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起风波
钟强想骂人,事情不来则好,一来全赶上趟了。他从早上起就没喘过气似的。下午四点半公司又来了摊事,等钟强处理完一看时间五点了,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今天晚上嘉林集团在温泉山庄举行酒会,请了所有的合作单位和对口媒体。嘉林集团是大唐广告的长期合作单位,老总对这样的酒会很重视,恰巧他出差,事情就落到副总钟强头上了。
收拾好东西,钟强突然又想起忘记通知王琳,他暗呼糟糕,急步走出办公室。看了眼大办公区,眼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尧雨身上:“尧雨!快点收拾下东西,跟我去温泉山庄参加酒会。”
酒会?这是尧雨最不喜欢的活动之一。她抬起头看了眼钟强,不紧不慢地说道:“钟总,我喝酒不行,你带别人去吧!” 往常公司遇着这种带点公关性质的酒会老总都会叫上客服部的王琳。她是公认了的美女,性格泼辣口齿伶俐酒量又好。带她去,撑得起面子,还能活跃气氛。
钟强正着急赶时间,目光望向大办公区的里其它女孩,迅速判断,这种场合还是带尧雨去保险一点。尧雨C大中文系毕业,来公司两年了。人不算特别漂亮,但是长相清丽气质很好,最关键一点,尧雨做事有分寸。
她喝酒不行?钟强皱了皱眉,现在由不得他懊恼。王琳今天休息没上班,温泉山庄在郊区,现在出城不堵车也要一个小时,而下午五六点钟不堵车是不可能的。钟强要在七点前赶到温泉山庄,现在通知王琳过来,肯定来不及。公司里剩下的女职员里也就数尧雨最合适,不叫她叫谁?“磨蹭什么呢?叫你就快点!”钟强脸一沉,语气里带了几分火气。
“钟总,你又不提前通知,你看……”尧雨实在不想去,看钟强有些火了,就赶紧站起来伸手拉了拉身上的T恤。
钟强一愣,脑袋大了。他还好穿了西装能将就,尧雨穿着T恤牛仔裤,裤子还是故意在膝部拉开了层层破洞的那种,他知道是种款式,但参加酒会就嬉皮了点不合适。钟强眼光一转:“小陈,你去和尧雨把衣服换了,快点,赶时间呢!”
尧雨微张了张嘴,心里有几分气恼,这样都推不掉?她看了眼小陈,办公室里只有小陈穿了裙子,但那是条在胸前印了个史努比头像的蓬蓬裙,小陈是哈韩一族。这样的裙子穿在十九岁的小陈身上叫可爱,穿在二十四岁的自己身上,她觉得和T恤牛仔裤一样不合适这种场合的酒会。
看着钟强黑着脸,尧雨叹了口气,去卫生间和小陈换了衣服,还好两人身材差不多,穿在身上也合适。小陈咯咯笑着说:“尧姐,你穿这样的裙子也很可爱嘛!”
尧雨瞪了她一眼,伸手拉拉裙子,照了照镜子,没好气说了声:“像高中生!”两年没穿过裙子,而且还是这种卡通可爱的裙子,尧雨很不适应。走出卫生间时低着头又瞧瞧了那只史努比,突然忍不住好笑。
钟强看着尧雨穿裙子的模样也有些忍俊不禁,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尧雨穿裙子。穿上卡通蓬蓬裙的尧雨打破了他心目中邋遢随意的形象变得可爱起来。他觉得介绍尧雨时说她是自己的侄女比公司员工更合适。他忍住笑说:“走吧!希望堵车不会太严重。”
上了车尧雨故意不给钟强好脸色。钟强知道今天没安排妥当,便侧过头半开玩笑说:“尧雨啊,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穿裙子,女孩子穿裙子很漂亮的,你怎么总爱穿裤装?”
“这裙子,很久没穿不习惯了,这么幼稚!”尧雨哭丧着脸,“师兄你也真是,提前说嘛,要不,你让我下车,一个人去得了,我这样子去,更丢脸!”钟强也是C大毕业,广告学院的。尧雨来了公司背地无人时总叫他师兄。
“那怎么行?都是携伴参加,放我一个人,不行!”钟强回拒。他暗自庆幸还算及时,再晚点办公室里一个女员工都看不到。
尧雨叹了口气,算了,丢脸也是丢公司的脸。她想着裙子就想起佟思成。想起他送她的那条裙子。
那时候两人都是学生,没啥钱,尧雨生日时佟思成去买了条裙子送她。估计是佟思成第一次买女孩子的衣服,递给尧雨时包得严严实实,清秀的脸上还带着不好意思的神情。尧雨回到宿舍好奇的打开包裹,喜滋滋地穿着裙子去千尘那儿显摆。千尘啧啧赞叹:“小雨,你像朵蓝色的鸢尾花!”
裙子是蓝色棉布的,衬着尧雨雪白的肌肤很漂亮。尧雨穿着去见佟思成,她坐在运动场高高的台阶上,背后是夏夜深蓝的天空,他缓缓蹲跪在下面一层台阶上抬头望着她,一向清明的眼睛燃烧着火焰,像望着一个神祗。良久佟思成轻声叹息:“尧尧,你从来不知道你有多美,我只花了二十五块钱……”尧雨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他顺手拉过手,滚烫的嘴唇印在她的手心,她那时迷糊地想,他的灼热会从此烙在掌心里了,和手掌的生命线纠缠到底了。
回去后尧雨换了睡衣,骇然发现身上东一块西一块被染成了蓝色,都说便宜无好货,这裙子脱色,她咯咯地笑了。
同屋的杜蕾睥睨着她腿上的蓝色印迹说:“这样的裙子也好意思送女朋友?尧雨你受得了?”那天是尧雨生平第一次拉下脸来说人……摇了摇头止住思绪,尧雨看向车窗外的行人和商铺。到下班时间了,人开始多起来,车缓慢地往前挪。她很喜欢这种人潮涌动的气氛。清晨和黄昏都是一天当中生活开始的标志。清晨人们走出家门分散到城市的一幢幢大楼里开始一天的工作,黄昏下班又从一幢幢楼里涌出,回家在外吃饭过夜生活……尧雨喜欢黄昏。
以前佟思成弹古典吉它。他说《雨滴》是清晨的感觉,清新明丽;《阿尔汗不拉宫的回忆》是黄昏,温柔低沉。佟思成问她:“尧尧,你喜欢清晨还是黄昏?”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清晨!”那个时候尧雨喜欢清晨起来跑步时呼吸的新鲜空气,看着城市从睡梦中醒来慢慢有了人声沸腾,开始了新一天的喧嚣,她觉得未来就在手中,浑身充满了活力。而现在,尧雨想,她喜欢黄昏,更喜欢黄昏之后到来的夜晚。夜色是包容的颜色,漫长的夜晚那怕流泪也不会像在白天的强光下难以遁形。黑夜会把所有的一切都遮掩的严严实实,连女人,在灯光下都比白天看着更美丽。
今天怎么老是想起他呢?尧雨有些怔忡。回过神来想,今天黄昏之后是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如果不去酒会,她就上超市买东西,然后回家边吃边看租来的碟。看完上网聊天打游戏,想起刚学着玩的《魔兽世界》,她练的女法师才十级,只能打矿洞里的狗头人,还有几个任务昨晚接的还没做呢。不知道今天不是不是要住在山庄……
“嘟!嘟嘟!”钟强大力按喇叭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尧雨瞟了眼钟强,把车窗关上,隔着玻璃噪音小多了。
“妈的不堵车才叫怪事!”钟强骂着。无可奈何地随着车流一步一步往前移。
尧雨看着钟强想,其实他比自己也就大四岁而已。上班是领导,这时候也不像了。她有些好奇,只比她大几岁,钟强咋就混到副总的位置了?还这么能干!
好不容易出了城,钟强的脚像踩进油箱里了,在山道上狂奔,转弯也不减速。尧雨被他甩得有点晕车,她突然觉得饿了。尧雨一晕车就想吃酸辣水粉。可惜今天酒会上绝对没有这种小吃。
到了温泉山庄,钟强一看表,六点四十分,吁了口气,笑着说:“还好,还有二十分钟酒会才开始。”
尧雨脸有些发白。下了车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师兄,我可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业务性质的酒会,有啥要交待的早说。”
“就是多交流,酒会上多和嘉林集团的人招呼,别的没了。”钟南想想说道,“对了,媒体也有人来,多认识吧!”
尧雨扬扬眉:“做房地产的媒体?”她想起了A市新闻在线网当记者的千尘,眼里露出笑意。不知道千尘会不会来。如果来就拉着她聊天去,时间就好打发了。
钟强和尧雨边说边往山庄的宴会大厅走。这座温泉山庄开业不到三个月,是嘉林集团开发的。建筑设计充满了浓郁的地中海风情,建在山顶,夜晚还能看江景,位置一流。他们公司接的路牌灯箱广告,尧雨没接这个业务,看同事拿回的资料拍下的画面说起温泉山庄的设施,她有些向往能去泡那个梯级开发的露天温泉。尧雨抬头看了看天,星星清亮的晚上在山顶泡温泉应该是种享受。
这年头温泉太多了,地球就像一个大的炉子,上面烧着水,只要往地下打井就能喷出温泉。有次尧雨去了一处很有名气的硫磺温泉,后来才知道泉眼出水量很小,沿线建的温泉宾馆多,山下的宾馆不仅用锅炉加热还往里加硫磺,她再不想去第二次。
这处温泉山庄选址在山顶,风光绝好,尧雨有些恶意地猜想着这个号称天然氡温泉的泉水是真的温泉还是锅炉加热的。是为了建山庄而有的温泉,还是真的因为挖出了温泉而建的山庄呢?
接待小姐把他们引到第二排的圆桌坐下。这里坐的都是来自广告公司的人。钟强熟络地招呼着,尧雨礼貌地微笑,算是和同行们打过了招呼。别的公司来人看向尧雨时眼里闪过了诧异的目光。
尧雨低下头,她知道穿着卡通蓬蓬裙和一堆正装出席酒会的女人坐在一起实在是不协调,这种打扮极不礼貌。这能怪她吗?她暗地里叹了口气。
自己穿得这般不严肃出席,损害的是大唐公司的形象,对别的公司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更何况,尧雨认为大唐和嘉林长期的合作关系并不会因为一个小职员的衣着就能破坏得了的。外表往往与事实本身不符,世人却容易被表面的装饰所欺骗,忽略了觥筹交错衣着光鲜背后本质的利益融合。
在这样的场合,人其实已经把自己撕成了两半,内心里留着真实的自我,在人群中却穿上了演出的礼服,扮演着非我的角色。有人说这种人格的分裂等于把生命的一半交付给了死亡。然而,又有多少人在现实中能完完全全的真实呢?如果是一幕戏,今天尧雨就当自己是戏台上的一个跑龙套的角儿。
尧雨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说话有热情有节制,面带笑容和别的公司来人攀谈,明知道她们有想法有看法或许心里还在偷笑,尧雨全部忽视。除非有人要冲口说几句难听的让她下不来台,否则,就当自己和她们一样,正装隆重出席。
尧雨的态度赢来钟强赞叹的目光。看她谈笑风生说话极有分寸的样子,他怀疑尧雨穿得再邋遢一样有这份镇定自若的气度。
说尧雨邋遢是她到公司的两年时间里,钟强发现除非万不得已,尧雨永远是休闲装加牛仔裤。有次他实在忍不住了私下里问尧雨:“你买牛仔裤也多买几条行不?感觉穿几个月都不换似的。”
尧雨闲闲地说:“我爸反对我穿牛仔裤,他对牛仔裤的定义是洗不干净的烂帆布做的。之所以穿就是冲着它经久耐磨耐脏。照他的定义,一年到头两条就够我穿了,何况我有七八条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最多穿三个月一定换!”
三个月才换?钟强摇摇头说:“当心嫁不出去!”
尧雨嘿嘿笑了:“像我这种国宝级的人物,看不上是他眼瞎了。”
钟强无语。尧雨不是脸皮厚就是心态太好。也算她说对了,这年头能打扮却不打扮的女孩子是国宝一般稀有了。而像尧雨这样不打扮还能摆出一副世界小姐派头的更少。
今天来的人多,宴会大厅里坐了十来桌。尧雨东看西看,心里一喜,她看到千尘了,坐在媒体那几桌。千尘今天挺漂亮的,穿了件白色的吊带长裙。她背对着尧雨坐着,应该没看到她。尧雨正想着怎么去吓千尘,目光一转,不觉呆了呆。前面一桌有个女孩的侧脸像极了陈慧安。
尧雨仔细看了又看终于确定就是她。毕业两年了,她还是头回见到陈慧安。坐在前面应该是嘉林集团重视的人物。不知道慧安混得怎样,等会儿叫上千尘,三个人有的聊了。
看到大学同学,尧雨有些兴奋,嘴角情不自禁弯出一个笑容来。钟强低声问她:“怎么突然间这么高兴?看到熟人了?”
“嗯,是大学同学呢。两年没见了。对了,那桌坐的是哪个单位的人?”
钟南看了看,正好看到慧安妩媚的侧脸:“那个穿黄色套裙的?你同学?”
“嗯。”
“啧啧,真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美女同学。”钟强赞叹了声,“政府相关部门的吧。”
尧雨看了他一眼:“怎么说话的?钟总,我怎么就不能有这种美女同学了?看上了?”
钟强嘿嘿笑了:“看上了,介绍介绍?”
尧雨扑哧一声笑了:“我两年没见着她了,等我先熟悉了解一下她的状况再说。”正聊着,尧雨又是一愣,今天怎么了?敢情这酒会成了大学同学聚会了?她看着主席台旁边一个身材高挑穿着黑色长裙的年青女孩子发呆。杜蕾怎么也在?看她站的位置,她是嘉林集团的人?
这时候主持人宣布宴会开始,请嘉林集团发言人讲话,来宾代表致词云云。掌声响起来,尧雨下意识跟着鼓掌。思绪飞回到从前读书的时候。
她、陶千尘、陈慧安和杜蕾都是C大中文系的学生。杜蕾照理说和她最熟,都来自同一座城市,从中学到大学,偏偏两个人就是好不起来。慧安和千尘住她们对屋。杜蕾和慧安还有千尘,都是系里挂了号的美女。不知什么时候起,尧雨和千尘成了好朋友。常去她屋串门,连带和慧安也熟了起来。
毕业的时候各奔东西。中文系的女孩子心眼多,没找着好工作的不想提工作,找着了的有的要炫耀一番,也有的藏着掖着不肯提。尧雨除了关心千尘的工作,对别人不上心。两年过去了,突然知道慧安可能在政府某部门,杜蕾在大唐的老主顾嘉林集团任职,她多少还是有些感叹。
正想着,发言完了,菜一盘一盘上着,尧雨尽量控制着想大吃特吃的冲动,摆够了淑女姿态。这时嘉林集团的人过来敬酒。尧雨站起身,端起一杯果汁。看到杜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尧雨扯开嘴角笑笑回应。同样的笑容,挂在慧安脸上叫温柔,挂在千尘脸上叫明丽,挂在自己和杜蕾脸上的这种就叫虚假。
杜蕾化了稍浓的妆,晚上看上去不浓不淡正合适,无肩黑色长裙贴服地包裹着她修长的身材,玲珑的锁骨上挂着一根钻石吊坠的细铂金链子,头发烫得微微卷曲,简单盘着髻,发鬓勾下几根发丝,多了几分成熟妩媚的味道,她一直知道怎么打扮自己,两年过去,杜蕾比原来还漂亮。
和她一起走过来的是位三十岁左右气宇轩昂的男子,他一过来,尧雨就听到周围人热情的喊他:“许总!”心里明白,这人是嘉林集团的常务副总许翊中,没想到他这么年青。那杜蕾是他的秘书还是集团市场部的人呢?尧雨心里猜测着。
她跟着举杯,和大家一起说了些祝贺的话,在杜蕾微带嘲讽的眼神下喝了口饮料。她是在笑自己的打扮么?尧雨嘴角忍不住带起一丝了解的笑容来。杜蕾盯着她,眼里的讥诮的意味更浓。两人对视了几秒钟都转开了眼神。
尧雨暗暗叹气,杜蕾还是没变,永远想踩在自己头上,却一直没找到那个能把自己踩在脚下还使劲蹬上两脚的机会。
尧雨情不自禁想起中学时杜蕾曾认真地对她说:“我这人就是这样,身边越是优秀的人越要去比较。所以,尧雨,你最好习惯我和你争。”杜蕾太要强,在朋友面前尤其如此。尧雨自然是受不了朋友之间要像敌人一样竞争的,慢慢也就和杜蕾走得更远。但杜蕾有意无意的挑衅让尧雨不得不应战,两人之间的争斗似乎从来没有停止过。
毕业两年了,若是其它关系那怕一般的同学再相见也会高兴得开跳,情绪激动一点的没准儿抱头痛哭一诉衷肠。杜蕾和自己怕是一生都不能做朋友的。
“尧雨!”钟强轻轻撞了她一下。
她猛的回过神,看了眼钟强。
“认识下许总!”钟强笑着半带介绍半带命令。
尧雨这才发现许翊中端着杯子看着她。“我是大唐市场部的尧雨,我敬许总一杯,以后大唐还需您多关照!”她迅速露出笑容端着果汁敬许翊中。
许翊中瞧着这个宴会厅里唯一穿卡通蓬蓬裙的女孩子忍不住笑了:“尧小姐有二十岁没有?大唐果然朝气蓬勃,有活力啊!”
“呵!”尧雨假笑一声,只觉这种场面话越说越难受。她想要是穿那条有破洞的牛仔裤来,这个许总没准儿会说大唐有时尚感。想到这里她就想笑。端起果汁打算喝了完成任务。
“哎,我说钟总,你们公司的女孩子不是酒量都好嘛,上次那个叫王琳的可把我们营销部的小伙子们喝怕了,要都像今天这样,我们许总就更喝不过了。”杜蕾笑嘻嘻的插了句嘴。
尧雨瞬间敛了脸上的笑容。她现在连同学都不是了么?有句话叫:“君子交绝,不出恶声。”杜蕾明知道她一喝酒就出状况,还煽风点火!尧雨心里的火腾的就起来了,她就不明白杜蕾为何处处要和她过不去。
钟强见许翊中含笑端着酒杯站在那儿没吭声,脸上就挂不住了。随手倒了杯白酒给尧雨:“瞧杜小姐说的,小尧再不会喝酒,许总这一杯说啥也是要喝的。”
尧雨不接,微笑着看着杜蕾和许翊中说:“敬人呢心意诚就是最好,许总不会介意的,是吧?”
钟强慢慢放下酒杯,有点气尧雨当众拒绝,又担心起来,他从没和许翊中正面打过交道,不知道他是不是心眼小的人。
许翊中看在眼里觉得有趣,小姑娘挺有性格的,嘴角一弯:“尧小姐真会说话,我还就想和你喝一杯呢。”
尧雨见状更为恼怒,给脸不要脸,跟着掺和是吧?她斜瞟了眼杜蕾,突然呵呵笑了:“杜蕾你也真是,毕业两年不见了,知道我不会喝酒还撺掇,想让我出洋相啊!”
钟强扬了扬眉,尧雨和杜蕾是同学?许翊中也有几分惊诧,转过头看杜蕾:“你们是同学啊?”
“是啊,我和杜蕾从中学同学到大学,她太了解我了,毕业两年没见面,这一见面就想给我下马威,杜蕾,你太坏了!”尧雨半嗔半怨。
杜蕾妩媚一笑:“算你躲过这一劫,许总,我开玩笑的,尧雨不喝酒的,她啊,一喝酒就出状况,呵呵!”
许翊中笑着看了眼杜蕾轻摇了下头,和尧雨碰了下酒杯喝了酒。尧雨这才松了口气。
许翊中临走时又看了眼尧雨的卡通蓬蓬裙,顺带把她贼笑的表情收进了眼底。
慢慢的场面开始热闹起来,端着酒杯窜桌敬酒的也多了。嘉林集团今晚安排了不少帅哥靓女四处出击敬酒活跃气氛。钟强知道尧雨不喝酒,就对她说:“去找你同学吧,一样也是联络感情。”
尧雨笑逐颜开,打退杜蕾又得到豁免权:“那你一个人要挺住啊!师兄,今天嘉林集团的美女看来是不会放过你的!”说完就去找千尘。
温泉私语时
陶千尘安静地坐着吃东西,滴酒不沾。这种场合女孩子最好别碰酒杯。端起来了就放不下了。男人们总喜欢用一句:女人自带三分酒量,敢举起酒杯的都是海量之类的话过来劝酒。对漂亮女孩子尤其热情。
这几座记者今晚不采访都放松了心情,此时没留在宴会上喝酒的都去泡温泉了。嘉林集团安排好了房间,不走的就留在别墅休息。
尧雨轻轻走到千尘身后蒙住了她的眼睛,粗着嗓子说:“猜猜我是谁?”
千尘想笑,只有尧雨这丫头会这么顽皮。“这手嫩嫩的香香的,啧啧!干嘛蒙眼睛啊,蒙我的嘴正好亲一口!”
尧雨没好气地松开手:“死千尘!这些天跑哪去了?不见人影!”
千尘回过脸,眨着那双清亮的大眼睛瞧着尧雨,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小雨!”
尧雨拉起千尘:“我瞧着慧安了,还有,杜蕾!”
“慧安?”千尘眼中闪过惊喜,“在哪儿?”她下意识地没有问杜蕾。尧雨和杜蕾不和她知道,因为和尧雨要好,连带着也和杜蕾处成一般的同学关系。可是慧安不同,一个屋住了四年,这两年没联系,她着实也想见她了。
千尘笑着起身,拉起尧雨就去找慧安。尧雨抿着嘴笑,只有千尘连看都没看一眼她的卡通蓬蓬裙。瞧她心急地扯着自己快速穿过人群的样子尧雨就知道,千尘做记者培养出来的急性子是改不了的了。
找了一圈,慧安不见身影。千尘想了想对尧雨说:“会不会她吃过饭就走了,不肯在这里多呆。”
尧雨点点头。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齐齐打消了去打杜蕾询问的念头。“酒会完了我明天问嘉林跑媒体口的人,会找着她的。”千尘笑着说。
尧雨和钟强打了声招呼,与千尘出了宴会大厅,去后面泡温泉。
温泉设计是日本庭院式的风格,洁净的山石错落地围着一处处水池子。庭台楼阁隐在半昏暗的灯光里,水汽蒸腾如仙境一般。尧雨靠着池边静静地看头顶的星星。这里的环境真的不错。大二那年和佟思成还有千尘和萧阳一起去山上旅游,那个夜晚也有这样的星星。“千尘,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去山上吗?”
千尘笑了:“怎么不记得?山上的面好贵,十五一碗,老板宰人随你爱吃不吃。我们一气之下只要了两碗,两人一碗吃得亲亲热热,份量倒给得足!”
“我还记得那时我俩的食量好像比他们大似的,我们吃得多,他俩吃的少。”尧雨忍不住露出微笑。
千尘透过水汽眼里也是一片温柔:“阿阳那时候是让着我吃呢,笑嘻嘻地瞧着我,那碗面现在想起味道实在是好,连面汤都喝了个干净!唉,要是你俩……我们有时间说不准还能再去呢。”
尧雨怔了怔,转头看千尘。她清亮的眼睛在氤氲的水气里带出一种朦胧,这样的眼睛真漂亮。尧雨呵呵笑了起来:“没办法啊,天要下雨,他要出国,大不了以后我跟着你俩去当电灯泡!”
千尘盯着尧雨:“你别笑得这么假,我才不信就这个原因呢。”
“那是萧阳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和你分手!”
“昨天又吵一架呢。”
萧阳最大的爱好是打牌。这点是尧雨和千尘一致讨厌的地方。他在学校里聚众打牌还被校保安抓了现行得了记大过处分。尧雨为了千尘约了萧阳想好好教育他一番。在图书馆外面等了足足半小时,才看到萧阳睡眼惺松地走来。尧雨冲口就问:“干什么去了你?我最讨厌没时间观念的人!”
萧阳嘿嘿笑了:“昨晚打了通宵,睡过头了!”
尧雨气得什么话都不想说。转身就走。
等到萧阳毕业工作了,再没学校保安来抓赌,千尘就充当了这角色,时常四处去找他。找不到就打电话,萧阳从不会挂断千尘的电话,但牌还是照打。不用说,肯定是这两天千尘没见着萧阳又去找了,为此又吵了架。
“男人上了牌桌就不是自己了!何况是萧阳这种在朋友面前好面子的人!你去找他让他不玩了,那不是拆他的台?”
千尘情绪有些低落:“我和他为打牌的事在电话里吵过好多次了。阿阳是真的对我好。每次我急了就发脾气在电话里数落他,不多会儿他就跑了来哄我。小雨,好多次都这样,过些天他又去玩。”
“那就迁就他呗,只要他不是职业赌徒,打牌当成娱乐也没什么,这满大街走哪儿都能听到麻将声。国粹嘛,你的阿阳为国家的文化发展,民族传统的承袭还是起了很好的作用的。”尧雨就知道劝也没用,这事还是千尘和萧阳自个儿处理为好。
千尘扑哧笑出了声:“小雨,其实昨天生气的是阿阳不是我。我打通电话又听到麻将声就火了,又冲他发脾气,阿阳跑出来瞪了我半天,脸青的啊,换个人我估计他会出手开揍了。好一会儿才无可奈何说,老板做了别人一单生意,好几十台电脑呢,人家拉着玩会儿。我是不是特别不懂事啊?”
尧雨苦笑,你说萧阳打牌吧,他又有分寸:“是,你不懂事,你再不懂事我看萧阳也拿你没办法,咬牙切齿半天还不是只有忍了。昨儿生气的是他,那你愁什么啊?”
“小雨,我给家里说了阿阳的事了,我爸妈,不同意!”千尘叹了口气。
“天,忘了你爸妈了,不过,千尘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棒打鸳鸯的事?”尧雨想起千尘的父母就头疼。读大学时千尘和萧阳恋爱就不敢让家里知道,她和慧安轮着帮千尘瞒天过海。
陶千尘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老爸在C大教哲学,老妈在经济学院教财会。家就住在C大教授区。她爸一看就是老好人的那种,只顾埋头研究学术,不问世事。可她妈一脸精明。她曾祖父是历史学家,据说他的古董都几箱,后来都捐献国家了。要瞒过住在同一所大学的千尘父母,尧雨现在回想都觉得不容易。
千尘语气沮丧:“小雨,你不知道,大学里的教授比资历、比老公、比子女,很势利的。我爸只管他的学术,我妈对我爸就不满意。听说阿阳的父母都是工厂的,父亲是普通工人,家里还有个外婆,都没养老金。他自己在电脑城打工,我妈一听就感觉没面子,感觉他不可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那人,认准了,就不改主意了。任我怎么说阿阳很上进想自己创业,她就是听不进去!”
萧阳比她们早毕业两年,他没找单位,据说是找的也不好,他在电脑城里帮人装机做维护。他对千尘说总有一天他会有自己的电脑公司。而说起萧阳的理想千尘就骄傲得不行,她相信萧阳能做到。
“我说千尘,你好歹当了两年记者了,我怎么就觉得你和工作中的精明能干的陶千尘是两个人呢?这事,得你自己拿主意不是?是你嫁人还是你妈嫁人啊?”尧雨头痛。千尘处理感情上的事情一直就这么优柔寡断的。
“我爸妈对我太好了,我不忍心伤他们的心。”
“那你和萧阳分手吧!”
“小雨!你知道,我和阿阳……”
尧雨不再吭声了,要千尘和萧阳分手,简直可以用那首山无陵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来赌咒发誓。
千尘是对感情很认真的人,萧阳也特别宠千尘,尧雨很看好他们俩。杜蕾却不这么认为,她说:“名不当户不对,迟早拉豁!”
尧雨为此更看不惯杜蕾,觉得她越来越世故,整个世界在她眼中都失去原有的色彩。杜蕾冷笑着说:“不信走着瞧!”此时尧雨突然想起杜蕾以前的话来,难道门不当户不对真的就不能在一起吗?
她想起公司里的小王,有次家里人给她介绍对象,小王家在M市,是C省较偏远的地方,她听了家里的介绍后夸张的形容:“这是介绍对象吗?我妈第一句话就说那个男的在A市工作N年,至少有十万以上的存款,她卖女啊?”小王说完,整个办公室都在笑。
可是不能否认,这是非常现实的问题,一牵涉到婚姻,爱情就转化为物质条件。尧雨还记得自己笑着说了一句:“你们看过《巴黎恋人》吧?那天在家看碟,盗版的,男主角向女主角求婚。女的答应了,男主角就深情看着女主的脸许下诺言,应该是说爱你一生一世啊,永远不分开之类的。翻译过来就成了:让我们一起吃好喝好吧!然后两人深情相拥。可见婚姻就吃好喝好,你妈没错,先解决你的温饱问题!”办公室集体喷笑,小王笑着过来掐她,骂她嘴贫。
尧雨从此想到吃好喝好就乐。她看了眼千尘说:“你妈嫌你太瘦吃的太精,萧阳不能让你吃好喝好!”
千尘知道那个典故,被尧雨逗笑了。她知道这事现在也没结果,不过是对尧雨诉诉苦心里好过一点罢了。“小雨,你终于穿裙子了?”她转开了话题。
“这不是公司没人硬拽着来,和公司同事换了衣服的。”尧雨想起卡通蓬蓬裙就想起了杜蕾带着讽刺的眼神。“今天杜蕾看我的眼神啊,就像是女皇在看一个乞丐。还有那个许总,跟着起哄,敢情杜蕾把他拿下了!”
以前千尘也问过为什么两个人从中学同到大学还在一间屋里住了四年,杜蕾和尧雨总是针锋相对,尧雨避而不答。“为什么?杜蕾比你漂亮多了,成绩也比你好,她哪点就看你不顺眼了?你们屋好像没出过什么事吧?”千尘忍不住又问了这个问题。
尧雨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她想要和我争什么。”她展颜一笑,“我倒是希望她尽快钓上那个许总,嫁进豪门。两人一唱一和要我喝酒,一早勾搭上了似的!”
“哗!”的一声水响,水里站起一个高大的男人,他跳上岸慢吞吞披上浴衣走了过来。
“啊!”尧雨和千尘同时发出惊呼声。她俩专门挑了个僻静的水池好说话,这个人什么时候在这里的?他听到了多少?千尘瞬间武装起来:“什么人躲哪儿装神弄鬼的?”
经过两人身边时,许翊中不屑地看了两人一眼,没说话走了。
许翊中在尧雨她们来的时候已经躲开酒会上的各种纠缠找到这个偏僻的池子里泡上了,她俩说私密话他听着很好奇,看到她们没发现他,也就安静地躺在池子里边看星星边听。谁知说着说着就听到她们说起杜蕾和他有一腿,这让许翊中很不舒服。他最忌讳的就是办公室恋情,何况杜蕾本人漂亮懂事能干,对杜蕾动心的人很多,开他和杜蕾玩笑的也不少。此时听到这样的说法,他说啥也听不下去了,才从温泉里起身就走。
呆了两秒,尧雨和千尘望着许翊中的背影气得直拍水。“千尘,他什么眼神?他偷听我们说话还有理了?”
千尘也很不爽,今晚说了这么多隐私让他听去,也气鼓鼓地说:“我改天写篇报导,嗯,如今温泉遍地流,顺带置疑这处山庄的温泉是不是真的。来这里采访,搅得他们人仰马翻!”
尧雨气笑了:“这样公报私仇啊?不过,你是本地人,以前听没听说过这里有温泉的?”
“没有啊!就是没有,温泉山庄开业很多人都有疑问呢,所以打着为他们宣传的旗号查查!”千尘坏笑着说。
尧雨狞笑着:“好,下一个选题就做本市的温泉!”
千尘被尧雨笑得心里发毛:“小雨,你笑得好恐怖哦!”
“恐怖?是仇恨!我脾气这么好的,对人这么好的,人见人晕花见花谢!居然敢用那种眼神瞧我们!我做你的实习生和你一起来采访!”尧雨下了命令。“看在大学四年你和萧阳风流快活,我帮你成功掩护瞒过你爸妈的份上,踩了他!”
别后喜重逢
酒会过后没两天,千尘给尧雨打电话:“小雨,我联系上慧安了,下班后C大南门旁边的良木缘见。”
尧雨下了班直接去了良木缘。慧安和千尘都还没来,她点了杯摩卡坐着等她们。这里还是老样子,几年了一点没变。
这家良木缘她来过几次,都是佟思成带她来的。在恋爱的最初,两个人在这里絮絮叨叨说着说不完的废话。一小杯咖啡能喝上几小时,没话说就相互对望着,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眼里全是满满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每次都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一晃神的功夫一天就结束了。两人总是掐着时间赶在宿舍熄灯前牵着手往回跑,到了宿舍楼下若是还没关门就站在外面有一句没一句的闲侃……那时候佟思成总会站在楼下的路灯旁,仰起头等着尧雨从四楼窗户上探出头来再挥手离开。
那个路灯笼罩下的瘦削身影是佟思成给尧雨印象最深的画面之一,给了她喜悦与快乐,还有一种安全,那时的尧雨从来没有怀疑过某一次回头看,会看不到佟思成。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深绿色的台布上画来划去。以后,她还会有这种情绪吗?还会和另外一个男人有说不完的话,有恋恋不舍的感觉吗?还会……从眼睛就透出浓浓的喜欢?心里有个极小的声音告诉她,没了,再也没有了。
任何人都无法逃避自己的悲伤。两个人之间一旦出现了裂痕,不论如何补救都恢复不了原状。
天还没黑,尧雨清楚地看到原来在夜晚的灯光下显得温馨的布置此时显出一种颓败。从前,觉得这里的环境浪漫得很。现在,丝毫感觉都没有。
尧雨嘴角微动,扯出一个清苦的笑容来。她喝了口咖啡,微皱了下眉,今天煮咖啡的师傅手艺失准。略带着酸味,摩卡没有这样的味道。
佟思成不喜欢喝咖啡的。用佟思成的话说,喝咖啡等于喝药,还不如仰头喝下两瓶子矿泉水来得痛快。他带尧雨来这里,是觉得女孩子都喜欢这种氛围,满足尧雨的心态罢了。每次来,他点的咖啡都让尧雨一人喝,自己只喝柠檬水。
是那时候起爱上咖啡了?尧雨慢慢回忆。是喜欢咖啡这种饮料还是在想念佟思成?她想不起来了。自从有喝咖啡的习惯,几乎同时就有了佟思成的印象。尧雨轻叹了气。为何还是怀念?她心里随即有种伤感一圈圈荡漾开去。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尧雨愣了愣,接了起来,“在哪儿?我来了!”千尘的声音传了过来。
尧雨自然地站起身往门口张望。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在看到千尘的同时也看到了另一个才被列入黑名单的人。
冤家路窄,许翊中正好坐在她背后一桌,貌似也在等人。尧雨冷冷地看着许翊中,他抬头看了眼尧雨低头喝水直接无视。
千尘笑着走过来。走近了见尧雨脸色不对,顺着眼光一瞧,千尘也冷笑起来:“这不是许总嘛,这么巧啊?正好又在我们背后?”
许翊中心里窝火,暗骂张林山什么地方不选偏偏选在这家良木缘。请他去茶楼多好!他抬起头笑了笑:“无巧不成书,是巧!”
尧雨瞪了他一眼,拉着千尘坐下,故意用能让许翊中听到的声音说:“好不容易我们三个聚会,说话又让他偷听!”
许翊中没好气地想,我还不想听呢。他掏出手机给张林山打电话:“山子,到哪儿了?”
电话里张林山呵呵直笑:“在你身后呢!”
许翊中一回头,张林山带着个有着披肩长发的漂亮年青女孩子朝他走来。他闪了闪神,心里嘀咕,要和山子说事呢,怎么带个女人来?
正想着,张林山身边的漂亮女孩发出一声尖叫:“千尘,小雨!”
尧雨和千尘转头一瞧,也愣住了。
慧安挽着张林山的手变成扯着他往前,走近了,慧安冲许翊中一笑:“许总!”不等许翊中回答,她笑逐颜开地对张林山说:“林山,这就是我大学同学,陶千尘和尧雨!林山,这就是我的小老公!”
许翊中一愣,“嗤”地笑了出来,咳了两声,转开了脸。
尧雨有次去千尘慧安屋里玩,慧安的床是下铺。尧雨很自然就要坐下去。听到慧安连声急叫:“等等,小雨!别坐!”
尧雨吓了一跳,以为床上有什么东西差点被自己坐下去压着了。谁知慧安拿出一方枕巾小心地铺到床上:“坐吧,屁股不准出这块枕巾的范围!”
尧雨于是小心地坐着,身体挪一挪,慧安的眼睛小刀似的就飞过来。尧雨实在受不了跳起来:“慧安,真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千尘会交到你这样的朋友!”
慧安嘿嘿一笑:“除了生活习惯和你们不一样,我还心好哪!”
尧雨皮笑肉不笑:“啧啧,还因为我看上你这个美人儿了,中文系三枝花,我折了两枝,够了!”
慧安奇道:“你屋那枝呢?”
“做人要厚道,我左拥右抱就知足了,我只有两只手!”尧雨边说边搂了慧安去拉千尘。
从那时起,私底下慧安就叫尧雨小老公。千尘翘着嘴非要和慧安分个大小出来,尧雨急了就说有了老婆还得有情人,这情人就非千尘莫属了,千尘这才高兴起来,得意地对慧安说一般情况下老公都更爱情人……
此时尧雨听慧安喊她小老公想起学校三人打闹的趣事就乐。没想到慧安现在还这样理直气壮地介绍她。眼睛又看到许翊中笑得鬼祟,就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她的心思又转回到了张林山的身上,猜测着能被慧安叫这么亲热,他一定和慧安熟得很,是她的男友?
张林山宠溺地拍拍慧安,她平时很文静,在这样的公开场合能尖叫起来是真兴奋了,他看了眼千尘和尧雨,礼貌地招呼:“你们好!”
这两人完全没搞懂状态,只回了一个微笑。慧安已走过来,拉住千尘:“他是我老公!叫张林山。”
啊?千尘和尧雨大吃一惊,慧安结婚了?她这一见面简直扔了颗炸弹出来,把两人轰得脑子发晕。怔了一会儿,这才仔细打量起张林山来。三十三四岁的年纪,北方人的身板,浓眉大眼,《天龙八部》里萧峰式粗犷的男人!两人互看了一眼,眼里都是一个意思,慧安怎么不声不响就嫁了?
许翊中呵呵笑起来:“转过话题:“想不到啊,山子,你居然娶了位这么漂亮的老婆,对,就是她,那天她也来了吧?酒会上人多,我没瞧仔细。”
“是啊,那天走的早。今天你约我,她同学约她,慧安又想介绍她同学给我认识,我就把地方定在这儿了。我们单独坐着谈事,等她们聚会去!”
五个人分两桌坐下,尧雨和千尘笑咪咪地打量慧安。她穿了件粉白的裙子,脸上淡淡晕了腮红,那种柔媚就从骨头里透了出来。尧雨朝千尘一使眼色,两人坏坏地笑了,看来慧安为了今天的约会特意打扮了。
尧雨眼睛瞥见慧安修饰精巧的玉色指甲和细嫩手指上那枚钻戒感叹了一声:“真是不一样了。”
千尘也看着那枚戒指没有说话。
两人对慧安的结婚充满了好奇。所有的话题都奔着慧安去。
慧安回头望了眼张林山,见他和许翊中谈笑风生。就放了心压低了声音说:“他人很好,很会照顾人的。”
“什么时候结的婚?”
“今年年初!”
“怎么认识的?”
“他在市规划办,我在经委,单位同事介绍的。”慧安有问必答,脸上始终挂着斯文温柔的浅笑。
慧安是慢性好脾气的人,很讲究生活质量,还有点浅浅的洁癖。千尘记得和慧安住一屋时,她第一次领了打工的工资请慧安吃火锅。千尘很自然地让慧安点菜。慧安也没客气,噼里啪啦点了一大堆。
千尘好奇地问慧安:“你胃口这么好?只点你想吃的哦,别管我!”
慧安微笑着说:“是啊,我点的都是我喜欢吃的,知道你赚外快了,我才不和你客气呢。”
千尘豪爽地笑了:“只要你吃得下,不怕你吃!”
结果,上了二十几盘菜,慧安每盘菜只挟了一筷子烫了吃,然后就说吃饱了。千尘气得想笑,瞪着那些菜问慧安:“这就是你说的你都喜欢吃的?你,这就吃好啦?”
“嗯,我每种都想吃,但是每次只能吃这么多!我是少吃多餐型。”慧安腼腆地说,看着满桌子还保持原样的菜也有点不好意思。
千尘无语,伸手挽起袖子摆开阵势大吃特吃。回去后拉了两天肚子,恨声说:“陈慧安,我以后绝不再请你吃火锅,吃也吃自助的!”
尧雨听说后笑得打跌。觉得慧安可爱得很,三人也就走得更近了。
“慧安,毕业两年了,怎么一直没联系啊?”千沙忍不住问道。
慧安轻轻笑了:“我毕业后刚到单位就派到外地学习半年。手机又掉了,没你俩的号码了,家里的又没有留。”
“可是慧安,别的事都算了,你结婚这样的大事怎么不联系我们啊?要真想找人那会找不到嘛。”尧雨扁扁嘴。
“要不是酒会上小雨瞧见你,还不知道上哪儿找你呢。”千尘也不满。
慧安温柔地拉尧雨:“林山和我在A市就没办,在他老家办的。所以……”
千尘和尧雨对望一眼,齐声反对:“不行!现在知道了,必须补请!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了,反正没吃晚饭。”
“吃火锅!”千尘呵呵笑着补充。
想起从前的事儿,慧安也咯咯笑了起来。她回头问张林山:“林山,她们要咱们补请客呢。”
“好,再坐会儿,我们去吃东西。”张林山含笑同意。
“千尘,你叫上萧阳啊!”慧安提醒着,她说完看了眼尧雨,眼里就有了没想周到的愧疚。
“好啊!很久没见萧阳了。”尧雨也笑,她读懂了慧安眼里的意思,心里很感激慧安的体贴。
她和佟思成谈恋爱还在千尘和萧阳之前。萧阳还是因为她才认识千尘的。她和佟思成恋爱后常去他系里,萧阳也是计算机系的,连带就认识了。有次佟思成临时被教授捉进实验室不能去赴约,就让萧阳去通知她。尧雨和千尘在电影院门口等得望眼欲穿,萧阳笑嘻嘻地在一旁观察了许久才走过去说:“尧雨,佟思成不能来了,派小的前来补缺。”
尧雨本来是想让千尘见见佟思成的,听了萧阳的话霎时没了看电影的兴趣,但票已经买了,只好便宜了萧阳。
一场电影看完,萧阳就开始追求千尘。在尧雨眼中的萧阳头脑聪明,嘴甜会说话对朋友义气待人很热情,但总觉得浮了点,她喜欢的是佟思成那种内秀性的男人。
尧雨压根儿没想到千尘会爱上萧阳,而且和他一纠缠就是六年直到现在。而佟思成与她却分手三年了,用当时千尘和慧安的话形容叫又一个打破爱情童话的惨剧发生了,而且就因为佟思成要出国这么一个狗血的理由。
千尘找着萧阳问他们系的情况,也就这个原因。她很疑惑,觉得佟思成脑袋进了水。她说:“出国有什么?现在通讯这么发达,你俩感情这么好,他佟思成又不是不回国了,就算他不回国,你不也一样可以出去?”
慧安则说:“佟思成不过是公派留学两年,要是分开两年就要分手,离婚率还不知道有多高!”总而言之觉得特别诧异。
尧雨一口咬定这个原因,佟思成又走得急,说完分手人就消失,死无对症,那两人也只能相信这个理由。那时千尘和慧安还生怕尧雨想不开,成天盯着她。没料到尧雨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没事人似的。
千尘又开始怀疑是不是分手了。等她和慧安最终相信时,又齐齐觉得尧雨冷静得吓人。她俩的原话是:“小雨你哪里是小雨,你是观音净瓶里撒出的那几滴水,转眼间就熄灭了一整座火焰山!”
喝了口水,尧雨见千尘已经在给萧阳打电话就悄悄地问慧安:“他比你大多少?对你好不好?”
慧安脸上露出幸福的笑,也悄声说:“大十岁,对我很好呢。现在发现找个比自己大的,不仅会照顾人,而且会让着你,感觉很不错。”
“我就是想让你们见见,要是不好,就督促他改去。”慧安轻轻笑了。
张林山和许翊中谈完事情,笑着回过身:“慧安,叫上你同学,我们去吃东西,都饿了吧?”
五个人站起身来。许翊中付了账。张林山也叫上了他。许翊中原本想着是他老婆的同学聚会就不去了。但听说是结婚补请客,以后和在规划局工作的张林山要打交道的地方还多,就笑着同意了。
走出良木缘,萧阳正好赶到。他T恤仔裤,清俊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走过来一手牵住了千尘,对慧安笑了笑:“好久不安,陈慧安。”
慧安挽住张林山介绍:“千尘的男朋友,以前我们校计算机系的箫阳。”又介绍了下许翊中,三个男人握手寒暄。
尧雨看了看他们,径直走到许翊中面前:“许总,不介意我搭你的车吧?”
“当然!”许翊中就算不愿意脸上也不露丝毫端倪。今天这个尧雨还算懂事,没有去挤在张林山车上,不然自己也会开口让陶千尘和他男友坐自己的车。
两看两相厌
两辆车直奔西山的庆德火锅。那是家正宗的重庆火锅,开了很多年,越做越大,最后在西山脚下圈了块地,弄成园林式的环境。是A市数一数二的高档火锅店。
尧雨算了算,自己五个人要在这里吃下来至少一两千,小半月工资没了。她只在这里吃过两次,都是别人请客。尧雨不禁感叹,现在的贫富差距越来越大。
慧安和张林山今天都是一身名牌,以尧雨的眼光看肯定不是水货。慧安和张林山开的车却是普通的桑塔纳3000。估计这和在政府部门工作不欲招摇有关。她看了看许翊中,心里有了几分了然。
城市的灯火在山谷间璀璨闪烁。A市依山靠江,近年来各行各业的发展越来越迅猛,特别是房地产。靠近城区的几座山头已经开始了圈地运动,各房地产公司拿了地兴建高档小区、别墅和度假山庄。住在山上正好可以看到满坑满谷的景致,以及穿城而过的两条江。离市区的路也不过十来分钟。这种交通便利、闹中取静且知道政府将来市政设施规划的楼盘几乎在开盘当天就会对外宣布销售一空。不见得真是一套房源都没了,但销售情况至少在百分之六七十以上。
开发商捂盘造势,联手催谷。小老百姓只担心房价上涨,乖乖的就把十来年的苦心积蓄掏了出来。为子女买的,换房的,投资的,新融进这座城市的外地人……房价不涨也难。就这两年时间,A市的房价均价提升了一千元左右。原来两千多的房子现在基本上没有了。
规划局是么?如果有提前的消息,对很多房地产公司来说就是商机了。张林山如果在规划局呆的位置好,他几句隐约的话提前捎到就成了,如果再能牵线搭桥内部沟通一下……尧雨把头转向车窗外,这些不是她关心的也不是她喜欢去了解的。
尧雨喜欢晚上坐车,晚上她不会晕车,在车里能看到城市夜景如画在眼间闪过。她闭着眼也知道外面的城市有多美。
政府在江边上修了无数的景观。一到晚上,灯光齐亮,青江和白江如两条玉带衬得城市像童话世界。
以前尧雨和佟思成常在晚上登着山地车到高处看江景。佟思成颇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气势。他兴奋地说:“尧尧,我看A市的地位位置和省会城市的地位,它将来在计算机高科技方面的发展肯定很快!”
