父」,逢人便说他挑了一个好妻子,是阙家的骄傲。
父亲对他刮目相看,他多年来的痛苦,仿佛也得要一丝慰藉。
只要再掌握阙氏集团的大权,他心底那道陈年的伤疤,应该就能痊愈了吧?心底那个悲伤的男孩,也会停止哭泣吧?
是的!他不能放弃,他一个人孤军奋战了这么久,为的不就是那一刻吗?难道他要功败垂成,就此放弃吗?
不,他不能放弃,绝不放弃!
哪怕是让自己痛苦一生,他也绝不放弃自己的初衷。
天空渐渐透出鱼肚白,他必须走了。
他翻身下床,轻轻套上衣物,视线不敢看向床上的人儿。
他怕看了,自己会忍不住反悔。
他默默走身大门,想趁她苏醒前赶快离去。
他的手握上冰冷的金属门把,不由自由停住了脚步。
原本强撑起的坚强,瞬间软化了。
再看一眼吧!他蛊惑自己。
他不贪心,只要再看一眼就好,再她看一眼,他就会满足地离去。
克制不住强烈的渴望,他缓缓转过头,视线贪婪地攫住床上的人儿,她不知道他即将离去,依然睡得安稳。
过了今天,这样的画面,他再也,再也看不见了!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样清楚,两人这一别就不会再见了。
想到再也看不到她,碰不到她,他心里充满无比的恐惧。
而她呢?
她并不会吧!记得她曾经说过,即使失去了他,她也不会被悲痛击倒。
无论跌落到怎样的谷底,我都会再爬起来。当一个人失去所有之后,就什么也不怕了。真的,现在我什么都不害怕了……
她曾经说过的这番话,突然窜入脑海中,阙御堂的身躯重重一震,霎时顿悟了。
无论跌落到怎样的谷底,我都会再爬起来。我都会再爬起来……我都会再爬起来……
「哈……哈哈……」他沙哑的声笑了,笑自己的愚昧。
他怎么到现在才懂呢?
再望她一眼,他毅然走出门外,坚定地关上门。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躺在床上的梁心伦立刻睁开眼,再也隐藏不住的泪水汹涌落下。
他走了!真的走了!
今天他即将变成别人的丈夫,他们之间真的真的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她咬着唇,努力想忍住悲伤的哽咽,但怎么也忍不住。
她其实并不是真的那么坚强,她只是必须在他面前强装勇敢,如果不这么做,她会比他更早崩溃。
发现自己又快哭了,她连忙摇头道:「不行!不能哭。」
不想让自己胡思乱想,在眼泪溃堤之前,她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开始疯狂地清理房子。
从地板、桌椅、厨房、卫浴,一直到摆设的小东西……入眼所及,每样东西都抓来清洗。
她不敢停顿下来,拚了命地不断擦擦洗洗。
仅仅清理过一遍还不够,为了不让自己有时间胡思乱想,她把洗过的东西又拿来擦,擦过的东西又抓来洗,把桌椅地板擦得闪闪发亮、玻璃磁砖洗得光可鉴人、花瓶瓷偶等等摆设品也全整理得光洁如新。
她忘了进食,因为根本忘了饥饿,只是一直拚命地做,直到身体的疲累到达极限,再也无法移动,她才颓丧地放下手中的抹布。
她忍不住胸口的悲伤,放声哭泣起来。
就让她哭这么一次吧!
她发誓明天她一定会坚强起来,现在,她需要宣泄胸口的悲痛。
泪流干了,无力地瘫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她转头望着窗外逐渐西斜的烈日。
已经要黄昏了吗?
好快。
他的婚礼,也快开始了吧?
已经耗尽气力的她完全不想移动,就只是愣愣望着窗外的夕阳逐渐西下,然后看着夜幕慢慢笼罩大地,室内从明亮变成一片漆黑。
她甚至也懒得起身开灯,就那样继续呆坐着。
忽然间-
啪!有人把门打开,接着电灯被拍亮。
她吓了一跳,转头望向门口,看见了不可能再来的人,出现在眼前。
这是幻想吧?她太累了,所以出现幻觉,今晚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他不可能会来的。
「你在家嘛,干嘛不开灯?」
他看了看呆楞的她,发现她身旁的水桶与抹布,又问:「你在大扫除?」
他是真的!还会说话!梁心伦双目瞪大,立刻跳了起来。
「你--你在这里?!」
「看得出来是。」阙御堂难得幽默地回答。
「你--你怎么可以来这里!」梁心伦好生气。「你明明答应我的,结了婚就不会再来找我,你为什么不守诺言?」
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
「我没有不守诺言--」
「你人都已经在这里了,还说没有不守诺言?我真的对你很失望!」他的任性自私,让梁心伦快要崩溃了,难过得眼眶都红了。
「唉,你,你别哭--」阙御堂本来还想逗逗她,没想到她竟然哭给他看。「我没有结婚,当然可以来找你,我哪里违背承诺了?」
「没有结婚?」梁心伦愣愣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确认:「你的意思是-你们的婚礼改期了?」
「哈哈!」阙御堂忍不住大笑起来。「没有改期,是取消了,我今天就是去处理这些事。不过我显然把大家都惹恼了,所有人围剿我一个,善后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哪。」
他此刻说得云淡风轻,但当时可是一点都不,每个人都恨不得拿刀杀了他的样子。
她没听错!她更惊讶了。「但、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很不巧,我爱上了一个女人,只想跟她厮守终生,所以就把不是跟她举行的婚礼取消了。」
「可是,为什么呢?一直到昨晚你还很肯定要与孙家联姻,不是吗?」她纳闷不解。
「是那样没错,但今天一早,我看见睡梦中的你,想到再也看不到沉睡的你、碰触不到你、也拥抱不到你,我便觉得好恐惧。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明白什么?」
「我明白世界上不会再有比失去你更可怕的事,哪怕失去了所有,都比失去你好。而且你曾经说过一句话-无论跌落到怎样的谷底,你都会再爬起来。」
「我是说过这句话没错。」
「想到你如此坚强,而我却畏惧着一旦离开家族,便会失去眼前所有,不是太可笑了吗?」
「可是,那是你多年来的心愿-」
「心愿可以再许,但是一旦失去真正心爱的人,就永远也追不回了。我可不想便宜丁凯彦那票秃鹰!」老是觊觎着他的女人,哼!