尧雨迷糊地想,他还真没说错,A市越来越注重环保型的高科技产业发展,在南面建了很大的一个高新科技园。他是该出国,有那么优厚的奖学金,那么好的公派留学条件,以佟思成的家庭环境,他怎么会放过呢。
她看向车窗外又开始走神。许翊中声音冒了出来:“你们三个看似关系很好嘛。那杜蕾呢?你们不都是同班同学吗?”
尧雨一下子精神起来,她上车后就没和许翊中说过话,听他一开口就问杜蕾,心里警钟长鸣,淡淡地说:“性格上不太合得来,普通同学而已。”
许翊中压根不信,若只是普通同学,那晚在温泉山庄,他就不会听到尧雨讽刺杜蕾和自己了。“是吗?还以为你俩有啥深仇大恨似的。尧小姐,那天我比你们先到,无意中听到你和陶小姐的私房话,实在对不住,不过,你说那样的话我听了实在不舒服这才走开的。”
“知道,我和千尘与慧安关系很好,慧安没有吹枕头风的习惯。”尧雨语气还是淡淡的。
许翊中心里涌出怒气,怎么这丫头背后说人还占了理?说起来自己是因为这层关系才道歉似的。太不知好歹了!他正想出言教训一番。尧雨手机响了。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在心上,却不在身旁……”许翊中一愣,用这么悲伤的歌做铃声?他不觉得适合尧雨这样的年青女孩子。
手机响了一会儿,尧雨似在犹豫,终于还是接了。“妈,啥事?”尧雨语气开始不好,边听电话边看着许翊中。
车里很安静,许翊中隐约听到手机那头传来抽泣声。尧雨知道他听到了,直接把手机挂了。
“这样对父母不是为人子女的行为。”许翊中语重心长,他找到了训尧雨的话题。
尧雨一听母亲没说两句话就掉眼泪,又是在外人车上不好多说。挂了电话心里堵得慌。那里还听得进去许翊中训她,便冷笑道:“这是我的家事,许总管的太宽了吧?”
许翊中被堵了回来,语气变得生硬:“做子女的要孝顺,孝顺孝顺以顺为孝!你母亲情绪不好,你怎么能直接把电话挂了?老人家会多难受啊?”
尧雨火大:“我挂我妈电话关你什么事?停车!”
许翊中刹住车:“我说你这丫头怎么是这种人?背后说伤人的话还不道歉,对自己的母亲也这么没礼貌,我最看不惯不孝的子女!”
尧雨一推车门没开:“开门,我要下车!跟你近距离接触就没好事!”
“那怎么行!你走了山子还有你那几个同学还不知道我把你怎么着了呢!”许翊中不动。
尧雨拿起手机打电话:“千尘,你给慧安说一声,我不去吃饭了,我家里有急事……嗯,是慧安哪,对不住了,家里来电话有急事,你们吃去,改天我们再聚,千尘有我的电话……嗯,嗯,好的,再聚!”
挂了电话尧雨就发作了:“好了,没你的事了,开车门!”
许翊中马上开了车门。尧雨下了车,突然回头冲他一笑:“告诉你,孝不孝得我老爹老妈说了算,再告诉你,就你这种喜欢断章取义,不了解情况瞎开口的人,嘉林公司聘你做副总那叫用人不当!哼!”她大力关上车门,朝市区走去。
这里离市区还有一长截路。路灯白惨惨的照着,远处灯火阑珊。可是就算把脖子扭断,也看不到那个立在灯火处的佟思成了。公路上安安静静,前面连车辆行驶而来的灯光都没有。就像是噩梦里的情景,一个人,只有自己一个人。
尧雨突然想哭。从看到慧安那个眼神起,从萧阳赶来第一个动作就是牵住千尘的手开始,在老妈又哽咽抽泣着求她回家,在自己一个人得孤单的走这么长一段夜路的时候,她就想哭。不知道是伤感和佟思成的分手,还是哭自己选择了一个人去走这么长的黑漆漆的路。
两年前尧雨从来没有一个人走过夜路,没读大学时家里保护的很好,她就算在外面玩,天黑后那怕离家只有五百米,都有人送到家门口。读大学时基本上呆在校园里,外出时也是和佟思成在一起。大学毕业后这两年,再远再黑的路都是自己一个人走了。
这一刻她无比痛恨佟思成,边哭边往回走。是,她想家了,想爸妈了,可是又不想回去。
许翊中在尧雨讽刺了他半天摔上车门往回走的时候就冷静了下来。他是很善于冷静和自我检讨的人,特别是在别人对他不满的时候。
许翊中相信一句话:没有不带刺的鱼,同样也没有不带缺点的人,思而改之,可以致睿。他想了一遍尧雨的话,觉得也有几分道理。首先尧雨和杜蕾之间肯定有什么事,所以才会背后说她。至于捎上自己,当时的确也有想让她喝酒的意思。其次从手机里隐约听到尧雨母亲抽泣的声声,她挂了她母亲的电话当然不欲自己一个外人知晓她家的家务事,自己冲口而出是管得宽了点,以此说她不孝也过了点。
许翊中给张林山打了个电话:“山子,你们先坐着,我送送尧小姐,她家里有急事。嗯,时间早我就过来!好,挂了。”
他掉转车头去追尧雨,看了眼旁边寂静无人的公路,有点后悔让一个年青女孩子走着回市区。狠踩了脚油门提了速,十钟不到就开完了这段路。但路上他没见着尧雨的影子。
许翊中暗想走路不可能有这么快。从市区到西山只有一条路。从想事情到打电话开车出来不到五分钟时间,当时也没有车从身边经过。他一下子有点紧张,要是尧雨半路出了啥事,他可就赔大发了,才和山子说送她来着。
掉转车头,他又沿着山路去找。
尧雨走了几分钟,越走越害怕。从这里走到市区至少要四十分钟。她干脆蹲一边绿化带里等有车经过。她知道晚上去庆德火锅吃饭的人多,迟早会拦到一辆车,就躲在阴影处候着。没过两分钟,就瞧着许翊中的车从面前飞驰而过。
他是找自己的吗?尧雨没好气的想。她蹲了会儿,看到又有车从前面来,尧雨瞧了下车牌,是政府的用车,就跳出来招手拦。车停了下来。她赔着笑脸道:“能不能搭我回市区?只到市区就好了。”
对方瞧了下,看年纪轻轻的一个女孩子,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心一软就让她上了车。
快到市区的时候,许翊中正好掉转车头往上走。他看了眼从身旁开过的这辆黑色的车,就开过了。
尧雨到了市区下了车。打的回到租住的房子。安全感才一点点回来。她觉得今天特别疲倦,洗了澡上床看了会书就睡了。
此时许翊中正着急万分,沿山路又跑了一趟,彻底死心,就去了庆德火锅。张林山他们四人正吃的高兴。见他脸色不好走进来就问道:“小雨家什么事啊?她爸妈从B市来了?”
许翊中有些尴尬:“她刚开始不要我送,下车走了,我一想这里离市区还远就赶着去送
她,结果没看到人,她怎么可能跑得比我的车还快?”
千尘一急拿起电话给尧雨打过去,全是已关机的提示音。“不会出事吧?”
萧阳轻轻搂住千尘的肩:“别急,没准儿她搭了别的车回家关机了。”
千尘和慧安听许翊中一说,想起这截路刚修好不久,来这里吃饭都是有车的,出租车比较少,就放心不下。
慧安说:“这样,我们也吃差不多了,就是许总……”
“我没事,人找到再说,别真出什么事了。”许翊中接口道。
几个人出了庆德火锅直奔尧雨租住的房子。萧阳和千尘上去敲门。许翊中呆在楼下和张林山抽烟。
千尘和萧阳敲了许久的门,尧雨才迷迷糊糊听到。她穿着拖鞋睡眼朦胧地开了门,吃惊地看着快要哭出来的千尘问:“什么事啊?千尘?”
一看到她,千尘就拍着胸喘气:“我说小雨,你到家好歹发个信息打个电话嘛,给你吓得,以为你出事了呢?”
萧阳搂住千尘,心疼她爬七楼跑得喘气辛苦,瞧着尧雨无可奈何:“大小姐,你闹得人人仰马翻知不知道?许总开车想送你结果找半天山道上没有人!吓惨了。”
尧雨一笑:“这就吓惨了?千尘,你什么时候做那个温泉的选题?我还真要闹得他人仰马翻才行!”
千尘松了口气,看提起许翊中尧雨就没好脸色。连声答应:“好,尽快,你睡吧。慧安也着急呢,和她老公在楼下。我们就先走了。”
“等等,我换件衣服和慧安打个召呼,今天好不容易见面的。”尧雨迅速回屋换了衣服。出门时看到千尘和萧阳又忍不住笑。
萧阳正蹲下来对千尘说:“上楼累了,我背你下楼!”
尧雨和他俩太熟,视而不见地在前面开路。千尘很自然地跳上去趴萧阳背上和尧雨说话:“小雨,和那许总翻旧账吵起来了?”
“他居然指责我不孝!哈!”尧雨昂起头发出一声冷笑。
“你是嘛,几年不回家,都不知道你和你爸妈怎么了?要换了我爸妈……”千尘住了嘴,她不想当萧阳面提起父母反对的话。三个人默默地下楼。
到了二楼,千尘从萧阳背上跳下来,牵住他的手。尧雨调侃道:“你俩快成连体婴了!”
萧阳好性子的笑笑,牵着千尘走了出去。
慧安瞧到尧雨出来嗔怪道:“到家也不打个电话说一声,许总现在还没吃晚饭呢。”
尧雨睥睨着许翊中,微微一笑:“麻烦许总了,实在不好意思。没想到许总这么热心。”
许翊中看了眼尧雨,她穿了件大T恤,肥裤子,头发披散着,话说的倒客气,浑身上下散发着放浪不羁的味道。他皱了下眉说:“没事就好,今天不该让尧小姐一个人走的,夜里总是不安全。行了,人到家就没事了,我也回去了。”
柔肠复百结
千尘和萧阳声称另有节目不让慧安和张林山送,三个人目送两辆车开走。这时千尘手机响了。“妈,才十点呢!”千尘迅速看了眼萧阳和尧雨,“我,我和小雨在一起,今天遇大学同学了,对,陈慧安,你知道的那个,在市经委工作,才联系上……嗯,真的!不信我让小雨接电话。”
尧雨看了眼萧阳,他静静地站在千尘身旁,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变过,专注地看着千尘,眼底只有温柔。她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接过电话,千尘母亲柔和的声音传来过来:“尧雨啊,你们不要玩太晚了,让千尘早点回家……女孩子晚上在街上逛总是不好,萧阳在是吧?”
“阿姨,瞧你说哪儿去了,今天就我们三个人聚,没别的人,这会儿刚完,千尘一会儿就到家了,放心吧!我几时说谎骗过您呢。”尧雨连哄带骗接完电话,千尘她妈又对着千尘唠叨了会才挂掉。
千尘小心地看了眼萧阳:“阿阳,我妈让我半小时内一定到家。”
“嗯,我这就送你回去。放心,半小时之内准到。小雨,我和千尘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萧阳温和地开口。
“阿阳!”千尘把头往萧阳肩头一靠,手朝尧雨挥了挥,“你还不快上楼去!”
“是是,抓紧时间缠绵呵!”尧雨呵呵笑着往家走。
注定了这是个不能平静的夜晚。萧阳送千尘回到C大,刚走近那片教授住宅区,就看见千尘母亲脸色铁青地站在小区门口。
萧阳感觉千尘的身体抖了抖。他用力的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才松开,礼貌地招呼千尘母亲:“伯母好,我送千尘回来。”
千尘母亲明显在压抑怒气,瞧也没瞧萧阳:“千尘,回家!”
“妈!”千尘有点委屈。转头看了眼萧阳,他含笑瞧着她。千尘心里叹了口气,脚开始移向母亲的方向,紧走了两步挽住母亲。
萧阳默默地看着她和她母亲走进小区。盯着那片宁静美丽的住宅区他心里涌上一股被羞辱的感觉。
千尘父母反对他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反对他也知道。千尘是这样与众不同,她从没嫌弃过他的家庭、他的工作。千尘看他的眼睛永远充满了信任。她的单纯善良给了他去创业拼博的勇气和信心。千尘没有望夫成龙的急切,她从不给他压力,而他会因为她给自己更多的压力。
像千尘这样的女孩错过了他会后悔一生。看多了听多了现在女孩子找男朋友的种种高标准,千尘的心更显得可贵。然而,他也了解千尘,她爱他,也爱她的父母。萧阳清俊的脸上现出一种痛楚,一种无力的痛楚。
时间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他需要时间,去打拼出天下,给他的千尘,不,是给千尘的父母!为了让千尘不为难的嫁给他,他得和时间赛跑。萧阳的眼睛染上一层激动,双手慢慢握紧。良久才转身离开。
回到家千尘母亲就发作了:“千尘啊,我给你说了多少遍那个萧阳不合适!你怎么还和他在一起?还骗着我说同学聚会?尧雨也撒谎!”
“怎么就不合适了?不就是他现在创业家境一般嘛!今天真是同学聚会,他也是C大的,怎么就骗你了?”千尘有些反感,低声辩解着。
“你还和我争?什么叫创业?现在创业有这么简单?他就是在电脑城的打工仔而已!这门不当户不对,两个人在一起环境不同,生活习惯不同,迟早会吵架,我是你妈,我能不为你好?”
“门当户对就好?我觉得和阿阳在一起我很快乐很开心,我就觉得他好!”千尘的声音也高了起来。
她母亲气得浑身颤抖:“你还小,你不像妈是过来人,我绝不会眼睁睁地瞧着你往火坑里跳!我明告诉你,我不同意!”
“妈!阿阳他很能干的,而且对我很好!”千尘放软了声音求母亲。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还小,你那知道婚姻里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啊?你,你怎么就不叫我省心呢……”千尘母亲一下子哽咽起来。
千尘张了张嘴,心里难过一波接一波的化作阵阵酸楚。她终于没有再争,小声地说:“妈,你别气了。”向来坚强的母亲突然流露出的脆弱让千尘不忍。她轻轻说:“我先去睡了。”
千尘家住的房子是C大的老式房子,两层楼独幢的苏式别墅。洗过澡她蹑手蹑脚地上楼。老房子隔音不好,她隐约听到父亲在劝母亲:“孩子大了,都毕业两年了,这感情的事……”
“不行!别的她做记者成天在外跑我都不管,这婚姻大事,我不能由着她乱来,除非我死了……当年我妈劝我,我不听,结果受了多少白眼才有今天的地位……你瞧对楼王教授的女儿……”
千尘眼里瞬间浮上一层水雾。父亲不像母亲出身书香世家。那时候母亲几姐妹里就数母亲嫁得最差。小时候跟着爸妈去外婆家,外婆对父亲的态度也是最冷淡的。直到父亲在学术界慢慢有了名气,家里生活条件好转,这样的情况才改变了。而母亲则一直要强,每每说起外婆,父亲就会沉默。
除了这个,平时父亲母亲都是很开明的人,对她也很好,从小也是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千尘万万没有想到和萧阳恋爱会激起他们这么大的反应。
读大学的时候爸妈希望她不交男友还能考研什么的。她一直瞒着他们。大学刚毕业萧阳和她都忙着适应新环境,又拖了两年才给家里说。
她还记得前个星期小心地告诉父母交男友的时候。母亲问了情况就断然拒绝连饭都没吃回了房间的情景。千尘躺在床上久久睡不着,心里为难之极。
从小到大,母亲对她期望很高,假期里陪着她学琴学书法,对她的学习抓得很紧。千尘一直是好孩子好学生,读书时一帆风顺,考上了C大这所全国闻名的高校。毕了业去新闻在线网做记者,薪水不是太高,却有很好的社会地位。
和萧阳在一起,六年了,还保持着从前的那种美好快乐的感觉。她想不出还有什么烦恼。千尘以为接下来萧阳会慢慢做出成绩,她会在单位上好好跑新闻,再以后和每一个普通家庭的人一样工作,生活,闲时和朋友聚会……然而母亲决然的态度让她对以后的一切都失去了把握。
最难处、最痛苦的情景,莫过于正当两情相悦的时候而遭到一种全无抵抗的外力无端的冲破。而这种外力恰恰是陶千尘活了二十四年来从来没有去违背过也从没有想过要去违抗的来自最爱她的父母的力量。
千尘闭上眼,情不自禁想起和萧阳交往的点点滴滴。
萧阳和她是两个极端。千尘中规中矩,而萧阳则是活跃阳光型的。两人恋爱后千尘才知道“玩”字怎么写。萧阳教她跳舞、带她去喝酒唱歌、吃各种小吃、参加社团活动,萧阳眉飞色舞的说话,脸上温暖的笑容。千尘觉得和萧阳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有喜悦在淡淡的涌现。
她是少有出家门的乖乖女。跟着萧阳突然发现世界还有这么多的精彩。萧阳无所顾忌的性格,与朋友相处的方式都让千尘眼前一亮。萧阳家境很一般,人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萧阳很早就开始独立思考自己去面对处理事情,懂得熟络地打点各种人际关系。他的社交能力强过千尘这种家境好却和社会少有接触的孩子。
千尘是内心很敏感的人,和人打交道面浅会脸红。跟着萧阳改变了许多。特别是刚上班当记者的时候,她还不太习惯采访陌生人,萧阳一有时间就陪着她去采访,帮她在网上查找资料。六年,千尘已经习惯去依赖萧阳,习惯萧阳给她的呵护。她心里突然觉得痛。她和萧阳真的像尧雨说的那样跟连体婴儿似的,分开会痛,手术做不好就会死么?
千尘忍不住给萧阳打电话:“阿阳啊……”
“我在呢,宝宝。”萧阳淡定的语气瞬间平息了千尘惴惴不安的情绪。
萧阳最大的特点就是他的镇定与乐观。他的大胆与淡定让千尘格外有安全感。有的时候,她觉得只要有萧阳在,天塌下来都不是好大的事。
有一年冬天,千尘约了萧阳在C大附近的桥头见面。她不敢让家里人知道,和萧阳约会从不在校园里。走在街上也会小心翼翼左顾右盼怕被熟人瞧见。
她等在桥头有一会儿,心里有些着急,这里离学校很近,千尘生怕遇着学校认识的人。她一个劲儿朝桥那边张望着。天慢慢暗下来,风吹着很冷,千尘跺着脚,不停地呵着气暧手。突然就听到了萧阳的声音。清朗明快地叫她的名字。
千尘抬起头,萧阳穿着黑色的大衣,玉树临风的站在桥那边含笑望着她。那一瞬间,千尘心里满是喜悦,方才等待时的焦虑不安全抛在了脑后,她觉得萧阳就像等了她一生一世似的。她笑着跑过去:“阿阳,你来得好快!”
萧阳瞥见千尘冻得发红的脸。一把拉过她的手放进了大衣里,顺势就抱住了千尘。这是萧阳第一次在大街上抱千尘。
千尘手伸在他的大衣里,脸贴在萧阳热烈跳动的胸前,她喜欢萧阳果敢热情的拥抱。千尘抬起头就看到了萧阳嘴边浅浅的笑容和他深情的眼睛。这一刻,怕家里知道的心思全然不见,她眼里心里整个世界里只有一个萧阳。傍晚时分,桥上来来往往的人,街上穿行的车流随着暮色的来临隐入了另一个环境。相拥着的千尘和萧阳沉浸在自已的世界里,充耳不闻。
她永远忘不了那天的拥抱,那天的萧阳,那天自己的感觉。
千尘心里柔肠百结,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却又舍不得挂断电话,就把手机贴在耳边,听电话里传来萧阳平稳的呼吸声。
萧阳也没有说话,没有挂电话,仿佛不管千尘要打多久,要沉默多久,他都一直陪着她。
过了许久,千尘觉得自己心情平静下来有睡意了,才轻声对萧阳说:“阿阳,我睡啦。”
“嗯,乖,好好睡。”萧阳的声音低柔温暖。
千尘嘴边隐约浮起笑容:“我挂了啊?”
“嗯。”
“明天我们一起吃饭?”
“好。”
“阿阳啊,明天我下了班来找你。”
“嗯。”
“你说吃什么好呢?上次你带我去的河边那家烤河鲜味道很好呢。”
“宝宝,明天我们去吃。”
“嗯,阿阳……”
“嗯?”
“我挂啦。”
千尘轻轻挂断电话,满足地睡了。明天,斯佳丽说:“Tomorrow is another day.”
有意无意间
第二天的确是新的一天,对尧雨来说,是有好消息的一天。
陶千尘真的帮尧雨办好了工作证,她叮嘱道:“这不是记者证,你只能跟着我做我的实习生!”
“知道,我也就是好奇玩玩,这次就想跟着你过过采访的瘾!”尧雨呵呵笑着。
千尘嗔她一眼:“你呀,什么都跟玩票似的。那来那么多玩的心思?”
尧雨愣了愣,扯扯嘴不回答。千尘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小雨,佟思成该回国了吧?”
尧雨一抖,转开脸:“别提他!分了就是分了。”
“小雨,你连提都不能提,你明明就是忘不了他!”千尘有些不高兴了,她所有的事都告诉尧雨。但尧雨自和佟思成分手后绝口不提。
尧雨咬着嘴唇不说话。心里的悲伤似乎瞬间压抑不住就要喷发出来。一锅岩浆在心里翻滚着搅着找不着突破口烧灼得她口干舌燥。
尧雨知道这样瞒着千尘,当朋友的会有不被信任的感觉。可是……她看向千尘,慢慢说:“千尘,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和萧阳吗?你们恋爱还在我和他之前,却一直不折不挠。我和佟思成却分了,他要出国读书,就这样简单。别问了好么?都,过去了。”
千尘小声地道歉:“小雨,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呵!”
“怎么会?我们是死党嘛!”尧雨对千尘坏笑,“走,今天正好休假,踩嘉林集团去!”
“小雨,不要玩太过火哈,小心嘉林火了给你们公司施压,让你们老总炒了你!”千尘提醒她。
尧雨撇撇嘴:“就是借你的身份趾高气扬地去那小子面前洋盘一下,真要写稿,当然是以事实为依据的,真的是氡温泉,还不是当作广告了,至少也是消费指南呗。”
陶千尘呵呵笑着照程序给嘉林公司负责宣传口的王科长打了电话,说明采访意图。王科长一听有公众置疑新开张的温泉是假的有些着急。温泉山庄新开业,正是需要大力宣传的时候,要是舆论议论多了说是假的,那真的也变成假的了。
A市有一半的地是山区,有好些地方挖出了温泉,但良莠不齐。自从北山那边的度假山庄被记者报导了温泉水量少山庄往里加热水造假的新闻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以经营温泉为特色的山庄、宾馆都生意萧条。
王科长当即安排温泉山庄接待采访。并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保证这处温泉是经国家和省地质局的专家考证过的,有鉴定报告一类云云。
陶千尘和尧雨坐上嘉林集团派来的车又去了温泉山庄。陶千尘知道像这样的采访根本不可能让许翊中陪同。可这次采访又是为了尧雨出气。于是仔细看过各种证明之后,又装模作样拿着相机去拍出水口,听山庄里的人介绍整个水流操作系统。尧雨对新闻采访是外行,竖起了耳朵听想找漏洞。
山庄的张经理得意地说:“我们这个氡温泉,西部只有两处地方发现有,一处是在四川的峨眉山,另一处就是我们这里!”
话一说完事先作了功课的尧雨和千尘对看了一眼,千尘淡淡地说:“不是吧?张经理!西部还有一处在甘肃呢,你们这样做广告会误导消费者呢。”
“是是是,忘了,甘隶武化有一处,我们这个是新发现的!”张经理赶紧更正。
千尘精明地问道:“我看你们的出水口很小呢,这么多水池子,泉水够么?”
张经理一脸笑容:“怎么会不够?还有一处出水口就隐在上面最大的这处池子里,温泉就沿梯形水池往下流了。”
陶千尘想了想,笑着说:“也拍得差不多了,我回头再采访下省地质局的专家,听听他们的说法。要咱们市出了这么稀罕的氡温泉,值得好好宣传一下。”
张经理赶紧留她们吃饭,他早和集团通过电话,上头指示这段时间只要来记者都要陪好。
本来两人会无功而返,陶千尘不喜欢白跑一趟,心想着正好做成A市的温泉系列报道,类似于消费指南,也算完成工作任务。接下来就向张经理询问有关来山庄消费的一些情况。
王科长把陶千尘和尧雨去温泉山庄采访的事汇报给了许翊中。许翊中一听,哪个丫头分明找茬来了,尧雨是大唐的人怎么可能当起记者来。他手里没活儿,开着车就奔温泉山庄。他倒不担心氡温泉的事,他担心山庄的接待消费什么的要给那新闻在线网的女记者胡写一通,生意会受影响。要不及时止住,媒体都是通的,三天两头有记者跑过来那还了得。
他走进山庄雅间的时候,陶千尘问完问题,正和尧雨吃免费的午餐。尧雨不信就没有可写的东西。看了山庄的设施刚问了张经理一句:“这桌菜得多少钱啊?”
许翊中接了口:“一千八百八十元!”
尧雨和千尘抬起头。千尘笑了笑:“许总亲自来,怎么敢当?”
“你们记者辛苦了,山庄才开业,还需要你们大力支持!”许翊中不动声色,笑容可掬,眼睛看向尧雨,她今天又穿了那条在膝部拉出无数破洞的牛仔裤,随意而嬉皮,除了酒会上的她穿的蓬蓬裙,每次见到尧雨都这种类型的打扮,许翊中觉得人的穿着决定一个人的性格,尧雨给他的印象是不讲究,“尧小姐什么时候去新闻在线网做记者了?”
“我在新闻在线网做实习记者!没办法,得多打份工挣钱,不然,这么好的地方消费不起!”尧雨意有所指。
千尘马上接口:“山庄主要是面对高消费人群吗?”
“怎么会?”许翊中走过来坐下,很热心的介绍起来,“我们主要面对普通市民!”
“一千八百八十元!普通市民?许总说笑话吧?”尧雨笑得很狡猾。
许翊中心里发堵,就像看到一个前来敲诈的恶棍:“这是山庄的最高消费,针对高消费人士,泡温泉只需要一百二十元,孩子半价。住宿别墅最贵也就三千多元,淡季非节假日还打折,普通标间和市内三星宾馆价格差不多,当然,我们是四星的装修。陶小姐,你看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千尘笑笑:“许总对业务很熟,没有了,我们只是想做一个全市的温泉消费指南。”
“哦,我和你们网站的刘主编熟,回头和他商量一下看怎么宣传。”许翊中知道这样的报道不可能免费,能往好的方向宣传花点钱也不算什么了,但这笔钱是因为两人前来找茬花的,他很不舒服。
“那更好,好吧,我们也了解得差不多了,麻烦许总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告辞了。”千尘站了起来。
“正好我回市里,我送你们!”许翊中笑容不改,心想要找出温泉山庄的短处,你俩还嫩了点。心里盘算着怎么警告一下尧雨,让她死了报仇的心。
下山时许翊中把车开得极快,遇山路拐弯也不怎么减速,尧雨又给甩得头晕胸闷。她心里堵得慌,写报道也不能乱写,还真给温泉山庄做宣传了,虽说让许翊中掏了钱,可还是觉得今天白来了一趟。
许翊中把车径直开到陶千尘单位停住后说:“陶记者这次就麻烦你了,一定好好宣传我们山庄,我送尧小姐吧,是回大唐还是回家?”
尧雨本来可以和千尘一起下车,瞥了许翊中一眼,暗想他肯定有话说:“我回家,麻烦许总了。”
千尘回头看了看尧雨,笑着摇了摇头,小雨就是固执,把她惹急了不报仇心里就过不去。她冲两人挥挥手转身进了单位。
许翊中发动车开向尧雨家:“昨天我言语有过激的地方,尧小姐不要太在意。”
“怎么会?许总晚饭也没顾得上吃,真的不好意思。许总是孝子,这年头,难得了。”就像千尘了解的一样,惹着了尧雨,她就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的典型。
同样的一句话用不同的语气说出来表达的意思就差得远了。许翊中哪会听不出尧雨的嘲讽,他做事喜欢先礼后兵,诚心道歉后尧雨不领情,这时他说话就不客气了:“女人心眼儿小是常事,但像尧小姐这样来公报私仇似乎过了点。”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公报私仇而不是你们山庄有问题呢?”尧雨寸步不让。
许翊中冷笑一声:“你就不怕把我惹火了丢了饭碗?”
尧雨怕的东西很多,包括耗子蟑螂毛毛虫,独独不怕受人威胁,口气也硬了起来:“我说许总,你多大年纪的人了?已经是欧吉桑了还和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甚至出言威胁?注意点风度!”
许翊中心头火起,他不过刚过三十岁,就被尧雨恭维成了大叔?他想最近火气太旺盛,他怎么就被一个丫头撩拨得和她一般见识。接连反省几次道歉几次,当他真是好惹的?许翊中冷哼了声不说话了。
尧雨见他不吭声,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起来。从杜蕾的成绩好学校追的人多说到她有品味会打扮。不多时车到楼下,尧雨笑着下了车,对紧闭着嘴的许翊中说:“我卖了这么多杜蕾的情报给你,怎么谢我啊?”她冲许翊中挥挥手,自顾自地说,“也别谢我了,少找我麻烦就是了!对了,你也别嫌吵,有人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五百只鸭子声音嘈杂也是正常的!”
许翊中哭笑不得。他看出尧雨和杜蕾之间的关系不好,也看出尧雨不高兴那天自己说了她几句,一心想报仇。他和她计较什么啊?许翊中紧闭着嘴后悔巴巴地从公司赶到山庄摆出一副迎战的架式。结果发现对手根本就不是对手。
他开着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一下子释然了。
回到公司,杜蕾给他泡了杯茶:“我听王科长说新闻在线网的记者去山庄采访了?陶千尘还带了个实习生?叫尧雨的那个,她俩都是我同学。许总带我一起去有什么问题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
“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们的温泉是经过国家地质专家考察过的。”
“那当然,我就是想要是别的方面有什么,我和她们是同学,还能沟通下。她们真不是找麻烦来的?”
“你觉得她们想找我们的麻烦?”许翊中反问了一句。
杜蕾怔了怔,她听到尧雨跟着千尘去温泉山庄采访就觉得奇怪。想了半天除了尧雨不满在酒会上出言要她喝酒外,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许翊中这样一问她又不好回答,便笑了笑:“没有最好。”
许翊中好奇地看了眼杜蕾。杜蕾升成他的助理不到半年。原本她是在集团的策划部做文案。当时兴建温泉山庄的时候,他忙得不可开交,前助理人勤快,但总有使不得劲儿的感觉。
他看了策划部的宣传策划方案后觉得文字不错,条理也清楚。开会讨论的时候他注意到会议室里坐了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一样的制服穿她身上硬是气质超群。心想营销部为了对外公关还进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策划部李主任介绍完情况后,他对策划案里的一些用语提出了置疑。李主任便示意负责文案的杜蕾讲解。结果许翊中的每一点置疑杜蕾都解释得非常清楚,说明了用词的斟酌考虑。
许翊中很欣赏杜蕾的文才和清醒的头脑。一边听一边看着杜蕾,她眼睛与他对视,没有移开过。能这样直视他眼睛的人有几种可能,唯一共同的是都具备良好的心理素质。
开完会他就把杜蕾调来做了助理。当时在集团内部还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动。连董事长他老爹都暧昧地问他是不是看上杜蕾了。许翊中自若地说:“是看上了,看上她挺精干的。有这样的美貌助理,你儿子可以少喝多少杯酒啊!”他老爹呵呵直笑。
杜蕾在工作上挑不出什么毛病。许翊中在集团直接主管市场营销宣传策划这块儿。杜蕾C大中文系毕业,中文底子厚,人际交往也熟络,倒真让他省了不少心。而且半年来,杜蕾非常聪明的和他保持着距离,集团里的流言慢慢消失了,这是许翊中最满意的地方。
温泉山庄的酒会以及这些天与杜蕾那几个同学的接触。许翊中对杜蕾工作之外的东西产生了兴趣。
四个同班同学里,杜蕾显然是最漂亮的一个,称得上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的美女。山子的老婆陈慧安是温柔淑女型的,那个陶千尘眼睛最漂亮,清明得似一泓湖水。而尧雨,最多用秀气来形容。
这时听杜蕾以一种貌似平淡的语气问他陶千尘和尧雨,许翊中就多了个心眼儿。他皱了皱眉说:“那个在线网的陶千尘人如何?回想起来还真有点像是去温泉山庄找茬的样子?还有那个尧雨,她怎么混成实习记者了?挑三拣四的,生怕找不出温泉山庄的漏似的。”
杜蕾下意识张口说:“陶千尘性格很内向的,可能这两年跑记者把胆练出来了,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要不就是尧雨窜唆的,她可是不好惹的主!”杜蕾并不知道许翊中这些天和千尘尧雨之间发生的事情。听许翊中这样一说,觉得尧雨因为她来找茬的机率偏大。心里不由得冷笑起来。
“哦?那个叫尧雨的,有这么厉害?”许翊中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她不是厉害,她是不甘寂寞。总要找点事情出来玩。”
许翊中想笑,几次见尧雨都有事发生:“比如呢?”
杜蕾愣了一下,想了想才慢慢开口:“她好奇心重,玩心也重,见千尘采访图个新鲜就跟着来了,来了没准儿比记者问的问题还多,许总,难道今天她没问?”
许翊中呵呵笑了:“她是问了,连餐饮价格都问得仔仔细细,你和尧雨关系好吗?”
“谈不上,就普通的同学关系。”杜蕾和回答与尧雨的回答一样。但许翊中直觉认为这两人之间是有故事的。
“照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许总,我们可以找在线网的刘主编谈,要是有不好的直接封杀了,这最简单。”杜蕾的反映许翊中很满意。从上而下的封杀新闻下面的记者没办法。何况,温泉山庄的氡温泉货真价实,山庄环境一流,这次顺水推舟就做成广告。
“你让策划部和刘主编联系一下,把陶记做的有关温泉的采访弄成我们温泉山庄的正面宣传,登出来之前把文案拿回来我看看,要是可行,顺便和报纸联系一下,一起推出。告诉他们,广告费照常价谈。”
“好的。”杜蕾恢复了工作状态,转身出了办公室做事。
许翊中突然觉得这几个年青女孩子的关系很好玩。他瞧着杜蕾抬头挺胸优雅地走出办公室,禁不住想起集团小伙子们对她的疯狂追求。他很好奇,像杜蕾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竟一点绯闻都没有。据他所知,集团营销部和销售部里有好几个小伙子钟情于她,从她进集团开始追求就没有终止过。
他知道有俩个小伙子长相能力都不错,不知为何,杜蕾一直拒绝。集团里想牵线搭桥的也多,也没见杜蕾同意过。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谈恋爱的黄金年龄。漂亮的杜蕾为什么不交男朋友谈恋爱呢?
许翊中点开电脑里的文档,调出杜蕾的资料又看了一遍。他想起那天在庆德火锅千尘问他是不是尧雨的爸妈从B市来了。杜蕾的老家也在B市。来自同一座城市,照理考进同一所大学应该是老乡更亲近,偏偏她俩合不到一处去。许翊中露出一个笑容,有意思!
尧雨在车上滔滔不绝说杜蕾的优点,他听出总有丝讽刺的感觉。杜蕾说尧雨不甘寂寞,好奇心重,喜欢玩,他听出杜蕾平淡的声音里有着对尧雨的不屑一顾。
一个不修边幅,一个精致打扮。尧雨脸上总有种什么都不在意的神情,而杜蕾,注意细节,心细如发。许翊中仔细一对比两人,越比差异越大。
他想起温泉山庄那晚听到陶千尘问尧雨的话:“杜蕾比你漂亮多了,成绩也比你好,她哪点就看你不顺眼了?你们屋好像没出过什么事吧?”尧雨是怎么回答的呢?他仔细回想了下,好像是说杜蕾和她争。
许翊中沉思起来,杜蕾比尧雨漂亮是肯定的,当时嘉林集团在报考的几百名文案中选中了她,杜蕾的成绩也绝对优秀,她的档案上有获得各种优秀称号及奖学金的纪录。从毕业的走向来看。呆在嘉林集团这种大公司当副总经理助理与尧雨在大唐只是个普通的策划文案人员也更强。杜蕾会和尧雨争什么呢?男朋友?
许翊中恍然大悟。除了这个,没别的了。女孩子之间要成了情敌,没好感才叫正常。他似乎找到了杜蕾不谈恋爱的原因。也找到了尧雨讽刺杜蕾和他有一腿的理由。
如果杜蕾要和尧雨争男朋友,那个男人为什么放弃杜蕾选择尧雨呢?他又疑惑,让他选,他恐怕会选杜蕾。不为别的,就冲着身边带着位能让别人羡慕的漂亮女朋友,也比尧雨不修边幅的打扮养眼。何况杜蕾有才气,不仅仅是花瓶。
眼看就要解开杜蕾和尧雨不和的谜团,许翊中兴奋了一下。这时新的疑问又冒了出来,他再次陷入到困惑之中。眼看着层层抽丝剥茧分析到了这层面上被最后一个问题难住了,他心里有点不甘心。
许翊中突然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最近没事干太闲了?心思怎么就放在这几个女孩身上了呢。他摇了摇头放弃去分析。
意外的追求
许翊中望着手里的资料不吭声。办公室里他大哥嘉林集团现任总裁许翊阳正虎着脸拍桌子骂娘。
半年前市政府在青江以东的江阳区有块地公开拍卖。在A市有实力能拿下这块地的只有嘉林集团和东南国际集团。当时嘉林集团卯足了劲要和东南国际集团争这块地。也有外地房地产公司参与进来。但就当时的情况分析,外地的房地产公司并不如嘉林和东南国际这两家地头蛇了解这块地的价值。所以,当时只有他们两家才是真正的竞争对手。
江阳区是A市规划的新区,这里的新机场正在修建预计两年后建成投入使用。将来市政府也将迁进江阳区。可以说未来A市房地产发展的主要地区就是江阳区。
这块地的地理位置相当好,离政府办公新区只有几站路。随着市政府的迁入,这里的市政配套也将逐步完善。但是作为地头蛇,嘉林和东南国际心里有数,这块地能赚的银子绝对远超过它看似偏高的地价。
然而就在临近拍卖一个星期时,张林山给许翊中一个信息。这块地建住宅区的话其建筑面积将会大大缩水。因为未来的迎宾大道将建在这块地旁边。而且规划的绿化带将是二十米不是从前的十米。
这一信息意味着拿下的这块地就算建了住宅区除了地价和税,就得不到预期的暴利。更何况东南国际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与他竞争抬高了地价,最终,还将陷入了大量的资金。
许翊中把这个情部汇报给许翊阳后,兄弟俩请来工程师研究了半天,并通过层层关系核实了张林山的话。最终决定放弃竞争这块地。
当时许翊中亲自去的竞拍现场,价抬得差不多高了才放弃。瞧着东南国际竞拍代表乐开了花,他笑着前去祝贺然后撇撇嘴走了。
回去之后看电视里东南国际代表笑逐颜开地接受媒体采访,许翊中暗想,东南国际难道就不知道这一消息?他觉得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难道他们那样的大公司也走薄利路线?更不可能,谁都知道现在A市房地产业正处于抬升的阶段,绝对的暴利。
许翊中百思不得其解。现在东南集团的楼盘宣传已经出来,已破土动工修建了。嘉林集团的总工程师看了楼盘宣传的效果图就说,除非迎宾大道的绿化带规划只有十米宽才能多修建这排住宅楼出来。
所以许翊阳现在怒火冲天。“政府的规划已经出来了,明明迎宾大道的绿化带就是二十米,东南集团如果照效果图上的住宅楼分布,它的项目总平面图上绿化带就只有十米!它是怎么通过规划审批的?”许翊阳生气之余也疑惑。当时从张林山那里得知迎宾大道的绿化带规划是二十米时,他是亲自去多方证实了这一情况的。
“大哥,这里面有猫腻!”许翊中不紧不慢开了口。眼睛里闪动着算计的光芒。
“我看啊,市政府在江阳区的这块地又要搅起滔天巨浪了!”许翊阳眯了眯眼,“翊中,拿实了再说,让他们修去。”
许翊中嘴边勾起一抹笑容:“今晚上请山子吃饭,我看山子的仕途越来越顺了。”
张林山是A市规划局城管一处处长。他和许翊中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许翊阳比许翊中大十岁,在许翊中成淘气小猴儿的时候,他已经在外住校读书了。张林山则是院子里的孩子王,大许翊中四岁从小带着翊中一起玩。两人感情一直很好。
许翊中老爹是八十年代初期最早闯海南淘金的人。赚了钱就回A市开发房地产,是A市最早进行房地产开发的人之一,慢慢地做大了家业,形成嘉林集团今天的规模。老爷子挂了个董事长的名,实际业务全交给了两个儿子。
许翊中在外读书七年,硕士毕业后进嘉林集团,慢慢又和张林山取得了联系。原本关系挺好的两人又因为工作上的接触走得更近。
这晚许翊中约张林山见面吃饭时,张林山有些为难:“翊中,我这周已经是五天在外应酬了,要不是哥们儿,我还不推了呢。”
许翊中有事要问他,听了就笑着说:“就是一顿便饭,咱少喝酒,就我和我的助理杜蕾,也是嫂子的大学同学,正好你把嫂子带着一起,她俩同学说话,咱俩聊聊天。”
张林山瞬间明白许翊中肯定有话要说,听他这么讲便点头答应下来。
“杜蕾?”慧安和杜蕾关系也一般。她今天正好生理期,实在不想动,“林山哪,我哪个来了,不舒服,不想动,你自己去吧,少喝酒就是了,别像前几天那样喝得醉熏熏的。”
张林山轻轻搂了搂慧安。慧安温顺地依在他怀里,每当这个时候,张林山都情不自禁地心疼起慧安来,觉得她像只小兔子似的惹人怜爱。“你知道许翊中那家伙的,和我从小玩到大,你一个人在家也没啥吃的,我不放心。我们只去吃饭,吃完就回家,没别的节目,好不好?今天你监督,最多一瓶啤酒。”
慧安轻柔地笑了:“你开车呢,还喝酒。”
张林山知道她答应了,低下头在她耳边戏谑地说:“你老公的酒量你还不知道?结婚的时候喝多少都没误了……”
慧安一下子捂住他的嘴,脸就红了。她每次脸红都会连着脖子一起红。浅浅的绯色在秀丽的脸上弥漫开来。
已经结婚大半年了,见慧安害羞,张林山还是忍不住心跳。“慧安,我定是上辈子积了德才娶到你这么好的老婆。”张林山搂住慧安低下头想要吻她。
慧安咯咯笑着用手撑开他:“胡子扎人呢!别闹了,再闹就晚了,让人家等!”
张林山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帮慧安整了整衣裳,带着她去赴许翊中的饭局。
许翊中在车上交待杜蕾:“张处长你认识的,他老婆叫陈慧安,也是你大学同学吧?你今晚主要是陪她,我和张处长有事要谈。”
杜蕾应了声,思绪飘浮开去。陈慧安居然嫁人了,不过,她的性格一直是公认了的贤妻良母型。慧安文静内向,胆子小斯文有礼。是中文系出了名的古典美人。没想到她毕业才两年就结了婚,而且嫁了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
杜蕾认识张林山,她觉得张林山长的特别有男人味,这个时候的张林山正处于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三十四岁做了城管一处的处长,仕途一片光明。杜蕾不禁感叹慧安有眼光。
她一直喜欢成熟一点的男人。对身边那些和自己差不多岁数的年青小伙子不感兴趣。杜蕾时常想,是因为想要那种被宠着爱着呵护的感觉吗?只有成熟的男人才会让她产生一种近似于依赖的感情。
都说女人的心里有种恋父情结。老公不仅是恋人,同时他还得给予一半类似于父爱的情感。这样的情感会让女人感到安心。
“你怎么和你的那个同学一样都有在车上走神的习惯?”许翊中的声音打断了杜蕾的思绪。
“您说是哪一位?陶千尘尧雨还陈慧安?”杜蕾下意识问道。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许翊中和那三个人熟悉了起来。她怔怔地想,难道尧雨又要走进她的生活圈吗?
“大唐公司的尧雨,我看她坐在车上也是习惯性地想事情。”
“哦,许总观察的真够仔细啊!这也注意到了。”杜蕾轻笑着说。心蓦然一紧,就像有一只手撑住了她的肺,让她吸不了足够的空气,直闷得难受。
许翊中笑笑,侧头看了眼杜蕾,她今天穿得很休闲,同样的T恤,同样的仔裤:“我说杜蕾,一样也穿休闲装,那个尧雨咋穿出来就是一幅不修边幅的样子呢?在学校也一直这样?”
杜蕾胸口犯堵,她讨厌尧雨的不修边幅,讨厌她身边的男人对尧雨好奇。杜蕾挑挑眉似想了许久才平静地回答许翊中:“她?她不在意打扮的。”
许翊中的疑惑更重:“为什么?女孩子不都喜欢漂漂亮亮的么?”
“她觉得漂亮就行,尧雨想法和别人不一样。”杜蕾尽量用平淡的声音回答,她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不要!不要再提她了!她感觉一阵接一阵的悲哀,尧雨还是要走进她的生活中来。她转开头看着车窗外,不想再谈下去。
许翊中敏感地听出了杜蕾的异状,他在心里猜测着尧雨和杜蕾的关系,话题却转开了:“我听说集团追你的人不少哇,有提亲的都找到我这儿来了!”
话题转开,杜蕾心里一松,情绪瞬间调整了过来,她回过头嗔道:“许总,不要开玩笑啦,没有的事。”许翊中为何不再好奇尧雨异于常人的审美观了呢?杜蕾默默回想,是自己表露得太明显了吗?
许翊中眼角余光扫到杜蕾粉面含嗔的样子,心脏跳了一跳。这样子的杜蕾是男人就会动心,她真够漂亮的。他定了定神笑道:“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会没人追?是没有瞧得上眼的吧?”
“许总抬举了,像您这样的优质金龟追的人更多吧?”杜蕾一句话反问了过去。
“呵呵,”许翊中笑了起来,“奇怪啊,偏偏还就没人追呢。”
“不会吧,许总又开玩笑了。”杜蕾也抿着嘴笑。要说许翊中那是在集团所有女职员眼里的特优人选。人气宇轩昂,家业又大,做事有魄力,这几点拆开来哪一点都能迷住女人。可许翊中三十岁还没有女朋友。
杜蕾轻笑道:“真没人追,我追!”
许翊中一怔,哈哈大笑出声:“我这个助理真是找对人了,无微不至!”
杜蕾也笑了:“这年头,女人要比男人主动。不信,我真来追你!”
“别!你要真追我,我可是无地自容,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让女孩子来追求?位置颠倒了,那不行!”许翊中半开玩笑的拒绝。杜蕾是漂亮,要真喜欢她,还用等这半年?但无论如何,被一个美女哪怕是半开玩笑地说追求他,许翊中心情还是愉快。
如同一个人的价值,往往体现在周围的各种评价当中,这种反衬的评价就像镜子,映射出这个人的形象。
许翊中身边向他表示有好感的女人很多,偶尔坐在酒巴喝酒也会有女人主动前来搭讪。但像杜蕾这样的集团员工半开玩笑挑明的却是头一回。
她是集团最漂亮的女人,放在身边半年了没半点越出工作这条线的地方。杜蕾怎么想他不知道,他现在却知道杜蕾要真的有这层意思,男人的虚荣心是能得到极大的满足的。
许翊中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心里暗想,对杜蕾的看法要做些调整了。在外交际接触的女人多了,他对女人的心态不说了如指掌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只要他愿意,女人几乎没什么抵抗力。杜蕾半年来聪明的保持距离,今天的玩笑话里有几分真实他心里有数。
这时他突然又想起在温泉山庄尧雨的话来。“我倒是希望她尽快钓上那个许总,嫁进豪门。两人一唱一和要我喝酒,一早勾搭上了似的!”
许翊中心里苦笑,四年的同学能说这话,还是有几分了解杜蕾的,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窝火呢。
杜蕾心里叹了口气,她如此聪明,怎会看不出许翊中的拒绝之意。半年来,天天对着许翊中,她怎么可能对他没有想法。她小心翼翼在许翊中面前展露最好的一面,抓住第一次机会不露痕迹地表现自己。
今天算是最大胆的一次,她借着玩笑感觉许翊中的心意。有些话总是在半真半假之中就把事情看的清楚明白了。
许翊中的话让她多少还是有受伤的感觉。她这么漂亮,工作能力也强。围着她打转的人太多,没谈过恋爱,但对男人的青睐并不陌生。
杜蕾是很实际的人。在她的眼中,没有物质条件的婚姻是痛苦的,她所有的努力和洁身自好都为了遇着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优越的男人。
许翊中就满足了她心目中的这些条件,他是杜蕾长这么大第一个内心审批通过的候选人。杜蕾不着急,她有足够的耐心守在许翊中身边,她自信以她的美丽和智慧,能俘虏这个男人。
“说说陈慧安的情况吧,当工作来做,了解下她的喜好!”车内玩笑开过后,出现在短瞬的沉默。许翊中提出了新的话题。
杜蕾马上正经起来:“慧安父亲是工业局的,母亲是小学教师,大二的时候都退休了,她是她爸妈晚年得子。家境一般,是父母子宠大的。慧安是本市人,毕业后怎么进的市经委不知道,她在生活上很讲究,爱干净,性格嘛,就是只小兔子,温顺。”
“呵呵,看不出来,你对同学的观察也这么细致!”许翊中很欣赏杜蕾在工作上的心细,“那尧雨呢?背背她的家世。”
“许总,你怎么对尧雨这么上心?”杜蕾有些疑虑,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堵得难受。
许翊中听杜蕾的问话也是一省,怎么就这么好奇?他觉得有点不自在,冲口说道:“我对你们四个同学都上心!”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有些不妥,果然,杜蕾有点害羞似的转开了头。许翊中马上觉得有些尴尬。眼睛正好看到餐厅的招牌,便说:“到了。”
杜蕾转过了头,心跳动了一下。一时间看不透许翊中的想法。她隐藏着情绪浮起一贯的优雅的微笑跟着许翊中进了餐厅。
刚坐下没多久,许翊中就看到张林山和陈慧安走了进来。
“慧安!好久不见了,你越来越漂亮了,结婚都不通知大学同学,你速度真快!张处长也是的,这么好的老婆还藏着掖着,若不是我们许总说起,我都不知道你娶的是慧安呢。”杜蕾巧笑嫣然地招呼着。
慧安微微笑了:“林山,你早认识杜蕾啦?她可是我们中文系的系花。”
张林山给慧安拉开椅子:“才认识杜小姐不久,杜小姐人漂亮还特别能干,都一个班的,怎么你这么笨?”
“林山!”慧安嗔了他一眼。
许翊中笑着说:“小俩口打情骂俏,浓情密意,叫弟弟我羡慕不已啊。”
杜蕾白了他一眼,亲热地对慧安说:“别理他们,咱俩聊,对了慧安,你知道佟思成的消息不?他是不是快回来了?”
慧安一怔,轻轻说:“我不清楚。”慧安不喜欢背后议论朋友的事情,更何况是尧雨的私事。
杜蕾笑了笑,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没有女人缘,慧安和千尘都是系里拔尖的美女,不约而同都和尧雨交好,她看了眼慧安解释道:“前些天在酒会上见着了尧雨,想知道她和佟思成怎样了,不是公派两年的留学时间到了么?”
“应该到时间就回来了吧,我还真不知道,一直都没怎么聊的。”慧安婉转的回避了这个问题。
不知怎么搞的,许翊中耳中听到杜蕾的话就情不自禁竖起了耳朵。他的推测似乎正因为这些对话一点点的明朗,杜蕾和尧雨的不和是因为那个公派出国留学的佟思成吗?
张林山也笑着看她们聊天,坐下后上了菜,边吃边和许翊中闲扯。“翊中,”张林山唤了一声见许翊中没反应,看了眼杜蕾,眼里浮起一丝了解。
这个杜蕾他是在三个月前认识的。精明干练,处世老到,而且有让人惊艳的感觉。他就不信许翊中和他的美貌助理之间什么事都没有。瞧着许翊中似乎心思放在听杜蕾和慧安谈话上,他禁不住想笑。
许翊中眼高于顶,集团里销售中心美女如云,看的多了自然有免疫力。然而男人在看待女人这个问题上,对美女的瞩目是正常的反应。自从见了杜蕾之后,张林山就一直想许翊中怎么可能对这美貌助理不动心。
他私下问许翊中:“你三十了怎么还不找个女朋友?这岁数不结婚正常,没女朋友就不正常了。”
许翊中笑笑:“山子,这不没遇着嘛。”
“翊中,你条件这么好,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就拿你那个助理来说吧,真够漂亮的!”
“不知道,我说山子,我是真不知道,你说要漂亮吧,多看几眼好像就没味道了,但不漂亮呢,似乎又没啥兴趣。”
张林山大笑:“你是要一发中的,找就找老婆,不想多来几个?”
“我那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呢?再说,换来换去麻烦,忍饥挨渴熬到三十了,哪里还有心思玩恋爱游戏!”许翊中调侃自己。
张林山目光在许翊中和杜蕾脸上游离。这个杜蕾是目前他接触到的最漂亮的女人。就算许翊中不打算娶杜蕾这样的美女,暧昧的关系就不说清楚了。他拿过慧安的碗给她盛汤:“多喝点汤。”
慧安轻点下头,眼睛深处都是浅浅的幸福的笑。
杜蕾有些羡慕,男人主动自然的体贴才最让人窝心。
汤放在张林山面前,他给慧安盛了一碗后,手伸向杜蕾:“杜小姐,我这方便,也帮你盛一碗。”
杜蕾瞬间有些愣,忙不迭地双手递过碗去:“麻烦张处长了。”
许翊中嘿嘿笑了:“我说山子,你动作那么快干嘛?杜蕾好歹算我带过来的女伴,这样的风头你也抢?”
他的话化解了杜蕾的尴尬,适时地给了她尊重。他已习惯杜蕾事事安排仔细周到,一时间竟忘了今天吃饭的是张林山夫妇,他应该把杜蕾当成女伴照顾而不是他的助理。
接下来的话题就轻松了。杜蕾回忆着读书时班里的种种趣事和慧安聊得热火朝天。许翊中因为慧安在,和张林山一人只叫了一瓶啤酒。他看似无意地问张林山:“东南国际在江阳区的丽成花园不是你处批的吧?都动工了,速度真快!”
张林山瞟了眼杜蕾,呵呵笑着说:“你们两家是竞争对手当然关注,我们单位现在事多,我可没印象。”
“是啊,现在房地产公司满地开花,能和嘉林一拼的本市也只有东南国际了,不关注不行啊。”
张林山心知肚明就是当初拍卖的那块地。瞧着许翊中笑着不说话。
许翊中与他碰了下杯,一口喝完酒说:“我看你还是多花时间陪嫂子吧,回头我们再联系。要是你没空,就让杜蕾陪她。今天吃完就不留你们玩了。谁叫你一周五天都在外应酬呢。是吧,嫂子?”
张林山伸手把慧安耳边掉下的发丝挽在她耳后:“我们慧安才没那么小气呢。”
慧安脸一红,看了看张林山没说话。
杜蕾笑嘻嘻地说:“慧安,还好遇到你了,我在A市也没啥朋友,有空我们约着逛街去!”
慧安点头答应下来。
走出餐厅,张林山落后两步,轻声对许翊中说:“周副局长一手操办的。”
许翊中拍拍他的肩:“山子,咱以后有时间出去玩!你还登山不?”
“老了,早爬不动喽!”张林山呵呵笑了。
“怕你以后会更忙,没时间才是真的!”许翊中意味深长地说。
张林山笑着朝他挥挥手,搂着慧安走了。
许翊中送杜蕾回家,一路上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杜蕾娇笑着说:“许总,又有好事了?”
“是啊,老朋友娶了这么漂亮的老婆,替他开心呗。”许翊中笑道,“张处长事多,忙得连老婆都没时间照顾。我看你和陈慧安也聊得挺开心嘛。”
杜蕾心领神会:“慧安人很好的,特别有耐心,而且和我一样,都是爱逛街的人,和她联系上了,以后没事逛街就有伴了。”
她聪明地看出许翊中和张林山之间已谈好了某件事。杜蕾想,要打开许翊中这扇门,兴许陈慧安与张林山夫妇是最容易得到的钥匙。
“天还早,平时许总忙。不知道现在有没这份荣幸请许总喝杯茶?”杜蕾果断的提出了邀请。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邀请许翊中。在这样的时间,她有把握许翊中不会拒绝。杜蕾是敢说敢做的人。她把许翊中定为目标候选人,观察了半年,表现了半年,许翊中没动静,杜蕾决定主动出击。
谈好了工作,接下来就是娱乐。许翊中向来公私分明。现在时间还早,对杜蕾的邀请,他欣然同意。“去哪家?”
“枯藤?江边那家?”杜蕾直觉地选择了夜晚氛围好的咖啡厅
“你带路,我没去过。”
杜蕾轻轻笑了,这家咖啡厅,许翊中绝对没有来过。因为这是家新开的,离她住的房子不过几百米。
这是家很小的咖啡厅。里面散落摆放着五六座沙发。如果不注意,很容易就把它当成了一家书店。应该说这是一家集书吧和咖啡吧一体的店。
杜蕾轻车熟路推门进去,门上铃铛轻脆一响。服务生就迎了上来,瞧着杜蕾熟络地招呼着:“杜姐,和朋友一起?”
“嗯。”杜蕾含笑点点头,回头看到许翊中正好奇地打量着店内,就笑着说:“许总……”
“下班了,叫我名字吧,”许翊中笑笑,跟着杜蕾走到窗边坐下。
“那好,许,翊中,”杜蕾捂着嘴笑,“真还不习惯了。你喝什么?”
“有茶吗?”
“有的,这里有各种茶,我喜欢竹叶青,许,翊中你呢?”杜蕾还真有点不习惯叫他的名字,叫了两声,却又觉得他的名字很好听。
“一杯竹叶青,一壶普洱。”许翊中点了茶。
“人家都说喜欢喝普洱的人是稳重内敛的人。”杜蕾说。
“哦?那竹叶青呢?”
“竹叶青是看似轻淡实则回香。”
“杜蕾你对茶有研究?还有没有别的说法?”许翊中问道。
杜蕾一笑,美丽的杏眼风情毕露:“茶分很多种,铁观音是坚韧,龙井是淡定,碧螺春是优雅,瓜片是贵气,茉莉花茶是闲适……”
杜蕾滔滔不绝,说起茶叶如数家珍。许翊中呵呵笑了:“没想到喝茶还有这么多讲究,我不过是觉得普洱味道比较合我的胃口,听说还能养生,可没你那么多讲究说法。”
“哦?这些是我个人的总结。对茶和咖啡,我更喜欢后一种。”
“现在的年青女孩子是不是都更喜欢喝咖啡?”许翊中想起上次那三个女孩子约在良木缘。
杜蕾看着许翊中,桔黄温暖的光洒在他身上,许翊中慵散地半靠着沙发坐着。他今天也没穿西装,黑色的T恤休闲长裤。杜蕾脑中突然浮起了灯下看美人的话,用在男人身上似乎也有相同的效果,她忍不住笑了。此时的许翊中和办公室里的许总相比较感觉亲近了很多。
“翊中,这样喊你行么?三个字连名带姓叫着累。”
“当然,都说了不是上班时间了。”
杜蕾低下头,几根头发散落下来,她知道这时候从许翊中的角度看她的话,会是很迷人的一种姿态。她的手指无意识在桌布上划着。轻声说:“女孩子喝茶喝咖啡不外都是冲着环境去的。味道都很好。喝茶有喝茶的乐趣,咖啡有咖啡的滋味。不过,”杜蕾没有抬头,“你说话的语气似很老了一样。”她抿嘴笑了。
许翊中突然觉得有几分疑惑,杜蕾此时展现的风情与办公室的干练截然不同。刚开始他觉得杜蕾看上去很成熟,此时却觉得她也就和陶千尘尧雨一般年纪,二十来岁刚出大学校门两年的年青女孩子。
看着她低头的美丽脸型,那几根发丝在脸颊上微微飘动,心里就有种冲动去替她把发丝挽起来。许翊中不由感叹,难怪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美女露出柔弱时总是教人情不自禁地起了怜惜之意。
“你在A市还有没有亲戚?就一个人毕了业留这儿了?”他放柔了声音。
杜蕾抬起头绽开一个明丽的笑容:“没呢,就我一个人,我喜欢A市这样的大城市,有时代感,每天都觉得充实,不像在老家,时间走的都要慢很多似的,我喜欢在这里生活。”
好坚强的女孩子,许翊中心里赞叹。城市的发展日新月异。正需要这样有闯劲的年青人加入其中,为城市注入活力。他说话时就带着领导的味道了:“对,我们嘉林集团就需要你这样的年青人。”
“呵呵,你又成许总啦?”杜蕾打趣道。
许翊中一下子也笑了出来:“还是不习惯和下属一起这样喝茶聊天。”
杜蕾俏皮一笑:“不习惯是因为第一次,久了就习惯了,我会常约你出来喝茶聊天的。”
杜蕾大胆热情的邀请让许翊中朗笑起来,笑声还没止住。门口的铃铛一响,推门走进两个人来。
许翊中正对着门坐着,看见来人眉毛一扬,已招呼了起来:“陶小姐,萧先生,是你们啊!”
千尘和萧阳在江边吃完饭,散步走到这里。看到这家新店装修还不错,两人就推门进来坐会儿。
一进门她就看到杜蕾和许翊中了。心想小雨说的还真对,这两人早勾搭上了。听到许翊中的招呼,千尘回了一个笑容。
“许总你好,又见面了。”萧阳笑着回答。
“啊,是千尘!还有萧阳!好久不见了。过来坐!”杜蕾的声音带着惊喜,适时的隐藏了心里那几分懊恼与许翊中独处的机会被破坏了的情绪。
“不了,我们就是进来瞧瞧,你们聊。”千尘不想和他们坐在一起。
萧阳握了下她的手,但现在退出去总是不大好,就牵着千尘走向另一边的角落,笑着说:“许总,我们有悄悄话要说,坐你们的。”
许翊中没有勉强。萧阳直白的拒绝他能理解。坐在一起反而不方便说话。他压低了声音问杜蕾:“你们几个同学真是有缘啊,走哪儿都能碰上。”
杜蕾也低下了头轻声说:“可能这江边是大家以前都爱来的地方吧,这里有很多好吃的小馆子。谈恋爱也是好地方。”
许翊中呵呵笑着说:“现在的大学生喜欢来这里谈恋爱?”
“江边清静风景好呗。”杜蕾白了他一眼,“像是许总读书时就没谈过恋爱似的。”
“我读书时,呵呵,身边没两个看得过眼的中国女孩子,洋妞漂亮却不合我的口味。”许翊中坦白地说。
“你和萧阳也熟?”许翊中认识千尘不奇怪,但看上去与萧阳也熟,杜蕾隐隐有些奇怪,想起许翊中很关注尧雨,心里的别扭一下子又就上来了。
千尘望着低头说话的两人,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许翊中和杜蕾正摆出了一副非常亲呢的姿态。她嘟了嘟嘴:“两个我都不喜欢,物以类聚!”
“你啊!”萧阳知道千尘不喜欢杜蕾有很大程度有尧雨的关系,他和杜蕾接触得少,但听千尘说得多,这些女孩子之间的心结他不关心。只要千尘不喜欢,他也不会有太多好感。
“我打算过几个月开自己的公司了。”萧阳转开了话题。
千尘惊喜:“钱攒够了?”
“嗯,师兄和我联系上了,他年底回国,他出一半的钱,我和他合开公司。平时公司我来管理,他可能回来后另有去处。这个公司算是他另外的产业。”
“佟思成年底回国?”千尘声音禁不住高了起来。
“轻点声!”
千尘吐了吐舌头,低下头。
杜蕾和许翊中都听到了。这是许翊中今晚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杜蕾看许翊中眼里有疑惑,就笑着解释:“佟思成是尧雨的男朋友,哦,前男友,去英国留学两年今年该回来了。”
杜蕾想起佟思成和尧雨分手就想笑。多可笑的理由,所有人,包括尧雨最好的朋友陶千尘和陈慧安都以为只是佟思成出国这个原因。以她对尧雨的了解,她想她才明白这里面真正的原因。
敌人有时候是会比朋友更了解对方。
许翊中瞧着杜蕾,她真是聪明,一眼就看出自己的意思,便笑着调侃道:“他不会也是你心仪的对象吧?”
杜蕾吃了一惊,呵呵笑了:“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喜欢佟思成那种,类型的男人?”
不是?许翊中对自己的猜测打了个问号:“还以为你是因为这个和尧雨,关系一般的。”
“哇,许总怎么这么关心起我来了?做你下属半年了,不容易啊!”杜蕾有些夸张的感叹着。
许翊中呵呵笑了:“说我不关心下属啊?我连你的同学都关心起来,怎么会不关心?”
“我可不可以另外一层意思理解?许总不是对每个集团的女员工都这样关心的?”灯光下杜蕾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色,迷离而诱人。
许翊中心神一荡,瞬间又回复清明,杜蕾的话真不好回答。“一般来说,助理在身边呆的时间长,我应该了解的。对了,明天还有事,我送你回家吧。”许翊中及时止住了自己的好奇心,也止住了杜蕾进一步的引诱。
他掏出钱包付账,顺带把千尘和萧阳的单一并买了。回头对他们招呼了一声:“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
萧阳和千尘含笑谢了他。
杜蕾想继续说下去的话又咽进了肚里。有好奇就会有关注,关注多了就会转变。如同事物由物理变化转化为化学变化一样。她相信总有一天,和许翊中的关系会发生质的飞跃。
一夜红尘舞
许翊中和杜蕾一走,千尘和萧阳都松了口气。店堂太小,有熟人在场说话总是不方便。
“阿阳,你刚才说和佟思成联系上了,开公司是怎么回事?”
“师兄回国可能要去家软件科技园上班,他觉得靠着单位开公司更容易一些。他和我两人资金都不多,觉得这样不错,我有时间可以管理,就打算合作开公司。”萧阳说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
千尘看着萧阳的笑容,她对电脑不懂,心里由衷替萧阳感到高兴。她想,如果萧阳和佟思成的公司做好了,母亲就没有反对的理由了,脸上也跟着露出笑容。
“等公司上了轨道,我们就结婚好不好?”萧阳柔声地问道
“好。”千尘毫不犹豫。
两人静静地对望着,眼里闪动着对未来的憧憬,感觉新的生活已离他们不远。
夜色里的青江在灯光照映下流光溢彩,宛如一条镶满珠宝的玉带向天边飘去。陶千尘和萧阳心里满是喜悦沿着江边的绿化带缓缓地散步。
千尘低眼瞧着两人相握的双手,低下头偷偷地笑了。她喜欢萧阳牵她的手,牵手的感觉比拥抱亲吻更让她觉得亲密。
萧阳微侧过头看看她又转开,嘴角的笑容忍俊不禁。“千尘,师兄和我联系上时我一直在想,他和尧雨还有没有可能……那时候我们四个人一起的感觉,我觉得他俩不应该这样分手的。”
“是啊是啊,”千尘使劲的点头,“奇怪得很,小雨一口咬定就是佟思成要出国。这不回来了不就没理由了嘛,那时候,他俩感情真的很好。”
“我一直在想呢,要不要告诉尧雨师兄的消息。”萧阳有些犹豫。佟思成和他联系上后,聊天的时候萧阳也提起了尧雨。佟思成沉默了许久,网上敲出一行字:“她还好吗?”
萧阳感觉到佟思成其实还记挂着尧雨的,便多说了两句尧雨的情况,佟思成了听了却没再多说什么。话题又转到了开公司上。
“我觉得还是告诉小雨吧,你要和佟思成合作开公司,她迟早会知道,还不如早说让小雨有心理准备,我总感觉着她还没跳出来。小雨表面看起来跟没事人似的,她心里恐怕不是这样的。”
“嗯,你觉得怎样好就怎样说。”
萧阳万事以千尘为重,每每这个时候,被宠爱着的幸福感就油然而升。她突然想起来,指着前面的一个老小区对萧阳说:“阿阳,我带去看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好不好?”
“今天不准点回家了?都九点半了。”
“嘿嘿,”千尘狡猾地眨眨眼,“我早给家里说今天去县里做采访,可能回不去了。”
萧阳轻笑出声,瞬间神采飞扬:“走,去看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MarcTerenzi低沉的声音在屋内转悠,吐露出深情的缠绵。电脑音箱的效果,听在千尘和萧阳耳朵里却不亚于B&W鹦鹉螺音箱放出来的美妙。
萧阳拥着千尘在他租住的房间里慢慢跳舞。怀里的千尘纤细玲珑。她紧紧贴着他,甩开了鞋赤脚站在萧阳脚上任他带着她移动。
承受着千尘的体重,萧阳轻轻的移动着脚步。他低头看了看千尘,她的脸靠在他胸口,温柔恬美。萧阳心里涌起一种近乎痛楚的感觉,每一步移动都感觉着千尘的轻盈的身体依附在他身上。每一次抬脚抬起的还有千尘的依赖。幸福甜蜜霎时淹没了他。
这个时候,萧阳每一次移动脚步时都能感觉到那种份量,他对自已说,那怕再重,他也愿意承受,从此让千尘靠着他,由他载着她走。
小屋很简陋。一张床,两座的双人沙发,一台电脑,一个简易衣柜。落地台灯朦胧的灯光让房间变得温馨起来。
千尘闭着眼,萧阳的手臂如此有力,他的胸膛厚实温暖。昏暗的灯光,飘忽的音乐,她脑子里想不了别的,只想这一刻时光长点再长点。
永远是什么?此时的永远是千尘的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在此时就是这样赖在她的阿阳怀里,一直到永远。
Marc Terenzi的歌声带着一种诱惑,在空气里暧昧的低吟回荡着。
“Baby, tell me how can I tell you.That I love you more than life.Show me how can I show you.That I’m blinded by your light……I know they gonna say our love’s not strong enough to last forever.And I know they gonna say that we’ll give up because of heavy weather……”同样低沉美妙的声音从萧阳的喉间轻轻溢出。他慢慢挪动着脚步,闭着眼唱着。
“阿阳!”
“嗯?”
千尘喃喃的又喊了他一声:“阿阳。”她的声音娇媚无力,千尘迷迷糊糊地靠着他,听到他轻声哼着歌,声音充满了磁性。
千尘嘴里轻声地喊着萧阳的名字,带着一丝儿撒娇带着一丝儿慵懒。她没多余的心去想这是首什么歌,她的脸贴在萧阳的胸前,感觉着他的心跳,他的呼吸……
“千尘……”萧阳的声音慢慢变得低沉暗哑。他的手贴在千尘的腰上,手心隐隐沁出了汗。千尘猫一样的声音,灯光下越发妩媚的脸,紧贴着他的柔软的身体,萧阳听到心“扑通、扑通”地跳动声。“尘……”
“嗯?”
千尘没有抬头,她晕晕沉沉地站在萧阳脚上,任他承受着她所有的重量,一身柔若无骨。
萧阳低下头脸轻挨着她的脸,双手收了收,让千尘贴得更近。他身体内似有一团火,慢慢的炙烤着他。
千尘半睁着迷离的眼看了看萧阳。萧阳的眼里有她从未见到过的神色,似急切似焦虑似
热情似专注。她瞪大眼想分辩出那双乌黑的双瞳里闪动着的情感。那双眸子似黑洞吞噬了她的探寻,无边无际让千尘难以琢磨,她所有的神智都被吸住,没有了思想,怔怔地看着萧阳。
她眼波似水,嘴唇像花一样饱满柔嫩。萧阳停下了脚步,深吸了口气呼出,一低头吻了下去。
他的吻与往日的温柔缠绵大相径庭,霸道而热情,不给她丝毫反应与回应的机会,吮吸
走了她所有的力量。
千尘有点被动地回应他,似跟不上他的热情。
萧阳放开了她的腰,手扶住了千尘的头,吻得更深更热切。
她站在他的脚上,萧阳一松手,千尘自然地搂住了他寻求身体的平衡,近乎无奈的攀附着他,任他予取予求。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微微挣扎了下。
萧阳感觉到了,手滑下用力一圈,把千尘嵌进了怀抱,不留丝毫空隙,不给她丁点逃离的机会。
千尘无力地挂在萧阳身上,感觉到萧阳身体的变化,她有点紧张。这是她第一次对家里撒谎在外过夜,第一次这样和萧阳亲密独处。心里隐约感觉到了什么,瞬间又只感觉到萧阳的气息,他的亲吻,脑子里空空如也。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阳终于停住了这个热吻,抱紧了千尘低着声唤她:“宝宝……”
“嗯?”千尘靠着他的胸口,微喘着气,脸上浮起层淡淡的绯红,整个人娇艳欲滴,柔媚之极。
萧阳伸手抬起千尘的下巴,让她看着他。千尘轻轻漾出一个笑容,又想低下头去。下巴一紧,千尘没有移开头,抬眼便瞧见了萧阳的眸子黑乌乌的深不见底,瞬间似腾起了风暴,在眼里呼啸。
她心里有些害怕,有些期待也有些害羞。她张了张嘴想喊他。萧阳的唇又轻轻落下来,慢慢摩梭着她的眉,她的眼,从她嫣红的唇上掠过,再滑到她的脸颊,她的颈项,轻轻停在她的耳边。
千尘浑身一抖,一股酸痒的感觉袭来。萧阳一只手定住她的头,不让她晃动,张嘴含住了千尘小巧的耳垂,用舌尖辗转舔弄着。
“啊!”千尘情不自禁发出了一声低呼,腿一软瘫倒在他怀里。
萧阳贪婪地含着她圆润的耳垂,舍不得离去。千尘浑身颤抖,萧阳呼出的温热气息带着熟悉的淡淡烟草味刺激着千尘的所有神经。“阿阳!”她几乎带着求恳的语气唤了他一声。
萧阳在她耳边哑声喊她:“尘……嗯?”
千尘喘着气,只顾搂着他。萧阳双手一用劲把她抱到了床上。千尘闭着眼,睫毛微颤,双手紧握着,她知道,她愿意,她几乎没有半点想要阻止他的想法。下一秒一个温暖的身躯覆了下来,千尘身体一紧,轻呼声还没出口,就被萧阳的唇堵了回去。
她感觉他的手在身上游离,她听到自己的心“砰砰”跳动。萧阳温柔地抚摸,缠绵的亲吻在她心里勾起了一种陌生的情绪。千尘双手握得更紧,身体不由自主的绷得直了。
“抱我,宝宝!”萧阳暗着嗓子要求。
千尘慢慢松开拳头,犹豫了一下,抱住了他。他的身体结实,背上的肌肉紧绷着。千尘的手一贴上去,萧阳抖了一下。他低头亲吻着她的颈,在她耳边呢喃:“宝宝……”
萧阳的额头浸出了汗珠,鼻翼因为呼吸急促微微张合着。千尘用力抱了他一下,嘴边浮起了一抹笑容。
突然而至的疼痛让千尘把萧阳抱得更紧,迷糊中有种喜悦从心底深处往上飞腾。一霎时,千尘的眼里浮起了泪光。
萧阳低下头吻她的眼睛,她的唇。千尘在他温柔的亲吻下慢慢放松,她听到自己慢慢急促起来的呼吸声,细细碎碎的呻吟从喉间轻轻飘了出来。
“宝宝!”萧阳低喊了一声,带着一点喜悦一丝心痛,低下头吻住了千尘。
“When you touch me I can touch you.To find out the dream is true.I love to be loved, I need yes I need to be loved.I love to be loved by you……”歌声轻幽幽的在耳边回荡,托着千尘轻轻睡了过去。
远方的来信
尧雨坐在办公室里出神。看还是不看?她有些拿不定主意。办公桌第三格抽屉里锁了三封航空邮件。一周一封,收到了三封。
她一看蓝黑圆珠笔铿锵有力的笔迹就知道是佟思成的来信。他习惯用圆珠笔,字很大气。别人都说字如其人,尧雨摇了摇头不赞同,她的字就很难看,且挤成一团,她就是小气之人么?
是她小气么?尧雨抿了抿嘴,如果不是,为何不再给他一次机会呢?佟思成清朗的面孔又浮现在脑海里。那时他对她真的很好,宠着她迁就她。
在一起时不觉得,直到分手了,气恼过了,能想起的全是佟思成的好。记得两人常骑着山地车去附近的山上玩。上山时尧雨几乎从不用力蹬车,她只掌握方向就行了。佟思成单手扶着车的笼头,他的右手总搭在尧雨的肩上。一面卖力地蹬车,一面推着她走。
尧雨乐呵呵地说她骑的是电动山地车。山风吹来,尧雨有时爱侧过脸去瞧佟思成,他额头上挂着汗,脸上笑容如阳光般明快。刚开始时尧雨问他:“这样你累不累?”
“嘿,不累!你有多重?”佟思成总这样回答。
渐渐地尧雨习惯了只要和佟思成在一起骑自行车,她就只管控制车的方向。佟思成蹬着车推着她上山的情景,每每都让她想起希腊神话里推着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那种感动到无语的情绪一直困绕着她做决定。
尧雨闭上眼往后一仰,她又想起有一次她跟着佟思成去外校看他的同学,当时晚了没公交车,坐出租车回校要花几十块钱,佟思成就借了辆自行车搭着她回学校。
路灯温暖地照着回去的路,佟思成知道她困了,一路尧雨都没怎么说话,他飞快地蹬着车,尧雨抱着佟思成的腰,脸贴着他的背,听到他闷闷的心跳感觉他起伏的呼吸,那时候想什么呢?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希望一辈子都能坐在他身后,安心地让他带她回家。
那晚,天上有清明的下弦月,月亮旁边有一颗很亮的星星。佟思成带她抄近路从后校门回去,那里是一片菜地。尧雨轻声地问佟思成:“为什么不管我们怎么走,月亮都在我们前方啊?”
佟思成抬头去看月亮,车轮子压着块石头一滑,车猛的颠了起来,尧雨咚地跳下了车,佟思成骑着自行车东扭西扭还是没能稳住连人带车就冲进了菜地。
尧雨呵呵直笑。佟思成从菜地里把车推出来,不好意思地说:“只顾着看你说的月亮去了。”
两人对望着笑了会儿。佟思成突然说:“我,亲亲你好吗?”
那是两人第一次接吻,尧雨现在都还记得初吻的感觉。佟思成柔软的唇轻轻印着她的,就这样,唇压着唇一动不动,只感觉相互呼出的热气。
良久两人分开,竟不敢看对方。尧雨头低得不能再低,佟思成推着车走在她身旁,就这样一路走回了学校……
“尧雨!怎么了?!”
尧雨一惊,睁开眼看到钟强站在她办公桌前奇怪地看着她。她眨了下眼,瞬间狼狈地发现不知何时,脸上挂着两行泪,她反手擦去,灿烂一笑:“哦,睡迷了,昨晚游戏玩晚了,对不起,钟总!”
钟强疑惑地看着尧雨醒了后露出的笑容,方才还真以为她有什么事:“你去嘉林策划部一趟,把嘉林新城的平面广告方案送过去。”
“呃,”尧雨有点犹豫,又忍住了,这个方案是她做的,当然只有她去,“好的。”
“本想从网上传的,可是嘉林要求看小样。”钟强解释了一句。
“知道了。今天就要带回意见吗?”
“当然越快越好。”
尧雨希望不要再碰到杜蕾或许翊中。眼睛又瞟向锁着的抽屉,佟思成一周一封信,不用看,她已明白他的意思。当初分手是他提出来的,如果他不想和好,犯不着写信来。
千尘已告诉她,佟思成年底就回来了,再过三个月,他就要回来了。尧雨又心慌意乱起来,她拿起手机给千尘打电话,电话一通就被挂掉。
不一会儿,千尘回了一个短信:“乌鲁木齐采访,一周后回来。啥事?”
尧雨想了想,回了过去:“没事,想约你吃饭,回来再约。”
收拾好东西,尧雨坐出租车去了嘉林集团。
“尧小姐,您稍坐会儿,趁现在副总在,我拿给他看看。”策划部的小张接了方案热情地招呼她。
“好的,麻烦你了。”尧雨坐在策划部喝着茶等许翊中的意见。她隐隐觉得不会那么顺利。
过了会儿,小张走了进来:“尧小姐,许总请你去办公室一趟。”
尧雨开始回想对许翊中有几回冷嘲热讽,他会不会借机为难她?转念又想工作是工作,心里就坦然了。走到许翊中办公室外,她就看到了杜蕾。
杜蕾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尧雨,在这外间先坐会儿,许总马上就忙完了。”
“好的。”
她坐在外间的沙发上,杜蕾离开办公桌去给尧雨泡茶,眼睛瞧着尧雨的休闲装扮,戏谑地说:“这两年也没见着你,你看起来还是那么自在。”
“还好,将就混呗。”
“听说,”杜蕾把茶放在她面前,顿了顿,“佟思成快回来了?有没和好的打算?”
尧雨看着杜蕾,她一脸的关心,尧雨突然很想笑,有时候杜蕾比千尘和慧安还要关心她,这么快就知道佟思成的消息了。“我说杜蕾,你这么漂亮,怎么一直不找男朋友?”她压低了声音,眼睛往里间的办公室瞟了一眼:“瞧上他了?”
杜蕾瞬间收敛了笑容,冷笑着说:“我找不找男朋友不关你的事。”
尧雨也正了脸色:“佟思成和我怎样也不关你的事!”
“你为何不让佟思成知道……”杜蕾眼里带着讥诮的神色。
尧雨毫不示弱的瞪回去:“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关注我,爱上我了?”
“你!”杜蕾恼羞成怒,转开了头。
尧雨往沙发上懒散地一躺:“你放心,我绝不想介入你的生活,永远不想,离得越远越好,你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啊,你不用见着我就竖起浑身的刺。”她就想不明白,杜蕾为何对她兴趣浓厚,毕业两年了,还是喜欢打听她的消息。
这时杜蕾办公桌上的铃响了。她接听后恢复了平静对尧雨说:“许总请你进去。”
尧雨从沙发上跃起,往里间走去,杜蕾在她身后低低地说了一句:“这是命!你还是走进我的生活里了,尧雨。”
尧雨叹了口气,回头看她:“何必呢,杜蕾,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杜蕾倔强地望着她,骄傲地抬着下巴,眼底燃烧着一股火焰。尧雨觉得这时候的杜蕾很美丽,也很可怜。她甚至想转身就走,再不和嘉林集团有半点瓜葛。可是尧雨又觉得自已没有做错过什么,完全是杜蕾自找的,她凭什么要去在意她的感受呢?她平静地和杜蕾对视了几秒钟推开了里间的门。
许翊中正皱着眉看方案和小样。尧雨一瞧他的神情,心想坏了,她迅速把杜蕾抛开,规规矩矩坐下来等许翊中的意见。
“方案是你做的?”
“对!”
“这方案不行。”许翊中直截了当地说。
尧雨看着许翊中,心里嘀咕着,他是要挑刺呢还是真的不满意?
许翊中笑了笑:“我不会像某些人,呃,我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这个方案设计不符合我们嘉林新城的风格和理念。”
尧雨慢吞吞地说:“这是照你们策划部发过来的嘉林新城的资料进行设计的。能不能麻烦许总说详细点儿?”
“尧小姐,是这样的,色彩要更明快,嘉林新城以小户型的电梯公寓为主,广告用语我觉得活力和时尚感不够,喷绘改用我们新的样板房。这个等会策划部会把图样给你们。”
尧雨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照他这么说,整个方案全部要重做。她沉默了一会儿说:“现在要全部重改的话,一是时间,二是关于我们前期已经投入的资金。这个我做不了主。”
“时间上只有请你们加班赶工了。至入重新制作的投入,我会与你们老总直接沟通。”许翊中简明扼要把情况做了说明。
她心里暗暗计算着时间,与美术师沟通协调,联系喷绘制作,赶几个通宵应该没问题。
尧雨站起身礼貌地告辞:“我会转告许总的意见。照你们的要求重新制作,尽快出效果图。”
她正要走,许翊中突然说道:“要尧小姐重新制作,我很抱歉!”
尧雨回过头笑了:“许总客气了,出银子的是老大,我们有义务让客户满意的。多沟通能相互理解就好。”
许翊中觉得今天的尧雨很讲理,也很好沟通。他笑笑:“是我们策划部没有领会我的意思,这次真的是给你添麻烦了。等忙完这个广告,我请尧小姐吃饭。”
尧雨下意识地回绝:“让客户满意是我们应该做的,许总不用这么客气。我会尽快赶工,再见。”
再见非告别
佟思成的来信来着苏格兰高地绵绵的寒意扑面而来,这已经是第四封来信了,尧雨收到一封就感觉佟思成的样子又清晰了一些,似乎他正尾随着信一步步朝她走来。
信拿在尧雨手上没有停留超过十秒钟的时间,她没有拆,全锁进了抽屉。而每天上班稍微有空她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一个劲儿地往那个抽屉看。然后心里就一阵接一阵的发慌。她想知道,佟思成是为什么后悔了写信来要和好,也想看看他到底写了些什么能打动她的话,更想知道佟思成一周一封的固执凭的什么!
他就这么相信自己能摈弃前嫌,不记仇?就这么自信他还有第二次机会?问题归问题,答案却是再清楚不过,自己是没有忘记。只是这两年的坚持似乎并不仅仅因为佟思成而已。
尧雨坐在办公室里有些手足无措。有好几次,她打开抽屉,眼睛瞧着白色信壳上的笔迹就心跳,伸手去拿,还没触及又赶紧缩了回来。佟思成的脸,他的气息,他的好,初吻,第一次的牵手,第一次的约会,第一次的……尧雨怦然心动,有个声音在对她说,不要坚持了,看看他写了什么,就看一眼!
分手时的情景浮现在脑海里。尧雨心猛的收缩。一种尖锐的痛又泛了开来。她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锁上抽屉,快步离开自己的办公桌,去制作部看美术师做的广告效果图。
她需要用繁忙的工作暂时占满思想。在她没有完全想清楚之前,尧雨觉得坐在办公桌前都是种折磨。
“尧雨,好了。”美术师小张呼了一口气。连赶了三天,终于重新画好的效果图,“一个是电脑做的,一个是手绘的。可以让他们瞧了。”
“好的,我让钟总先看看。”尧雨看了眼,觉得许翊中要求的时尚感和活力阳光都出来了。
钟强瞧了瞧也很满意:“嗯,我觉得这个是比上次做的更能吸引年青人的眼球,我瞧了都想去买一套。”
“呵呵,钟总,你还嫌你家房子不够好啊?”尧雨和小张夸张的笑了起来。
目前A市有流动人口几百万,这种小户型最受外地年青人的欢迎。本地人也可以买来投资。
“尧雨,你不是本地人,要在A市立足,长期租房子可不是事儿,房子早买早好,趁着与嘉林集团相熟,让他们优惠几个百分点。”钟强热心的建议。
尧雨叹了口气:“钟总,公司是不是打算涨工资?这种电梯公寓选了楼层朝向要四千元一平米,我一个月的工资只够买一个平米,要买套四十平米的房子,不吃不喝都要几年,况且我不可能不吃不喝不花房租水电气电话费上网费交通费吧?”
小张大笑着说:“这年头年青人要靠自己的工资买房,不存上几年银子连首付都交不起,一般情况是父母交首期,自个儿付按揭。尧雨,你是独女吧?找家里支持呗!”
尧雨摇摇头:“我得自己出这个钱才行,现在只能瞧着房子流口水。”
钟强笑笑:“我看啊,再过两年,这四千元一平米的房子都不好找了。”
尧雨想想又算了算,有自己的小屋多好啊。工作两年,省吃俭用存了三万多块钱,离首付还差近一半,要买了再装修需要的钱更多。找家里她想都没想过,两年时间呆在A市,她犯了倔硬是没有回家。
尧雨想起去年春节她老爸在电话里咆哮:“你还要犟到什么时候?”
她硬着声音说:“等我能自己买房的时候!”
老爸被堵了回去,气得把电话摔给她妈不理尧雨。老妈接过电话就开哭:“尧尧,这大过年的,你都不回家……”
结果大年初一爸妈就跑到A市来了,在尧雨租的小屋内三个人挤着过了春节。临走时,她还是打算一个人留在A市打工,她老爸气得愣了半响才软了声音说:“好,你自己选择的就不要半途而废!实在过不下去了,还有爸妈在呢。”
老妈宠尧雨厉害,平时在家都听尧雨的,这时候突然强硬起来,说啥也不放心尧雨一个人在A市打工。被尧雨爸吼了一通后抹着眼泪走了,回到家隔上一个月就打电话来说想她,要她回家,一说就哭。她老爸打从那年春节起,一直没来看过她。但只要有熟人从B市到A市,家里总是托人带东西来。吃的用的,跟搬家似的大包小包地送来。
尧雨想起爸妈心里就暖得很。她决定了就不会改变。“算了,再存两年银子,能付首付就好了。”
许翊中看了尧雨送过来的新方案没说什么就定了,尧雨放下了心。她现在和杜蕾两人再见面只剩下公式化的接触。可当她走进许翊中办公室时,尧雨总觉得杜蕾的目光一直粘在她背后烧着,让她很不舒服。
“走吧,”许翊中笑着收拾好方案,拿了包站了起来。
“嘎?”尧雨没反应过来,狐疑地看了眼许翊中。
他边说边往门口走:“上次说好的,方案做好后,我请尧小姐吃饭。”
“不用了,”尧雨一口回绝。要是杜蕾知道她和许翊中单独吃饭,战火又要烧起来了。直觉告诉她,许翊中正是杜蕾心目中的男友人选。
在她回绝的同时,许翊中已打开办公室的门,对外间的杜蕾吩咐道:“中午我请尧小姐吃饭,完了我直接去大唐,两点半你过大唐来。”
杜蕾一怔,头一低:“好的。”
许翊中回头对尧雨笑着说:“吃完饭正好一起去你们公司。”
尧雨看了看杜蕾,抬头看着许翊中,笑着又拒绝了一次:“许总太客气了,真的不用了。”
许翊中瞧着埋头做事的杜蕾,有点下不来台,尧雨第一次回绝他没当回事,以为是她客气,这第二次出声拒绝,他想坏了,尧雨怎么这么不通人情世故,笑着激她:“怎么?尧小姐还记着上次的事儿?”
尧雨不想当杜蕾的面和他扯上次的事儿,无奈地跟着他往外走。走到门口她情不自禁地回头,杜蕾冷冷地盯着她,美丽的脸上浮起一丝讥诮。她暗暗叹了口气。
出了集团大楼,尧雨停了下来:“许总,你不用客气的,我不想和你一起吃饭,工作是我该做的,欢迎您下午来公司。”
许翊中皱着眉看她:“你知不知道这样拒绝,我是很没面子的?你这样让人下来台,你以后怎么处理社会上的关系?”
尧雨静静地看着他:“对不起,照理说一般情况下应该不会拒绝的,我也可以说我中午有事。不过,我想你也不是小气的人,不至于拒绝你就怀恨在心,就直说了。还是谢谢你的邀请。再见!”
尧雨不想和他吃饭,两个人独处或多或少会聊天,和许翊中有什么可聊的,难不成又聊杜蕾?走的时候杜蕾的眼光现在还堵在她心里。工作做完,尧雨满脑子又开始想怎么处理佟思成的来信,千尘刚从新缰回来,她想和千尘好好聊聊。
尧雨说完朝许翊中笑笑,转身就走。
“什么时候?”许翊中问她。
“啊?”尧雨回过头看他。
“你说再见,我问什么时候?”许翊中重复了一句。眼睛深深地看着她分不清是什么神情。
尧雨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我是说再见!”
许翊中一下子笑了起来:“对,我就问你什么时候想再见!”
尧雨脸一红,没好气地说:“今天下午,我们公司再见!”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翊中今天是真心诚意想请尧雨吃饭,一来是重新做的方案他很满意,二来也是想表示下歉意。他万万没有想到尧雨出了公司还会第三次拒绝他,看来第二次拒绝是因为杜蕾在场才没有坚持下去。
尧雨真够坦白的,许翊中是没那么小气,不过尧雨的坦白多少让他有些难堪。她就真的连找个中午有事的理由都没有。直截了当地说不想和他一起吃饭。他突然想起了杜蕾低下头做事时瞬间咬了咬嘴唇的动作,尧雨是因为她不想和自己单独吃饭吗?
他心里有点佩服尧雨的拒绝,照说能和他吃饭是很好的机会。哪怕能交个朋友,对她以后工作上的发展多少也会有好处的,她就这么不给情面的拒绝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许翊中不知为何竟有点期待和尧雨吃饭。下午大唐公司再见,他忍不住笑了。
尧雨离开嘉林集团给千尘挂电话:“今天有空没?”
“没空!”千尘嘴里肯定塞着盒饭,闷着声回答。她回来两天了,上班忙着写稿,下班后陪父母,今天她约了萧阳。
“尘尘,”尧雨开始撒娇,她实在需要一个旁观者给她说说佟思成。
“找慧安去!我晚上要陪阿阳,回来两天了还没见着人呢。”
尧雨叹气又无奈:“好吧!礼物!不能只记得萧阳的!”
“知道,过几天给你!”