「你是在暗指我是块腐肉吗?」梁心伦哭笑不得。
「我哪有这意思?」他搂着她哄。
「你父亲他,一定很不谅解吧?」她很担心。
「那是当然。事实上,刚才我正是被他轰出来的,他叫我滚出阙氏企业,所以我失业了,以后可能要暂时靠你养我了。」他装可怜地苦着脸。
「我要养你自然是没问题,不过依我对你的了解,你怎么可能让自己身无恒产呢?」
像他这么精明的人,如果会让自己穷到一文不名,那还真是跌破她的眼镜。
「哈哈,你说得对!我是私下做了些家族不知道的投资。」真是知他者莫若心伦呀。「短时间内想要飞黄腾达,或许有点困难,但还不至于让你陪着我挨饿。」
「就算一辈子不飞黄腾达也没关系,我会养你的。」梁心伦认真地道。
「那我得努力把自己户头里的财产败光,好专心当你的小白脸。」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渐止,阙御堂凝视着她,若有感触地说:「心伦,将来如果我们有了孩子,只生一个就好,好吗?」
他不要孩子也承受他所受过的苦。
梁心伦知道他还在意父亲说过的话,包容地笑了,说:「无论我们将来会有几个孩子,我会让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全是我们心目中最重要的。」
阙御堂听了鼻头一阵酸楚,眼眶微微泛红。
「心伦……谢谢你,我爱你!」
真心诚意地,他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心声。
尾声
爱悦基金会交响乐团本年度的公演,将在全省巡回演出,台北的演出地点是国家音乐厅,全省场地的租洽与门票的销售,全由阙氏旗下的娱乐事业代理。
据说,爱悦基金会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正是阙氏少东阙御堂的女友,所以他卯足了劲强力销票。
她的存在成功挑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再加上阙氏的宣传功力实在了得,门票在开演前半个月就已经销售一空。
这是前所未有的惊人奇迹,乐团的团员们都非常高兴,也更加努力地练习做为回报。
而阙御堂又回到了阙氏集团。
原本阙御堂已下了强烈的决心,要脱离家族的一切,与梁心伦过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但他们根本没机会上演亡命天涯、苦命鸳鸯的戏码,因为不过三天,阙御堂的父亲阙盛强便派人把他找了回去。
他老了,无法再一手独揽大权,而所有的子女之中,他最指望的人才就是阙御堂,偏偏这个儿子为了一个没家产的女人,抛下一切一走了之。阙盛强本来极度不能谅解,但是也体认到阙家不能没有人才,为了阙氏企业的未来,他只好向儿子低头。
阙盛强那么快低头,出乎阙御堂的预料,却也让他明白自己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童年时受到的创伤,似乎痊愈了些,他开始学着摆脱过去的阴霾,迎向全新的人生。
爱悦基金会交响乐团的第一场演出,商界、音乐界、艺术家的重量级人物都到了,阙御堂当然更不会缺席。
那是一场精采绝伦的演出。
梁心伦没辜负首席小提琴手的封号,表现非常亮眼,她与团员们合作无间的演奏出一首首精彩的曲目,让听众们大呼过瘾。
演奏会后,在如雷的掌声中,乐团的指挥一陆团长与首席小提琴手梁心伦上台接受大家的献花与致意。
突然,手拿花束的阙御堂也出现在舞台上。
今天有不少媒体到场采访,他的出现是重头戏,现场的镁光灯霎时此起彼落地闪个不停。
「心伦,恭喜演出成功。」
他将美丽的花束献给她,轻拥着她在她颊畔印下一吻。
「谢谢你。」
梁心伦没想到他会上台来献花,当下是既羞涩又惊喜,捧着花束喜不自胜。
献花之后,音乐会正式谢幕了。
阙御堂下了台,立刻被几家媒体团团围住。
一位记者递过麦克风,大声问道:「阙总经理,据说梁心伦小姐是您的来年人,刚才看你们非常恩爱甜蜜,真让人羡慕,请问两位已经有结婚的打算了吗?」
「你说错了。」阙御堂神情严肃地纠正。
「钦?难道不是吗……」记者以为自己被错误的讯息所误导,顿时汗流夹背。
「事实并非向你所说,「据说」梁小姐是我的恋人。」
「真对不起,我只是听说,并不知详情--」
他突然笑了,眼神变得极为柔和。「你说「据说」不正确,因为并非谣传,她「确确实实」就是我的来年人。」
「耶?」那名记者被他一历一荏的表情给吓得差点心脏病发作。
「至于结婚的事?是的,这回等全省演奏全部结束后,我们将正式完婚,这回「绝对」不会变挂,届时欢迎大家一起来喝我们的喜酒,沾沾我们的喜气。」他大方地邀请道。
「那是当然,恭喜恭喜啊!」
呼!那名记者大松了口气,其他记者也全用热烈的掌声给予祝福。
可以想见明天的新闻标题将是:
「最爱还是你」
「阙氏总经理再传喜讯,对象是担任音乐家的前任未婚妻梁心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