尧雨又给慧安打电话:“慧安,你晚上空不空?我们一起吃饭!”
“好啊,今天林山又有应酬,下了班我们一起吃饭!”慧安的工作时间规律,五点半下了班就没事了。
尧雨高兴起来,在电话里飞吻她:“还是老婆好!情人靠不住!下班我给你电话!”
下午四点半了,许翊中和杜蕾才来大唐公司。尧雨看着杜蕾跟着许翊中进来,两人的目光一起扫过来,她忙埋下头做事,视而不见。
许翊中为了和尧雨“再见”拖到这个时候来就为了谈完事一起吃饭。两个人单独吃饭尧雨拒绝,公司里的应酬,她总推不了吧。
大唐公司的老总王磊是许翊中的高中同学,所以嘉林的很多广告都给了他。双重关系下王磊对许翊中分外热情。谈了个把小时的合作意向,王磊看看时间起身笑道:“很久没和你聚了,今晚无论如何要一起吃饭!”
“好啊,正巧今天看了你们嘉林新城的方案感觉很不错,把设计人员都叫上一起吧,我借你的酒谢谢他们。”许翊中算好的时间就知道谈完了会有这顿饭,顺水推舟就答应了。
“钟强,你去把尧雨和小张叫上,还有王琳!”王磊乐呵呵地吩咐着,他看到杜蕾眼前一亮,马上想起了客服部的美女王琳,心里坏坏的想,王琳陪许翊中,自己陪陪他的美貌助理。
钟强走出会议室去叫人。尧雨听了悄悄地对钟强说:“师兄,我晚上和同学有约了,你就当没看到我呵!”
钟强笑了笑,他想尧雨不去也不影响,只要有王琳在,还怕陪不好许翊中?他身边那个美貌的杜助理看情形就交给王总了。也悄悄地对尧雨说:“那你赶紧走,不然他们出来你就走不了啦。”
尧雨嘿嘿笑了:“谢谢钟总,改天我专门请你吃饭。”说完迅速收拾好东西开溜。
过了会儿,一行人从会议室出来,下楼走到停车场了,许翊中终于忍不住问王磊:“怎么没见你们的那个策划尧小姐?”
王磊看了看人,是没有见着尧雨,便问钟强:“尧雨呢?”
钟强随口答道:“她下班走了。”
“打个电话叫她直接去江边的海星号。”王磊吩咐道。
钟强暗暗叫苦,这尧雨晚上不是和同学有约嘛,自己亲自放走的,怎么好叫她来?没准儿现在已经往哪家餐馆去了。嘴里答应着,掏出手机做打电话的样子。一会儿回答说告诉尧雨了。
三辆车开着去江边海星号上吃鱼去了。
千尘瞒着家里说单位事情忙跑去见萧阳。隔着两家电脑铺子看到萧阳坐在一台电脑前专注地忙碌着。隔了十天没见着,千尘很想他。她站在不远处看了好一会儿才给萧阳发短信:“你忙不忙啊?”
她看到萧阳停下手里的活儿掏手机,清峻的脸上浮起笑容。手里的手机响了:“你呢?还在忙吗?”
千尘抿着嘴笑,抱怨地说:“是啊,好多稿件呢,忙坏了。”
“中午吃的什么?”
“盒饭!就是我们单位定点的那家,闻着那股油味儿就恶心的那家!”
“晚上还在单位吃啊?”
“是啊,怎么办呢?又饿,瞧着又吃不下。”
“先少吃点垫肚子,完了我带你吃好吃的,嗯?”
萧阳的体贴让千尘咯咯笑出声来:“我加班加点几下写完稿,这会儿在你身后呢。”
萧阳惊喜的回头,冲着千尘笑着摇了摇头。
千尘一直等着萧阳做完事一起吃饭。她突然想起了尧雨,就得意地向萧阳邀功:“阿阳啊,小雨好像有什么事似的,不过,约我都推了,就为了陪你呢。”
“做得对!”萧阳给千尘挟菜,“出去准吃不习惯是吧?人也晒黑了。”
“不到新疆不知道中国有多大,还真是这样,日头烈着呢。”千尘满足地吃着东西,七嘴八舌地给他说出差的见闻。
“千尘,你越来越喜欢记者这份职业了?”萧阳看她说得眉飞色舞。
千尘点点头:“其实很锻炼人的,我觉得工作两年,我性格都开朗很多。而且,长见识!”
“就是太累,以后跑两年新鲜劲儿过了,就转做编辑去。”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对了,是等佟思成回国了你们再开公司还是先做着?”
“师兄说等他回来,现在装机是赚不了什么钱的,一台电脑装下来利润能有三百块钱就非常难得了,想做单位的定单和维护。你知道这两年也没存多少钱,如果不和师兄合作开公司,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起来。”
千尘慢慢停下了筷子,看着满桌子的好菜,埋怨了他一句:“那你还带我来这么好的地方吃饭?这顿饭不准你掏钱。”
“吃你的,别给我省,乖,不准和我争!”萧阳摸摸千尘的头发,口气不容拒绝。
“阿阳,我这里还有些存款,你拿去好不好?”
“不行!留着你自己买衣服买化妆品!”萧阳一口回绝。他舍不得让千尘陪着他吃苦。
千尘没有再坚持,她知道萧阳有自己的原则。虽然经过那晚,萧阳与她又亲密了许多。
吃过饭去了萧阳租住的小屋。千尘母亲似乎感觉到了千尘还和萧阳在一起,勒令她每晚必须在十点前回家。千尘没有再对萧阳说起过母亲的反对,心里隐隐有些回避这个问题。
“阿阳,你猜我买什么礼物给你了?”千尘笑着打开皮包拿礼物。
萧阳从背后抱着她,头靠在她肩上:“什么都好。”
“这个答案一点不好,”千尘呵呵笑了,“我在兰州时瞧着就买了。”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只金黄色的小葫芦。两寸长的小葫芦,上面画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大肚罗汉,另一面用黑色的隶书刻着两个名字一句话:陶千尘、萧阳,天长地久。非常精致漂亮。
萧阳小心地把葫芦放在掌心,霎时涌出一股感激,感激千尘时时念着他。
“我看别人在卖,现场刻的,就买了一个刻了咱俩的名字。”千尘喜滋滋地说道。
萧阳一把抱住她狠狠地亲了下去。这是他的千尘!他虔诚地亲吻着她,每当千尘眼里闪动着对他的深情,他脑海里就会情不自禁的响起那晚MarcTerenzi的歌声。
他低头看着千尘微红俏脸,想起葫芦上的字:陶千尘,萧阳,天长地久。萧阳怜惜地摸摸千尘的头发,紧紧地抱住了她。
千尘小心地把葫芦放在了电脑的音箱上。送她回家之后,萧阳用手指一遍遍摸着葫芦上的名字,他拿起来放在唇边摩擦着,顺着微微凹凸的花纹感觉那几个字的线条。葫芦上刷了层淡淡的清漆,发着淡淡的光。萧阳躺在床上,侧头瞧着枕头边上的葫芦,觉得千尘就在他旁边,触手可及。
海星号上的这顿饭吃得还算高兴。江边一溜排开了十来艘渔船。都以吃江里的野生鱼为主。渔船上下装饰得灯火辉煌,灯光映在江面上,远望去流光溢彩,也算是A市夜景之一了。
王琳出了名的八面玲珑,从许总喊到许哥,敬酒热情又不失分寸,小张也懂事,适时的跑腿称鱼催菜。王磊说话风趣,捡着和许翊中一起玩的搞笑事件夸张地形容,逗得杜蕾直乐。钟强一旁陪着时不时在快冷场的时候找点话题出来。
热烈的气氛持续到许翊中和王磊勾肩搭背回忆往事喝得哈哈大笑曲终酒散为止。尧雨一直没来杜蕾很开心,她从今天中午起就难受,到了大唐听到许翊中要叫上尧雨心里堵得慌。尧雨没出现,许翊中似乎也没有再问,杜蕾才慢慢高兴起来,同王磊与钟强谈笑风生。
下了渔船,许翊中和王磊还在大声说笑。杜蕾怎么看怎么觉得他醉了,温柔地说:“许总,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许翊中瞧着杜蕾,夜风吹起她的发丝,她的眼如猫一样剔透,妩媚动人。他又转过头看看王琳,笑了:“磊子,你送小杜,我送,王小姐!”
王磊马上笑着接口:“这个安排好,送美女的事包我身上了。杜小姐,我送你,翊中,你放心,一定安全送到家!”
王琳娇笑着坐上许翊中的车。人员很快分派好,小张搭钟强的车,正好合适。
杜蕾愣了愣,对王磊笑道:“那麻烦王总了。”
“说什么麻烦啊,能送杜小姐回家,我的荣幸!”王磊乐坏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许翊中竟想出这么个好办法来。要说杜蕾,人漂亮聪明,懂礼识进退,他接触了两次就起了心。王磊暗想许翊中咋就看出来他有这份心思呢。不过,王磊有自知之明,他与杜蕾站一起,个子差不多高,加上长期吃喝身材走样,杜蕾能否看得上他,他心里没底。
杜蕾一眼就看出王磊对她存了心思,她当然看不上王磊,虽说王磊人精明,有钱,但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杜蕾想要的是许翊中这种各方面都符合她条件的男人。
瞧着许翊中接了王琳走,杜蕾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王琳的漂亮与自己不同,那是种张扬的漂亮。哪个男人不喜欢这样的漂亮女人呢?
到了家,杜蕾下了车:“谢你了王总,早回家休息。”
王磊呵呵直笑:“杜小姐太客气了,你也早休息,有时间我们再一起吃饭。”
“好!”杜蕾没有拒绝。不打算和王磊有什么,她也不会拒绝。这些说不定将来都会对她有帮助,这是杜蕾的处世方式,很实在。到了家,她算算时间给许翊中发了条短信:“安全到家了没?”杜蕾相信一点点的关心和体贴能水滴石穿打动许翊中。
温柔乡是英雄冢,自古如此!
许翊中收到短信看了看,想了会儿回道:“谢谢,没事,早休息!”
杜蕾一直等,五分钟不长,也不短,许翊中终于还是回了短信。他虽犹豫还是回了。杜蕾忍不住笑了起来,烦恼一扫而空。
许翊中并没有回家。尧雨一直没来,他就明白,没准儿是看到钟强去叫她来一起吃饭尧雨才早走了的。她就这么不想和自己一起吃饭?单独请她不吃,公司正常应酬也不来?
他不知道哪儿不对劲,总之心里就是不舒服得很。送了王琳他就径直把车开到了尧雨楼下。许翊中坐在车上点了一枝烟,突然想,开到她楼下干嘛呢?难不成问她为什么不来吃饭?这问题怎么好问?大唐公司的应酬,尧雨就算没来,问这话的人是王磊也不应该是他。
许翊中抬头看了看七楼那间窗户,没有灯光。心里又想,尧雨是睡了还是没回家?她晚上是不是有事才没来呢?他看了看表,才十点。他想应该是尧雨晚上有事还没回家,心里的不舒服似乎淡了。
他打开天窗坐了会儿,脑袋清醒了些,打算抽完这枝烟就走。这时,许翊中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楼前,尧雨从车上下来。
尧雨和慧安分手后打车回家。下了车往家里走,她一直在想慧安说的话:你们那时多好啊!佟思成对你好的让我们羡慕!在慧安她们眼中,错过佟思成实在可惜!
尧雨怔怔地想,或许把真实原因告诉她们,才能听到最中肯的意见。不过,说来说去,还是要自己拿主意。她现在就拿不定这个主意。
一个声音在说曾经那么美好的感情,佟思成很优秀。另一个声音又在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是他要分手。
她低头着边想边往家走,猛然听到一声咳嗽,面前出现了一道黑影,“啊!”尧雨吓得大叫出声。抬头间,尖叫声还没停止,她就认出这个高大的黑影是许翊中。“干什么你!会吓成白痴你知不知道!”尧雨火大,她被骇得惊出一身冷汗。
“你去哪儿了?”
“嘎?”尧雨愣了愣,脚步没停,“许总有事吗?”
尧雨的态度让许翊中说不出的郁闷:“不是说了晚上要来吗?怎么没来?”
尧雨转过头看看他:“晚上?去哪儿?”
许翊中怀疑地问道:“你真不知道?不是你们钟副总给你打了电话吗?”
尧雨停下脚步,心里明白了,她笑了笑:“是啊,我临时有事,嗯,慧安你认识的,她约了我。还有别的事吗?”
许翊中有些尴尬,尧雨三言两语把事解释清楚了,她和陈慧安有约所以才没来。自己晚上巴巴的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原本觉得不好问出口的问题问了,一时之间他找不到话说,怔怔地看着尧雨。
她穿着件长袖T恤。肥裤子。及腰的长发被风吹起,露出一张清丽的脸来。许翊中突然觉得这时候尧雨看上去很舒服。
尧雨抬起脸等了会儿见他没说话,她心里搁了事,满脑子都是佟思成的信。就笑着说:“许总没事的话,我回家休息了,晚安!”
许翊中噎了半天无话可说,尧雨便越过他,进了楼道。
他眼睁睁瞧着她走进去。楼道是感应式的灯。尧雨每上一层楼,楼梯间的灯就亮了起来,再慢慢地熄灭。
许翊中退后几步站在楼下抬头看着楼梯间一层层亮了起来,映出尧雨抬阶而上的身影,再慢慢地看着一层层灯光熄灭。心里想叫住她,又不知道叫住尧雨之后自己要说什么。
退回车里坐着,他望着七楼上房间的灯亮了起来。许翊中一直坐在车里,就这样看着七楼的那处灯光。不知道过了多久,灯熄了。他觉得脑袋有点晕,闭着眼靠了会儿,然后开车离开。
直到洗了个澡躺在床上,许翊中才想,今晚他都做了些什么?不像自己做的事却做了。傻得让他有点鄙夷自己。他断定是酒喝多了,一觉睡醒就没事了。闭上眼尧雨淡然的样子又冒了出来。他猛的翻身坐起,恨恨然骂了一句,又倒头睡了下去。
独夜愁灯影
尧雨久久无法入睡。她和慧安边吃边聊,慧安听说佟思成一周一封信寄了四封来就说:“小雨,我觉得佟思成还是很有诚意的,当初他说分手说不定是不敢肯定分开这两年各自有什么变化。他心里肯定还是有你的。这不,快回来了,就赶着写信来了。”
有吗?有吧。尧雨心里清楚佟思成对她是有感情的。那时候,两人都是初恋。可是,尧雨现在想起分手那一幕还是难过。和佟思成在一起四年,她大一,佟思成大三,一直到佟思成读研再出国。四年啊,四年的感情,佟思成可以把分手说得这么理智。这让尧雨受不了。
毕业了两年,进入社会工作,尧雨一直在回想,一直试图了解佟思成的想法。他走之前对她说:“尧尧,我不能保证,也不敢肯定。我觉得这一出国变化太大。可是我肯定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所以,我们分手好吗?”
尧雨惊得呆住,过了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说:“思成,两年不长,我等你就是了。”
“尧尧!”佟思成有点恼怒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你知道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要是我变了呢?你却等着我,那时我该怎么办?不是更会伤你的心?”
“思成!你怎么会变?我,我们一直好好的,”尧雨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心里的难过突然而至,杀得她措手不及。她从没想过佟思成会变心,她以为他是担心她等不了。
佟思成瞧着尧雨眼睛一红,声音情不自禁地柔和起来:“尧尧,我们家很普通,我爸妈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我能得到这样公派出国的机会不容易。我一直想将来混好了,能让我爸妈过得好点。你从来不说你们家,我也没问过,但我能看得出来,你平时有多节俭,你从来都不化妆不买贵的衣服不去小食堂吃饭。”
她和佟思成坐在体育场最高的那层石阶上,四年里这是他俩来得最多的地方,在七八点钟时,体育场里人最少。他俩喜欢绕着体育场的跑道慢慢地走路,一圈又一圈,累了就坐在台阶上聊天。
尧雨记得每次和佟思成来这里都会笑,她的清脆的笑声,佟思成的爽朗的笑声。
这晚佟思成的话语带着一种沉重,像此时体育场里那个打篮球的男生手里拍打着的篮球,重重地打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长时间地回荡在空旷的场地里。他的眼睛看向前方的教学楼,伤感地对她说:“尧尧,你还小,你不知道贫贱夫妻百哀的真正含义,我知道!我爸妈就从没浪漫过,记得有一年我爸过生日,我妈去给他买了双一百多块的皮鞋,我爸却埋怨了许久,嫌买贵了。你还没有工作,你现在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认定感情就是单纯的相互喜欢,我真的不能肯定我要是没有出息,我们俩的爱情会不会被日常琐事消磨干净!”
尧雨张了张嘴,她的确不知道,听了佟思成的话她只有着急:“思成,你是觉得我家穷吗?”
“尧尧,我不是嫌你家穷,我是说没有物质基础,不能维系爱情。爱情,结了婚就要靠物质条件才能创造生活中的浪漫。”
尧雨听不明白,她摇晃着头:“思成,你说得太深奥,我不明白,我们不是好好的吗?你出国就是了,我等你两年就是了,只有两年啊,思成!”尧雨语气里全是哀求。佟思成的脸上没有惯有的温柔,是一种无奈,一种悲哀,是她从来不知道没见过也看不懂的神色。
“我只是不让你等,我没说两年后我不回来找你!如果我回来的话!”
尧雨被他说的糊涂:“如果你回来,你就会来找我,那我等你就是了。”
“我不要你等,如果将来我有条件了,我没遇着其它人,你也没有找着合适的人,我们再看能不能在一起。尧尧,我不想骗你,我说的全是实话,心底深处的实话。或许你今天会伤心,但时间会抹平所有伤口。相信我,这绝对是很实际的问题。”
尧雨心里一阵紧似一阵,眼泪哗的一下就落下来了:“你要是没有条件就不和我在一起了么?我不明白,思成!”
佟思成伸手搂她:“不哭了,你哭我就……”
他一哄尧雨眼泪落得更急:“我,思成,我马上就毕业了,我就工作了……”
“我是真的喜欢你!如果我们不用踏进社会,如果一直做学生,我不会对你说分手。”佟思成打断了她的话。
尧雨觉得他仿佛说的极有道理,又觉得哪儿都不对劲。“我们,非得要这么现实?为什么就非得这么现实?我们可以一起去努力?可以一起去拼的!”
佟思成颓然地放下手,他知道尧雨接受不了,想了半天诚恳地对她说:“我从不骗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我对未来没有把握,不是每个人想成功都可以,要有条件要有机遇,还要看自己的努力!如果我尽力了,我还是不能成功,那么我认命!该怎么过小日子就怎么过小日子!可是我总想去试。而现在我出国,我不能让你等!永远没有绝对和肯定的事情,永远没有不变的感情,你等我,那要是我不回国了呢?或者我回国不回A市了呢?你要我怎么面对你?”
尧雨脑子嗡嗡作响,她有太多话想说,又不知道说哪句,闷闷地全堵在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似的。她觉得只要两个人相爱,就能够在一起。但是佟思成的话让她对这样的观点产生了怀疑。
她悲伤地看着佟思成,他的脸还是那么清朗,他的眼睛似乎还一如往日般闪动着对她的感情。只因为一次出国,以后就全成了未知,四年的感情说分就分说断就断了。她喃喃地开口:“如果,我家很有钱或者很有背景,你还会不会分手?”
“尧尧,这很现实,以我们两家的情况,我不能肯定。我真的说是全是心里的大实话。”
就因为他一口一个很实际的问题,一口一个大实话,彻底打败了尧雨。她只听明白一件事,佟思成,他要分手。
尧雨突然意识到佟思成不是在说笑话,他是真的要和她分手。心一下子就慌了起来:“思成,我们在一起四年呢。”她扯住他的胳膊,轻轻摇晃着。以往她这样撒娇,佟思成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
可是,佟思成只低呼了一声:“尧尧!”他皱紧了眉,那对很好看的剑眉拧在了一起,尧雨忍不住伸手就想去摸。
佟思成侧开了头。
他侧开了头?他躲开她的手?尧雨微张开了嘴,佟思成这一举动深深地伤害了她。尧雨大口的抽着气,眼泪簌簌往下滴落着。她慢慢地站起身,凝视着佟思成,他似乎想说什么,又死死的紧闭了嘴。
尧雨手足无措,照理说她该哭着骂他然后跑着离开,她应该这样表现出来。可是,她动不了腿似的,不想走,舍不得离开。她坐了会儿,想再说又开不了口,只顾着抹眼泪,佟思成闷坐在一旁也没有说话。
她知道她得离开,她必须走了。再留恋又有什么用?他,不要她了,这一想法让她心碎。这一刻尧雨觉得前所未有的迷茫,爱情,那种单纯真挚的爱情在现实中真的没有吗?
尧雨终于站了起来,一步步走下台阶,背后晕黄的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扯得很长,投影在台阶上锯成弯曲的几段。她瞧着变形了的身影想起了古代酷刑里的腰斩,生生斩断了身躯却留着呼吸与心跳,还有因为疼痛而倍加清醒的意识。
每下一步,全身的力量都落在那条腿上,她的身体僵硬走得很慢。从体育场台阶上到门口佟思成视线不能及的这两百米距离,她慢慢地走着,瞧着那道门越来越近,心就越来越沉,每走一步就离他远了一步。
尧雨极其盼望着佟思成能叫住她,能拉住她,告诉她不要和她分开,就像每一次一哭一撒娇,佟思成就举手投降,什么事都顺着她迁就她一样。可是他没有出声,他就这样一直看着她克制住了哭声却抽搐着离开的身影无动于衷。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夏夜的天空蓝得这么深这么沉,好漂亮的蓝!尧雨看得觉得整个夜空都沉沉地向她压了过来,迫得她想大喊出声才能击碎窒息的空气!她伸出手看着掌心,突然把手塞进嘴里使劲一咬,一股子钻心的疼痛,痛得她浑身发抖。
尧雨脚步没有停,走得极慢却没有停。
他为什么就能这样眼睁睁瞧着她走呢?难道他不知道走出那道门就再也看不到她了吗?两百米能走多久?尧雨每走一步,就害怕一分。她多想回头,多想再看看他。她想再求他,她想能听到他冲她跑来的脚步声。可是,没有呢。
终于还是走到了体育场的门口,尧雨停了停,心里想着再数三声,就三声,她在心里默数着:一、二、三,一、二、三……数了一遍又一遍,她猛的回过头,佟思成站在高高的石阶上看着她。尧雨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背着灯光的身影浓浓地罩上了一层悲伤和孤独。
她就这样望着他,心里又数起了一二三……霎那间尧雨突然觉得数过这三声也数完了她四年的爱恋。
尧雨转过了身,只用了三步就走出了门。这时就算回头,也瞧不见他了。身后是一片虚空,连同她的心,空荡荡的。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抱紧了被子尧雨觉得心还在痛。佟思成要回来了,他给她写信,他要她怎么办?工作两年了,她知道佟思成当年说的是大实话,现实是很残酷,只是尧雨心里还有梦,她小心呵护心底深处那个最单纯的梦,不想让它破灭掉。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从收到佟思成来信起就心慌意乱,她想看信,想看着信被他感动去接受他,和好如初。
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在劝她,佟思成当年出去是怕回不来,怕两人牵绊着以后分手更恼火。他是为她好,怕她等,怕环境变了,条件变了,人也变了。
尧雨埋进被子里哀哀地哭了起来。哭了会儿她突然想起不知道谁说的,爱惨了一个人时,就会主动的为他找理由找借口替他解释开脱,心里不由大恸。
是爱惨了他吗?尧雨都不知道了,那四年佟思成给了她太多美好的回忆,因为他分手时的一席大实话,她独自留在了A市,想一个人在社会上闯荡独立,想证明一下,只靠着自己也能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理解他?原谅他吗?佟思成既然写信来,他必然是回来找她。尧雨知道自己没有忘记佟思成,想起大四毕业时的分手心里又乱了起来。她伸手熄了灯,静静地躺着,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一切顺其自然。
这时楼下有汽车发动的声音,尧雨想起刚才许翊中奇怪的出现。她跳下床,走到窗户边上,看到许翊中的车从楼下开走。
许翊中什么意思?她脑子糊成一锅粥,想了两遍没想明白,又上床睡了。
雨夜的温柔
许翊中第二天来公司时明显能看出他昨晚没睡好,杜蕾迅速泡好茶递过去:“昨晚喝高了,喝点这个好。”
许翊中接过茶,喝了一口问她:“八宝茶?”
“呵呵,是,我多加了冰糖,喝酒之后要补充糖份更好过一点,最直接就是喝两管葡萄糖。”杜蕾抿嘴笑了。
“哦,没看出你这么有经验!”许翊中笑了,一般的助理会想不到这点,杜蕾的心细着实让他感叹。
杜蕾眨了眨眼,嘴边弯出一个极妩媚的笑容:“不是我有经验,是想你精神好点,今天的工作好做。”
她的关心溢于言表,许翊中看了眼杜蕾,她温柔地瞧着他,许翊中心想这时候的杜蕾比平时精明能干更吸引人。他低下头笑着又喝了口茶说:“好吧,一日之计始于晨,今天肯定会有个好开端,看看今天有些什么安排?”
“上午十点策划部讨论嘉林新城推广计划,十二点红菱阁宴请临江区政府国土局一行人,下午三点集团中高层会议,晚上七点温泉山庄宴请北方集团秦总。”杜蕾一顺溜背下来,许翊中的好心情让她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极好。他眼中闪过的探究的神色让她很满意。
许翊中吸了口气:“中午的饭局不是总裁去?”
“总助说,总裁今天请你参加。”
许翊中皱了皱眉:“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杜蕾走后,他给大哥许翊阳打电话:“大哥,今天中午红菱阁的饭局……”
“嗯,临江区可能有大的规划,中午我参加市里的一个活动,秦市长要来,那边只能你去了。”
“知道了,”许翊中挂了电话想了想又给张林山打了个电话,“山子,临江区的旧城改造要开始了?”
“呵呵,你小子怎么这么灵敏?一点风吹草动就警觉起来,市里正讨论这事呢。”
许翊中笑了,他当然了解这个信息的重要,不然,怎么会在温泉山庄宴请从S省赶来参加房交会的北方集团的秦总,他知道如果和北方集团合作拿下这个工程,嘉林集团将会迈上了新的台阶。他话锋一转,关心起张林山来:“最近还忙吗?”
“是啊,都顾不上照顾老婆了。每天都有应酬。”张林山感叹了一句。
许翊中呵呵笑着说:“这样啊,我让杜蕾瞧瞧去。”
“陪陪她也好,慧安小孩子,一个人呆家里闷得慌。闷着了就打电话来,你知道又推不了的。”
和张林山几句话交流完信息,许翊中看看时间快十点就起身离开了办公室。杜蕾拿好资料与他一起去会议室。
“杜蕾,你和陈慧安联系一下,今天你下班约她逛街去,集团报销。”许翊中吩咐道。
“好的,集团报销额多少啊?今天真是开头顺,一来就有这样的好事落我头上。”杜蕾低声笑着打趣。
“适度就成,当回报你的八宝茶!”
“许总你今晚还有酒局,我明儿接着泡!”
许翊中忍不住笑了,这样的杜蕾可比尧雨好多了,又聪明又懂事。一念至此,昨晚开车找尧雨的事又浮上心头。他甩了甩头,大步走进会议室。
听完嘉林新城的推广计划,许翊中心里一动,突然问道:“整个嘉林新城的广告都交给大唐公司在做。一期平面效果图和宣传资料出来了,那个模型呢?送来没有?还有外面的广告展板,喷绘的灯箱什么时候完工?离秋季房交会也没几天了,嘉林新城是我们这次在房交会上重点推出的产品,催紧一点!”
小张马上接口:“已经和大唐的尧小姐联系了,她说今晚上就在售楼部前装灯箱。广告展板和模型明天就能送来。”
许翊中想了想说:“今晚装灯箱时,你打个电话来,我来看看。”
小张诧异地看了眼许翊中,低下头记下了。杜蕾脸上不动声色,酸楚翻江倒海地捣鼓起来。许翊中是什么意思呢?安装灯箱这样的小事他要亲历亲为?而且是在今晚有宴会的情况下。
她心里有些难受,难道许翊中真的对尧雨有了兴趣?他怎么就对尧雨有了兴趣呢?许翊中认识尧雨是上次温泉山庄的酒会上,不过几个月功夫,也没怎么接触。杜蕾埋下了深深的疑问。她情不自禁想起尧雨的样子来,清丽的面容,随意的穿着。想起今晚要去约慧安逛街,杜蕾决定从慧安嘴里套点东西出来。
她有些忧伤地想,她真的是和尧雨有缘,毕业两年了,还是搅在了一个圈子里,难道这一生都要和尧雨搅在一起吗?对尧雨的恨意油然而生,她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
千尘忙房交会忙得不可开交,母亲见她忙房交会才松了口,同意千尘晚了就在尧雨家住,可是她母亲每晚都会打尧雨家里的座机电话查岗查哨。
尧雨看着千尘见缝插针地与萧阳找时间约会,心里总是不忍,她知道千尘和萧阳有关系了,也知道千尘家里不同意,叹了口气问千尘:“你和萧阳就一直这样下去?”
千尘低着头,过会儿抬起头来:“以后再说服她,现在只能先这样了,阿阳,过不了多久开了公司,以后做好了,我妈她就会同意的。”
尧雨听了就想起佟思成来,他就快回来了。自己还没有做任何决定:“千尘,佟思成的信我还是没有拆开来看。”
“为什么?明明你心里还有他的。”
“话可以冲口而出实话实说,心却是玻璃做的,碎了就不容易补好了,一把钥匙开一道门,门锁住了,他是不是这把开锁的钥匙谁又知道呢。”尧雨现在也觉得两年时间改变人的地方太多,她不再以为他还是那个站在路灯下朝她微笑的佟思成了。
“小雨,如果佟思成有诚意,你心里还有他,何不给他一个机会?至少可以试试。”千尘劝道。
尧雨不想再提佟思成,冲千尘调皮的一笑:“今晚我要去守着装灯箱,货车晚上八时进城,估计装完就凌晨了。还要请师傅们消夜,整晚都要耗在哪里了。你约你的萧阳去吧,注意安全哦!”
千尘脸一红,淬了她一口,两人嘻嘻哈哈打趣了一番。千尘最终没有忍住,当着尧雨的面给萧阳打电话:“阿阳啊!”
她的声音娇娇柔柔,尧雨“扑哧”一声笑了,起了心故意逗着千尘,她夸张地抖了抖身体,用嘴型对千尘说,鸡皮小粒子掉了一地!
千尘不看她转过脸又说:“嗯,要吃安记的卤排骨,油爆虾……”
尧雨跳到她面前做飞吻,千尘瞪了她一眼,声音更温柔:“嗯,还要一瓶红酒,小雨嫉妒来着,让她嫉妒够!”
尧雨嘴一翘,千尘便开始撒娇:“小雨在我面前逗我,看我笑话呢,嗯,好的。”千尘挂了电话嘿嘿笑着说:“我家阿阳说,今晚和我吃烛光晚餐,你在外喝凉风,随便你怎么嫉妒!”
“好哇,萧阳敢这样说,哼,以后别怪我出手无情!”
千尘拉住尧雨:“小雨啊,我家阿阳其实说的是,他买过来,让你吃了再去。”
尧雨看了看时间,给安装的师傅打了电话问了情况后对千尘无奈的摆手:“现在就要过去了,下回吧,我们三个人再一起吃饭。走啦!”
尧雨刚走一会儿,萧阳就买了大堆吃食过来:“千尘,小雨呢?”
“走了,她,今晚不回来,忙着呢。”千尘说完脸就转到了一边。
萧阳笑了:“怎么?尧雨故意给我们腾空间来着?”他走到千尘身边抱住她,“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爱抱你。”
千尘满足地把头靠在他胸前:“嗯。”
“饿了没?”萧阳温柔地问她。
“有点。”
“我真买了红酒,只是你酒量小,只能喝一点,不能抢酒,嗯?”
千尘抿着嘴笑,轻车熟路地找出两只土耳其高脚红酒杯出来。萧阳惊奇地看着这两只杯子:“尧雨不是不喝酒?”
“她是不喝,可是佟思成喜欢酒,小雨就爱上收集酒瓶子酒杯子了。这个啊是有次我和小雨逛商店时她瞧着漂亮就买下的。嘿,回来后倒了两杯红酒,小雨看了半天说是挺好看的,然后就喝了,她一杯红酒就醉,拉着我骂了佟思成好久,她真的不能在外喝酒,不然准出丑丢脸。来,你瞧这边。”千尘拉着萧阳看尧雨的书柜,书柜里每一层都放着酒杯做装饰品。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萧阳瞧着不由感叹了一句:“师兄要是知道,不知多感动,我就说他俩感情深,怎么就分了。尧雨够痴情的。”
“别,你千万别对佟思成说,两人之间的事还是由他们俩自己去解决,小雨还在犹豫呢,她连佟思成的信都没拆。”
“宝宝,”萧阳从身后抱住千尘,轻嗅着她的发香,“我觉得很幸运!找着你真的很好。”
“阿阳!”千尘嗔怪地看他一眼。笑了笑,仰起脸吻了他一下。
萧阳贼贼地笑了笑,侧过头舔了下千尘的耳垂,“啊!”千尘情不自禁的一抖,气极败坏地推他:“你怎么专找人家的软肋下手?!”
“我就知道……”萧阳忍住笑圈住她的身体,千尘清亮的眼睛慢慢染上了一层朦胧。萧阳的吻辗转深入,带着多日未曾放肆的激情冲击着千尘的神经。
如同捅破了窗户纸,透过了亮光,就再也止不住热情的燃烧。千尘渴望着萧阳的爱抚,渴望着与他一起抵死缠绵彼此占有。对,是占有,她看萧阳的眼光与萧阳看她的眸子里都透露出这一信息。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
萧阳带着凉意的手伸进了千尘的衣服里,她颤抖了一下,皮肤上激起一层鸡皮小粒子,“阿阳!”
“叮铃——”屋里的电话骤然响起,萧阳神智一清,放开了千尘。
她看了萧阳一眼,晚上十点了,多半是母亲打来的。千尘心里叹了口气,接起了电话:“嗯,妈,在写稿呢……小雨在洗澡,嗯,你也早睡……明天啊,明天忙得很,要去房交会现场,有好多家公司要在网站做宣传呢,房交会完了再说吧……嗯,挂了。”
萧阳打开了电视,正在放《鹿鼎记》,他知道是千尘母亲查岗来着,他不想让千尘为难,他算着佟思成回国的时间,前期的准备他都做好了,只等佟思成回来了。萧阳想想未来,心里又有了希望。“尘,来看电视,边吃边看?”
“哦,好!”千尘答应着,把母亲电话里要她明天去相亲的话抛在了脑后。
电视里正放着韦小宝浩浩荡荡带着几个老婆回扬州的场景。千尘笑了:“阿阳啊,金大侠的小说里你最喜欢的男主是谁?”
“韦小宝!”
“我讨厌花心男!”
“男人都喜欢,呵呵!”萧阳捏了捏千尘的鼻子,抱着她看。
千尘拿起一块排骨啃,边啃边问:“我喜欢乔峰,多男人啊!”
“那么粗犷又不识温柔,你喜欢不解风情的男人?”
“大气,豪迈,真汉子!我看书里写他自杀时眼圈都红了。”千尘随手塞了块排骨在萧阳嘴里,“阿阳,那你喜欢书里那个女主呢?”
萧阳看了她一眼,扯了张纸巾给她不回答。
“说嘛,喜欢哪个?好多人都说男的准会喜欢双儿,任劳任怨,韦小宝喜欢哪个姑娘都不吃醋,要不就是小昭,也是一样。”千尘想知道萧阳喜欢那种女孩子。
他笑笑就是不说。千尘瞟他一眼,突然伸手呵他痒痒:“说不说,嗯?”
萧阳大笑着跳起来:“别,千尘,我怕痒来着。”
千尘呵呵笑了起来:“别怕,怕痒的人都热爱生活。”
“怎么说?”
“因为敏感啊,敏感的人自然就对身边人身边事特别关注,反应特别快,还有……”
萧阳笑着看千尘,目不转睛,千尘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每每萧阳这样用心深情地瞧着她,她就会迷失在他的目光里。
他走近她,手轻摸着她的脸,突然抄抱起千尘来。“啊!”千尘不提防尖叫了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嗔怒地拍打了萧阳两下就用双手圈住了他的脖子,萧阳偶尔显露的霸道她很喜欢……
风吹起窗帘,窗外传来阵阵细密的雨声,千尘趴在萧阳胸前呢喃:“下雨了呢。”
“带了厚衣服么?明天会降温。”萧阳抚摸着千尘光滑的脊背问她。
千尘抬起脸,亲了他一下:“没有,我穿小雨的。哦,小雨今晚不知道会不会冻着。”
“她要忙一整夜么?”
“是啊,最近房交会,到处布置展馆,做灯箱路牌什么的都忙。听她说要忙整晚的。”
“宝宝,你忙可以,不要着凉了,嗯?”
千尘抱住萧阳,他总是这样关心她。千尘不由自主想起母亲的反对和今晚的电话来。母亲高兴地说阿姨介绍了一个不错的小伙子,让她相亲,她借口房交会忙推了,可是,下一次呢?千尘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阿阳!”
“嗯?”
“你看过《茵梦湖》没有?”
“没有。”
“我看过,写得很美的,那种淡淡的,还有,山水画一样的场景。”千尘想起《茵梦湖》里的那对恋人,黯然神伤。
萧阳搂紧了她:“我喜欢韦小宝的快乐!”
“不准,那么多老婆,哼!”千尘讨厌韦小宝。
“好!”萧阳笑着答应,拍拍千尘,让她继续睡。雨大了起来,千尘沉沉地睡过去,萧阳轻轻给她盖好被子,下床关窗。
他站在窗前点燃了一枝烟,青烟袅袅,萧阳目光变得忧伤,《茵梦湖》,他看过的。他只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千尘虽然做记者在外跑采访,萧阳了解她,她敏感善良,他不愿意千尘因为家里反对担心两人的未来而忧郁下去。他不愿意他的千尘是那个伊丽莎白。
一层秋雨一层凉了。萧阳回头看了眼千尘,轻叹了口气,灭掉烟上床小心把她抱进了怀里。
尧雨在嘉林新城售楼处看着师傅们安装灯箱。售楼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主灯箱长六米宽一米五,弄了辆吊车过来装,还有二十来个长一米的小灯箱等着装。
尧雨和嘉林集团的小张站在一起,尧雨看着热闹的场面想象灯箱装上去后的气派不由感叹了一句:“现在啥都卖包装,一粒瓜子都要美人樱唇贝齿嗑响来衬托美味!房价就这样涨上去的!”
小张一下子笑了起来:“尧小姐想买房?”
“你是本地人吗?”尧雨好奇地问了他一句。
“不是,怎么?”
“那不就结了,难道你不想买房?”
小张想想点头:“是啊,是想买房,在A市扎根,第一代移民,不买房总是没有根的浮萍似的,有自己的窝还是舒服。”
“你们嘉林集团的职工内部买房有优惠的,自家集团建楼,职工买不起房多少还是有点说不过去呢。”
小张叹了口气说:“话是这样说,能优惠多少?又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的福利分房,优惠了还是一样买不起。不过,你要是想买,说不定可以拿内部职工优惠的点。比外面买至少便宜几万块钱。”
尧雨摇了摇头,回头看身后黑漆漆的那片马上要开工建房的空地叹道:“我才工作两年,再优惠也买不起,首付都不够。”
衣食住行,穿衣吃饭后就是住,尧雨每个月租房要花掉五百元,如果再加点钱用来付按揭款,当然还是买房划得来。多年后,房子的产权就是自己的了。她想起对父亲说的要靠自己买房的话,感觉有困难,可是,尧雨看着繁忙的工作场面一种激情又涌上心头,她不信,一个人就闯不出来。
雨绵绵地飘了下来,灯光下细细密密像一匹流动的银丝煞是好看。尧雨想起从前和佟思成在公园城跑着找地方躲雨的情景,她边跑边大声问他:“你为什么取名叫思成?!”
“我爸妈想我能有成就!”佟思成意气飞扬的回答,“你呢?尧尧?”
“我妈说她以前去见我爸时天总爱下雨,我爸总是撑着伞在火车站接她!纪念!我是他们爱情的纪念!”尧雨咯咯笑着。
佟思成大笑起来:“以后我的儿子就叫佟雨!”
“你说什么?!”尧雨没听清楚喘着气跑到回廊上,还没顾得上听佟思成解释,就被眼前的一池荷惊得呆住。
雨下得很大,高出水面一米多的荷在雨中婷婷玉立,或白或粉红鼓鼓的花苞被风雨吹得微微晃动。岸边几棵柳垂丝飘荡。“思成,原来荷是要在雨天看才最美的!”
佟思成在她身边喘着气答道:“只要是雨,我都喜欢!”
尧雨喃喃说:“要是我能在荷叶上飞就好了。”说着她发了疯,大笑着不顾一切顺着曲折的石桥跑进了荷池,身边全是田田如绿玉的荷叶,站在大雨中尧雨心情很痛快,她回头隔着雨大声对回廊里含笑伫立的佟思成喊:“思成!”
佟思成慢慢走进雨中,走上石桥向她走来。佟思成长身玉立,雨瞬间淋湿了他的身体,可是尧雨觉得这一刻的佟思成潇洒而优雅。他缓步走近她身边,尧雨浑身上下淋得湿透,她不在乎,只用一双热切的眼睛看着佟思成,他滚烫火热的唇就印了下来。
公园里荷池在这个上午只有她和佟思成两人,尧雨觉得天地再大也容纳不下她心里鼓涨着的欢喜。佟思成回去后用青田石刻了一枚印章送她,她印出来一瞧,是隶书的风雨同舟四个字。
风雨同舟,风雨同舟……心里的那抹酸楚又袭了上来,他要回来了吗?他觉得现在有能力有条件可以和她在一起了吗?
尧雨痴痴地看着灯光下的雨丝,丝毫没有发觉许翊中已来到现场。
许翊中陪北方集团的秦总吃完饭,商谈了事情,安排秦总住下后就赶了过来。他停车的时候就看到了抬头望着路灯出神的尧雨。她还是牛仔裤长袖T恤,长发被风吹动着。许翊中在车里坐着看了会儿,正犹豫是不是过去的时候,脚步已下了车门。他有些恼火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径直走到现场听小张说了情况。
小张说情况的时候尧雨离他们也就两米远。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许翊中心不在蔫听着,眼瞅着尧雨,终于发现她的眼睛没有焦距,似在想什么入神了。
“尧小姐辛苦了!”
尧雨一怔,回过头看到许翊中,礼貌地回答:“许总好,这样的小事您还亲自跑一趟。”
许翊中走到她身边。看着工人电焊角钢:“还要做多久?”
“哦,这些天房交会到处都在忙,工人不好找,所以要等主灯箱安装完了才能装小的,许总你放心,今晚上肯定做完才收工。”尧雨看了看进度回答他。
“怎么你们公司让你来负责监工?”许翊中看了工地就知道准是一通宵的活儿。
“嘉林新城的策划是我啊,美术张师也来了的,东西多,多个人搭个手也好。”尧雨不觉得累,因为她还是站一边瞧着,美术张师却一直在跑来跑去。
正说着雨大了起来,张师跑过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工人说雨太大了,要停工,雨小点儿再开工。”
因为许翊中来了现场,尧雨看着雨大了起来有点急:“这要是一晚上都大雨呢?”
“没关系,先停工吧,等雨小点再做。”许翊中开了口。
尧雨和张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他这一开口,万一今晚赶不完工,嘉林也不会说什么。
工人们全挤进了售楼大厅。许翊中陪着尧雨和张师进去,刚进门,尧雨就打了个喷嚏。许翊中看了她一眼吩咐工作人员去泡热茶。
嘉林新城的售楼大厅设计得十分漂亮,尧雨窝在沙发里喝热茶,眼睛不停瞟向从玻璃幕墙上滑下的水流,她对许翊中笑笑:“麻烦许总了,不过,今天肯定是要赶完工的,明天还要送模型和展板过来。”
张师看了下时间,快凌晨两点了,也笑着说:“时间很晚了,许总要不早回去休息吧,我们肯定会做好的。”
许翊中淡淡地说:“没关系,聊聊天时间也就过了,我还想第一个看到效果呢。”
尧雨和张师对望了一眼客气地说:“辛苦许总了。”
说完尧雨觉得无话,低头喝茶。张师觉得不能凉着许翊中,就和他聊了起来。尧雨喝着茶不时露几个笑容表示自己在听,她有些疲倦,当许翊中的面又不可能倒在沙发上就睡了。
雨慢慢小了点,张师便站起来带着工人继续施工。售楼大厅里嘉林集团的工作人员在另一处角落里呆着。这里只剩下许翊中和尧雨。
尧雨很想许翊中离开回家,她好靠着沙发打个盹儿。偏偏许翊中一副要等着工程完工的架势。她只好强打着精神喝茶。
许翊中看着尧雨,她的脸很小,五官不如她那三个同学漂亮,细细看来,她的嘴最好看,如花瓣一样小巧红润。她的皮肤很干净,肤质光滑毛孔细密,不见一粒雀斑,这是许翊中第二次觉得尧雨很漂亮。他看出尧雨有些疲倦了,他就是挪不开腿,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不想离开。
他喝着茶,想起杜蕾对茶的评说,就开口问道:“尧小姐喜欢喝茶吗?”
“还行。”
“你对茶有研究吗?”
尧雨想起有年春天和佟思成去北山玩,北山半山有一片茶园,因为划入景区之后,茶园就荒废无人种了,茶树自由地生长着。尧雨摘了棒球帽跳进茶园去摘茶,还命令佟思成帮着摘,她只摘最嫩的一片芽尖。佟思成不可思议地陪着她疯,好奇地问她摘来干嘛。回去后尧雨跑到本市的同学家硬是把摘下的茶炒了出来。
满满一棒球帽的芽尖只炒了不到一两的茶叶。事后尧雨喜滋滋地装了一小盒子送给佟思成,他吓坏了,一个劲儿地问尧雨:“真能喝?不会毒死人吧?”
尧雨嘟着嘴泡了一杯给佟思成。他喝了口感叹了一句:“倒真是香!新茶果然不同。”
不过,尧雨炒的茶只能一泡,汤色也差,再泡就跟白水似的,她却很满足了。
许翊中见尧雨嘴角隐隐有丝笑容,又问了一遍。
尧雨回过神忙答道:“没啥研究,只觉得好玩。”她想定是夜深了,疲倦了,才会当着许翊中的面走神。夜晚人的情感总是最脆弱的时候。尧雨想,佟思成给她的影响实在太大,几封信就让她思绪不宁。
“茶,怎么个好玩法?”许翊中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和尧雨聊下去,她有问必答,却答得有气无力,应付他似的,自己却想引起她说话的兴趣。
尧雨定定神,也许,聊聊天,这一晚会好过一些,会少去想佟思成一些,就笑着说:“就像功夫茶吧,程序繁多,姿势姿态要摆足,喝一种气氛,其实呢,那些小玩意艺儿,小杯小盏的,摆弄着好玩。以前看有关茶的书,还去学着炒茶,根本炒不好,就图个新鲜好玩。”
“炒茶?”
“是啊,我只是一知半解,知道有晒青和炒青,听说是不同的风味,就弄了新鲜茶叶晒会儿再炒,没有专门的炒锅,就用家里炒菜的铁锅,温度不是不均匀么?就一会儿开火一会关火的,折腾着玩。”
尧雨活泼起来,想起从前贪玩,什么都图新鲜想试试。佟思成总是说她喜新厌旧没个定性。佟思成,怎么又想起他来了呢?尧雨情绪低落下去,没有再聊天的心思了。
许翊中看她脸上神情的变化,尧雨话多的那一刻,眉眼间露出一种神采。他也跟着开心起来似的。转眼间她又沉默下去。许翊中不喜欢这种沉默带来的疏离感,便继续问下去。“尧小姐是B市人?”
尧雨露出一个微笑:“是啊,我是B市人。”
“你一个人在A市,有亲戚朋友在这里吗?”
“嗯,有的。”
“我看你们几个同学好像都在不同的行业做,做广告策划感觉如何?”
“还行。”
“你是学中文的吧?原来打算做哪行呢?”
“写小说。”
“哦?”许翊中兴趣一下子来了,“想写什么样的小说?”
尧雨慢吞吞地说:“哪种赚钱写哪种。”
“呵呵,能拜读尧小姐的大作吗?”
“大唐把我炒了,找不着工作就写小说,现在一个字都没有。”尧雨敷衍地回答着。
许翊中似也找不着话题,又不甘这样枯燥地坐着,尧雨对他的态度似乎谈不上冷淡也绝不热情,他情不自禁地问她:“你很讨厌我?”
尧雨一愣,抬头看许翊中,他的脸在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一双眼睛熠熠生辉,英俊异常,难怪杜蕾看上他了。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得起杜蕾的美貌。她低下头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许总怎么会这样问呢?”
“感觉吧,”许翊中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我感觉尧小姐仿佛特别讨厌我似的,所以很想知道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尧小姐。”
“许总说笑了,”尧雨淡淡地说,“没有的事,一般来说,工作上我都谈不上特别喜欢或讨厌某个人。”
“你一直说话都这么直接?”许翊中听了心里极不舒服,尧雨总这么淡,一句工作关系就把他推得十万八千里外。
尧雨愣了愣,想了半天才说:“对不起,我好像最近只对你说话才这么直接,你的感觉可能是受了这个影响,我不讨厌你,又没有深仇大恨,压根儿就谈不上。”
许翊中眉舒展开来,压低了声音问她:“为什么呢?我是说,为什么你说最近只对我说话这么直接?”
是啊,为什么呢?尧雨喝着茶就想起了杜蕾,不管是最初在温泉山庄认识许翊中还是后来的接触,都因为一个杜蕾闹着不愉快,而这样的不愉快没了之后,工作中的接触她确实没有讨厌许翊中的地方。
因为杜蕾,因为杜蕾挑衅的眼神,两人之间竞争成了习惯的氛围,尧雨会直觉地避开一切与杜蕾有关的人和事。她抬起眼坦然地看着许翊中:“对不起,这是误会,我对许总没有偏见。请不要放在心上。”她决定做完这次,以后尽量不接嘉林的活儿。
许翊中瞧出尧雨的眼睛里有一丝疲倦。“你休息会儿,小张!”许翊中回过头喊道。
小张迅速走过来。“你去瞧瞧外面的进度,实在不行,明天白天装也可以。”
尧雨马上反对:“对不起许总,我们的工人明天还有别的安排,这些天都是排满了的,今晚一定要装完,我去看看。”
说完尧雨站了起来。走到售楼大厅门口,寒风夹着雨丝扑面而来,尧雨搂了搂手臂,顺手拿起门口的伞走了出去。
主灯箱已装得差不多了,雨还在下,淋漓打在伞上脆声声的。张师走过来,身上已被淋得半湿:“快了,试了灯小灯箱最多两小时就能装完。”
尧雨拿出图纸看了看说:“可以调几个人同时装小灯箱了。这边我来看着。”
现场的安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尧雨守着四个工人比着图纸装不同的小灯箱。许翊中站在售楼大厅门口静静地瞧着她忙活。他有些不明白自己,这个尧雨有哪点吸引他,让他一整夜陪着她不想离开。她没有杜蕾漂亮也没有杜蕾的关心体贴。许翊中有些窝火,尧雨的眼睛里为什么就没有一点儿对他有兴趣的神情呢?
凌晨四点的秋夜有凉意了。小张走过来讨好的说:“许总,要不你就先回了,主灯箱装完应该没什么事了。”
许翊中笑了笑:“反正都晚了,装完看看吧。等会我请你们一起喝早茶。”他知道今天的行为多少让下属吃惊,因为他的到来,策划部和销售中心的人都守着不敢睡不敢离开。他见此情形就吩咐两个部门的人留一个就行,不用打电话通知部门的头儿了。
工程进展得很顺利,凌晨五点多就全部装完了。雨下得小了,零零落落。张师和尧雨招呼着工人收拾东西。许翊中瞧了瞧售楼处安装的灯箱,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小张去通知大唐的人一起去吃早点。
尧雨过了瞌睡时间,精神也来了,眉开眼笑坐着喝粥吃点心。广式早茶很舒服,精致美味。许翊中请客不吃白不吃,一人三十八元啊,给公司节约了。
许翊中惊奇地发现她吃得相当有教养,面前的杯碗放得整整齐齐,擦嘴的餐巾纸也码在一边,没有乱扔。他笑着问尧雨:“你是很有礼貌的人。你家里家教一定很好。”
尧雨看了看别人的餐桌笑了笑继续埋头吃东西。进餐厅时,许翊中很自然地坐在她旁边,嘉林的人不会跟过来,张师陪着师傅一起。她感觉许翊中对她有兴趣,这样的兴趣是因为杜蕾吗?尧雨不想去探究。她不认为自己比杜蕾更有吸引力。
“尧雨,”许翊中直呼她的名字,喊出声来他很满意,“你一般早上喜欢吃什么?”
“不吃。”尧雨挟着一个水晶包回答,然后就笑了。她笑的时候嘴边微微皱起几个小窝,嘴唇上沾了点油,唇色很美,许翊中看得呆住。“我一般不吃,但熬夜后就特别饿。”
“能问个私人的问题吗?”
“嗯?”
“尧小姐有男朋友吗?”许翊中知道她有个前男友叫佟思成,不知道尧雨现在怎样。
尧雨瞬间没了胃口,她平静地回答:“可以不回答吗?”
“对不起,”许翊中马上道歉,他有些懊恼,显然交浅言深了,这样的问题不适合现在问她,但他却很想知道。许翊中点燃一枝烟,不再问了。
吃过早点才六点。张师和工人散去,嘉林集团的人也回去休息。尧雨现在不能回去打扰千尘和萧阳。她决定回公司。
“我送你回家,”许翊中开口说。
“不用,我回公司。”
“这么早?你不回家睡会儿?”
尧雨笑了笑:“许总忙了一整夜,早回家休息吧,我打车去公司。”
“我送你。”
许翊中不等尧雨回绝已拉开了车门。尧雨上了车,心里忐忑不安。许翊中对她殷勤的超过了普通的工作关系。但她现在没半点心思去考虑他的行为。她还在想要不要回去后看看佟思成的来信。
“许总,太麻烦你了,这样很不好意思。”
“叫我名字吧,你不是我的下属,现在也不是工作时间。”许翊中开着车笑着回答。
尧雨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闭上了眼睛。许翊中把车开到大唐公司楼下时,尧雨已经睡着了。
许翊中没有叫醒她。他侧头看着她睡熟的脸,脱了西装搭她身上,他发现自己的衣服盖她身上跟件大衣似的,不由得忍俊不禁。
他仔细地看尧雨,发现她的皮肤真好,花瓣似的红唇映在脸上像画里似的,他就一直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尧雨,许翊中想,他怎么就这么想和她呆在一起呢?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久。他有点烦躁地又想点烟,却发现没了。
许翊中看看四周,街对面有家小超市,他下车关了车门打算过街去买烟。
关车门的声响惊动了尧雨,她睁开眼,正好看到许翊中下车,身体一动发现盖着他的西装,“许总!”
许翊中回过头:“醒了?”
尧雨揉揉眼睛,拿起西装递给他:“谢谢,我这就去公司了。”
许翊中坐回车里接过西装问她:“你今天都不休息?”
“等九点有人了,我让他们把模型和展板送到你们售楼处就回去睡。”尧雨再次道谢:“不好意思都睡着了,害你等,谢谢许总。”她说着就要下车。
“等等,”许翊中瞧着她说,“我让人来取就是,你要不回家休息吧!”
“这怎么好意思,这是我们公司该做的,再见!”
“什么时候?”许翊中像上次那样问道。
尧雨愣了愣,然后就笑了:“许总又开我玩笑了,早休息!”她推开车门下了车,朝许翊中挥挥手转身就走了。
许翊中瞧着她走进大楼,尧雨有意无意拉开的距离和拒绝让他气恼之下一掌就拍在方向盘上,他瞬间呆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在意尧雨对自己的态度。
进了大楼尧雨才松了一口气,她不想再见许翊中,她现在处理佟思成的事还头大如斗实在没心情去考虑别的。
走进办公室泡了茶,早晨七点多,同事还没来上班,她喝了口茶,看了看锁着的抽屉,终于掏出钥匙打开了。
她把信按照顺序理好,打开了第一封。薄薄的信纸上写着几行英文:
Till all the seas go dry, my dear,
And the rocks melt with the sun!
And I will love you still, my dear,
While the sands of life shall run.
And I will come again, my love,
Though it were ten thousand mile!
尧雨撇撇嘴,他爱她到海枯石烂?她怎么想笑?他是要回来,至于是不是为了她,尧雨叹了口气,她不知道。她轻轻拆开了第二封。
“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尧雨心跳一下,人不如故么?她怔仲了许久,拆开了第三封:
我吻过你的脸
你双手曾在我的双肩
感觉有那么甜我那么依恋
每当我闭上眼
我总是可以看见失信的诺言全部都会实现
尧雨手没停拆开了第四封。“你走过的那两百米是我一生中最难熬的距离!”
那种酸痛的感觉猛地冲上了眼睛,她突然把手里的信全扔进了抽屉,尧雨听到心剧烈地跳动声。片刻后她平静下来,尧雨想自己肯定是记仇的人,佟思成一提分手那天的情景她就难受。
佟思成用各种语言诱惑着她,在每封信里诉说对她的深情。尧雨明知道会是这些内容,没看信之前想看,拆开看了之后还是不知道怎么办。
她决定不再去想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佟思成回来后再说吧。
当时初望时
秋季房交会隆重开幕。这次房交会上最明显的一个变化是房价又涨了,期房均价都在四千五左右,交易量大过以往。
在开发商笑逐颜开忙碌不堪的同时,广告公司前期工作结束,倒闲了几天。尧雨闲下来就窝在家里上网玩游戏,千尘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中午到尧雨家也在打稿件。尧雨帮千尘整理资料禁不住问她:“你啥时忙完啊?我们很久没找慧安玩了。”
“她有杜蕾陪着呢,”千尘头也不抬,她才和慧安通了电话。她也不明白杜蕾什么时候和慧安好上了,没事就找慧安玩。慧安说一个星期至少有三天杜蕾开着车去接她逛街吃饭。慧安还好脾气地说没想到杜蕾很体贴很会照顾人。隐隐地还有着想让尧雨和杜蕾和好的意思。
尧雨听了不做声,良久才冒了一句:“杜蕾不是坏人,只是我和她和不来而已。”
千尘敲完稿发回编辑室,拍了拍手:“大功告成!小雨啊,杜蕾既然不是坏人,你和她究竟怎么回事嘛?”
“我和她是初中同学,高中同学,进初中第一天就是同桌,感情好得很,记得上学的第一天,我和杜蕾就被分派做值日,一起打扫卫生。完了后杜蕾认真地对我说,尧雨,以后我们俩做好朋友好不好?我也很认真的答应。那时候我和她是最好的朋友。可是呢,没过多久就感觉不对了。我的作文她可以看,她的作文就不给我,我成绩比她高几分,她可以一周都不高兴,谁受得了啊?后来就分桌坐不来往了。”尧雨没好气地说。
千尘咯咯笑了:“多少年前的事啊?就因为这事?”
“不是呢,以后就是诸如此类的事,谁爱成天和她比啊,多不舒服,合不来就少来往呗,谁知道读高中一所学校,考大学还同一宿舍!走到哪儿自不自然就开始比,开始竞争,她也奇怪,谁也不找,就盯上我了。这不,工作上又有来往,烦死人了。”
千尘叹了口气说:“是挺烦的,不过,你俩又不在一个单位,这还比啥啊?”
“许翊中呗!”尧雨脱口而出。
“啊?”千尘吃惊地瞪大眼,“嘉林的哪个副总?怎么了他?”
尧雨知道说漏了嘴,千尘也不是外人,就原原本本把最近遇上许翊中和感觉杜蕾看上许翊中的事告诉了千尘。“我就觉得许翊中的态度怪怪的,照理说,他怎么都该和杜蕾有一腿才正常!”
千尘笑得直闹肚子疼:“小雨,呵呵,你是不是杜蕾的克星啊?她做许翊中助理那么久两人都没事,怎么你一出现就成情敌了呢?”
“死千尘,胡说什么啊?我就是不想再和嘉林集团扯上关系,每次去遇着杜蕾,她看我的眼神都让我极不舒服!”
“我说小雨,要是杜蕾真的和许翊中好上了,她看你的眼神就不会奇怪了。多好的金龟婿啊,长得帅又有钱!杜蕾显摆还来不及,她和你比啥啊?”
“是啊,长得帅又有钱,那你妈给你介绍金龟婿你咋不去相亲?就在萧阳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千尘嘿嘿笑着:“阿阳啊,他不一样!等他公司做起来,我妈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了!其实就算他做不起来,我一样和他好的,就是,”千尘想起母亲的态度就烦,“我爸妈都把我捧掌心里长大的,要说爱我如珠如宝也不为过,我最看不来我妈伤心那样子,而且,她一说起萧阳,就要扯到我爸当年,然后我爸也不高兴,家里气氛难受死了。”
千尘不想去想,拖一天算一天,萧阳公司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就等两个月后佟思成回来了。想起佟思成她撞了撞尧雨:“哪个,佟思成的信你看了没?”
“看了。”
“感动没?”
“没有,拿不定主意呢。但虚荣心却得到很大的满足。当初他提的分手,现在他回心转意。是女的就会满意。”尧雨说的是实话,时间真的能改变人很多,以往她和佟思成哪怕闹了口角,佟思成转过身给她发条短信,她就飞也似的跑过去,气恼转眼烟消云散。现在佟思成每周一封信寄来,全是能哄得女孩子心花怒放的甜言蜜语,她却在犹豫。
千尘的手机响了,她接了电话跳下床对尧雨说:“单位有事,得去房交会上一个论坛。我走了。”
尧雨无事,也跟着跳下床:“我和你一起吧,呆家里一个人老想佟思成的事,烦!”
下午在会展中心三楼上房交会的论坛如期举行。来自社会各界和业界的专业人士们济济一堂,论坛主题是《深化改革加强土地管理新政对房地产发展的影响》。
这是国务院几天前新出的政策,瞬间就被搬到了房交会上成为论坛讨论的主题之一。尧雨对这些政策法规不感兴趣,她对千尘打声招呼就跑到楼下展厅看房去了。她想看看各房地产公司推出的小户型房源,同时也收集一些其它广告公司做的宣传资料,这对她以后做策划极有帮助。
千尘留在论坛里认真的听着。从台上下来一个专家或房地产的业界人士,记者们便上去采访。一般来说采访两到三名专家,再有几位房地产商就足够了。
台上发言还在继续,千尘坐在一位教授旁边轻声做采访:“你认为A市房产会继续涨还是会跌?现在A市的房产城区均价在三千五左右,比两年前均价高出一千多元,会不会涨幅太快?”
“还会涨,现在最高的别墅均价在一万左右,普通住宅楼在三千多元,其实差距已经拉开,说是均价,其实综合了市郊的房价,市区期房均价都在四千五了。以A市的地理位置和将来的开发前景,房价在两年内应该涨到六千左右。”
千尘叹了口气,这样涨下去,买房实在太困难了,“是不是开发商在联手捂盘和虚报成交量呢?造成市场恐慌后使消费者急于下手买房。相应就推高了房价?”
“也有这样的现象,但相信政府会逐渐出台措施规范整顿房地产市场的。”
千尘谢过教授,找到一名房地产开发商,她轻声问道:“请问你们房交会成交怎么样?”
“相当不错,今天是第三天,成交已达百分之七十。”开发商很高兴。
“我采访了好几家公司,都是这么好的成交量,但房管局统计的空置房却占总房量的百分之四十?”
开发商笑容可掬:“我们公司的销售很好,别的公司我不知道。应该说是现在A市的房地产市场真的有这么大的空间而已。”
“那么今天讨论土地新政,你怎么看?”
“从房地产的角度讲,旧城区除非改建不可能再批地建房,城市都在往市郊或新区发展,土地规范,不会影响到房地产的发展。”
“意思是,你觉得房价只会涨不会跌?”
“这是肯定的。”
千尘谢过他,她知道只要一问,大致都是这样的回答。她坐着等台上C大经济学教授做他的采访。一边坐了两位报社的记者,打过招呼后就低声议论起来:“土地一少,开发商又笑了,又是一个借机涨价的理由。”
“我看啊,涨价迟早的事,要想买房趁早吧。”
千尘感叹到:“靠工资买房啊,首期存够了,房价又涨了。有时真看不惯开发商,少赚一点不就行了,非得暴利!”
一个记者笑她:“人家开发房地产,图的不就是暴利么?你还想让人家少赚点?”
千尘也笑了:“人性就是贪婪的。开盘还分几期,图的就是后面开盘又涨价,明明能一次性开盘的也要等。奸商!”
“回去写报道吧,还是广告单位,这报道也不能深写!”
“我写,在论坛上发帖,我们网也是,发不了的。”千尘乐呵呵地说。
“你在哪儿发?我来灌水!”
千尘想了想:“发搜狐去。买不起房,不好发新闻稿,说说牢骚话总行吧?”
一群记者都笑了,一个年纪稍大的摇了摇头:“我老了,跑新闻都跑得没劲了,还是你们年青人有活力。还有兴趣去做!”
年青小记们呵呵低笑起来。引起旁边好几位参会人士好奇地观望。
尧雨在展馆内见资料就接,不一会儿手上就提满了装资料的口袋。才走一层楼呢,她越看那些宣传资料越心喜,前来逛房交会的人多,她可不想再来第二次。看了看手上的资料袋,她满怀信心又往楼下走。
刚下电梯,她就看到嘉林新城的展位了。尧雨欣赏了会自己公司的作品,左手突然轻了。有人接过了她手里的资料,她抬头一看,许翊中站在她旁边笑。尧雨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去看杜蕾在哪儿。
“看什么呢?收集这么多资料,是想买房还是拿回家做研究?” 晚上主办方有个邀请房地产商的宴会,就在这附近的酒店举行,许翊中看时间还早就顺便过来看看销售情况。这几日他忙得不可开交。政府借房交会又出台种种措施,规划局也推出了未来的城市规划。没想到刚来不久就看到尧雨。
尧雨个子中等,拎着两大摞资料袋走得一摇一晃。她的样子很可爱,许翊中是这样觉得的。
“谢谢许总,”尧雨眼睛还在找杜蕾,她不想让杜蕾看到许翊中帮她拎东西。“杜蕾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她忙别的事去了,这些天都忙。找她有事?”
尧雨总算有点放心:“关心下,没事。”她看许翊中拎着资料便说:“我收集资料来着,还是我来提吧,许总你忙你的。”
“你还要收集吗?”许翊中拎着资料袋觉得有点沉,看尧雨手里还有一半,便有心帮她拿回去。
“呃,不了,明天再来。”
“我现在还有时间,我送你回去吧,这会儿你也叫不着出租车。”许翊中说完顺手又把尧雨手里的另一半接了过去。
有人送当然最好,这么多资料尧雨知道叫不着出租车也是麻烦事。“那先谢你了。”她给千尘发了信息,跟着许翊中往外走。
等许翊中走到停车的地方放好资料回过头时,不禁失笑,尧雨手里又提了一大堆。肯定是出来的时候接的。“你有了免费劳力,恨不得把这里的展板也弄回去是吧?”他开着尧雨的玩笑。
“你说对了,”尧雨把资料往他车上一放,“要是你时间多,我就把这里每个参展商的资料都拿了。”
许翊中想了想问她:“还有多少家你没拿的?”
“我只拿了二楼的,一楼就往外走通道两边的,别的还没呢。”尧雨看着满车的资料很开心。这两天休息正好进行整理。
许翊中打了个电话,回过头对尧雨说:“走吧,把你没拿的资料一次性全拿了。”
尧雨吃惊地看着他:“你真没事了?”
“没事了,今下午全为你一人服务。”许翊中笑着说。
尧雨心里一紧,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又跟着他走进展馆去拿资料。
房交会是选在周末,来的人特别多,尧雨拿一袋资料,许翊中就接一袋,他紧紧跟着尧雨,人多的时候时不时还用身体护她一下。尧雨感觉不对味,再拿资料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一个人拎着,她笑着说:“你们的展馆就在旁边,让你的下属瞧着了,会笑话你。”
许翊中不以为然:“笑话也是背底里,当面不敢,我听不见就行。”
尧雨听了就笑了:“行啦,差不多都拿了。”
“许总,”杜蕾的声音适时的响起,她忙完后想起今晚的宴会就赶来会展中心找许翊中。
尧雨想,还是遇到她了。她冲杜蕾笑了笑,算是招呼了。
“杜蕾啊,正好,今晚的宴会你和销售中心的李总监参加吧,我另外有事。”许翊中给李总监打了电话,却忘了通知杜蕾。
“好的,”杜蕾瞧见许翊中和尧雨两手都提着资料,转头对展馆那边喊了声:“小赵,你过来。”
展馆的售楼小姐小赵灵巧地跑过来:“许总,杜姐,什么事?”
“你帮许总拎下资料,”杜蕾笑着吩咐。
小赵一看,半开玩笑地说:“许总,这资料收集交策划部就行了,怎么敢劳您大驾啊,我来吧。”
许翊中来不及阻止杜蕾,便笑着说:“这会儿正忙呢,不用了,快回去。对了杜蕾,晚上要见着张处长,多交流!走吧尧雨。”
说完他就往门口走。尧雨一直呆站在旁边,许翊中往门口走,她对杜蕾点点头也跟了出去。
杜蕾看着他二人离开。小赵突然说:“那女的是许总的女朋友?”
“别乱说,大唐公司的,工作上的事吧。”杜蕾直觉地否认,心沉入谷地。在许翊中身边半年,永远是她帮许翊中拿文件,走到哪儿跟到哪儿,这是她身为助理的职责,可是,许翊中为了帮尧雨拿资料,连晚上的宴会都推了。
她站在熙来攘往的展厅里只觉得阵阵心寒,难过到极点。她对许翊中不好么?工作上她尽心尽力不说,许翊中的爱好、习惯,她一一记在心里,在外宴会她为他挡酒解围,出差时她连许翊中用的洗头水都会准备好,她甚至觉得她都不像助理像保姆了。可是当她感觉慢慢在接近许翊中时,尧雨又出现了。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许翊中为了安装灯箱这样的小事陪了她一通宵,以至于第二天她走进办公室时看到许翊中疲倦地窝在办公室沙发上睡着了。
杜蕾心里一阵又一阵地难受。为什么偏偏是尧雨?她有哪点好?她有她漂亮么?她有她能干么?她有她的心细体贴么?杜蕾不明白为什么,许翊中会喜欢上尧雨。哦,她对自己说,不会的,许翊中只是迷惑,迷惑于尧雨的那股子不在乎的劲儿。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她叹了口气。销售中心的李总监走了过来:“杜助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吧。”
杜蕾回过神,含笑点头。
许翊中开车送尧雨回去,到了楼下他自然的拎起大摞资料,尧雨看了看他,抱起剩下的进了楼道。
每上一层楼,许翊中就想起那晚瞧着楼道灯光一层层亮起来再熄灭的情景,当时尧雨上楼连头都没回一下,他一想就气。重重地踩了一脚,“吼——”许翊中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盯着一旁紧闭的房门。“这里养狗的也多?”
“是啊,我最怕楼下这家人的狗,是条黑色的斗牛犬,好几次吓得我半死。它的名字居然叫妹妹!”尧雨笑着说。
许翊中打量着这座老式楼房。楼道很窄,墙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包打开、捅下水道、办证之类的,墙面灰黄起霉还带着一圈圈漏水后形成的水渍,楼梯间杂乱放着垃圾筒家什。“你怎么在这里租房?我记得大唐的业绩不错,员工工资也不低的。”
尧雨笑着说:“老房子便宜啊,一室一厅厨卫家具齐全才五百块!”
上了七楼,尧雨大口喘气,“每次上楼都这样吗?”许翊中看她微红的脸问道。
“是啊,我体育最差,平时也不怎么锻炼。”尧雨掏出钥匙开了门。
许翊中进了门,他放下资料好奇地看尧雨的房间。
“许总,你喝茶!”
接了茶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许翊中闻了闻:“你也喜欢普洱茶?”
“我什么都喝的,正好有普洱就给你泡了。你等我一下。”尧雨把一堆资料拢好。
许翊中觉得自己快成神经病了,闻着普洱的茶香他以为尧雨知道他喜欢喝这种茶,下一秒无心的回答又让他气馁。尧雨每做一件事都不是特意为了他而做,这让他极不舒服。许翊中放下茶站起身打量尧雨的房间。
房间布置简单,尧雨说过是带家具出租的,看起来还齐全。
许翊中自然走到书柜前,这是房间里看上去最特别一处,书柜很大,直伸到天花板,每一格都放满了书,还有各式各样的酒杯。
许翊中层层看过去,眼睛都直了。书柜里摆放着日本的清瓷描花酒杯,景德镇的景泰蓝酒杯,现代细骨白瓷酒杯,彝族的木漆酒杯,竹编细丝酒杯、仿古青铜酒尊,还有各种玻璃酒杯,暗花的,磨沙的,透明的,方口圆口八角口,还有几只粗陶酒碗。“啧啧,你不是不喝酒嘛,怎么收集这么多酒杯?”
尧雨收拾完回头见许翊中盯着书柜。她心里一黯,笑着说:“见着漂亮就买了,没想到买起瘾了。”
“来,给我说说,我还认不完,帮我增加点酒文化,没准酒局上还能派上用场。”许翊中回国几年,别的见识不长,酒几乎隔三差五就要喝。
尧雨走过来笑着问他:“那些你不认识?”
“这个,这个,嗯,这个,都说说,你收藏总知道些来历或知识吧?”
尧雨拿起一只八角梭口的说:“这是仿哥窑高足杯,杯身冰裂纹是烧制的时候形成的,传说是兄弟俩竞争,弟弟的窑烧不过当哥的,就起了坏心,提了桶冷水从窑口浇下去,结果哥哥的窑烧出的瓷袖面全裂开就形成了这种冰裂纹。要是真的,就贵了。多贵不知道。”
许翊中听到最后一句就笑了:“你这里全是仿的吗?要是真的,我看你的防盗门也防不了贼。”
“这只叫金瓯永固金杯,也是仿的,去北京故宫玩的时候买的,据说是乾隆下令造的,用来元旦举行什么仪式用的御用酒杯,名字的意思是大清帝国政权永固永远不倒。”
尧雨说起酒杯滔滔不绝,这些都是从前知道佟思成喜欢品酒后背底里做的功课,她一直想有一天在佟思成面前说个不停嘴让他晕菜,直到分手都没有机会,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她的视线依恋地从酒杯上扫过,没想到,第一次显摆却是对着许翊中,也好,不是么?看看卖弄一番的效果如何:“这是彝族的,你认得,不过,它是很特别的倒灌酒杯,也就是说酒从杯底注入,酒不会流下,喝的时候,看,是用鸟背上的竹管。”
许翊中从打开的书柜里拿起一只粗陶碗笑着问她:“这个呢?难道也有历史背景和故事?”
“武松你肯定知道,景阳岗打虎前喝那个三碗不过岗,他就用这个喝的!真的!”尧雨说的一本正经,还使劲点了点头。
许翊中被逗乐了:“呵呵,真的吗?我还不信你这里的酒杯都有来历。”他眼睛瞟到了一对有点异形的陶酒杯:“这个呢?这么丑,不会是出土文物吧?”
尧雨愣住了,那是她在陶吧自己做的,边做千尘还在笑她:“以后喝交杯酒,你就用这个得了。”
她低下头轻声说:“是有点丑,自己做的。”
“哈哈!”许翊中放声大笑起来,“我输了,原来真的都有来历的。”
尧雨轻笑了笑:“小收藏而已,许总笑话了,茶都凉了,上楼累了喝口茶歇会儿。”她不想再说酒杯。
许翊中边笑边走到沙发上坐着:“尧雨,都让你别叫我许总了,叫我名字吧。”
“不习惯,”尧雨冲口而出。
“那什么时候你才习惯呢?”许翊中转过头看她,眼睛眨也不眨。
“也没什么,主要是一直是工作上与你接触,喊你许总成习惯了,别介意,许翊中!”尧雨没有躲开他的眼睛。
许翊中有点失望,尧雨的眼睛平静不起丝毫波澜。他突然笑了:“也是,成朋友就习惯了,时间不早,看在今天当搬运工的份上,请我吃晚饭吧!”
他故意没说请尧雨吃饭,倒了位置。这么一说,尧雨哪怕是因为不好意思也不会拒绝他。
不管是今天许翊中帮她拿资料还是那天送她回公司,尧雨都应该请他吃饭,只是,她心里明白,她不能和许翊中走得太近,尧雨不愿意给许翊中错觉,更不想因为许翊中和杜蕾有什么交集。她慢吞吞地开了口:“先声明呵,大餐我请不起。”
许翊中爽快地说:“随便什么都成!”
尧雨拿了包:“我管饱!”
两人下了楼,许翊中要去开车,尧雨拦住了:“不用啦,就几步路,到时候找车位还麻烦。”
许翊中暗自盘算着吃饭时再和尧雨好好聊聊,他觉得和她在一起聊天很有趣。转过街角,尧雨径直把他带到了麦当劳。他给当场气笑了,她就这么不待见他?许翊中盯着麦当劳大叔的胡子想,自己要也有这么长的胡子,没准儿也气得翘起来了。
尧雨也在笑:“我特别爱吃麦当劳的吉士汉堡,在国外是垃圾食品,但我特别喜欢,你不会介意吧?”
许翊中的气瞬间消了,原来她爱吃吉士汉堡。走了麦当劳,许翊中自觉去排队,尧雨又拦住了他:“说好我请你的,你不用讲风度了,去,找个靠窗的位子坐着等我。”尧雨带着一种命令的语气对他说话,她和千尘或慧安来这里,每次都是她抢着去排队,换了许翊中,这种带着命令的语气就自然带了出来。
许翊中想笑,转过了脸,走到窗边坐下看尧雨排队买餐。这时候麦当劳里的人很多,他看着尧雨一步步往前移动,情不自禁就笑了,他喜欢看她为他忙活。许翊中恍然大悟,原来,他对尧雨的兴趣就在于因为她不肯围着他转。
明白了之后许翊中暗骂自己在犯贱。他心里特别高兴,细细看尧雨,也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罢了。困扰他的疑惑一经解开,许翊中眉眼间又带出来一种轻松自如。
吃过汉堡,走回尧雨楼下,尧雨再次道过谢,许翊中利落地开着车走了。
杜蕾与李总监参与宴会。她进入嘉林集团两年多,在这行人脉关系渐渐建立起来,做许翊中助理后眼界更宽,应付这样的聚会轻车熟路。李总监和杜蕾一起出席也很高兴,杜蕾漂亮,八面玲珑,说话极有分寸。她一直跟着他见缝插针的说几句很到位的话,喝酒也不含糊。别家公司的老总直夸嘉林的杜小姐好,李总监觉得很有面子,一张脸乐开了花。
陪着李总监应付完一圈人,杜蕾看到了张林山站在大厅的一面在和两个人说着话,杜蕾想起许翊中的吩咐就端着酒杯走了过去:“张处长,又见面了,我们许总一再叮嘱见了面要敬你一杯酒的。”
慧安性格温和,性子慢,张林山是她的第一个正式的男朋友,结了婚,慧安所有的重心
都放在他身上。张林山应酬一多,慧安难免寂寞。这时候杜蕾不论是工作还是私心都想和慧安交好,慧安很是殷勤,找慧安玩总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几个月相处下来慧安对杜蕾也没了顾虑,两人逛街吃饭慧安十句话里有六句都在说张林山。
张林山心里明白杜蕾为什么陪慧安,回了家慧安事无巨细向他汇报,他觉得杜蕾真不简单,明明是工作需要,却处理得圆滑自如。他笑着对慧安说:“你老公忙没时间陪你,下了班和同学去逛逛玩玩也好。你能和杜小姐处得好也不错啊。”
他很感激许翊中周到的安排。眼瞅着杜蕾来敬酒,张林山呵呵笑了:“许总就是客气,怎么能让杜小姐敬我酒呢。”说完很爽快的喝下了酒。
今天来敬他酒的人特别多,谁叫他在规划局掌握着开发商们的顶目报批审核权呢。张林山有了几分醉意。就在和杜蕾说话的时候,又有几拨人端着酒杯来了。
杜蕾聪明地发现了张林山的境况,她笑嘻嘻地帮张林山挡酒,也有酒喝多了存心为难她不买账的:“杜小姐怎么这么关心张处长啊?”
杜蕾眼波流转,嫣然一笑:“我姐夫能不关心吗?”
“哟,这层关系,我们咋不知道呢?”
张林山呵呵笑了:“我老婆的同班同学,死党来着,专门叮嘱小杜看好我不准我喝高了,我没法啊。”
来人也不是硬劝酒,打个招呼,场面上能应付就成了。听张林山这么一说,就改敬杜蕾酒去了。
杜蕾今天瞧着许翊中和尧雨在一起,心里本来就不痛快。眼下话已出口势成骑虎,来人敬酒杜蕾酒到杯干。她本来就漂亮,这一端杯喝酒惹来更多敬酒的。杜蕾已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杯,就胸口一股气支撑着她。
张林山见杜蕾眼神开始迷离,皱了皱眉拦住众人:“得了吧你们,真当水喝啊!时候也差不多了,我老婆早打电话来催了,改天再聚呵。”
几句话打发掉众人,张林山便对杜蕾说:“你不能再喝了,我送你回去。”
杜蕾的确也不能再喝,虽然她脚步还稳,说话也有分寸,她却知道自己今天是醉了。她没有坚持,这样的场合要再呆下去,没准儿会出丑丢脸。杜蕾看了看混乱的宴会大厅,一时半会儿也没瞧着李总监,就跟着张林山走了出去。
“张处长酒量真不错,刚才还看你有几分醉意,现在就清醒了。”杜蕾斜睨着张林山沉稳地开着车。
“习惯就好了,不然,天天都有应酬,我还不得天天被抬着回家?”张林山笑道。
杜蕾轻笑起来,她脑子有点发晕,强撑着指点回家的路。“听说你和我们许总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许总小时候淘气不?”
“翊中啊?”张林山呵呵笑了,“他小时候是跟屁虫,我走哪儿跟哪儿。都淘气着呢,那时候家里没人管,闹腾上天了。不过,他打小嘴甜,他老子的板子还没打下来,他就投降认错,半点亏都不肯吃,转过身就忘了。”
“张处长您呢?”
“叫我张哥好了,不在场面上叫什么处长啊,我小时候和他相反,我老子的竹条子抽断了也不认错。”张林山想起小时候就乐。
夜风吹来,杜蕾心里翻江倒海:“张,张哥,你停下车,我想吐!”
张林山赶紧刹车:“没事吧?杜蕾?”
杜蕾顾不上和他说话,头伸出窗外就吐。张林山赶紧下了车跑到街边去买了瓶矿泉水给她。杜蕾今天酒喝得杂,心里不痛快白的红的都在喝,现在吐得胃痉挛。
张林山担心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杜蕾吐差不多了虚脱地倒在座位上,对他扬起脸浅浅地笑了:“对不住了,张哥!”
这时的杜蕾失去了平日的神采飞扬,脸苍白着,那抹浅笑挂在她脸上整个人说不出的柔弱。张林山叹了口气,如果他是许翊中,他绝不会让一个女孩子这样喝酒,哪怕是他的助理也不会。他想了想,把车开到了医院。
杜蕾昏沉沉的,张林山连叫了她几遍都没有什么反应,她不是没听到,她只不是累了,累得不想应声,潜意识里她信任张林山,此时到了医院,她什么都不想理会了。
张林山没辙打开车门一把抱起杜蕾进了急诊室。杜蕾一米六九,张林山个子也高,杜蕾在他怀里仍显得娇小,他去开了药给她挂点滴。杜蕾迷糊中感觉张林山带她挂点滴,她下意识地呢喃:“我要回家!”
“你是一个人在A市吧,一会儿就好,我陪着你,这样明天舒服一些,相信我。”张林山温言地劝她。
他的话给了杜蕾一种安全感。她听话地躺着挂点滴。一会儿便睡着了。
张林山瞧着杜蕾摇摇头,给慧安挂电话说了情况。慧安也着了急:“那你一定安全送她回家!”
“知道了,今天不及时送走她,还不知道在宴会上醉成什么样呢,也没见着嘉林集团的人,太不会照顾女孩子了。你早点睡,不用等我了。乖!”张林山挂了电话坐在一旁看报纸等点滴挂完。
杜蕾睡得很不安稳。她没有在外过夜的习惯,杜蕾迷糊间手动了动。张林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不要动,一会儿就完。”
就算是残褪的妆容也掩不住她的美丽,张林山叹了口气,抽了张纸巾小心擦去了她脸上的泪痕。他情不自禁想起他的慧安,慧安从来没有这样的无助过。他瞧着杜蕾想,如果可以,他永远不会让他的慧安经历这样的场面。
张林山见杜蕾再次平静地睡着,走到一旁给许翊中挂了电话:“翊中,你的助理小杜现在医院呢,今晚喝高了一点,看上去挺伤心的,嗯,宴会上找不着你们嘉林集团的人了。要不你来看看……嗯,还有一小时吧……没事,我在,完了就送她回家。”
他又看了会报纸,有些疲倦,强打精神坐在一旁。一会儿点滴打完。张林山想唤醒杜蕾,看她睡得极熟,想了想打消了主意。他给杜蕾捻了捻被子,靠着椅子打起了盹儿。
也是年青身体好,杜蕾一觉睡到凌晨六点,醒了觉得昨晚似没喝过酒一样,人精神很好。她往四周一看,张林山正靠着椅子睡得极熟。
杜蕾心里涌出一阵感激。她怔怔地看着张林山想,如果昨晚不是她,或许她晕得还没那么快。因为平时慧安说他说得极多,杜蕾自然觉得张林山熟悉而亲近。
人总是在感觉安全时最容易醉倒。杜蕾想,她不是这么容易就感觉安全的人。这一刻她很羡慕慧安。
杜蕾下了床,整了整衣裳,轻步走到张林山身旁唤他:“张哥,你醒醒!”
张林山一惊之下醒了,看到杜蕾精神很好就笑了:“小杜啊,没事了?”
“嗯。”
“那走吧!”张林山站起来,伸了伸胳膊,脖子转了两转,“我先送你回家!”
杜蕾轻柔地说:“我自己叫出租车吧,劳你累了一晚,实在过意不去,你早回去休息。”
“反正也一晚了,没事,我先送你回去。”
张林山一夜未睡好,下巴上冒出了青茬,他沉稳地开着车。杜蕾侧脸看他,张林山成熟稳重,给她一种极安心的感觉。她想,要是许翊中这样待她会是多好,可是……她轻摇了下头,清晨的风吹来带着凉意,她感觉有点冷。
“别吹风了,嗯?”张林山关了车窗,开了空调。
杜蕾笑了笑:“张哥你很会照顾人,慧安真有福!”
“她啊,小孩子,没吃过苦,我比她大十岁,照顾她应该的。”张林山想着慧安娇怯的模样嘴边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到了杜蕾家,杜蕾看了他一眼说:“喝碗豆浆再走吧?”
张林山想了想下了车:“好,吃完再给慧安打包一份早点。”
杜蕾回到家洗了个澡换了衣服拎起包就要去上班,手机响了。“许总,哦,没事了,多亏张处长照顾。”
“你在家休息一天吧,今天也没有多少事,我已经说了李总监了,怎么就没把你照顾好。也是我不好,昨天没来。”许翊中在电话那头轻快地说着。
杜蕾挂了电话就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许翊中晚上喝再多酒,哪怕一整夜不睡,第二天也照常准点上班,做他的助理不到一个月杜蕾就明白一个道理,酒会宴会上自己可以喝酒可以醉,却万万不能让自己醉得第二天起不了床。
许翊中放她假,还说了李总监?他也是关心她的么?杜蕾美丽的脸上显出一种凄楚。追她的人多,她没有同意过。她的目标,她梦想中的家,这么些年她却只瞧上了许翊中一人。她小心翼翼地接近他,这半年天天在一起,她就没感觉到半点许翊中对她有超出工作关系的关切。
杜蕾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许翊中这么好,怎么就感觉不到他对她的心呢。
无奈的冒险
千尘病了,染上了秋季最容易患的重感冒。鼻塞流鼻涕咳嗽发低烧全占齐了。单位让她休息几天,没派活儿给她。千尘没有告诉母亲,只说单位事多,得去。
萧阳一早起床就听到敲门声,打开门一看,千尘正含笑看着他。天已经凉了,门开着,楼道里的风吹来,千尘紧了紧衣服,吸呼了下鼻子还没开口说话又咳了起来。他心里一酸,伸手把她拉进屋:“在家里躺着不行?这样跑外面来,几时能好啊?”
“不想躺家里嘛,”千尘嗡声嗡气地回答,乖乖地上床躺着。在家,爸妈会照顾她,可是母亲又唠叨着念起让她相亲的话题,千尘不想和母亲争,也没精神,就想见萧阳。
见千尘这样子,萧阳难受得不行,她不说他也知道。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和千尘在一起,每一次见面就少一回似的。他扔掉心里的那份不安,张罗着热水服待千尘吃药。
萧阳眉飞色舞地对千尘说:“师兄十二月底就回国了,我们的公司已经注册了,摊位也找好了,正在装修。”
千尘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靠在床上听他说。阿阳总是在她沉闷的时候就变得比明日更为活跃。她听着听着就迷糊着想要睡了。“阿阳啊!困了呢。”
“好好睡一觉,我在呢,这些天也没什么事,我陪着你。”萧阳扶千尘睡下,给她捻好被子吻了下她的脸。
千尘闭上眼安心的睡了。
萧阳打开电脑上网。佟思成那边是凌晨,他还在网上。“师兄,这里一切就绪,就等你回来了。”
“我时间改了,可能会提前回来,不在这里过圣诞节了。”
佟思成告诉萧阳,提前回来有两个月时间做新公司的事,等春节过后再去软件科技园报道。“你和千尘还好吧?”
萧阳看了眼熟睡中的千尘,笑了笑:“还好。”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你们也这么多年了,不要拖太久。”
“等公司上轨道吧。”
“最多一年,公司肯定会有成绩的。”佟思成很自信地回答。
萧阳笑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敲出一行问句:“师兄呢?听说你给尧雨写信了。”
“嗯。一周一封,她看不看都没关系。”
萧阳愣了愣,点燃一枝烟,千尘吩咐他不要告诉佟思成尧雨的态度。可是萧阳觉得能让佟思成和尧雨和好,从前四人一起的快乐情景又能浮现。他带着歉意看了眼千尘,模糊地透露尧雨的态度:“当时师兄似乎绝情了点。”
“阿阳,你知道,那时候我也说不清楚以后的事。如果我不回来,我不会给她写信。我打算回来重新追她。”
萧阳笑了,是啊,就算过去两人有什么,佟思成伤了尧雨也好,但他重新追求,就看现在两人有没感觉了。“先祝你成功了。尧雨其实心很软的。”
下了线,萧阳走到床边看千尘。千尘脸红红的,他伸手摸了摸,有点烫。千尘病着也要来他这里,这让萧阳心疼。看看时间,萧阳端了水叫千尘:“尘,醒醒,吃过药再睡!”
千尘迷糊的睁开眼,看到萧阳坐在床前,忍不住又笑了。她伸手拉住萧阳的手,他的手有点凉,舒服得很。“什么时候了?”
“下午四点了。”
千尘想起母亲还在家等着,不能太晚回家,不然母亲等着急了一个电话打到办公室就穿帮了。她叹了口气坐了起来,吃了药往床里移了移:“阿阳,你过来我靠靠。”
萧阳靠在床头坐着,千尘满足地抱着他的腰,舒服得靠在他的胸前。“阿阳啊,我靠着你就想睡。”
“那睡会儿,我五点叫醒你。”
千尘放松地又睡了。萧阳看了看她又想点烟,想起千尘还病着就放弃了。他闭上眼回想和千尘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叮——”千尘的手机响了,萧阳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千尘,醒醒!”
千尘睁开眼,萧阳把手机给她,她接过一看,吓了一跳:“妈!我,我在回家路上呢,今天写稿有点晚……嗯,马上就到,知道了!”
挂了电话千尘赶紧起床。萧阳有点隐忍的瞧着她,终于化成一声低柔的叹息:“尘,明天好好在家休息,别过来了好吗?这几天天又凉了。”
千尘整理好东西,听到萧阳这样说,走过去抱住他:“我想来嘛,在家里闷着不好玩。我想见你。”
萧阳搂了搂她,把衣服给她拢好:“走,我送你回去。”
千尘下了出租车朝萧阳挥挥手,转过院子进了家门。爸妈都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陶教授见女儿回来忙站起来说:“我把饭菜热热,千尘回来了。”
千尘摇摇头:“爸,我没胃口,不想吃。”
“怎么不吃呢?病好点没有?你今天出去没带药,也没吃药吧?”陶教授细心地问女儿。
“啪!”千尘母亲一拍沙发站了起来:“甭操心她了,她有人买药有人做饭,你担心她生病上班没吃好喝好没养着病?好菜好饭给她留着,见时间晚了还担心,千尘,你……”
千尘惊得呆住,母亲已颓然跌坐在沙发上抹起泪来。“妈——”她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明白母亲不知是否往单位打了电话已经知道了。
陶教授为难地看看千尘再瞧瞧妻子,长叹一声:“千尘还病着呢……”
千尘妈哽咽着:“是啊,病着呢,病着还去上班,她病着还去找哪个萧阳……要不是放心不下打电话去她单位,还不知道,她就这样瞒着我骗着我……”
千尘脑子一阵又一阵地发晕,低声说道:“妈,阿阳他的公司马上就开张了,他真的挺好的……”
“开公司?开皮包公司吧?”千尘母亲听千尘承认去了萧阳哪里气就不打一处来,“千尘,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撒谎瞒着我们背底里还和他来往?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先不说萧阳这个人,你看看他家里,你要是嫁了他,你能习惯和他一大家子人处在一起?他父母呆的工厂破产下岗,家里还有一个外婆……我绝不会和这样的人家结亲家!”
千尘喉咙一下子哽了起来,她忍不住顶了回去:“我又不是嫁他父母!”
“这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家人的事,我,绝不同意!你趁早和萧阳断了!”千尘母亲斩钉截铁的说道。
“好啦好啦……”陶教授见母女俩顶起嘴来,忙出言相劝:“千尘还生病呢,不想吃东西就早点去睡。”
千尘也不想再说,抬脚上楼。千尘母亲看着她,突然说了一句:“我养你这么大,千尘,你怎么舍得来伤我的心啦……”
上楼的脚步是这样沉,千尘不知道是自己病了还是母亲的绝决,她一步步走上楼,老房的木楼梯传来咚咚的声响,声声敲在心上,让她难受,心口被压着喘不过气来。她进了房间钻进被窝里,两行泪顺着面颊就流了出来了。
不多会儿,千尘母亲上了楼,捻亮了灯低声唤她:“千尘,妈给你熬了汤,你喝点再睡。”
千尘睁开眼,看了看母亲:“妈,我不吃了,没胃口。”
“千尘哪,你现在心里怨妈是吧?”千尘母亲坐在床沿叹气,“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你没经历过你不会明白家庭的琐事,不是你们俩感情好就好,感情,有时候还因为双方家庭的影响……现在说啥你也听不进去,妈是为你好,我,绝不同意你和萧阳在一起……与其看着你现在恨我怨我,我,我这当妈的也不要看着你将来后悔难过!”她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
千尘这么乖,这么单纯,她从小到大就没吃过半点苦,她被保护得太好,她还没有经历过社会的复杂和黑暗,不明白人生疾苦,在千尘眼中只要和萧阳好就能结婚,可是,千尘母亲看着千尘,暗下决心,她绝不要她的女儿搅进萧阳那种家庭,去经历婚姻生活中难堪与现实的一面。她,也绝不要那样的人家做亲家!“千尘哪,我问过你们单位了,这几天就好好在家休息养病,妈这几日也有空,在家给你做好吃的,嗯?早点睡了呵。”她给千尘压了压被子,关了灯出去了。
母亲一出去,千尘无声地哭着。鼻子塞着她有种喘不过气来,她晕沉沉地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她摸索着枕头下的手机,给萧阳发了条短信:“我想你呢,阿阳,好难受,我想我快死了,不用回了,我睡啦!”
尧雨正在家里上网,房门突然被敲响。这么晚会是谁呢?她嘀咕着打开门,萧阳清俊的脸上布满焦急,尧雨吓了一跳:“萧阳?怎么了?”
萧阳喘了口气,他一口气跑上七楼,他听到心脏因为跑步的急跳声,他稳了稳情绪对尧雨说:“尧雨,千尘病了。”
尧雨点点头,把他让进屋给他倒了杯水:“知道,千尘感冒了。”
“不是,”萧阳有点为难地瞧着尧雨。
尧雨一下子明白了,叹了口气:“你不会想说现在想见她吧?现在都快九点了,她爸妈也都在呢,她病着怎么好出来?”
萧阳喝了口水,沉默了会说:“我只是担心她,想让你去看看她,她手机关了。”说着萧阳把千尘发的哪条信息给尧雨瞧。
尧雨看了也有点着急:“她回家出什么事了?”
萧阳没有说话,眼睛瞅着尧雨带出一种为难。尧雨看了他一眼心里有几分了然,转身拿了包说:“走吧。”
两个人打了车去了C大。路上经过一家粥店,萧阳想起千尘最爱喝这里的鱼片粥,停了车去打包了一份。粥装在纸盒子里,萧阳小心的端着,手里热呼呼的,他吩咐司机:“师傅,麻烦能不能快点。”
尧雨坐在后排觉得心里酸酸的,她情不自禁想起有次她感冒了,佟思成每天都买好吃的托千尘给她送到宿舍来。她接了外卖就跑到窗户边上去瞧,佟思成站在楼下做手势让她回去,尧雨舍不得,只顾瞧着他傻乐,佟思成就黑着脸给她发短信叫她回去躺着……
他这么爱她,他怎么可以对她冷静地说分手?尧雨眨眨眼睛望向窗外。突然感到害怕,她害怕佟思成回来,再扰乱她的生活,让她无从选择。
到了C大,萧阳把粥递给尧雨,默默地站在楼外树下等着。在这里可以看到千尘房间的窗户,现在哪里黑洞洞的,如同他的心,一并沉入黑暗中。
萧阳收到短信后从来没有这样想见千尘,想知道千尘的消息。他站在树下看尧雨走过去,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二楼的窗户,他盼望着哪里能亮起一盏灯,可以照亮他心底的灯。
尧雨笑容可掬地敲开千尘家的门。开门的是陶教授:“哟,是尧雨啊?你找千尘?”
“是啊,陶伯伯,我听说千尘病了,白天又上班,所以现在过来瞧瞧她,顺便啊,给她带了点吃的。”
陶教授让尧雨进了门:“千尘这会儿估计都睡下了,这孩子……”
“是尧雨啊?千尘晚上都没吃东西,感冒有点重呢。”千尘母亲热情地和尧雨打招呼。
“阿姨,我就是来看看她。”尧雨礼貌地打着招呼。
千尘母亲看着尧雨手里还端着粥,忙另去拿了碗盛了放微波炉里加热:“你去问千尘吃不吃,吃点好,人一病不想吃东西可不好。”
“哎!就是,不吃身体可挨不住。我去劝她多少吃点儿,没准儿聊着天,她就饿了。”尧雨笑着回答。
千尘母亲把粥端出来递给尧雨:“尧雨啊,你和千尘这么好的同学,我也不瞒你,你千万要劝着她,别和那个萧阳来往了,这事啊,我不同意。”
尧雨愣了下,她就猜多半就这原因。心里想笑,这会儿萧阳还在楼外面站着呢,要让千尘的爸妈知道……尧雨垂下头掩饰住脸上的神情,有点为难地说:“阿姨啊,等千尘的病好了,你再和她好好谈谈,估计现在和她说,她脑子还晕着呢。我这就上楼去了。”
千尘母亲叹了口气,眼巴巴瞧着尧雨上楼找千尘。
打开灯,尧雨转身锁了门走到床前,千尘脸有点红,还在发低烧:“千尘,我,小雨!你醒醒啊!”
千尘睁开眼瞧见尧雨,哽着嗓子就想哭:“小雨!”
“哎,我的小祖宗,我服气了,你快点穿衣服起来啊!萧阳在楼下呢!”尧雨压低了声音说。
千尘精神一下子来了:“阿阳,他来了?他怎么会来了?”
尧雨哭笑不得:“你快穿衣服,别加重感冒了。”
千尘七手八脚穿好衣服就扑到窗前去看。远远的树下有隐约烟头的火光,她的眼泪哗的就流了出来,张嘴就想喊。
尧雨眼明手快拉住她:“千尘,你烧晕了是吧?你爸妈还在楼下呢。”
千尘扑上床翻手机,手机不知怎么被自己关了,她心急地去开机。尧雨忙递过自己的给她。
萧阳瞧着灯光亮起,在这个秋夜里,那点灯光是这样温暖,这样明亮。心也跟着亮堂起来,所有的烦躁一扫而空,他痴痴地瞧着,看着窗房边闪过千尘熟悉的身影,情绪安定下来。手机蓦然响了,他急切的接听。
“阿阳啊!”
“千尘!”
千尘使劲克制住自己不哭出来,她吸了吸气,眼泪汪汪地又往萧阳看去,天太黑,萧阳没有站在路灯下,她瞧不着,可是她知道他在。千尘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着。
“宝宝,你吃点东西早点睡,嗯?”萧阳低柔的声音传来。
尧雨叹了口气,指了指桌上放的粥,低声说:“路上他买的。”
千尘心里难受到极点,突然说:“阿阳你等我!”然后就把手机挂了,回过头尧雨说:“我要见他,小雨!”
尧雨一愣:“你怎么出去?”
千尘咬咬牙:“我从二楼翻下去!”
尧雨吓了一跳:“你疯了你!”她跑到窗前往下看了看,再回头看了眼千尘:“你送我出门不就得了?”
千尘扑哧笑了,可怜兮兮地说:“我都糊涂了。”
两人收拾好,千尘几口喝完粥砸了砸嘴说:“真好吃!”
尧雨见她这样不由失笑,拉住她下了楼,千尘爸妈还在看电视,见千尘和尧雨下楼不由得问道:“尧雨要走了?这么晚了,不如在这里住一晚吧。”
“不用啦,明天一早公司还有事,阿姨,我会记得你说的话的。”尧雨意有所指的开了口。
千尘母亲眉开眼笑:“好,有空多来玩啊!”
“妈,我送小雨出门!”千尘小心地说道。
“快去快回,衣服穿够没有?” 千尘母亲看了她一眼,关切地说。
“嗯,够暧了。”千尘说着与尧雨往外面走,尧雨觉得她满手都是汗,拽得她紧紧的。
千尘母亲送到门口,一直看着她俩往外走。千尘不敢回头,不敢去看萧阳所在的位置,直到走出了小区,才回处张望。
尧雨机灵地站在小区入口处往回观察着,转头对千尘说了句:“十分钟!”
千尘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已拉住她走向一边的树林。她心里一暧低低唤道:“阿阳!”
萧阳紧紧的抱住她,那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萧阳觉得眼睛有点湿润。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紧紧的拥抱着一动不动。
尧雨看着时间,着急地给他们放哨。
对于恋人来说,十分钟和一秒钟一样,眨眼便到。尧雨不想打断他俩,又不得不出声提醒:“千尘,你该回去了。”
萧阳手一紧再松开:“千尘,回家,嗯?早点休息。”
千尘扯住他的衣裳不肯放,萧阳摸摸她的脸,语气放得更柔:“听话,嗯?”
“千尘!”尧雨有点着急,回去晚了,千尘母亲那么精明肯定能看出不对劲来,下次自己出马也不行了。
千尘恋恋不舍地松手。想说什么没说出口,她亲了下萧阳的面颊,转身就往回跑。萧阳瞧着她,嘴紧紧的抿着。一直看不到千尘的身影才对尧雨笑笑:“又麻烦你了。”
“说什么呢,走吧!”尧雨手放在裤兜里,与萧阳并肩往学校外走。
“师兄说,他还有十来天回国。”萧阳把佟思成的行程告诉了尧雨。
“哦,是吧?”尧雨听了心里不是啥滋味,似乎想见他,又似乎不想见。烦躁的情绪就起来了,“有没兴趣?喝点酒?”
萧阳吃惊地瞧着尧雨:“你不是一杯就醉?”
“我没说我要喝,我想,那种酒巴的气氛!”尧雨不想回家闷着睡不着。
萧阳笑了:“好,我也想。”
喧嚣的心情
萧阳和尧雨来到C大外的酒巴坐着。很久没来这种喧嚣的场合,尧雨一进门就被震耳的音乐声浪掀得倒退了两步。她蓦然笑了起来:“萧阳啊,很长时间没来,不习惯了。”
萧阳朗声笑了起来,两人在吧台坐着,他点了半打啤酒,尧雨要了杯水。
音乐在DJ的控制下冲击着人的神经,一浪高似一浪地回荡在酒巴的第一处角落。这样的环境不需要说话,萧阳和尧雨各自想着心事。
越是热闹心越是寂寞,音乐声笑声都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不属于他俩。萧阳端着酒转头看尧雨,两人眼中都露出同样的神色。他突然笑了,打破了这种沉寂:“走,咱俩跳恰恰去!”
尧雨呵呵笑了,与萧阳下了舞池。她和萧阳都是跳舞的好手,配合默契,很快地就融进了音乐声中。两人放声笑着,跳得眉飞色舞。萧阳瞧着尧雨心里在叹息,尧雨看萧阳的目光里何尝不是一种同情。
也许这样的一舞让两人都感觉到发泄的轻松。尧雨跳出了汗,不多时就撑不住了。她喘着气拍拍萧阳的肩,大声喊道:“累了,萧阳!痛快!”
萧阳呵呵笑着,伸手护着尧雨挤出人群。萧阳大声对尧雨说:“你不会喝酒真是可惜!”
“我会呢!就是酒量浅,喝了酒就容易出状况,酒品太差,不敢喝!”尧雨笑着回答。
“想不想喝?”
“好!不喝也想拿着酒瓶晃荡!”
萧阳递过一支啤酒,尧雨喝了一口就笑了:“有时候喝得半醉很舒服!”
“尧雨,佟思成回来重新追你,你会接受他吗?”
“不知道!”尧雨跟着音乐摇晃着身体,太矛盾太难决择,她不愿再想,“萧阳,要是千尘爸妈反对,你怎么办?”
萧阳沉默一会儿,大声回答她:“我也不知道!”两人对视一眼都大笑起来。
他俩都不知道,不远处许翊中正坐着看着他俩。今天下了班许翊中和杜蕾一起吃饭。然后杜蕾说很久没回C大了,来C大旁的这间酒巴坐坐。本来都打算走了,许翊中瞧见萧阳和尧雨进来又打消了主意。
他那天帮尧雨搬过资料后想了许久觉得是因为自己条件太好,所以尧雨的淡然挑战了他。他并不以为自己会在几次的接触中就对尧雨一往情深。
许翊中事后想,自己是该找找女朋友了。从前这种需求很淡,他身边也不乏漂亮女人,随便怎么玩,没有动心的感觉他也没打算认真。现在他想,他是该找个女人了,省得莫明其妙做些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傻事。想起跑到尧雨楼下的那晚,他就汗颜不已。
这些天只要有空,他都约着不同的女孩子吃饭玩。包括今天,到了吃饭时间,他就约了漂亮的杜蕾。杜蕾小鸟依人一般温柔,下班之后显露出别样的风情,和她在一起,两人是相当般配的,不论吃饭还是今晚来酒巴喝酒,走哪儿都能感觉到别人投过来嘱目的眼光。
杜蕾是中文系的高材生,不是普通的花瓶,和她聊天说话并不乏味。然而,瞧见尧雨进来,许翊中不由自主就对与杜蕾的对话心不在蔫,目光有意无意的越过杜蕾就落在尧雨身上。
尧雨以一种他没见过的热情和活泼出现在眼前。她和萧阳大声说笑,她与萧阳跳恰恰热情张扬。许翊中微微有点嫉妒,尧雨对他从来都隔着距离。这一刻他有点羡慕起萧阳来。那种朋友似的相处尧雨都没给过他。
他有点不舒服,不舒服心里的那种异样,似隔了些天没见着突然遇见的惊喜,又似瞧着她和别的男人谈笑风生对比着失落。还有,不想走的难堪。
杜蕾小心观察着许翊中。他沉稳地坐着,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她背对着许翊中坐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许翊中的话少了,端着酒若有所思地瞧着她。她初时以为他在看自己。然而敏感的杜蕾不多会儿就觉察到和许翊中说话他已不那么专注。她随意地转动身子,眼角余光就看到了尧雨。
这一刻,杜蕾觉得心底里涌起一种愤怒,她的骄傲被深深刺痛了。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情形更伤害她的自尊。她心里后悔,干嘛提议要来C大旁的这间酒巴!杜蕾决定以后凡是尧雨熟悉的地方她绝不再去。
她专注地看着许翊中,美丽的眼睛里掠过一种挑战:“翊中,你跳舞么?”
“呵呵,那是年青人的玩艺儿,我不行了。”许翊中来喝酒可以,要他像舞池里疯狂扭动的少男少女那样,他做不到。
杜蕾站起身笑道:“我跳给你看!”她活泼地跳上舞台边上的高台,美丽的脸,高挑的身材,大胆的热舞顿时引来一阵嘘声。
许翊中端着酒笑着看她,杜蕾上班时的端庄优雅、下班后的体贴可人,现在的活泼热情,她的每一面都足够引起男人的兴趣。
怎么他就对杜蕾没有那种感觉呢?那种在意,那种……激情?他想起张林山开他玩笑时说的话:“翊中,你身边的漂亮女人太多,你对美女有免疫力!”他摇了摇头,美女男人都喜欢,只是,要单纯的欣赏和喜欢,集团的销售中心美女一抓一大把,置业顾问口才与美貌缺一不可。就算及不上杜蕾的那种漂亮,也差不太远。
正想着,杜蕾跳了半曲笑着出了舞池,她擦擦汗笑着大声说:“好久没跳了,出出汗真舒服!”
“呵呵,是啊,运动让人健康,跳得真不错!”许翊中和她碰了碰酒瓶喝了口酒说道。
杜蕾心里一阵失望,许翊中欣赏是欣赏,眼里却没有她惯常从别的男人眼中看的那种惊艳和迷恋。她笑着问他:“你难道没有这样跳过舞?”
“有啊,读书的时候我还是乐队的健盘手!”
“哦,是嘛?那你不要稳坐在这里了,你又不是老头子,在这里是要放开才好玩!”
许翊中瞧了瞧周围的人,这里挨着C大,学生居多。不属于他的环境,许翊中笑了笑没接口。
已经很晚了,快凌晨一点了。杜蕾心酸的想,如果尧雨不出现,许翊中怕是早送她回去了吧。她轻轻一转头:“咦?翊中,那不是尧雨和萧阳吗?好巧,和他们打声招呼?”
许翊中看了看杜蕾,笑着答:“好。”
杜蕾站起身,端着酒走向萧阳和尧雨。
萧阳和尧雨很开心,这种放肆的快乐冲淡了心里的烦恼,明天,再说呗,哪怕能有一时的轻松,也好。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需要以不同的方式平衡心态。就如同女人心情不好,买件新衣服,重新弄弄头发,心情也会随之一变。今晚的喧嚣,音乐,热舞,酒,对苦闷着的萧阳和尧雨就是最合适的方式。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啊?千尘呢?”杜蕾笑着说。
萧阳脸上露出意外的笑容:“杜蕾?呵呵,我们来了一会儿,千尘有点感冒在家休息。”
“要紧不?”杜蕾关切地询问。
“这个季节容易感冒,没什么,多休息几天就好了。”萧阳礼貌地回答着,转头对许翊中一笑:“许总你好!”
许翊中笑了:“叫我名字吧,萧阳,尧雨原来能喝酒的。”
尧雨笑着摇了摇头。
“尧雨喝酒不行的,就一杯图个感觉而已,你别以为她能喝的,”杜蕾主动出声帮尧雨解释。
尧雨有点诧异地看着她,笑了:“杜蕾没说错,就一杯的酒量,图个感觉。”
杜蕾走到尧雨身边笑着问她:“难得见你喝酒,今天高兴?”
“偶尔这样也不错。你呢?还好吗?”尧雨意有所指。
“还行!”
两人瞬间就没了话。
萧阳扬了扬手里的酒瓶灌下一大口,四个人算是招呼打完。
“你们平时也喜欢这样玩?”许翊中笑着问萧阳。
“偶尔而已,许总呢?”萧阳礼貌地回答。
“都说了叫我名字了。别这样客气。”
萧阳笑了:“好吧,翊中!”
许翊中没有再看尧雨。但他知道,尧雨也没看他,一眼也没有。
杜蕾扬起脸对许翊中说:“翊中,快一点钟了,我有点困了。”
“嗯,有点晚了,我们走了。你们还玩?”
“再待会儿,慢走!”
许翊中打过招呼带着杜蕾往门外走。酒巴里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人穿梭往来。杜蕾跟着许翊中突然挽住了他。许翊中愣了愣,由她挽着往外走。他不是没有风度的人,也不会伤女孩子的面子。
到了杜蕾楼下,许翊中含笑和她告别:“今天玩晚了,早点休息。”
杜蕾笑得极其妩媚:“你也是。再见!”
她窈窕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线中。许翊中想起两次尧雨和他说再见的情景,他奇怪为什么没有冲口而出问杜蕾几时再见的话。想起今晚和杜蕾暧昧的出现在尧雨面前,尧雨会怎么想呢?不知为何,他想知道,开着车就去了尧雨家。
七楼的窗户没有灯光。许翊中开了天窗,冷风吹来,他静静地坐着等着,他只想看到尧雨回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许翊中想起了童话故事里的《魔鬼和渔夫》。被所罗门大帝封在瓶子里扔进海里的魔鬼在等待的第一百年里说如果有人救了他,他会让这人做天下的帝王,第二个百年时魔鬼许愿说如果有人救了他,他会给那个人一世的富贵,第三个百年魔鬼会给满足救他的人三个心愿,等到第四个百年魔鬼耐心耗尽,他要杀了救他的人。许翊中想他现在的心情就是等了四百年的魔鬼。
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尧雨还没有回家。许翊中突然想,是在送杜蕾的时候尧雨就回家睡了吗?自己呆呆地在这里吹凉风,她早睡得舒舒服服了。这样一想,他不禁哑然失笑,正想离开时,看到一辆出租车开过来,萧阳送尧雨回来了。
他瞧着尧雨笑着朝萧阳挥手告别,看着出租车走,尧雨才慢慢回去。路灯下尧雨身影看上去异常单薄。好几次许翊中想下车叫住她,又忍住了。
他再次看着楼道里的灯层层亮起来,尧雨的身影在灯光下晃动,灯光在她身后层层熄灭。许翊中安静地坐在车里看着。晕黄的灯光照在尧雨身上,在这样的黑夜里,许翊中觉得这时候的尧雨特别让人怜惜。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七楼的灯光亮了。许翊中等待着灯光熄灭再离开。然而这一等就一整晚。尧雨或许忘了关灯,或许整晚未睡,灯光一直亮着。许翊中也一直没走。
等他醒来时,天已灰蒙蒙一片。他看了看时间,凌晨六点半。老房子里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声响,城市如破壳的鸡蛋一样发出脆响,清醒了。
他打了个喷嚏,发现自己一晚上没有关车窗,冷得不行。他忙关了车窗打开空调,暧和一阵子再往楼上瞧,七楼的灯光朦朦胧胧,慢慢被亮起来的天色湮没了。
许翊中动了动有点酸痛的身体,他觉得昨晚自己肯定又是喝多了,想起傻傻地在她楼下坐了一夜,他忍不住想笑,开着车走了。
我为你钟情
上班时张林山给许翊中来了个电话:“翊中啊,你今晚有空没有?”
除了特别想玩,一般来说,此时张林山的电话意味着有事情要谈,许翊中当然一口答应:“有空,嗯,下班后联系。”
刚挂完电话,杜蕾敲敲门,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许翊中抬头看了她一眼,一下子就笑了:“怎么今天打扮这么漂亮?”
“哪有?我穿的可是集团的制服!”杜蕾抿嘴乐了。
许翊中往沙发椅上一靠上下仔细打量着她:“我是说你新做了头发,妆不错!”
“谢谢许总夸奖,看来这种发型适合我。”杜蕾把发根烫了,浅浅的淡妆衬托下,妩媚可人,修长的身材包裹在裁剪合适的制服内,朝气蓬勃。
“说吧,什么事?”
“这样的,今晚上策划部、市场部联欢,请您务必参加,与民同乐!”
“今晚?不行,今晚我有安排了。”许翊中才答应了张林山,心里正琢磨着会是什么事。他敏感地意识到一定是有要事。否则张林山约他时的声音不会这么严肃。
失望之色溢于言表,杜蕾垂头丧气地嘀咕着:“费力不讨好。”
许翊中禁不住笑了:“究竟什么事,两个部门要聚会?”
“你不去也成,掏钱请客!”杜蕾嘴一翘说道。
“为什么要我请客啊?”许翊中兴味浓浓地望着杜蕾。他不得不承认杜蕾是吸引人的,她把年轻和成熟成功地集于一身。
杜蕾想了想笑道:“你晚点来都成,你来就不用你请,你不来就找你报销,不过呢,你要是不来我可没法对两个部门的人交待。”她神秘一笑,转身走了。
许翊中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名堂来。下了班就约着张林山去了家私房菜,这里环境好且清静。没有大堂只设有雅间。
不多时张林山赶来了。见只有许翊中一人便笑了:“我还以为你走哪儿都带着小杜呢。”
“呵呵,”许翊中笑了,“上次你照顾她一晚,成天张哥挂在嘴边不忘恩呢。”
张林山白了他一眼:“好好一个姑娘咋就成天跟着你这种无良商人!好了,说正事!”
许翊中慢条斯理的拦住他:“甭急,菜上来再说。”和张林山一起玩到大是回事,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消息是回事,张林山如此着急,许翊中还是想掂量一下。
菜刚上桌,张林山挟了一筷边吃边笑着说:“东南国际在江阳区的丽成花园修到二层了。听说这次房交会上销售几乎销售一空!”他的眼睛里有着忍不住的笑意。
两家是对手,嘉林的动作也不慢。都想在新区开发把自家的牌子打响。
“呵呵,我们在江阳区有块地也要开发了,规划不是报你们哪儿来了嘛。”
“嗯,看到了。棋逢对手,你们和东南国际开发楼盘都挨着呢。”
许翊中扬扬眉与张林山碰了碰酒杯:“周副局长是分管你们处的吧?”
“是啊,他可是个能人。刚到四十呢。”张林山笑了。
许翊中给张林山斟酒:“山子,其实我觉得你也很能干,年纪轻轻就当了处长,前途无量啊。我是没出息,守着老爷子吃,大院儿里就数你最出息!”
张林山拍拍许翊中的肩大笑:“咱哥儿俩还说这些客套话,你小子和小时候一样嘴贼甜!”
两人开开心心吃喝完,许翊中看看时间还早,话也聊得差不多了,就笑着说:“晚上还有事没有?没有的话陪我去赴宴,下面两个部门联欢,据说不去就要我请客,想去看看咋回事。”
“我去好吗?”张林山问道。
“以私人身份去,就是员工下班后的聚会,玩玩,别当成你的应酬!”许翊中的好奇心被杜蕾挑了起来。心想手下的两个部门很长时间也没有聚会了,正好聚聚。
许翊中和张林山走进餐厅时正听到里面发出一阵欢笑声。进去一看,两个部门坐了两张大圆桌。杜蕾一个人站在中间端着两只酒杯哭笑不得。看到他俩,杜蕾脸上一片惊喜:“唉呀,正主儿来了!”
两桌人笑起来:“许总来得正好!再不来杜助理就挨不下去了!”
许翊中正莫明其妙的时候,杜蕾走过来,把两只酒杯分别塞到他和张林山手中:“你不来,我孤军奋战,哪个部门都不肯收留我,一个人没有依靠,你的酒都叫我帮着喝呢。”
下面一片哄笑声,不知是谁笑着说:“杜助理只依靠许总一人,许总不来,这酒当然得你代了!”
许翊中笑了笑,介绍了下张林山,和大家一起把酒喝了。因为是下了班的聚会,两个部门年青人又多,气氛十分活跃,见二人进来就轮番着上来劝酒。许翊中一个眼神,目标就转到了张林山身上。张林山爽朗地笑着:“现在明白你小子硬把我拉来的目的了。今天高兴,干了!”
许翊中含笑瞧着他,和张林山达成共识他也特别高兴。侧过头问杜蕾:“现在可以说了吧?什么原因聚会?”
杜蕾笑了笑站起来喊到:“关灯关灯!时间到!”
餐厅里灯光一黯,有服务员推着蛋糕进来,全体员工唱着生日歌。许翊中莫明其妙。杜蕾笑着说:“咱们许总一心扑在工作上,把生日都忘啦!”
许翊中这才想起,身份证上自己是今天生日,他向来在家都照他老爹的规矩过农历的生日,他笑着说谢谢。
杜蕾笑意盈盈站在他面前,烛光闪烁间眼里柔情似水:“吹蜡烛许心愿呵!”
许翊中看了眼张林山,他也笑嘻嘻地望着他。许翊中闭上眼想了想,一口气吹灭了蜡烛。掌声响起,杜蕾又递过一碗长寿面:“一定要吃的。”
她眼中闪动着许翊中熟悉的一种神采。他明白这一切肯定都是细心的杜蕾安排的,他眼光往暧昧地瞧着他们的员工身上扫过,心里隐隐叹了口气,笑着挑了一筷子面条吃了。吃了面,许翊中笑着说:“今晚我请大家K歌尽兴!”
员工们又一阵欢呼。坐下后,许翊中对杜蕾说:“谢谢你!”
杜蕾嗔了他一眼:“就完啦?”
张林山“扑哧”笑出声来:“我说翊中啊,怎么着也要回请才是,小杜几月生日?”
“巧啊,也在这个月!”杜蕾乐了。
“哟,这个月可以吃两次翊中的白食,好,到时候一定要请我!”
“没问题!”杜蕾爽快地答应。
两人三言两语就把事儿定了,一起回过头盯着许翊中。许翊中大方地一笑:“没问题,包管办得热热闹闹的。”
一群人吃完饭又去唱歌。许翊中尽可能地照顾到每一个员工,四处周旋。杜蕾则陪着张林山。
没有单位同事在,也不是工作应酬,张林山今天特别放松。许翊中几次看他,都见着杜蕾细心地为他点歌,陪他唱歌,也就没管他了。下属察言观色,这位张处长是副总在意的人物,自然殷勤到位,酒轮着去敬,绝不让张林山有空歇着。
酒便是如此,几千年的文化形成一种特殊的氛围。在A市有种说法叫无酒不成席。若是席间无酒,就无气氛。要是外来客人没喝好,主人会觉得不够周到不够热情,若是客人性情豪爽,敬酒杯干,主人会觉得客人性格不错,就更加热情。而彼此间则借着酒兴让陌生的关系变得熟悉,让熟悉的人相处更为融洽。
张林山今天来到嘉林集团策划部和市场部员工借许翊中生日搞的联欢会上算是孤胆英
雄了。嘉林集团的人自然以他为目标,务必要让他喝高兴,玩高兴。
数番酒敬下来,张林山也抵不住这样的热情。许翊中乐呵呵的坐在一边瞧着他贼笑。张林山暗骂着这小子仗着人多势众铁了心要他醉倒,再有来敬酒的,他说啥也不喝了。
杜蕾见势不妙,就出头为张林山挡酒,众人便笑骂杜蕾胳膊肘往外拐,敬酒目标就转向了杜蕾。
杜蕾是策划部出去的,当许翊中的助理在下面的人看来地位自是与众不同。半开玩笑间追着杜蕾敬酒让得杜蕾躲避不及。她笑着躲酒,趁着空几步走过去拉住了许翊中:“哎,这才是今天的寿星,要找准目标下手!”
原本这场联欢也是为了讨好许翊中,两个部门的人迅速放过杜蕾和张林山,围住了许翊中。
杜蕾借机窝回了角落,与张林山坐在一起欣赏许翊中的狼狈样。张林山睥睨着杜蕾:“没看出来呵,妹子,你真够机灵的,转念之间逆转情势!”
杜蕾呵呵直乐:“谁叫他刚才见死不救的。让他也尝尝苦果!”
“你啊!一个班出来的,慧安就没这些小歪脑筋!”张林山感叹。
“还是慧安有福,找着你这么好的人!”
“我说妹子,你哥我再好,也不如翊中是吧?”张林山笑了起来。
“张哥,翊中心里可没有我!”
“哪能呢!你这么漂亮,又聪明能干,他小子,是傲气了点,改天哥说他去!”
“谢谢哥!”
许翊中被热情的下属围着,招架不住之余喊道:“这样,酒实在是喝不下了,我唱首歌给大家行不?”
“好!”众人哄笑,杜蕾和张林山也支起了耳朵。不知道许翊中想要唱什么歌。众人还是头回听许翊中唱歌,都来了精神。
许翊中带着醉意点了首张国荣的《为你钟情》。所有人都没想到许翊中的声音竟能把张哥哥的声音模仿得这么像,听得如痴如醉。
张林山轻笑着对杜蕾说:“还说没有呢?听听,那小子,藏着深呢。”
杜蕾听着只笑了笑,不置可否。
许翊中一曲唱罢,掌声四起,有活泼的女员工就大着胆子问他:“许总,你为谁钟情啊?是唱给女朋友的吧?”说完众人都笑,好几道眼神有意无意就瞟向了杜蕾。
许翊中乐呵呵地坦诚:“现在练习,以后好唱给女朋友听啊!”
杜蕾坐在角落里悄悄地看着许翊中。他为什么要唱这首歌呢?是唱给自己听吗?杜蕾第一次把握不住男人的心态。许翊中和那些追求她的人不同,她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他脸上带着笑容和一帮下属有说有笑,灯光闪过,那一双深遂的眸子里却不起丝毫涟漪,看不清喜怒哀乐。杜蕾不禁幽幽叹了口气,站起身跑去和年青人们笑闹着玩,她想热闹的时候总能冲淡心里的那股子惆怅。
张林山听到了那声叹息,凝神看向杜蕾。昏暗的灯光笼在她身上,哪怕和年青人一起笑闹着,整个人仍浮上了一层忧郁。张林山酒劲上涌,不禁为她抱不平,他大声朝许翊中喊着:“翊中,来哥这里。”
许翊中笑着走过来。张林山拽他坐下:“我说兄弟,俺这妹子,你咋想的呢?”
“不错不错。”许翊中打起了马虎眼,他有几分醉意,也看得出张林山醉了。
“我说你啊,莫要以后后悔!近水楼台先得月!”
“怎么说?山子?”
“这女人哪,该出手就得出手,等到飞了,到时后悔也来不及了。你年纪也不小了,老爷子成天也催得急吧?该考虑了。看到合适的,别磨蹭!”张林山粗声粗气地说道。
许翊中向四周看去。杜蕾和一帮年轻人正在玩骰子。他轻轻笑了,一拍张林山的大腿:“好,山子,借你吉言,弟弟我也该找女朋友了,你玩尽兴就好。”
张林山乐呵呵地瞧着他。往后一靠,呼呼睡了。
许翊中没有惊动众人。走出歌厅,他脑子为之一清。
这是许翊中第三次开车来尧雨楼下。第一次是心里不痛快尧雨不拿他当回事,第二次是想看看尧雨对他的态度,第三次,是他想来这里想明白自已干嘛要为尧雨犯傻。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许翊中接触的男女情事太多,他不希望自己被一个小丫头左右心情。
四周静悄悄的,许翊中看看表,凌晨一点多。他看看七楼那个黑漆漆的窗户,不禁苦笑。每一次前来似乎都没来对时间。
他点着一枝烟坐在车里,回想认识尧雨的这几个月和她的点滴接触。想了半天还是只得出了以往的结论。自己条件太好,前赴后继的女孩子太多,被宠坏了。所以尧雨不待见他反而让他有兴趣。
许翊中轻轻笑了。自嘲地想,自己读的心理学课程都还给书本了,怎么这么容易且莫名其妙地乱了方寸呢?他宁可相信这一系列发生在自已身上的不寻常的事是人的正常心理反应。也不愿相信是爱情。
爱情?许翊中相信有,但他没见过。他一直相信纯粹的爱情只存在于踏入社会之前的学生时代。对他这个岁数的人来说,不应该出现如毛头小子似的冲动。
许翊中学的是金融专业,那是应家里的要求,他个人的兴趣却是心理学,他觉得人的心理活动太吸引人,而读心理学更有助于他在商场上识人辨人用人。
都说医者难替自己把脉开方,许翊中突然间发现尧雨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他疏于分析自己的心理活动。
灭掉烟,许翊中又看了看七楼的窗户,开车离开,他喜欢把主动权把握在自己手里。
许翊中走后没多久,人就渐渐散了。杜蕾发现张林山已靠着沙发睡着,她走到张林山面前叫他:“张哥,醒醒!”
张林山真的喝醉了,他睡着了雷打不动。杜蕾唤了他好几次都没有反应。她叹了口气,跑去前台找服务员要了块毯子,和服务员一起把张林山搬下睡着,搭了毯子在他身上,她自己另找了处沙发呆坐着。
今天许翊中生日她花了许多心思,绕着弯子让两个部门的人主动聚会。给他定蛋糕,安排做寿面。结果他不知为什么唱完那首歌就走了。
他感动吗?杜蕾不知道,她看不出许翊中的心理活动。她看了眼狼籍的包房,许翊中就这样扔下她和他的朋友就走了?杜蕾突然觉得很委屈。好歹她也是被男人成日青睐着,几时见过她这样待一个人用心的?
张林山发出轻轻的鼾声。杜蕾越想越气许翊中,她又开了瓶啤酒一个人喝着。张林山醉了,她不能走。杜蕾想起上回张林山送她去医院,她不可能扔他一个人在这儿睡。
脑子慢慢有点晕,杜蕾借着酒劲就给许翊中打了电话:“翊中,张哥他醉了,嗯,在包房里,我弄不走他。”
“我在回来的路上,刚才有点事耽搁了,你等着。”
杜蕾长舒一口气,他说在回来路上,他没有走。心里蓦然就愉悦起来。
她是真的喜欢了他吗?所以许翊中的一言一行都影响着她的情绪?杜蕾默默地想。
不多会儿,许翊中推开包房的门进来。杜蕾瞧着他心里不知怎么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翊中!”
“这不回来了嘛。”许翊中很抱歉,声音放得柔了。今天聚会的员工里张林山只和杜蕾相熟,让她照顾喝醉了的张林山,她怎么可能把他弄回去。
杜蕾的样子很可怜,像等了许久才等到家长回来似的。许翊中禁不住伸手拍拍她的肩:“等久了,我们这就把他弄回去。”
杜蕾吸了吸鼻子。许翊中顿时有点慌了:“杜蕾!”
杜蕾抬头看许翊中,昏暗的灯光下他有几分着急的样子让她破涕为笑。“他很沉的!”
“没事,我来!”抽了张纸巾给杜蕾,许翊中转身走到张林山身边:“山子,醒醒!”
张林山不动。许翊中掏出车钥匙给杜蕾:“车就在门口,你把车门打开,我扛他出去!”
他弯下腰深吸一口气,把张林山背了起来。许翊中庆幸自己时常锻炼着,不然,说啥也扛不动张林山。醉了的人感觉比平时还重。
瞧了眼在后排睡得贼死的张林山,许翊中吁了口气,无奈之下把车开回了自己家。他和杜蕾费劲地把张林山弄到客房睡下,张林山的手机掉了出来。一看已经有十来个未接电话,他赶紧回过去:“慧安啊,我许翊中,山子在我这儿,他今天喝醉了没听见,嗯,放心,没事,在我家睡了……你早休息。”
一番折腾许翊中也累了,他领杜蕾到另一间客房:“杜蕾,你今天也住我这儿吧。洗漱用品都是新的,你随意。早点休息。”
“翊中!”
许翊中回转身,杜蕾含着泪瞧着他。许翊中见过美女无数,看到泪盈于睫的杜蕾心还是漏跳了半拍。不是没有诱惑的,只是……他笑了笑:“早点睡!晚安!”杜蕾不是别的女孩子,她是会认真的人。许翊中不认真,她就玩不起。
杜蕾冲口而出:“是我不好吗?”
许翊中深吸一口气:“不是!”不是她不好,杜蕾不论从长相、能力还是她的聪明懂事善解人意对自己的关心体贴,都没得说。哪怕她是冲着自己的帅气自己家的财势,许翊中也理解,谁说爱傍款的女人就不可爱?男人挣钱本来就是给老婆花的。许翊中并不因为这点而排斥杜蕾。他只是……
“是因为你喜欢尧雨?!”杜蕾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说错了。
有人说过恶魔一直潜伏在心底里,不去碰它,它会永远沉睡,一经触及,就演变成灾难。也许许翊中对尧雨是种好奇是种朦胧的感觉,经自己一点拨,星星之火借着风就有可能成燎原之势。她微张着口望着许翊中,后悔不已。
他脸上有种错愕,眼神深如夜色:“杜蕾……”
没等他说完,杜蕾上前一步抱住了他,头埋在他胸口,哽咽着说:“我心里有个魔鬼,你不要在意!我,今天你不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杜蕾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刺激着他的神经。软玉温香,还是这么漂亮的女人,男人能拒绝的会很少吧?许翊中愣了,由着杜蕾抱着他。
过了一会儿,许翊中低头看着抽泣着的杜蕾。拍了拍她的背,轻轻地拉开她,给她拭去眼泪:“你今天也喝醉了!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杜蕾觉得难堪,异常地难堪,许翊中的声音再温柔,话说得再体贴,他的举动直叫她难堪。他连抱她一下都不肯!“是,我是醉了,我要不是醉了我就不会对你说这些话!你,就一点点也不喜欢我么?”
许翊中声音放得更温柔:“听话,去睡一觉。”许翊中尽可能的克制自己。他知道,他的态度暧昧一点,这个夜晚就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漂亮可人的杜蕾展露了她最为软弱的一面。只要是男人就不可能无动于衷。他想起三十年来经历的种种。想起了还是毛头小伙子时的情窦初开,第一次牵异性手时的心跳,第一次嗅着女人香水味的冲动……
许翊中沉默地看着杜蕾,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如果在十年前,不,哪怕就在三年前,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接受杜蕾。那时的自己是不会拒绝一个漂亮女人的邀请的。也许是经历过了,才会淡然。
“为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我在你身边这么久,别对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对你……为什么,你不能接受我?”
杜蕾扬起脸,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如果今天没有喝这么多酒,如果没有酒劲撑着,她可能不会有勇气问出这样的问题,把自己逼进死胡同里。
她问的问题正是许翊中问过自己的问题,皱了皱眉,他轻声地哄她:“杜蕾,你今晚只是喝了酒,好好睡一觉去!”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杜蕾步步紧逼:“是,是醉话,你就当醉话听好了,我喜欢你,因为你长得帅、有钱、有能力,我不觉得我主动就是难堪的事!?”
杜蕾的勇敢让许翊中欣赏,她倔强的看着他。许翊中沉默了下说:“你没错,你是很优秀的女孩子。”
“但你只对尧雨有感觉!?”
“杜蕾!”许翊中有点火,“这和尧雨没关系!”他再次充满耐心地劝她,“酒喝高了你,好好睡一觉就好。”
“对不起,我在意你,一在意就心眼儿小。”杜蕾低下头心里极是难过。
低头的杜蕾可怜兮兮地站在哪儿。许翊中看得极为不忍:“你去睡一觉,明天醒来,这些话都是醉话,当不得真的,嗯?晚安!”他轻轻带上门,上楼回房。
杜蕾闭上眼,滑下两行泪。他当她是醉了,酒醉心明白,她还没醉到连自己说什么都记不得的程度。
许翊中也是心里明白的,他什么都明白,但是,他就是不肯给她一个明确的回答。他温言地哄她,让她好好睡一觉,难道他真不知道他一个拥抱比什么话都还能安慰她?不甘,难过,失望齐齐涌上心头。杜蕾一下子扑在床上泄愤似地捶着床。
躺了会儿她有些清醒,默默地回想刚才与许翊中的对话。杜蕾突然有点后悔,不该这样直白的挑明,许翊中会离她越来越远吗?
她对自己在许翊中身边这么久没动静,而看到尧雨后就急着去确认什么感到难过。尧雨对她说,都是成年人了。杜蕾也知道,自己是过分纠缠了。她在独处时不止一次想这个问题,然而,每一次她都忍不住。只要和尧雨扯上关系她就按耐不住。
对许翊中也是如此。许翊中是满足她的条件,然而让她这样主动地表白却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想到尧雨就冲口而出。
杜蕾默默地想,如果许翊中对尧雨没有兴趣,她还会不会不管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地追求他呢?杜蕾也不知道。
她倒在床上想,睡一觉,明天真的能当今晚什么都没说过?
许翊中洗了个澡,明明疲倦却又睡不着。他为什么不能接受杜蕾?为什么不能像从前一样享受彼此在一起的过程就好?他其实还是在意她的,没有那层心动,然而却在意,杜蕾对他的好他全记得。
人的心理有种兽性,这种兽性叫征服。许翊中想,她也渴望着征服,从得到自己的情感中享受那种征服后的满足。但他能肯定一点,杜蕾,不是他的猎物。他不喜欢投怀送抱的女人,不合他的胃口。杜蕾心甘情愿,他还是不能像从前待那些女友一样待她呢?真是因为尧雨吗?
他点燃烟,杜蕾的问话又在耳边响起。许翊中静静地分析着自己,逼着自己去想那些为尧雨做出的不寻常的举动。
他想起了尧雨那张干净的脸,脸上淡淡地表情,对他不在意的劲儿。他努力想克制自己烦躁的心情。他想,是不是需要追求下尧雨,好让自己看得更明白一点。
许翊中苦笑着,要看清自己很容易,但要正视内心不愿意正视的问题却很难。
人的条件反射本能中有种是自我保护意识,表现的行为中有一种就是逃避。会本能的躲开头脑里认定危险的事物。
尧雨对自己来说,就是那种危险吗?许翊中想起了一句话:“人的本性是这样的,所有的人对于别人的事都比对自己的事观察和判断得更清楚。”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明白杜蕾的心思,了解张林山所说隐晦的每一句话,他却看不清自己。
许翊中决定放弃,他第一次觉得心理学的知识对自己而言一点用处都没有。他想还是顺其自然。了解分析别人成了习惯,但对自己仍然是个极其陌生的领域。
一大早醒来,许翊中差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家里其乐融融的景象跟啥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张林山正坐在餐厅喝粥,杜蕾巧笑嫣然地招呼他:“洗漱完了来喝粥!”
“山子,你给家里电话没有?昨晚慧安着急了。”许翊中走到餐桌旁坐下。心里暗自嘀咕这场面怎么看怎么不对味儿。
张林山喝得挺急:“不错,味道不错,很久没在早上喝到过新鲜熬的粥了。给慧安打了电话了,她说把账记你头上,你灌醉我的!”
许翊中呵呵笑了:“行啊,这黑锅我背就是了。”
张林山急急吃完,碗筷一放说道:“我赶时间上班,先走啦,改天再聚,谢你啦,小杜!”
“张哥客气了。”杜蕾盛了碗粥也坐下喝。
张林山上班时间早,打完招呼急急走了。许翊中也急急地喝粥,想喝完就去上班,只听杜蕾活泼地说:“你别喝那么急,一副很尴尬的样子!到了单位我还是你的助理,天天瞧着。”
许翊中被说中心事差点呛着,他疑惑地望着杜蕾。早晨的杜蕾脂粉未施,脸清爽干净,看不出半点昨夜的柔弱。
“年龄现在差上三岁就有代沟!何况是六岁,不喜欢就算了,难不成我成天哭着喊着要嫁你啊!”杜蕾一本正经地说着。
许翊中愣了半天,笑了起来:“现在的年青人是不一样了”。
“是啊,有代沟了,呵呵!味道如何?许总?!”杜蕾俏皮一笑,在许总二字上加重了声音。
“不错不错,像山子说的,很久没在早上喝到过新鲜熬的粥了,呵呵!”许翊中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把事情处理得自然。
隔了一夜的杜蕾实在让他感叹,现在的年青人真是不一样了。
气氛为之一松,杜蕾心里终于舒了口气,她想了一晚上,觉得这样做才能化解昨晚的尴尬。
有人说过,离开是为了更好的接近。见多了男人的眼光,杜蕾清醒地认识到男女之间如同战争,八字真言真不是乱吹的。冷热适度,欲擒故纵。字字珠玑。
刻意的靠近
佟思成的信准时一周一封的寄来。尧雨拆来看了就扔抽屉里。初初接到信似接到烫手山芋样的感觉消失了。她平静地看佟思成的来信,想起他曾经对她说:“或许你今天会伤心,但时间会抹平所有伤口。”
尧雨叹了口气,是啊,两年的时间,那道伤已不再血淋淋的吓人。除了想起两人相处时的美好无限感慨外,她过得很正常。而且对将来,她充满着自信与激情。
有时候她甚至不去想大四时的那一次分手。没有那次分手,她和佟思成的爱情是个圆满的句号,那一次的分手让句号上多出重重的一笔,变成了叹号。
现在佟思成的来信又让句号多出了一条尾巴成了一个逗号,她和他之间不再结束,结局未知。
尧雨看看手掌,佟思成虔诚而滚烫的吻印在哪里。那时候她想他的吻会和掌心的生命线纠缠到底了。为什么人总是在经历之后回头看才感叹说,永远是永远不存在的!
人大了之后,眼睛里的清明不再如孩子。有人说,孩子眼中看到的都是干净的东西。慢慢地成长,一点点往眼睛里增加看到的东西,眼神深了,沉了,清明被渐渐地遮盖住了。只有心,尧雨想,只有她的心,角落里还护着一块净地。哪怕是与流行的社会潜规则违背,她也要尽力守护着那块净地。
她瞟了眼抽屉,佟思成以前从来没写过或说过这些肉麻的话。他或许写0和1这样单调的计算机语言会比这些花样百出的信更真实一些。
回想了许久,可能在大学时的她对佟思成来说是简单的。简单的交往,简单的恋爱,简单得……不需要这样的语言,感情就自然流露。
他是从他的角度在想她的感受吗?他以为她会喜欢这些小说里的语言?他从来没去分析过,她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喜欢上她。就如同尧雨也从没去分析过她为什么喜欢佟思成,佟思成是什么样的男人一样。
佟思成在最近的一封信里简单的说:“对不起,尧尧,我想重新开始。”尧雨真实的听到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暗沉,带着真挚,她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佟思成昔日带着热烈如火焰的双眸。
重来过么?他当年都不愿意和她一起努力,让她怎么重来过?
社会上流行一句话:笑贫不笑娼,这是多么悲哀的一句话!尧雨从来不认为贫穷是可耻的,她只认为当上天给了贫穷的环境,也给了你改变这种境况的机会。然而,佟思成抓住了这种机会,他却不愿意带着她一起去拼。
他说对不起,佟思成的对不起是指对不起没有和她一起去为未来努力,还是对不起要和她分手伤害了她?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尧雨已经不恨佟思成的绝决,也不恨他的分手。她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自己思考问题的方式,她不过和他想的不同罢了。
尧雨不知道自己两年里有多大的变化。她只是知道,她肯定不再是读书时的尧雨了。
“尧雨!”钟强在叫她。
尧雨锁好抽屉走进钟强办公室:“钟总,什么事?”
“你手里现在没活儿是吧?嘉林集团在江阳区有块地要动了,把广告给了我们,你上次做的嘉林新城的策划他们很满意,这次还是你接吧!”
尧雨左右看看无人,轻声说:“师兄,以后嘉林的广告别给我了。”
“为什么?嘉林和大唐关系很好,这个客户你接了,以后做得顺嘉林的活儿还多,你不是还要攒钱买房嘛?”钟强交给尧雨是照顾她。
大唐公司所有人员的薪水都是底薪加提成。像尧雨这样的策划,手里没活儿底薪只有一千二百元。上次做嘉林新城的策划尧雨就提了三千多。
他有些吃惊地看着尧雨,实在不理解她为什么要拒绝。钟强压低声音说:“公司里想接嘉林活儿的人很多,你知道的。”
尧雨心里很感动地望着钟强:“师兄,我……”
“尧雨!你只管挣你的钱就是了。这年头,挣钱最实际!你不接损失太大了!”钟强劝她。
是啊,上门的活儿,能有嘉林这个大客户在手,一年下来至少要多挣几万块钱。尧雨想自己究竟是怎么了?钟强再照顾她,也要先从公司利益出发。能把这样的活儿交给她摆明了是照顾她了,毕竟策划部不止她一个人。
把到手的活儿推出去,和银子过不去,只是因为杜蕾?还是因为杜蕾想到许翊中的暧昧?她为什么这样想避开杜蕾呢?都毕业两年了,不在一个单位工作,她倒底躲的是杜蕾还是许翊中呢?
尧雨想起房交会上许翊中帮她拎资料,想起最近一次在酒巴杜蕾挽着许翊中离开。她听到钟强一说嘉林集团的活儿,下意识地就拒绝了。而这些模糊的原因,她都无法告诉钟强。
“你上次不是做的好好的,和嘉林怎么了?”
“也没怎么,可能这次做嘉林的活儿累了,想接点轻松点的。”尧雨胡乱找了个理由,对钟强灿烂一笑,“嘉林是很稳定的大客户,但还有别的活儿的。是吧?师兄!”
砍了树免得老鸹叫!干脆就不打交道!这样日子过得舒心些。尧雨拿定了主意。
钟强摇了摇头说:“好吧,不知好歹!难道还求着让你挣银子?不过,帮你忙可以,你答应我的事呢?”
“什么事?”
“你的美女同学啊?”钟强对酒会上见着慧安念念不忘。
“这个啊,钟总你可能要失望了,人家都结婚了!”尧雨呵呵笑了。
“那你还有这种美女同学没有?”
“有啊?”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还认识!”
钟强奇怪地看着尧雨。尧雨调皮地笑笑:“杜蕾啊!当年中文系比慧安漂亮的就她了!”
“死丫头!敢调戏我!“
尧雨不明白。
“杜蕾那种漂亮女人,你师兄养得起?乱做媒!我还是喜欢那种温柔型的!”钟强陶醉在慧安的柔美。
尧雨抿着嘴直笑:“钟总你慢慢陶醉,我出去了,有别的活赶紧着告诉赵哥给我呵!”
她坐在办公室默算了下,上个月因为嘉林的活儿连工资带抽成一共赚了八千多元,没有这种大客户,平时工资就三四千左右浮动。她越算越肉紧心疼!尧雨想,要是几万块钱,没准儿她也就接活儿了。看来不是自己潇洒是银子的价码儿不够。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就笑了。
“尧雨,上次嘉林新城不是做的好好的,怎么这次他们公司的活儿没给你?”小田见唐姐喜滋滋地接了嘉林的活儿随口问她。
“总不能一个人挣完吧?大家轮着来呗!”
大唐公司的策划部有四个人。尧雨,小田,唐姐和赵哥。赵哥是经理,除非特别大的活儿,普通的都让她们三人接。尧雨听了小田的话觉得没接也好,不然自己一个人霸着嘉林做,别人也不会高兴。
她想起千尘的感冒来,也不知道好了没有,便拿起电话打给千尘,占着线,她又放下了。刚放下手机就响了。尧雨一听乐了:“千尘,正想给你电话呢。”
“现在别,再过,嗯,一小时,记住,六点三十五准时给我打过来!对了,找个男的,别用你手机!就说单位有事叫采访!我妈来了,挂了。”千尘的声音压得又低又急。
尧雨呵呵笑了,不用说,千尘今晚有事想脱身。她想了想,转身折回了钟强办公室:“师兄啊,一直说请你吃饭,今晚有空没?”
“好啊!”钟强一口答应下来。
天慢慢暗下来,江边渔灯似火。尧雨请钟强在江边吃鱼。小渔馆已经很破旧了。不大的门脸儿,里面五六张桌锅子,这是一排江边码头还没拆的老式房子。尧雨习惯性地坐到了窗边,熟悉地点了鱼。
“怎么找到这里的?”
“读书的时候常来,师兄,这里鱼味道很好呢。”尧雨知道自己有的习惯己和佟思成分不开了,例如收集酒杯,例如,来以前佟思成常带她来吃鱼的这家小渔馆。
她没有因为思念,因为怀念而去做哪些事情。习惯里却无意中带着昔日的记忆。
锅里的汤料咕噜咕噜滚着,飘起阵阵香气。她深吸了口气,味蕾刺激着分泌口水。尧雨叫来服务员:“师兄,这里的炸虾炸小鱼儿好吃,我们先吃零嘴?”
“好。”
“师兄啊,等会儿,你再帮我个忙好不?就六点半的时候。”尧雨拈起一根炸小鱼边吃边笑咪咪地瞧着钟强,千尘的任务一定要执行。
钟强好笑地看着尧雨:“是说这么好心要请我吃饭!说吧,我看行不行!”
“哎,我是真的想请你吃饭的,这忙不就是打个电话的事嘛,你帮我打个电话就成!”尧雨赶紧表白。
十二月的天气时不时就飘雨。尧雨坐在店里很开心,凉嗖嗖的天气可以吃热乎乎的美食,太幸福了。
不是和恋人在一起才有幸福的。尧雨满意地笑了,她常觉得幸福。做完一个策划案她觉得幸福,吃一餐美食她也有幸福的感觉。
知足常乐,自己这样就是知足么?尧雨想不清楚这个概念的范畴,在她看来,珍惜现在就好了。
她瞧了瞧时间,想着千尘正心急火撩地等脱身的电话。她对钟强说:“师兄,要麻烦你打个电话给我朋友,她……”
尧雨看着门口进来的那个修长的身影住了嘴,她希望他没有看到她。尧雨低下头接口又说:“就说单位有紧急采访任务,叫她马上到单位……”
“钟总!这么巧啊,你们也在这里吃饭?”许翊中热情地招呼着。他那天把张林山灌醉了被慧安狠狠地说了一通。今天专门请慧安和张林山一起吃晚饭。慧安说想来大学时常去的这家小渔馆吃鱼,没想到一进门就瞧到尧雨和钟强。
钟强回头看到许翊中也笑呵呵的招呼:“许总一个人还是和朋友一起?”
张林山和慧安还没来,许翊中就走过来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了。“约了朋友呢,对了,尧雨,我约了张林山夫妻俩,一桌坐还是各吃各?”
尧雨抬头看他,许翊中的神情分明在说,有陈慧安在,你还会赶我?
慧安要来,哪说什么?当然是一起坐了,虽然尧雨很不想和许翊中坐在一起,但是有慧安在,难不成还真分开坐?她看了看钟强:“师兄,许总约的有一个朋友也是我同学,C大的,一起好吗?”
“人多热闹,当然好!”钟强无所谓,在社会上能多认识两个朋友不是坏事。
尧雨想起千尘的电话,告诉了钟强。钟强看了看嘈杂的店堂,呵呵笑着起身出去打电话了。
座位上只有许翊中和尧雨。尧雨慢条斯理地吃着炸小鱼儿问许翊中:“慧安给你说这里的鱼好吃?”
“嗯,你们大学时常来?”
“嗯。”尧雨简单地回答。
以前佟思成常带尧雨来。尧雨也带慧安和千尘来吃。
她暗暗告诉自己那一切都已成过去,时间早已尘封了往事,不要再去想了,便笑了笑:“我向来爱吃鱼,这里价廉物美,请客花不了多少钱却能吃得舒服,就请师兄来了。”
“原来请客又怕花银子啊?”许翊中取笑着尧雨。
“是啊,贵的请不起,心意到了就成。”尧雨觉得每个人在生活中都是变脸大师,不,比川剧变脸大师还要拽,随时随地出于本能的就能换上一张面具,而且是无缝换接,用最慢的镜头都找不出变换之间的破绽。
她以一种普通朋友的心态对待着许翊中,尽可能地避开许翊中让她疑惑的暧昧态度。尧雨相信,这是最正常最可选的对他的态度。她想起最近一次看到他,他正和杜蕾亲亲热热地在酒巴喝酒。她越发不想招惹他。
许翊中吃着炸小鱼儿看了几眼尧雨。一张不施脂粉的清水脸,她和杜蕾完全就是两种不同的气质。杜蕾是看着美丽,尧雨则看着舒服。他不禁想,要是尧雨像杜蕾哪样含情脉脉瞅着他会是什么模样?他马上否定了这一想法,尧雨平静无波的脸上写满了此生不可能的字样,这让他心里又升起一种类似于沮丧的感觉。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手机铃声响起。尧雨翻包找手机,就看到许翊中先她一步接通了电话:“嗯,嗯,好,知道了,下次再说。”
许翊中挂了电话看到尧雨怪怪地眼神,笑了:“这首歌不错,就设成手机铃声了。”
哈!歌不错?!尧雨无语,埋头又吃。她的直觉说许翊中一定是故意的,但手机铃声又没有版权,他要用也没法。
“可不是故意要和你设成一样的。”许翊中一本正经地声明,“如果你不舒服,你可以换一个铃声啊!”
“凭什么!”尧雨冲口而出,她先设的这首歌,他凭什么要她换,欲盖弥彰似的。
尧雨怒目娇嗔的模样让许翊中有点忍俊不禁,他觉得逗尧雨玩也很开心。“对了,慧安和山子临时有事来不了啦。”
“哦,”尧雨瞧了他一眼,心想,那不是白叫你和我同桌了。
“早知道就不叫我同桌了是吧?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吃吧?那多没劲!”许翊中瞬间看出尧雨心里的想法,一语道破。
尧雨假笑:“这种小地方,怕许总你吃不习惯。”
“怎么会不习惯,只要味道好,地方无所谓,我对吃的只挑味道。”许翊中接口道,“你不会这么小气,只请你们副总,多我一个也嫌弃吧?”
“呃,不会不会。”尧雨看到钟强进来,忙绽开笑容说,“能请许总吃饭实在荣幸有加,许总不嫌弃就好了。”
“尧雨,你同学真好玩,我刚开口就听她急急地说马上到单位,接下来又有人打电话来梳实,啥事费这么大周章?”钟强想起方才电话里那个严肃的声音就想笑。
“我同学,她妈硬让她相亲,所以才这样的。”
“呵呵,相亲哪。”
“钟强,我直接叫名字了,你也别许总许总的,年纪都差不多就喊名字舒服点,”许翊中抓住机会插口说道,“我朋友来不了啦,今天沾你的光,吃尧雨。”
“年纪差不多,都三十了还叫差不多。”尧雨嘀咕道。
她的声音很轻,对面的钟强埋头吃鱼没听见,旁边的许翊中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他不以为意,端了酒杯敬钟强。他决定先从朋友做起。只有接触了解,他才能解开心底里对尧雨的迷惑。
两个男人不多会儿就熟络了。称兄道弟聊得好不开心。许翊中笑呵呵地说:“尧雨,我们的新项目是你做吗?”
钟强和尧雨对看了一眼。钟强笑着说:“不是,尧雨手里有活儿呢,另找别人做的,也是很好的文案,会做得很好的。”
尧雨感激地看了眼钟强,顺手就挟了块鱼给他以示奖励。钟强忍着笑接受了尧雨的巴结,他眼神往许翊中和尧雨一瞟,心里暗暗猜测,尧雨不接嘉林的活儿,是因为许翊中吗?
许翊中看着尧雨迫不及待地挟鱼给钟强,心里泛起了四个字:“谄媚讨好。”她就这么不想和嘉林打交道?不,就这么不想和自己打交道?许翊中把这种态度总结为:挑衅!
他掏出手机不经意地发了几条短信,见回了,便笑着说:“我说钟强啊,圣诞和元旦马上就到了,今年圣诞我们集团在温泉山庄有连续三天的狂欢活动,我已经和你们王总说了,时间紧急着要,集团策划部都全力以赴新项目去了,这次的狂欢活动和整个新年的包装策划全交你们公司一齐做了。王总的意思是让尧雨来做。”
钟强呆了呆,老总决定了的事,他只有同意的份儿。他看着尧雨:“好,王总决定就是了。”
尧雨手里还挟着吃了一半的炸小鱼儿,她突然觉得这鱼吃起来咋不香了呢?一个劲往门外推嘉林的活儿,还肉疼银子飞了,现在又送上门来,她哭笑不得,这究竟是好是坏?
“尧雨,时间很紧的,本来晚点你们王总也会打电话告诉你,我遇到你们就先说了。今天星期六,明天文案就要出来!周四狂欢活动的现场布置就要到位。周五到周日就是三天的狂欢活动了。我们的广告已经打出去了。”许翊中看到尧雨呆呆的样子心里乐翻了天。
他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也是我们新项目的宣传在春节前要出来,所以实在没人手,临时决定全包给大唐公司做。这次要辛苦你了,我和你们王总说好了,我们集团从明天起单独另算工作人员的加班费。”
尧雨心里盘算,一晚时间,他居然只给了她一晚时间写文案!还有狂欢活动的主持嘉宾节目安排,他是人吗?她白了许翊中一眼,慢吞吞地说:“我问问王总再说吧!”
许翊中根本就没给她机会推辞,马上接通了王磊的电话:“磊子,钟强和尧雨和我在一起吃饭呢,就是圣诞节狂欢活动的事,时间不是紧嘛,你和他们说说。”
钟强接了电话嗯了几声又递给尧雨。
“尧雨啊,你把狂欢活动的文案先做出来,我让小田去约主持和表演。要做好,这次做好一定好好奖励你们!”王磊简短几句话说完就挂了。
尧雨和钟强对看了一眼都没撤。
许翊中看着钟强和尧雨的表情心里一阵狂笑,打电话问王磊?这等好事落王磊身上他笑还来不及,怎么会拒绝?他又叹了口气:“时间有点紧啊,真是对不住了,今天算我请二位的。”说着还挟了块鱼给尧雨,“这里鱼味道真不错,多吃点!”
尧雨没吭声,心里悲愤地想,还有逼着人挣银子的事!她觉得许翊中挟给她的鱼刺特别多,老剔不干净似的。她想起钱钟书在围城里写的,忠厚老实人的恶毒犹如饭里的沙砾和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总给人以不经意的伤痛。许翊中突然说出的要她连夜赶工的事,和这种恶毒异曲同工地相似,让她一个喷嚏都打不出有苦说不出。
活儿反正落她头上了,早总比晚好。她抬头看着许翊中:“要求呢?”
“欢乐喜庆,有我们独特的节目安排,让人看到宣传就想来,一定要特别一点!嗯,A市的温泉山庄估计都会搞活动,我们为此专门设了大奖,奖金最高两千元。这次温泉山庄一共要送出,多少来着?我有点记不住了,我等会儿把资料给你。”
尧雨再也无心吃东西,看了看时间八点多了,就对钟强说:“师兄啊,这次赶得急,明天就要,我想早点看了资料动手做,你看……”
“我也吃好了,走吧,早点拿了资料回去做吧!”钟强心里有底,要是没遇见许翊中,难道明天真的就要拿文案出来?他不好吱声,这事老总说了算。就是尧雨要辛苦一晚了。
钟强开车先走,尧雨没想到吃顿鱼吃出连夜赶文案的事来,还是不想打交道的嘉林的活儿,有些闷闷不乐。
“你是到我们公司去做呢,还是在家做?”许翊中边开车边问她,尧雨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大吐胸口长期以来憋着的一口闷气。今晚上冷是冷了点,雨夜空气冷得清新!
事情都不是绝对的!他同意这一观点。尧雨对他的帅气视而不见,对他的银子也视而不见,他就非用这两样砸晕她不可!不用他砸,花银子让王磊去砸就行!
他就是临时起意决定让大唐全包的,事先也有想过全包出的钱更多。转念又想,大唐全包会比温泉山庄自己做的效果更好。多花点钱也不见得是坏事。许翊中对自己假公济私找到了充分的理由。
尧雨不情愿他看出来了,她还是接下了,而且马上就回家赶工。许翊中极满意今天的这个临时起意。对温泉山庄的圣诞狂欢有利,对自己的心情有利。若不是顾虑着尧雨在场,他真想大笑出声。
“我习惯在家。”嘉林公司?尧雨绝对不去!万一遇上杜蕾,她又摆出一副侵犯她地盘儿的表情!
许翊中听了就把车开到尧雨家。下了车,他递过一个U盘给尧雨:“这次的资料在上面。”还好随身带着。
“你们的广告呢?”
“都在上面!”
尧雨接过U盘就走,她还不知道要做到什么时候呢。暗呼倒霉的同时又用挣银子来安慰自己。走了几步,她实在想不过,回头对许翊中嫣然一笑:“记着,不是从明天,加班费从今晚起算!对了,你们加班费怎么算的?”
“一天一百!今晚就辛苦你了。”许翊中笑得特别贼。
尧雨回了家,洗了个澡,她熬夜前喜欢把自己打理得舒服一点,深深地吸口力为自己鼓劲,打开电脑就开工。
她不笨,钟强看出这是临时起意,她也看出来了。要是今晚没遇见许翊中,多半就没这回事了。就算有,也不会要这么急,非得连夜把文案赶着做出来。
掏出一张百元钞票放在电脑桌上,尧雨时不时瞟上一眼,嘴里不停地念叨,这是为了加班费为了钱!加一周班就是七百,加上提成会有四千,一个星期挣四千,一个月可以买四个平米的房……
许翊中干嘛就非得这样整她?竟舍得用钱来砸她?尧雨写了会儿,思想又转到这个问题上。他说得再一本正经,尧雨半个字都不相信。她回想起最近一次与许翊中的接触,他乐呵呵地态度极好的当搬运工替她拿资料,她还请他吃了一顿麦当劳。人心不古啊,尧雨叹气。
她顺手拉过稿纸,狠狠地画了只猪头,大书许翊中三个字放在百元大钞旁。看一眼钞票,瞪一眼猪头,继续埋头苦干。
尧雨一走,许翊中坐进车里就哈哈大笑起来。他想象着尧雨明天顶着熊猫眼把文案毕恭毕敬地递过来,自己一副居高临下地姿态,还能挑挑毛病,再让她改一天,这心情怎一个爽字了得!
他和王磊说好了,这次赶得急,主持人和节目表演嘉林负责协调,广告也出来了,方案就算周二出来,周四一样可以布置妥当。他极为得意,因为尧雨不待见他而产生的种种挫败感一扫而空。
许翊中悠悠然回到家洗了个澡,上网玩了会传奇。他觉得很久没有这样惬意过了,就连在传奇里他今天杀人都杀得特别痛快!到了十一点半,他准时关了电脑,倒头就睡。早睡早起作息规律身体好!
这一夜,他睡得太舒服了。以致于醒了他还在想,怎么这么快就睡醒了呢?许翊中拿起表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半。
他为什么这么兴奋?凌晨四点半就醒了!难道老人说三十岁之前睡不着,三十岁之后不想睡的生理状态就出现了?他起床泡了壶茶喝,打开窗户透气,十二月的寒风扑进屋子里,他抖了一下,脑子更加清明。
怎么遇着尧雨他就这状况?这么一想,许翊中心里又烦躁起来。他突然觉得昨天的临时起意把情绪带进了工作实在要不得。再对公司有利,这种出发点也是错误的。
看看天色,他想,尧雨做完了吗?她会不会通宵都在写方案呢?
许翊中又喝了口茶,决定不想再去考虑已经做了的事情,换了身运动服打算去跑跑步,下了楼,临时又改了主意,开着车来到了尧雨家。
四周静悄悄地,老房子里的居民还在睡梦中。许翊中坐在车里呼吸着清晨的凉爽空气,抬头看到七楼的灯光还亮着,整栋楼就哪个窗口还有灯光。透过窗帘朦胧地形成一处光晕。一种温柔的感觉在冬夜里弥漫开来。
许翊中怔怔地看着那处灯光,嘴里呼着寒气。他怎么就控制不住脚步呢?他一定是太高兴了,高兴让尧雨无可奈何连夜赶工,然而,那点冬夜里的灯光怎么又让他感到一丝不忍和内疚呢?善良,对,一定是自己心好善良!许翊中为自己迅速下了诊断。
要是现在他出现,尧雨会是什么样呢?她会不会因此感动对他另眼相看呢?许翊中觉得自己都会感动。他决定给尧雨一个惊喜!
他发动车直奔通宵营业的广式餐馆。急切地打包了热粥和点心又匆匆开车回尧雨家。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拎着餐点去敲门。他敲得极轻,生怕惊醒了隔壁的邻居。
门闭着,他加重了一点敲门声。等了不到一分钟,许翊中看着紧闭的房门仿佛等了一个小时,楼道里的灯被他踩亮又熄灭的瞬间,门开了。
尧雨披着块毯子出现在眼前,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的手里拎着的餐盒,迅速地把他让进了门。
许翊中很吃惊今天的受欢迎程度,她连问都没问凌晨他跑来干嘛。她居然就一点不吃惊?
他进了屋,还没开口,尧雨已伸手过了他手里的餐点。
尧雨没有客气,她快饿疯了。她指指电脑:“刚写完,你看去。”一边打开餐盒深吸一口香气,坐下就开始狂吃。
许翊中哭笑不得站在屋子中央,他突然明白,受欢迎的是他买的早点不是他,如果两手空空地来,尧雨没准儿会告诉他上班时间给他文案,然后把他拒之门外。他看了眼电脑,又看了看尧雨,他这会儿哪有心思看她写的文案,也坐了下来:“吃了再看。”
尧雨压根儿就没管她,喝了口热粥,又挟了个叉烧包,嘟啷着嘴含糊地说:“你太好了,我饿疯了都。”
“吃慢点!”许翊中吃了一个虾饺就停下来看尧雨吃。不知道是尧雨的吃相还是她感叹了一句他太好了,暖洋洋的感觉直冲脑门,许翊中浑身舒坦,“够不够?还想不想吃别的?”许翊中被自己的问话吓了一跳,这句话咋听咋温柔,类似于“谄媚讨好”的语气。不由得呆了一呆。
“我熬夜到凌晨胃口特别好。”尧雨听到他问够不够,才尴尬地发现自己已把点心洗劫一空,“不好意思,你还没吃什么吧?”
“我吃过了。”许翊中很懂事的撒谎,随便把第二盒粥推给尧雨,“上次你说过晚上熬夜第二天胃口特别好。”
尧雨看了看他,眉开眼笑地接过粥:“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没有,是广式的消夜份量太少。”
“嗯,是很少,但味道不错,谢谢!”
许翊中近乎满足地瞧着尧雨吃,不知不觉跟着咽口水。他有点后悔该多买一点,他也饿了,转念又想,就冲着尧雨现在的态度让他饿着也没啥:“一晚上没睡困不?”
第二句讨好的话问出口,许翊中想,这是策略。看尧雨的态度就知道,这招吃香!
“过了点就好了。你去看文案吧!”
“真对不住,让你连夜忙活了。”他继续态度好。
尧雨哦了一声,边吃边说:“没什么的,没活儿的时候玩得好,有活儿忙点也应该的。”
许翊中看着她,他要的不是这个答案,尧雨怎么就没有一种激动兼羞涩的表情呢?她到现在吃到尾声也没想起问他为什么五点多就起来给她买点心!心安理得一个人享受着美食,还再自然不过!
尧雨肯定享受别人侍候习惯了。哪个别人肯定是她的前任男友!他怎么就把她养得这么刁?许翊中觉得抱着和她做朋友的心情接近也吃不消。
他抿着嘴,嘴里有点发苦。看到尧雨眼脸下有一抹淡淡的青影忍不住又觉得跑这一趟值得。许翊中转开眼,站起身走到电脑旁:“你吃完眯会儿,我看完叫你。”
他坐下来仔细地看文案。
尧雨吃完给他倒了杯茶:“没关系,反正也没睡了,你先看吧,要是过了,我白天再补眠。”她拉了张椅子坐着等许翊中看稿。
许翊中看了会儿回头,尧雨己经睡着了。他笑了笑,伸手想抱她上床,又怕惊着了她,便抱起床上的被子盖她身上。
睡着了的尧雨埋在被子里只露了一张小脸,许翊中想起上回在车上看睡着了的尧雨,再比较了现在,得出一个结论,她睡着的时候睡出了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吃他凌晨五点多跑去买的白食也不道谢很正常。他不知不觉叹了口气,又回到电脑旁边看文案边改。
天慢慢亮了。他改完文案伸了伸懒腰,一抬头就看到电脑桌上那只猪头和百元钞票,忍不住呵呵笑了。
随手把画有猪头的纸折好放进口袋里。骂他猪头?他摸摸自己的脸,嘴唇一抿,哼了一声。
尧雨在椅子上睡得熟了,许翊中碰了碰她:“上床去睡,嗯?”
“嗯,”尧雨闭着眼站起来梦游似地走到床边倒下去就睡了。许翊中好笑地看着她。拾起滑落的被子给她搭好。尧雨动了动嘴迷糊着说了句什么侧了侧身窝进被子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许翊中轻轻退出卧室,站在外间的书柜旁又开始打量那一格格的酒杯。目光落在尧雨说自已做的酒杯上忍不住又笑了。
书柜里放着各种书籍。小说占了一大半。他看到一本《书法篆刻辞典》,心想尧雨难道还会这个?随手就抽了出来。
书折了些纸页,他翻开其中一页,里面是“成”字的各种字形。许翊中皱了皱眉,又翻开别的折皱,他找着了“佟”字和“思”字。
许翊中沉默了会儿,把那三页照旧还原折好,再放进了书柜。重新抽了本黄易的武侠小说来看。
圣诞节惊喜
尧雨一觉就睡到了中午,她是被许翊中打电话的声音惊醒的。睁开眼,许翊中正在边打电话边传文件。
“你没走啊?”
许翊中回头笑着说:“好了,你现在没事了,周三周四再去山庄布置就好。”
“就照那个文案做么?”
“改了一点,你们部门的小田去联系布置,你到场照方案做就行了,我让温泉山庄全力配合。对了,狂欢过后的下周四晚一定去温泉山庄,”许翊中解释说,“那天是嘉林的新年酒会,要请所有的合作单位。我就提前邀请你了。反正到时候你们老总也会过来。”
“那天不行!”尧雨一口回绝。
“为什么?”
尧雨低下头没说话,直觉的回绝后,她才想起原来她是在盼着那一天的。如果佟思成十二月回国,他一定会赶在那天回来。她想她会在那天看到佟思成。
难道自己心里是盼望着见他的吗?尧雨心里极不是滋味,她轻摇了下头,忽略掉自己的想法,就似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在等待着佟思成似的又迅速地对许翊中说:“哦,那天要是没别的事,就来。”
“走,吃午饭去!我也忙一上午了。”许翊中得到尧雨的回答,心里极是高兴。
“我请你吧,后续工作你都帮我做了。”
“麦当劳?”
“可以吗?”
许翊中微微一笑:“不可以!”
“那就在家吃泡面!”
“我突然觉得麦当劳的吉士汉堡味道不错。饿了的时候趁热吃最香了!”许翊中马上做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尧雨低头轻笑着和他一起出了门。
许翊中出门的时候想,他似乎搬起块石头往自己脚上砸了。
他们啃汉堡的时候,杜蕾正坐在办公室里发呆。她一早接到许翊中电话来公司接收文件并按他的吩咐一一办妥交待给温泉山庄的事情。
这是第几次加班了?杜蕾都记不清了。以前加班她是高兴的,做完事许翊中会请她吃饭送她回家,在那时,她能与他独处。
和许翊中单独相处的时间是愉快的。他下了班不再严肃,很活跃。很多时候四周有意无意的目光望着他俩时,杜蕾会觉得他俩真的是一对情侣。她甚至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许翊中没理由不喜欢她。因为她的出色,他同样享受着别人脸上写着的种种羡慕神色。
杜蕾有些难过地扯了扯裙子。周末加班不用穿工作服,她专门穿的新裙子。女为悦己者容。谁不喜欢美女呢?她嘴角浮上一丝嘲讽。她原本以为许翊中和她一样也在集团加班,但是他不在。接下来她就知道这次温泉山庄的狂欢活动是包给了大唐公司做,尧雨写的策划。她敏感地觉得许翊中就和尧雨在一起。
是工作在一起,还是别的原因在一起呢?她又想起了许翊中陪尧雨装灯箱的那晚。这样的事不需要许翊中亲自出马的。这样,就只有一个原因……杜蕾摔了摔头,不想想下去。
她看着手里的文案,这个圣诞节尧雨也会一直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吗?许翊中会陪着她在面前晃来晃去?
这个念头一起,她就愣住了。她什么地方输给尧雨了呢?她比她漂亮,她真的比她漂亮吗?杜蕾觉得只要和尧雨在一起,她就没有了自信。
一想到尧雨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劲儿她就厌恶不已。她什么都不在乎吗?这世上就没有她在乎的事情?她就连和佟思成分手也没有哭过似的。
佟思成,杜蕾眼前浮现出一个清濯的身影。杜蕾想,那个眼中闪烁着沉思的男人他怎么会放弃尧雨呢?
杜蕾轻轻笑了,佟思成就要回来了,尧雨的心肯定是偏向他的。她知道,尧雨这种重感情的人是不会轻易的因为一次出国分手就彻底否定佟思成。
她目光落在手中的文案上若有所思。
尧雨和小田指挥着工人在山庄装饰圣诞树。高七八米的大冷杉上挂满了礼盒和彩灯。与以往不同的时,这棵树上的礼盒里都装有礼物。来山庄的游客只要有孩子的就可以去摘一个漂亮礼品盒子带走。
许翊中一直陪着她和小田做装饰,他笑着问尧雨:“山庄这次为狂欢设的奖项已经很多了,为什么还要设这一项?”他其实最想知道的是尧雨为什么这么坚持一定要加这一项。
“小时候我看圣诞树就想去摘上面的小盒子,叔叔阿姨都以为我想要包装漂亮的小盒子玩,帮我摘了很多,可是我喜滋滋拿回家后打开,发现里面都是空的,失望得很。我想带孩子来的家长们为孩子摘下圣诞树上的礼物盒子后,孩子会记得,原来圣诞礼物真是挂在圣诞树上的。”尧雨仰头望着搭着梯子往圣诞树上挂礼物和彩地球的工人给许翊中解释。
许翊中瞧着她的样子直乐:“怎么我觉得你两眼放出了贪婪的光,这一树礼品盒子你都想要呢?”
“是啊,要都是我的就好了,不过,现在大了,对玩具没有多少兴趣了,就是觉得拆盒子的过程很开心。因为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惊喜就是这样的。”
“这个圣诞节你想收到什么样的惊喜?”
尧雨白了他一眼:“说出来了还叫惊喜啊?”
许翊中语塞,也跟着笑了起来。
周末千尘要带萧阳回家。陶教授和妻子有点紧张,千尘从说要带萧阳回来让他们瞧瞧,二老心里就开始打鼓。
以前千尘不是这样的,父母说什么她少有反对过,就算反对,没有太大的争议也就算了,而这次,刚让她去相亲,没两天千尘就正经地对他们说,要他们见见萧阳再说。
千尘母亲耐着性子听完,只说了一句:“我反对,你会说妈妈势利,你一向听你爸的,这次我不参与。”
言下之意要是千尘父亲也反对,这门亲绝对不成。
千尘却很惊喜,父亲是最疼她的,从小都捧在手心里,在她的印象中,父亲是最和蔼可亲的,一直迁就她。父亲也不是富贵人家出身,他一定会理解并喜欢萧阳的!千尘想到这里心情有点愉悦。
陶教授温和地看着女儿,由不得他不感叹女儿大了。他对这个能栓住千尘心的萧阳分外好奇。他和妻子看法不同,如果家境差了点,只要人好,有能力也没有什么的。自己还能帮扶一把。他希望这个萧阳不会让他失望。
就这样,周六,萧阳来到了千尘家。
千尘母亲毫不客气地打量着萧阳。她坐在沙发上削着苹果皮没吭声。千尘觉得母亲哪怕不说话也给人压力,她担心的看了眼萧阳,讨好地说:“我妈削苹果的手艺一流,一个苹果削完皮都不会断。”
母亲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削着。千尘生怕气氛僵住,对陶教授撒娇:“爸,人家表扬妈,她都没反应。”
陶教授拍拍她的手,目光看向了萧阳。
萧阳自若地坐着。他心里也很紧张却不能流露出来。这是他第一次来千尘家里。千尘家布置得书香味十足。不奢侈却有品味。一进家门,他就知道为什么千尘母亲会反对了。先不说两层的苏式小洋楼。就这家里的摆设和他家一比,完全是两个世界的生活。如果让萧阳说出唯一的差别,就是他的家小是小,随意自在的多。
他知道千尘和父母感情很深,而且她父母也很爱她。萧阳希望能给两位长辈一个好印象。这样千尘就不致于夹在中间为难。
千尘母亲每一次目光移到他身上,萧阳都让微笑挂在脸上。他看到千尘的紧张感明显减轻了,对他似乎放了心。只有萧阳自己知道,再这样笑下去,他的面部神经会抽搐。
他有点想抽烟了,但他知道最好不要。他在千尘家的客厅里就没看到烟灰缸的影子。萧阳想,活了这么大,上学读书都没这么正襟端坐过。
陶教授很直接,坐了不到十分钟就对千尘说:“千尘,你和你妈去买点菜,我和萧阳聊聊。”
千尘母亲放下了水果盘,又看了眼萧阳,带着千尘出门。
千尘知道父亲要单独和萧阳聊天,她不好呆在家里,就冲萧阳笑了笑,和母亲出去了。出门时她挽住了母亲,回头又对陶教授说:“爸,你别太严肃呵,瞧他正襟端坐的,又不是上课!”
萧阳笑了笑。
“快去,记着买几道萧阳爱吃的菜回来!”陶教授也笑了,他转过头对萧阳说:“家里就是太宠她了,有时千尘还像个孩子。”
“嗯,她有时很单纯的。”
萧阳坐在客厅想起千尘告诉他的话:“只要我爸那关过了,就好了,至少家里是一比二的投票!” 他觉得千尘父亲很和蔼可亲的。一举一动都没有带给他压力。然而,他更紧张。他至少知道千尘母亲为什么会反对。但他对陶教授的态度却捉摸不定。
“萧阳,听说你现在开公司?”陶教授顺手递过妻子刚才削的苹果。
“谢谢!”萧阳礼貌地道谢,接过苹果,“是和朋友合开的。布置好了,元旦开业。”
“怎么没去单位上班,想着自己做呢?”
“当时也没好的单位,自己做朋友也多,这样会比在单位上强。”
陶教授没再问萧阳开公司的事,扯开了话题。
萧阳小心的应对着。
聊了没多会儿,千尘和母亲就回来了。萧阳挽起袖子要去厨房帮忙,千尘母亲拦住了他。他只好坐下来,千尘活泼的挨着他坐着,笑着问:“你们聊什么了?”
陶教授温和的笑笑:“你爸没把他吃了!”
“千尘,叔叔和我说起开公司的事。”
“嗯。”千尘笑呵呵的,她偷偷地观察着父亲的神色,没看出什么异样,但话也不多,就一个劲儿地找话题出来。
吃过午饭,萧阳礼貌地告别,一切都还融洽着。千尘觉得母亲没问半句萧阳家的情况,父亲和萧阳也有说有笑,她原来担心的几个人对坐无语的冷场并没有出现。她送萧阳出去时,脸上挂着忍都忍不住的笑容。“阿阳,我爸都和你说什么了?”
“就简单问了公司的事情,也没说别的。”
“他,态度还好吧?”
“千尘,你爸爸很和蔼的,你回去吧,我下午还去接机,师兄回来了。”萧阳的感觉不好,千尘父母看不出反对他,也时不时找话题和他聊天,也算热情了。然而,他看不到从眼睛里透出的那种喜爱。可是,他却无法对着高兴的千尘说。他只下定一个决心,一定要把公司做出来。
千尘也想回家听爸妈的意见,左右看了无人,在萧阳脸上亲了一下,轻声笑了:“小雨呢?她知道吗?”
“这个你先别说,我接了师兄再说。万一他想给尧雨惊喜呢?”
“嗯!”千尘笑着点头。
萧阳默默地看着千尘像鸟一样飞回家去。如果她爸妈反对,千尘还会快乐起来吗?
等她回到家,爸妈都坐在客厅等着她。千尘发现有点不对,父亲比以往沉默。“爸——”
“千尘,我不同意!”陶教授一句话就让千尘的心坠入谷底。
“为什么?”
“你们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千尘不明白。她望着父亲心里一阵又一阵地难受。她还以为父亲会喜欢萧阳。
“千尘,你知道我们是书香世家,萧阳,他的社会气息太重!”
“我不觉得!萧阳人很好的。”千尘心想,什么叫社会气息啊?明明是你们在学校里教书少有接触社会!抵触情绪就出来了。
千尘母亲在旁冷笑:“看吧,不是我一个人反对吧,你爸也看不上!”
一句话哽的千尘眼泪就要出来了。陶教授看着眼里含泪的千尘,放柔了声音说:“我只是觉得男人社会气息重了和你不适合。千尘,你从小在学校里长大,我怕你以后结了婚会不适应。”
父亲的话像块石头沉重地压在千尘心头。她忍不住为萧阳说话:“他自己开公司,在社会上应酬,难道还能跟做学问的人一样木纳死板?”
陶教授温和地说:“也不是说萧阳就一无是处,他也有他的优点,他的人也很不错的。我的意思是你多认识几个人比较一下。相亲呢是一种说法,其实也就是见见面相互认识了解,也不是一见面就非得谈恋爱不可。现在比以前开放多了,不见得谈一次恋爱就要结婚,多比较多选择,哪怕是你选择了萧阳,至少心里有底不是?爸妈也是想你好的,咱们慎重点,不是反对,嗯?”
千尘母亲佩服地看着陶教授,这番话说得不卑不吭,声情并茂的。教哲学的的确比教经济的更会说话。
千尘呆呆站了会儿,父亲苦口婆心说了半天,其实还是不同意,不过换了种方式说让她多接触多了解,有比较再选择。
“千尘啊,我也是这个意思,咱多接触点,比较一下,婚姻可不是儿戏,这是一辈子的事啊!”千尘母亲接上了嘴,“爸妈不可能害你是不是?”
“我知道了。”千尘没有再接嘴。父亲温和的看着她,母亲也是一脸关切。他们都是想她好。要一句话说死非萧阳不嫁,她不忍心看爸妈脸上的失望表情。
都说这份上了,看来家里安排的相亲会一场紧接一场来。她慢慢的上了楼,关上房间门,该怎么办呢?爸妈在这二十多年里把她当公主一样养大,选择萧阳,他们会失望,会觉得她胳膊肘往外拐,一点不考虑他们的意见。可是,放弃萧阳,她的心就开始疼,酸酸的感觉。
千尘躺在床上左右为难,突然她想,难道我不知道多比较还是选萧阳?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忍不住笑了。
父亲是她最不愿意伤害到的人。他哪怕是反对,也说得这么委婉,千尘能理解父亲对萧阳的失望。他想要她嫁个很完美的人,不说萧阳,另外换个人,父亲可能也是一样的挑剔。放大了毛病来说事。
虽然父母的观点不是千尘的观点,但她知道,爸妈绝对是想要她好的。只是理解和沟通罢了。千尘想,那就慢慢拖着呗,久了,让萧阳多表现,自己心意不变,他们也就会同意了。
想清楚后,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她给萧阳挂了电话:“阿阳啊,你什么时候去机场?”
“过会儿就去。”
“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看佟思成,我还想替小雨骂他呢。”千尘呵呵笑着。
把佟思成送回家,萧阳和千尘牵着手边逛街边聊。川流不息的人从身边走过。千尘握着萧阳暖暖的手莫名地就觉得幸福:“阿阳啊,你不够好呢。”
萧阳侧头看她,千尘浅浅地笑着,眼睛明亮有神。“你爸妈反对?”
“是啊,妈妈反对不说,老爸也反对,怎么办呢?”
千尘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一点愁绪都没有。萧阳知道千尘一定想出办法来了,他呵呵笑着逗她:“是啊,怎么办呢?”
“我不是在问你嘛。”
千尘轻摇着萧阳的手,她声音里带着娇憨和一丝嗔意。萧阳忍不住低下头装作说话偷偷亲了她一下:“你说咋办就咋办!”
“我得考虑考虑爸妈的意见了。”千尘惊了一下,低下头轻笑着说。
“千尘,元旦公司就开业了,我会好好做!”萧阳轻柔地声音里带着一丝郑重。
千尘抬头望着他,萧阳认真的眸子深深地印在她心里,千尘痴痴地望着,头轻抵在萧阳胸口,她微微笑了,他的胸口永远是暧的,心跳动得这么有力,“我要和你一起!阿阳,爸妈是为我好,可是等他们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就一定不会反对了。”
“我知道。”萧阳明白千尘的心意。他不忍告诉她走进她家和她父母见面带给他的感觉。千尘母亲清冷的目光从心口掠过,惊起一丝苦涩。
萧阳握住千尘的手紧了紧,他只有一个主意,千尘愿意和他在一起,再难他也不会放弃。
平安夜,尧雨并不知道佟思成回到A市了。她坐在家里安安静静地上网看小说。街上很热闹,酒巴歌厅在今夜都是爆满。她想起读书的时候每到平安夜都会和佟思成去教堂,人多还傻呼呼地排队进去。
佟思成老是笑她:“教堂有什么好玩的?”
“人多热闹呗!”尧雨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就是再晚大街上都有人,年青人脸上都笑嘻嘻的。她握着佟思成的手觉得很幸福。
出了教堂,她和佟思成一人操一根充气棒球棒就奔人多的地方去。哪儿有战争尧雨就往哪儿窜,佟思成则紧张地跟着她,瞧到有飞来的一棒就开始还击。尧雨尖声笑着帮着打。一个晚上下来,佟思成总是惨呼声不断:“尧尧,你是噬血的妖精,唯恐天下不乱!我会被你累死!”
尧雨喜欢这种气氛,喜欢佟思成护着她一路冲杀。有一年人太多,广场上只见棒球棍子四下飞舞,到处扎着人堆,A市还出动了警察维持秩序,封住了广场上只准出不准进。
想起那个时候,尧雨叹气,不做学生后似乎都疯不起来了似的。
“白月光……”手机响了。尧雨看了眼,不想接许翊中的电话。他又有什么事?今晚尧雨不想动。
他耐心很好,一遍又一遍的打,固执!尧雨没奈何接了电话。
“怎么这么久才接?”
“不想接呗!”尧雨没好气地说。
自动突略掉尧雨的直白和拒绝,许翊中笑呵呵地说:“可是不接就会有很大的损失!”
“哦?”
“比如烛光晚餐没了,去迪巴疯没了,或者电影院的大片没了。”
“那去广场上用棒球棍子揍人还有没?”
“如果你想的话,你想吗?”电话那头传来几声轻笑。
“许翊中,你平安夜就这么难过?没有美女陪你?我真的不想动,你另约人去吧!”
“你在家怎么玩呢?”许翊中想要是这样就被尧雨打发了,他可真比这丫头白白多长几岁。他下定决心,不和尧雨的态度计较。
“上网看碟睡觉。好不容易做完你们的活儿,真的不想动了。”尧雨的语气里已带着恳求。她不想让自己再搅和到一个泥潭里,而且是和杜蕾有关的泥潭!
“可是我已经到你家楼下了。这样吧,就吃顿饭,吃完饭就送你回家。我是约了美女,还订了座,人家临时有事,我一个人去吃太傻,不能浪费,你说是不?”许翊中顺溜地编着谎话。
“那就浪费呗,你反正有钱。”尧雨说完就挂掉了电话。她走到窗前向下偷偷张望,许翊中的车真的在楼下。他怎么就想到这个时间来约她呢。尧雨叹了口气,继续上网。
只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楼下的斗牛犬发出狂吠,然后许翊中的电话又来了:“你快下楼,你家邻居要我赔狗!”
尧雨哀叹一声,他可真会找事!她拿起包出去,邻居要他赔狗,他不会一脚把那只狗踹飞了吧。
她冲下楼看到邻居正喝斥着斗牛犬:“妹妹,不准叫!”
许翊中看到她便笑了:“没事了,差点伤着它。”
尧雨没好气瞪着他:“都说了不想动了!”
“我保证你没吃过这么精彩的烛光晚餐。”
“干嘛非要叫我,你真是找不着人了?”尧雨对许翊中约她吃圣诞大餐十分犹豫。他怎么没约杜蕾?上次在酒巴她看得清清楚楚,杜蕾是挽着他离开的。以杜蕾的高傲,能让她这样挽着他,不是做给自己看的也是在宣告她对许翊中有意思!
许翊中一本正经地回答:“其实我真的很节约的,你知道今晚上订桌子吃饭难的很,一个人九百九的大餐,太浪费了!这样,你不吃可以,看我吃?”
“想的美,”尧雨白他一眼,许翊中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我要是不去,就损失一千九?”
“是啊!”许翊中无奈的摊摊手。
“那好,我去,你折现吧,就当只损失一半!”尧雨故意出难题。
没想到许翊中当场掏钱包,拿出里面所有的钱数了数:“八百七,打个折如何?”
尧雨愣住了,呆了半响,许翊中是铁了心要她去吃饭,人站在眼前,她也没理由再拒绝,他好歹帮他搬过东西,凌晨买了点心,还有,这样的夜晚……“先记账上吧,欠我九百九!我没有打折的先例!”
许翊中见终于说动了她,心里舒了口气。一千九的大餐啊,还欠她九百九!只要她肯去,不贵,一点都不贵,许翊中恨恨然。要是尧雨真不去,他也没撤。
平安夜的气息浓烈热情,餐厅外的庭院内散落摆放了小小方桌,高高低低的水晶酒杯里漂浮着花朵似的红烛,织出轻柔的梦境,一对对情侣偎依情浓,窃窃私语,细细碎碎的笑声和着小提琴的乐声飘浮在夜色里。浪漫已然驱走了冬日的寒冷,只留下温馨。
室内又是另一番景致。色彩鲜艳的丝绸长毯,柔软长枕丝绦条枕沙发。飘摇的烛光错落有致,灯隐约点缀却瞧不见实物,光线柔和却不昏暗。九百九十元买的是室内的温度,和吃饭的氛围。
若隐若现的充满异域风情的音乐在耳边萦绕,尧雨隔了落地玻璃窗瞧着庭院内点点光影感叹不已。她想起佟思成说的,要靠物质条件才能创造生活的浪漫。嘴边不知不觉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来。
记忆中和佟思成也有过烛光晚餐的,佟思成二十岁生日,她买了一盒蛋糕,藏着掖着约了他在江边,让他闭了眼睛,亲手一枝枝点燃捧着送到他面前。那个夜晚秋风浅浅,手上捧着一团光晕,映亮了佟思成的眼睛。他说:“尧尧,我舍不得吹蜡烛。”
小心避过细小的长茎生日蜡烛,用小叉挑起一朵奶油花喂进嘴里,甜香四溢。江边灯光、夜空朗月,天边星辰,嘴边轻笑缓缓注入眸底,墨黑双瞳里映出的那点闪亮的烛光久久不熄,呼吸间只有比奶油更香浓的柔情。
蛋糕花了五十八元钱。九百九,能买多少个那样的蛋糕?就算买到了蛋糕还能再让她有想给一个人惊喜的心吗?
浪漫不是要用多少钱去标价出售。浪漫的心没了,还谈什么情调?
“巴基斯坦的风格,菜却是五花八门,西餐日本菜印度菜泰国菜,嘿,还有中餐,九百九,咱们可以混着吃,一定要吃回来,我说小雨……”
他的话拉回了尧雨的思绪:“你叫我什么?我和你没那么熟吧!”
许翊中奇怪地看着她:“连名叫姓喊着累!你的朋友不都这样喊你?”
朋友?尧雨心里嘀咕着,突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她怎么就和他变成朋友了?她白了许翊中一眼,答应来吃饭,转眼间就得寸进尺,她还没忘前两天才因为他熬了通霄赶活儿。
许翊中早有准备,也不知道准备了多少话题来套近乎。他视而不见尧雨的神色,自顾自地抖开话匣子。他走的地方多,天南海北一阵乱侃。终于满意地瞧见尧雨由神色疏离到专心致至,慢慢地放轻松了表情,开始随意说话。
他左右看了看,温馨的烛光,轻柔的音乐。气氛真是好!
慢慢地喝着鸡尾酒,一股薄荷的清凉滑下喉间。许翊中注视着尧雨,蓦然发现她的知识面相当广,他每挑起一个话题,尧雨都能跟上他的节奏,不时带来新奇感。这时的尧雨给他的感觉像老朋友聊天,随意自然。他叫她的名字越喊越顺口:“小雨,你好像爱好很广泛似的,为什么?”
尧雨笑了:“许总和我不熟呗,熟了知道啦,我是半罐水,响叮当,什么都喜欢去碰一碰,其实不精,只不过,有很多爱好,这样好玩一些。”
许总?她居然不上当故意叫他许总?许翊中心口惊起乌鸦一片,黑扑扑的扇起阴风阵阵,这样就想让他浪费一千九百八?许翊中斗志昂扬面不改色,笑容可亲,继续游说:“你喜欢上山旅游不?”
“以前常去!”
“去过的地方很多?”
尧雨轻笑起来:“不算太多。”
“最喜欢哪座山的风景?”
“火山。”
许翊中惊异的看她一眼:“火山?”
“是啊,你去过云南腾冲没有?建在火山熔岩上的城。在城中往四面望,周围全是休眠火山。锥形的,金色塔形的,四方形的,我去爬过大空山,那种空寂荒凉一如……”尧雨停了停,想起当时刚和佟思成分手后去腾冲时的心境,目光变得深远,“人在自然前总是缈小,我最喜欢的是和顺桥乡,去了心里只留恬静安祥……”
尧雨嘴边慢慢浮起一朵恍惚的笑容,最让她震撼的是国殇墓园。每走一步,都充满敬意。小团坡上每一座高一尺的方碑都是一名远征军的英灵,血战四十二天,埋骨三千多人,当时何等的壮烈与豪情。失恋又算得了什么?她心里满满的全是对生活的热情。
许翊中重新审视着尧雨,她唇边盈盈的笑意,清明的眼神,眉宇间骤然绽放的气度如此与众不同。
也许是慢慢融入话题,许翊中同样让尧雨有了另一番认识。尧雨听他讲述在罗马一心去找罗马假日里的理发店很疑惑:“别人都去喷泉扔硬币许愿去西班牙广场台阶上吃冰激淋想像公主就在旁边,你去找那个理发店干嘛?”
“呵呵,我只想理发。”
尧雨一下子忍不住喷了出来,拿起餐巾擦着嘴就笑了。
“有这么好笑?”
“呵呵,是,我是在想你的头发怎么剪成公主的样式!”
许翊中仔细打量了下她:“你的头发长,剪了试试就知道了。”
“嘿嘿,我不留短发,这一生都不留。我啊能拿得出手的就数这头长发了,从来没烫过没染过没吹过,剪了,啧啧,难看得要死。”
心情好了胃口就好。今晚尧雨吃得很多,九百九的大餐味道真是不赖。吃人嘴短,尧雨决定善待许翊中,主动挑起了话题:“对了,你干嘛不找女朋友啊?”
“你是想问为什么不找杜蕾吧?”许翊中笑着问尧雨。
“哦,也是问题之一,”尧雨笑了,想起千尘说过的,要是杜蕾找上了许翊中,对她就不会死盯着不放。她求神拜佛杜蕾她早日如愿。
“好吧,作为交换条件,你得告诉我你干嘛不找男朋友。”
尧雨一下子沉默了。她发现和许翊中在一起笑着聊天吃大餐这阵功夫,她没有去想佟思成。许翊中一提,佟思成的身影又荡了出来。他就快回来了,他想重新开始……近乡情更怯,尧雨终于想出她之所以答应许翊中来吃圣诞大餐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不想让佟思成的影子在脑海里晃荡。
她笑了笑,不想让那个影子一直跟着她,开起了玩笑:“我不是没遇着合适的么?难不成你也是啊?”
“是啊,怎么不是?”许翊中赶紧表白,“这个是要看缘分的是不?再漂亮没感觉也不行!”
尧雨秀眉微扬心里有点诧异,许翊中是迂回地说他和杜蕾没谱吗?那他找她……尧雨迅速否认这样的猜测,她宁可相信许翊中真的是怕浪费了这么贵的大餐或者因为良心发现不该设计她熬夜赶活而请她来吃。
她抬眼看他,烛光映在他的俊脸上,梭角分明的嘴微微扬起一抹笑容,举手投足风度翩翩。这样的人,从外表到他口袋里的钞票,他的暧昧不会只对她一个。朋友?他是觉得和自己做朋友有趣好玩?尧雨朋友多,别人喜欢和她成为朋友已经让她习以为常。尧雨照这个思路推理下去,心里马上就轻松了,她想起才推掉的嘉林的活儿,不觉遗憾:“我最怕麻烦了,所以才推掉嘉林新项目的活儿!”
“怎么说?”
“我怕杜蕾啊,她真的看上你了,再和你接近,她非吃了我不可,呵呵!”
“对了,你和杜蕾到底怎么回事啊?”
“也没怎么,就是女孩子之间的小心眼儿,她小心眼儿,我也是小心眼儿,互相看不顺眼,合不来。要是我抢她的意中人,她肯定不高兴的。我对你又没有哪种意思,这不白白添堵嘛。”
许翊中听着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儿,她就这么直截了当说对他没意思?他摸摸下巴,对,她竟然把这自己魅惑人间的英俊骂成猪头!许翊中面不改色笑着看尧雨:“你这样说实在是太伤我自尊了。你说,我有哪点不好?你就对我没意思?”
“你没啥不好啊,但好人多了去了,我都要去喜欢啊?”
许翊中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却试图为自己多挣几分:“我比好人优势要多点吧?我很帅,又有钱,上哪儿找去啊?”
尧雨大笑出声:“你不仅嘴碎,还脸皮厚。杜蕾眼光可比不上我了。”
许翊中佯怒:“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人家瞧上我了你就觉得眼光有问题?”
尧雨笑得喘不过气来:“你怎么跟小孩子一样,这也在意?”
“能不在意吗?太伤自尊了!”许翊中露出苦相,逗得尧雨笑得更开心。她觉得这大餐实在是太好吃了。
她笑着埋头吃东西的时候,许翊中眼波变得柔和起来。尧雨太容易相信人,连眼前坐着头别有用心的大尾巴狼都没看出来。他,只是想让自己瞧得更清楚而已。
许翊中想了很久,他决定和尧雨从朋友做起。在酒巴他看到尧雨对萧阳的那种态度他就想,尧雨对朋友不会不待见!等她把自己当朋友了,不会不待见他了,他想,那时他再会对她犯傻就十拿九稳了。
他活了三十岁从来没有这慎重过。他不想因为一种得不到的是最好的感觉而让自己最终变成傻瓜。
开着玩笑,随意笑着的尧雨消失了以往的生疏,那种不舒服消失殆尽,他想,一定是这样,他只是不服气,绝对不是爱上了她。
尧雨吃着菜,看到桌上仿照阿拉丁神灯做的烛台,伸手拿了一个过来细看。烛台做得精巧,雕刻着美丽的花纹,她轻抚着上面的花纹:“真是巴基斯坦的?”
“你喜欢?”
尧雨点点头:“据说擦一擦神灯就会有个能满足主人一切心愿的天神出现!比圣诞老人的礼物还多!”她喜欢这种小玩意儿。
她孩子气的表情让许翊中忍俊不禁,他左右看看,服务生远远的站着,便贼贼地笑了笑,拿起一只烛台把玩着,然后尧雨眼睁睁看着他拔出蜡烛把那只烛台就藏西服里去了,她嘴张得老大,他在干什么?三十岁的大男人,A市著名的嘉林集团的副总,他……
“吃好了没?快十二点了,吃好我们就闪!”许翊中瞪她一眼,掏出钱包付账。
尧雨头埋得极低,生怕被发现偷了烛台。
刚走出餐馆大门,许翊中突然把烛台掏出来给她:“送你做圣诞节礼物!要不要我找个盒子包起来让你拆?”
尧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手里的烛台,回头看了看,猛地拉着他就跑:“丢人啊!还不快走!人家发现追来就麻烦了!”
许翊中被她拉着往前跑了一大段路,看着不停喘气的尧雨朗声大笑起来:“偷来的是不是更好看!”
“嗯!”尧雨猛点头,也跟着笑了起来。多少年没做这种坏事,原来这么好玩!
许翊中好笑地看着她:“我的车还停餐馆门口呢,还得回去!”
“我才不呢,你自个儿走回去,然后把车开回来,送我回家!”尧雨嘿嘿笑着不肯冒和他一起被抓的危险,“万一被人家逮住了,不能被一网打尽不是?”
许翊中苦了脸:“我终于知道啥叫交友不慎了,得,就为你的圣诞礼物豁出去了!”他迅速地从后面绕着去开车,一会儿就把车开了过来。
尧雨在车上不停地把玩着那只烛台,想象许翊中偷烛台的样子,乐得合不拢嘴。
许翊中侧头看她,他喜欢看尧雨快乐的样子,他觉得她的笑容可达的地方黑夜如潮水后退让开一片明媚的空间。“下次你喜欢什么,我还帮你偷!”
尧雨大惊:“不要啊,这样不好!”
“哈哈!”许翊中放声大笑起来,尧雨实在是太有趣了,他边笑边保证:“偷多了也没意思是吧?就这只烛台当纪念好不?要是你良心过不去,我明天送钱过去当买下它的。”
“算啦,就这一次就好,嘿嘿!”尧雨笑了。她想起方才许翊中把烛台往西服里藏的样子就乐。
下了车,尧雨冲许翊中摇摇手里的烛台:“许翊中,谢谢你的圣诞礼物,实在惊喜,谢谢!” 尧雨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一口碎米细牙,灯光下的背影像头欢乐的小鹿。
许翊中有点受宠若惊,这时候的尧雨态度实在是太好了,她终于直呼他的名字,还连声道谢。“你想要什么擦一擦,说不定真有天神出现!”
他呵呵笑着看她进了楼道,灯光层层亮起再层层熄灭,看了她这么多次上楼,这一次他心里荡起一片温柔。直到七楼房间的灯光亮起,他按了声喇叭才离开。
开车回到家,许翊中去卫间间洗漱,突然从镜子里发现自己竟然还带着笑容。他疑惑地冲镜子里的自己呲了呲牙齿,又愣住了。他吃惊地反应过来,他竟然为她从餐馆里偷了只烛台?还一直乐得合不拢嘴?
风露立中霄
佟思成刚回来,时差倒不过来,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醒。他尽可能地缩短晚上的睡眠时间,才好抽出空和萧阳处理公司的业务。公司还没开业,萧阳已经拉了几拨从前的老客户了。两人对以后越来越有信心。
这些日子基本上也萧阳在顶着做,佟思成下午和晚上在公司。两个人只请了三个小工,忙得团团转。
“师兄,你真的不去找尧雨?”萧阳很好奇佟思成的打算。
佟思成第二天就跑来公司忙活,三天瘦了一圈,都不知道身上的肉怎么缩的水。他冲萧阳笑笑:“等公司上了轨道再说。”
晚上十二点左右佟思成了无睡意,他穿上外套溜达着去了尧雨家。也不上楼,就站在楼下瞧着。尧雨以前没有熬夜的习惯,到了十二点会准时睡。但这一晚,尧雨家的灯亮到凌晨两点还固执地散发着温暧。
她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佟思成默默地站在楼下。两年时间能改变多少呢?连生活习惯都改掉的尧雨还是哪个他熟悉的尧雨吗?
他打量着眼前的居民区。这是七八十年代的旧楼房,七层楼高,灰白色的外墙墙根斑驳,张贴着各种广告,画满了涂鸦。
这是他熟悉的楼房。他不用进去也知道狭窄的楼道里堆放着杂物、垃圾筒。里面住着中低层的普通市民,一到早晨,会有穿着睡裤就出来买早点的妇女。如果哪家吵架,一幢楼都会被惊醒。
佟思成打小就讨厌自家住宅楼里的那种泼辣的妇女。吵起架来可以站在楼下从早上骂到中午。这种老房子往往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亲热的时候可以端着碗走到楼下一群人边吃边聊。也可以为了下水道堵了谁该交多少钱去疏通而大骂出声。
他很早以前就下定决心绝对不过这样的日子。他只要一想到让尧雨挨家挨户敲门收水电费,去和一群大妈磨蹭,他就难受。他绝不想以后下班回家尧雨成天在他耳边念叨的就是菜市场什么菜又涨价了,超市里这个月最优惠的商品是什么。
生活是琐事堆出来的,然而佟思成认为物质条件的提升就会大大减少这些琐事的出现。他坚持这种观念。
出国回来他给爸妈买有礼物。给他老爸买的剃须刀让他老爸左看右看试着用了一次,第二天他看到老爸又用上了原来的手动剃须刀,理由是能刮胡子就行,他买的留着舍不得用。佟思成无语。
这种根深蒂固的节俭归根到底都是穷成习惯了。佟思成不着急,他挣的钱多了就会慢慢改变这种习惯。
他远远地坐在花台的一角,十二月底的寒风并未让他感觉到凉意,他瞧着尧雨窗户透出的灯光感觉着全身充满了无穷的动力。
佟思成有点按耐不住上楼敲开她房门的冲动,又忍了下来。佟思成都默默站在楼下一遍遍想象着尧雨见着他的情景,一遍遍对自己说把公司先做起来再去见她。他相信好的条件才能维系爱情。
徘徊在楼下,遥望那处灯光,佟思成猜想着尧雨一定是在上网看小说。以前他常笑尧雨:“你哪是看书,明摆着是吃书。你的速度这么快,能看清楚?”
“我过目不忘!”
尧雨很喜欢看小说,据她说小时候家里没人管,就把她扔图书馆里,看书是她最大的乐趣。上了大学,尧雨就上网看小说,自习的时候也看小说。佟思成很奇怪:“怎么就不看教科书?”
“知道为什么读中文系?”
“为什么?”
“因为学中文最简单,多看小说就成了。”尧雨的歪道理堵得佟思成无话可说,偏偏她的成绩不上不下,总能过关,也就不管她了。
佟思成望着灯光总觉得她就在身边似的。他知道两年前实实在在的一番话彻底打碎了尧雨对爱情的梦想。他一直认为是因为她看的小说太多,而书上写的绝对只是小说,不是现实。
而现在他不得不承认爱情的存在。对尧雨的思念,分手那天她离开的背影,回头的模样是他的噩梦,他不止一次后悔,那时的尧雨单纯得像温室里的花,经不起暴风骤雨的打击。
佟思成想,如果他的那番话是说给杜蕾听,杜蕾会平静地和他分手,还会和他相约两年后的重逢看能否重新开始。
尧雨不行。
尧雨的浪漫和她的节约让他一直觉得她是个很矛盾的人。
大学四年尧雨一直很节约,佟思成问她这么省干嘛,尧雨总是笑笑说,她爸妈也是很节省的人。
尧雨给他说过一件事。小时候回她爸的老家,看到村里的土房子,还有冬天睡竹凉席的人家,她爸难受得眼睛都红了。
从小她爸妈就教育她要节约,读大学一个月家里只给她三百元生活费。她又爱买书,哪怕是买盗版的,也够不了,只好平时省。
照理说这样的家庭环境尧雨自己又懂事,是不会不明白哪些现实的问题的。偏偏尧雨就是个例外。
她家再不济,也是把她如珠如宝带大的。他从尧雨的一些小习惯就看出来了。比如还是他带着尧雨去银行开户,因为尧雨从来没进过银行。佟思成问她:“你自己不理财?”
尧雨的回答是:“来A市读大学以前我要买什么用什么都和爸妈说,我不存钱的,进银行干嘛?”
比如回B市,尧雨连火车票都没买过。她说从来没一个人坐过火车,如果不到A市读书,她连B市的火车站都没有一个人去过。
佟思成奇怪地问她为什么?
尧雨也奇怪地问他:“我又不坐火车,我一个人去车站干嘛?”尧雨来A市读书之前,就算是出去旅游都是和她妈妈一起。她从来就没有一个人外出过。
她的独立生活能力很差,又极其懂事,这些都让佟思成觉得怪异。
最让佟思成不可思议的是尧雨对爱情的态度。她就一个道理,她爸妈一直感情好。而且感情就和小说里写的一样。所以,她相信爱情,相信世界上有哪种真挚的情感存在,别人没有那是因为将就,是因为没遇着,是放弃了寻求。
面对这样的尧雨,佟思成只有苦笑。这些都是两年来他在回忆中慢慢总结出来的。当时,他并不以为尧雨会不接受,他错认为了解生活艰难的她会和他有同样的想法,会理解他的现实考虑。
两年过去,尧雨独自租房住,独自在A市工作。她从前怕一个人睡,从前不习惯陌生环境现在似乎都改变了。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么?他清楚的记得进入大四时尧雨还亲口告诉他如果这座城里没有他,她就回家去,她喜欢B市的山清水秀还有哪里的古镇风情。
七楼的灯光终于熄灭了。四周除了路灯惨白的光外,一切都隐入了夜色。佟思成静静地又站了会,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两年,他再回头,再想让她从窗户里伸出头依恋的瞧着他,他只能克制自己不去找她。
他要唤起尧雨的记忆,让四年的美好淡化艰难走过的两百米。
周三,尧雨接到了老总的通知,明晚上去温泉山庄参加嘉林集团新年酒会。她鬼使神差地给千尘去了电话:“千尘,佟思成是不是回来了?”
千尘愣了愣,不知道尧雨从哪儿知道的,明明佟思成不让告诉她的,尧雨这样一问,千尘只好全招了:“你知道啦?他不让告诉你,说是等公司忙完再找你。”
尧雨心里一空,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拿着电话呆住了。她没猜错,佟思成绝对会在明天之前回来。他怎么会不在这天回来?他怎么可能不在这天唤起她的回忆?他说他要重新开始他就不可能不赶在这天回来。
然而,就算如此,就算他一周一封信说尽甜言蜜语,他还是要等公司忙完再来找她。尧雨心里一酸,佟思成,还是那个佟思成,永远把事业前途放在第一位的佟思成。
“小雨,不是有意瞒你的,阿阳说,你们的事最好自己处理,我……”千尘很内疚,她是尧雨的朋友,却瞒了她这么重要的事。
尧雨呵呵笑了:“我只是突然想起问问,其实都过了两年了,再见又如何呢?你别内疚得不行的样子。”
“可是小雨,佟思成当时不是嫌你家穷,他只是想给你更好的条件。你知道,我妈不也嫌阿阳……”
千尘的话并没有给尧雨多大的安慰。“千尘,你对他改变态度了是吗?”
“我只是想,如果你没忘记他,他心里一直有你,这不还有可能嘛!那时候大家都没进入社会,都还小。”
“千尘,我没忘记他,和还能不能再在一起是两回事。”
“小雨,反正你自己拿主意吧,你觉得怎样好就怎样。我站你这边。”
“你带萧阳回家后情况怎样?”
千尘叹了口气:“现在麻烦大了,以前我妈反对,现在是我爸妈都反对。不过,小雨,我爸妈也没说死,只是想让我多认识多比较。他们说得那样婉转,我只有一个字:拖!久了,他们总会答应的。”
“反正我也支持你。实在不行,私奔算了。”
“怎么可能?我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我爸妈伤心,他们就我一个,所有的心思都在我身上呢,唉,等阿阳公司做好吧,爸妈对我一直都宠的,那时候他们也不会反对了吧!”千尘打定了主意,心里快活了许多。
“千尘,别让佟思成知道,我知道他回来了。”
“哦,好的。看你们自己吧!”
刚挂掉千尘的电话,许翊中的电话就来了:“你们王总告诉你了吧?明晚记得来酒会!”
尧雨的心沉浸在佟思成回来这件事上,她那里还有心情去酒会。虽然千尘说佟思成在忙公司的事,要忙过后再来找她,可是她心里却有个小小的泡泡在吐着气,她不信明天佟思成没有动静。
尧雨对明天好奇,好奇佟思成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提醒她,他还记得这天。她的心因为明天的到来而“咚咚”地跳动着,明天,她明天只想等待。
“明天就不来了,你们反正也忙,也是公式化的酒会,要招呼很多客人,少我一个不少。谢谢你了。”
“尧雨,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那天你答应的好好的。”
“我是说如果没有别的事就来。”
“你明天有什么事?肯定没事!”
“谁说的?有!真的有事!”尧雨感到奇怪,今天的许翊中说话怎么跟没买成玩具的孩子似的?像这种公式化的酒会干嘛非要硬拽着她参加。
许翊中气得挂断了电话,不识抬举!对,就是太不识抬举了!他放下身段百哄千骗的才请了她吃九百九的圣诞大餐,连在公众场合冒着自毁形象的危险偷烛台的事都干出来了,她还是没有半点自觉,一点都没有!一千九百的大餐加偷烛台就只把许总换成了许翊中三个字而己!她压根儿没把他的邀请放在心上!
明天是新年酒会,也是他的农历生日。
他坐在办公室气闷了半天,想着尧雨不理睬不买账不知好歹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想自己怕是疯了才干出这种送货上门别人还不肯要的蠢事!
想到尧雨没心没肺怎么讨好都不待见他,许翊中心里就有股气直往上冲。他还没怎么样呢,她倒先摆谱了!
他决定马上找个女朋友,一个不行就换一个,敞开大门欢迎女朋友们的光临。什么想接触了解看得清楚明白,现在他通通不要了!以他的条件,他就非去尧雨哪儿吃瘪?少了张屠夫难道就真的要吃带毛猪?他还就不信这邪了!
“杜蕾,泡杯咖啡给我!”
过了会儿,杜蕾端着咖啡敲了敲门进来,看了眼许翊中:“精神不好啊?许总!”边说边递给他明晚酒会的安排。
许翊中瞟着看了一眼说:“明晚董事长会来,请他致辞!交许总助理全权处理,这次我不参与!”
“董事长会来?”
“嗯。”
杜蕾诧异的看着他:“奇怪哈,我到嘉林这么久了,头一回见董事长参加这样的酒会!”
许翊中心想,如果不是自己生日,老头子当然不会来。“照办吧。”
“好的。”杜蕾退出房门的瞬间突然笑了:“翊中,明天我过生日,你要是不参与应酬我请你喝杯小酒可好?”
许翊中一下子瞪大了眼:“生日?”
“忘啦,上次你过生日时还说一定要帮我办得热热闹闹的呢,我只请你喝杯小酒,不用你费心了!”
瞧瞧人家杜蕾,这态度这美貌这么主动还……和他一天过生日!许翊中心想尧雨你就是端茶道歉我也不理你!“我叫上张林山吧,上次他也说要叫上他的。”
“酒会他也会来吧?到时候再说吧。”杜蕾当然不想叫张林山,巧妙的滑开了。
许翊中想起尧雨,心里就来气一口就答应下来:“好。”
他给张林山打了电话:“山子,上次不是说给杜蕾过生日吗?你来参加吧!”
“不行,翊中,今天我要陪慧安去她爸妈家里。你们的酒会我也来不了。你帮我买份礼物好了。”
“嗯,知道了。”许翊中挂了电话又给策划部和市场部挂了电话,通知两个部门的人明晚在温泉山庄举办酒会的同时在水榭给杜蕾举办生日会。
王经理与市场部的肖经理一碰头。王经理大气地说:“明晚是集团对外的新年酒会,照理说普通员工是不参加的,不过呢借此机会泡泡免费温泉也不错,自家的山庄,员工都享受不到这不利于企业文化嘛。”
肖经理乐呵呵地说:“是啊,顺便呢就感受一下温泉山庄最近的新布置。工作娱乐两不误!”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都想着许副总是不是要对美貌的杜助理展开追求了。
等到策划部王经理把时间及准备情况报给许翊中后,他想了想说:“吩咐山庄,晚上的生日会按照我们节假日的每客三十八元的标准准备,这个价目前市场反应最好。”
杜蕾听说了很开心。能在集团的酒会同时为她在温泉山庄过生日实在是太有面子了,她想要是董事长和总裁知道有这么个生日会会是什么表情?她不打算去纠正或阻止迅速在集团蔓延的谣言。这一切都是许翊中吩咐安排的,与她无关不是么?
王磊听说尧雨明晚不去沉思了会说:“尧雨啊,明晚我觉得你还是去好。”
尧雨疑惑地看着老总。
“这个,你和翊中还是熟吧?他呢……”王磊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许翊中给他说酒会的事,送来请柬的时候貌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己经给尧雨提前说了,让把请柬转给她。王磊都混成人精了,总觉得许翊中态度里就有股子不对劲,上次狂欢的事包给大唐也点名要尧雨做。眼下尧雨说不去,放在以往的酒会,当然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这次不一样。他看了眼尧雨,语重心长地说:“尧雨啊,像这样的应酬其实对你对公司都是很有好处的,到哪儿都要混个脸熟吧?朋友多了好办事。”
尧雨心想是不是许翊中和王总说了什么,她慢吞吞地撒谎:“我有个朋友明天从国外回来,我要接机,王总你看,去的人肯定多,也不差我一个吧?”
“这样吧,你露个脸就走?”王磊妥协一半。
老总话说这份上了,尧雨只能点点头给面子:“好。”
她想,她是真的盼望着明天吗?为什么呢?难道她对佟思成真的没有死心?还是想印证自己的猜测?
许翊阳把许翊中叫到办公室狠狠地骂了一顿:“你知道上次包给大唐的狂欢晚会花了多少钱?白白多给了一万五的策划费!就那个策划,我至少知道市内有三家温泉山庄都差不多!”
许翊中呆了呆说:“大哥,我看还是很有新意的,差不多也不会很相似吧?”
“少来!别成天照顾你同学王磊拿公司的事开玩笑!”许翊阳比弟弟大十岁,他帮着老头子做生意,一分一厘都算得精。
许翊中有些纳闷,明明尧雨的策划他看了觉得真的不错。单是中庭的大圣诞树送孩子礼盒就很特别了。“大哥,难道别家也在圣诞树上挂真的礼品?”
“可不是!单这一项,礼品费就多支出四千多元!”许翊阳没好气地说。
“不是吧?这也想到一块儿了?”许翊中万分惊异,别的送礼抽奖他差不多也就算了。圣诞树上挂礼物送孩子的点子,他都好奇。
许翊阳看弟弟脸上表情不自然,又不忍心了,长叹一声:“算了,下次有这种策划别找大唐做策划的人了。对了,翊中啊,这个生日会又是怎么回事?你打算追杜蕾?”
“呵呵,没有的事!”许翊中按下刚才的惊诧,把自己的想法对许翊阳讲了。
许翊阳脸上终于阴转晴:“这主意不错,翊中,老爹专门出席,说不在酒会上提了,一家人反正这天见着也算聚会了。”
“我的生日礼物呢?”
“要啥?”
“大哥,惊喜啊!说出来就不叫惊喜了!”许翊中自然用上了尧雨的说法。说过之后他又生气,“不要了,这么大人了,要什么生日礼物,明天放我假,当我是嘉宾不要叫我去应酬就好了。”
他走出办公室时,不屑地想,写了一晚上的策划就这水平?还摆谱不待见他?!许翊中完全忘记为了这策划案他凌晨五点亲自买早点送上门忍饥挨饿,还亲自审过修改过当时还觉得很不错。
周四,花店小工送来一大束花还有一个礼品盒指明送给尧雨。一大束紫色的郁金香包裹得高贵漂亮。公司办公室的女孩儿都好奇地围着看。
尧雨心里一动,刚想去拿礼品盒,小田和小陈已先她一步拿到了,直嚷着叫尧雨坦白。
“还我啊!我哪知道是谁送的。”
“尧姐,你希望会是谁送的呢?”两个小丫头知道尧雨大气,能开玩笑,这时嬉笑着就是不肯给。
还能是谁,能送这郁金香的只能是佟思成。尧雨忍不住想笑,今天,佟思成不会忘记。自己就算不和他在一起,他也不会忘记。可是,她迅速地收敛了笑容,他还是要等到他事业有成的时候才会来找他。他,实在让她失望。
“随便你们吧,我不看了,只看花还不行么?”尧雨瞬间意兴阑珊。看了两眼,连花也没兴趣了,她望向窗外,外面又下雨了。佟思成,你当我是什么人?你要分手就分手,你想重新开始就重新开始?你回来了想什么时候找我就什么时候找我?她越想心里越生气。
她非常讨厌自己的态度。要重来就重来,不想重来就断得干干净净。可是为什么,她今天就一直这么盼望呢?还因为想起了佟思成而气恼不已?
小田和小陈以为她生气了,小心地把礼品盒放她面前:“尧姐,对不起呵。”
尧雨转过头对她俩笑笑:“真当我生气啦?”她一把拿过礼品盒子呵呵笑着:“不这样,骗得回来吗?”
刚才因为她的沉默引起了尴尬马上就化解了,笑声在办公室里响起。尧雨无不悲哀的想,她是没有生气,也不会有这么高兴,她只不过学会了转移注意力,学会了如何让自己开心起来。
她瞪着盒子,静了静心拆开了,里面是一对纯金的耳环,打造成钥匙的样子。
他想打开她的心?他还是那把打她心扉大门的钥匙吗?
摸摸耳朵上的耳孔。尧雨想起读大学时和同学一起去穿耳洞。刚穿的耳孔特别敏感。尧雨又喜欢装饰耳环。有次过敏耳朵发炎,佟思成用棉签沾着酒精帮她消毒时说:“你以后别戴装饰耳环了,别图便宜,买金银的都好。”
尧雨不肯,嘟着嘴说:“金耳环太俗,而且不好看。”
佟思成笑着说:“以后我给你买不俗的金耳环就是了。”
耳环是尧雨最喜欢的饰品,穿了耳孔后,她买的最多的饰物就是耳环。手指从耳环上掠过,指尖一点凉意。她拉开抽屉,把佟思成送的耳环放了进去。
他一个字都没写,尧雨完全明白佟思成的想法。她没有被感动。
尧雨悲伤地想,她都不感动了呢。这两年来她时不时就会想起曾经美好的过往。哪些散落在时间与记忆之中的碎片闪烁着的全是美好。
她自从知道佟思成十二月要回国就盼着这一天吧?可是他的礼物他的花她都盼到了,但是却没了感动和惊喜。她料定佟思成会在今天送礼物来,她却没料到他并不来见她。
他就这么笃定她会等,等他的信,等他的礼物,等他通过各种方式唤起她的回忆,于是凉着她吊着她好让他突然出现后她的心无力承受而再次沦陷?
一股子酸楚直冲入鼻腔,酸得她眼睛都红了,尧雨把礼品盒子扔进了抽屉锁好。她不会再等他。
尧雨去了酒会,她打算露露脸完成王总交待的任务就走。换作从前,尧雨想,她不会搭理这些应酬。
同半年前参加嘉林酒会一样,尧雨还是没有换身讲究的衣服。上次是来不及,这次是没心情。还好她里边穿的羊绒衫在脱了防寒服后也算不上失礼。
她一进来许翊中就瞧见她了,心里有着气恼,他一下子就转开了头。致辞一完,酒会开始,他忍不住再往尧雨看过去时,她已经消失了。
许翊中愣了半天神,掉头往宴会大厅外走。温泉水榭里两桌员工还等着他呢。
“翊中!”王磊瞧见他赶紧招呼了一声。
“哦,磊子,今晚尽兴呵。对了,杜蕾生日,在水榭,去不?”
王磊呵呵笑了:“今天就不过去了,这里不还有一大堆人。”
“你小子,商人重利啊!”许翊中拍拍他的肩,直奔水榭而去。
温泉山庄里给杜蕾过生日的宴会与酒会同时火热进行着。
似乎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地等着瞧许总如何对她的助理温柔照顾。一对金童玉女即将尘埃落定。
二十五枝纤细的彩烛散发着朦胧美丽的光影闪烁跳跃。烛光下杜蕾轻轻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圈暗影,美丽的五官娇艳欲滴。她睁开眼一口气吹灭蜡烛,四周响起掌声和口哨声。
“杜蕾,许什么愿啊?说来听听!”
“对,要公布,一定要公布!”两个部门年青人居多,捉狭地嚷着。
杜蕾嘴一扁:“说出来就不灵了!”
“没有的事!一定要说!”
杜蕾眼睛一转,笑了:“我许的愿啊,就是想知道许总生日那天他许了什么愿!”说完杜蕾狡猾地看着许翊中。
转眼之间问题就传到自己身上了,许翊中呵呵大笑着:“得,今天才发现我们的杜助理不去学兵法实在可惜了。好一招围许救杜!”
许翊中暗自回想,那天自己许的是什么心愿呢?过生日吹蜡烛许愿是女孩子爱做的事情,他好像就没许愿。
许翊中的目光从好奇的员工们脸上扫过,脸上笑容不改:“我哪天许的愿与大家有关!我心里想,以后集团要是能以为员工过生日为契机让大家多聚会,更团结,更融洽,像今天这样打成一片就好了。所以呢,我现在决定,以后凡是集团内有员工在生日哪天,都可以带着全家来温泉山庄免费消费!今天是以杜蕾为首例,以后就形成惯例,成为我们嘉林集团的规则之一,算成员工福利!”
员工们掌声四起,杜蕾跟着鼓掌,她心里相当佩服许翊中这番话,连消带打消除了为她
在温泉山庄举办生日会的特殊影响。顺便又笼络了员工。
“今天把这个生日会改在温泉山庄举行还有一个目的,”许翊中顿了顿,“今晚是按每人三十八元的标准准备的,我希望每一名参加聚会的员工都认真记下自己的意见!张经理?”许翊中侧过头对温泉山庄的张经理笑笑:“这么多人的意见就当是咱们山庄的民意测验了。有哪些不足的地方就改进它。我希望温泉山庄能在全省打响名气,不仅仅立足于A市这么一个范围,毕竟,全省只有这么一家氡温泉。王经理,肖经理,你们好好想想!”
三个经理面面相觑,心道许副总那是要追求自己的助理,摆明了在这里设鸿门宴来着。脸上笑着,心里对许翊中又敬畏了几分。
杜蕾站在一边望着许翊中,心里暗暗失望。许翊中连一点暧昧的想法都不给她。
生日会设在温泉池边上的水榭里。古色古香的木屋,窗户上悬挂着细竹帘子。氤氲的水汽在水榭下腾起。朦胧的宫灯让这里的一切如梦如幻。
用过餐,员工们纷纷换了泳衣去泡温泉。
许翊中没注意到杜蕾没有去泡温泉,他独自站在窗边。许翊中看着夜晚雾气飘渺灯光温柔的温泉不自由主地想起第一次在这里无意中偷听到尧雨和陶千尘在温泉里说话的情景。那次之后,尧雨和陶千尘想着点子借采访之机想报复。她是相当讨厌别人窥视她的隐私么?那么是不是尧雨自我保护心理相当重呢?以此类推,她似乎不太容易轻易接受一个人。
今晚尧雨露了下脸就走了,她是真的有事?
许翊中慢慢思索着,眼神迷茫不解。
“翊中,”杜蕾也没下水,她走到他身边,倚着水榭的窗户朝外看:“我们山庄晚上很美呢。谢谢你帮我办的生日会。”
许翊中转过头。杜蕾在晚上的灯光下看上去迷人之极,他笑了笑:“不客气!应该的,每个员工都应该这样,只是每个人都举办生日会可能精力会不够,集团员工太多。对了,”他掏出一个盒子,“生日礼物!”
杜蕾有些惊喜的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对木偶娃娃:“谢谢,其实今天你已送了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呵呵,这是张处长没来,托我代他送份礼物给你。这份礼物是他送的。我嘛,帮你举办生日会,当成礼物了,集团第一个在这里办生日会的员工,呵呵!”许翊中笑了,他没时间去买礼物,来了温泉山庄到礼品柜台转了圈,也就这木偶娃娃可爱点,就帮张林山做主买了。
杜蕾心里的失望一波一波地袭来。她知道这是温泉山庄礼品柜台里出售的礼品,木偶娃娃身上还穿着小小的泳衣泳裤。许翊中今天没时间外出买东西,哪怕这是他临时想起买给她的,哪怕他折枝温泉山庄的花送她,她也高兴的。可是,如果不是他记着要替张林山代送礼物,怕是这盒泳装娃娃他也不会去买吧?
这一刻,杜蕾突然有种抓不住许翊中的感觉。她看着朦胧的温泉景致,那种不确定又深了一层。
他没有女朋友,他怎么一直拒绝自己呢?杜蕾想起许翊中跑去陪尧雨装了一夜的灯箱。他若是对尧雨无心,他犯得着吗?隐隐的难受泛上了心头。他为她举办生日会到头来说的是员工福利,他买了生日礼物,送出时又是代张林山送的。
杜蕾感到迷惑之极,而她,从来不喜欢让自己迷惑。
望向似真似幻的夜景,目光迷离,她轻声说:“以前啊,我们读书的时候也常常这样的,哪个同学过生日,老师都在早读的时候召集全班同学唱生日歌,然后班长就代表班级送这位同学一份生日礼物。”
许翊中静静地看着她。女孩子总是在这样的时候容易伤感。
“我啊和尧雨是同一天过生日。那天我们都会一起收到班级送的礼物,记得有一次也是送的玩具娃娃,班长干脆买了一对,一男一女,我和她的正好凑一对!”
尧雨今天生日?许翊中又被闪了一下腰,她今天也生日?许翊中懊恼不己,尧雨还真的有事。
“现在回想起来,集体过生日的感觉还真是好呢。”
“是啊,以后嘉林集团就形成这个惯例,可以增强企业的凝聚力!”许翊中说着场面话,心里在想,要不要去找尧雨?转念又想,怎么每次都控制不住跑去找她呢?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翊中,今天我生日,一个人在A市过生日呢。”
许翊中看杜蕾期盼的眼神,心底里被她浑身散发出的孤单和寂寞触动了一下。他笑了笑:“不是这么多同事都陪着你吗?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杜蕾笑了笑:“A市这么多人,还是觉得我是一个人呆在这里。”
许翊中没有接口。漂亮的杜蕾,孤单在社会上打拼的女孩子,是值得人疼惜的。他定定神不想再去想尧雨。
“尧雨和我不一样,我们同一天生日,她过生日从来都不会是一个人。她就算和佟思成分了手,佟思成年底回国,他肯定会赶在今天回来为她过生日的。他俩的感情真正是好!”杜蕾感叹。
许翊中心里吃惊,他忍不住想那个佟思成可真会找时间。以尧雨现在的状态,不感动都难。
杜蕾回眸看他:“翊中,你在意过程还是结果呢?有时候我想尧雨和佟思成那怕分手,他们四年的过程都足够了。”
瞧着专注凝望着他的杜蕾,许翊中他心里烦躁起来,他又不是没和女人接触过,杜蕾只想要过程多简单?
她眼睛里莹莹闪动着光,脸上有着落寞和伤感。这样子的杜蕾很惹人怜惜,最关健的是她对自己够上心!尧雨要有她一半他就偷着乐了。许翊中想,他怎么就又想起尧雨了来呢?心里有种按耐不住的冲动想去找尧雨,而且越来越急切。终于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想他是来真的了,一念至此,他浑身轻松。看了眼杜蕾,许翊中微微一笑:“杜蕾,你好好玩,我先失陪了。”
“好的!”杜蕾倚在栏杆上瞧着许翊中离开。
许翊中往外走的脚步突然停住了,他回过头含笑地看着她:“杜蕾。你是很好的女孩子,过程虽然美丽,但是结果对女孩子来说相当重要。再对你说一句生日快乐!”
许翊中大踏步地离开。杜蕾死死地盯住他潇洒离去的背影,挺拔,自信。心里一阵又一阵的失落与难堪。
杜蕾蓦然笑了,他真聪明,她说什么话是什么意思他一听就明白。她真的喜欢这样的男人,充满了挑战。她默默祝愿许翊中找尧雨时迎面遇着佟思成。
风露立中霄
杜蕾其实没猜错。佟思成一直等在尧雨楼下。他还是不打算见她,但是他想悄悄地看她一眼。
雨慢慢大了起来,佟思成的外套上飘着一层细小的雨粒子。他用手轻轻一弹,水花便顺着手指的着力处飞溅出去。
以前尧雨老说他不用弹,只用抖,像小狗洗过澡抖抖毛就好。说完就咯咯地笑。
佟思成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他抬头看了看七楼黑漆漆的窗口,仿佛又看到尧雨探出身子向他挥手的模样。
那时候,他挥手转身离开也知道尧雨会在窗口看着他。她对他有着深深的依恋。他以前半开玩笑地对尧雨说:“尧尧,你对我恋恋不舍的样子,实在让我觉得自己太有男人的成就感了。”
现在,她还会这样看着他,舍不得他吗?
七楼的灯光一直没亮,尧雨一直没有回家。佟思成在对楼的门洞里站了足足两个小时,快十二点了,尧雨还是没回来。
他突然想起千尘说过,今晚嘉林集团在温泉山庄有酒会,尧雨和公司同事去了哪里吧。能否回来也是未知数。千尘本来也接到了请柬,但她正好拿这张请柬当成了给父母看的请假条找着机会和萧阳呆在一起,也没去。
佟思成叹了口气。温泉山庄在西山山顶,泡过温泉一般就会在山庄住一晚。今天他是看不到她了。
按下心底里的那丝失望,佟思成暗暗告诫自己不能着急,要和尧雨重新开始,他就不能急。一丝自信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他太了解她。
看看外面飘着的微雨,他走进了雨中,大步离开。
雨飘飘缈缈地下着。尧雨在街上闲逛着。她不想回家,想找个热闹地地方呆着,不想回家一个人没事就去想着佟思成。她对自己说过千百遍,过去了的只是回忆,然而,佟思成的归来依然重重的撞击着她心底里的柔软。他的不出现勾起了她对往事无穷无尽的念想。两年的时光淡化了心里的伤,此时却更加的孤独。
“尧尧啊,你今天生日怎么过啊?和朋友在一起玩吗?”妈妈给她打了电话。
尧雨突然就觉得委屈,咬住唇定定心神,开心地说:“是啊,这是山上呢,在泡温泉呢,你们好不好?”
“尧尧,妈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今年春节我回来。”尧雨吸了吸鼻子回答。佟思成回来了,她要是这个春节留在A市她怕自己会因为孤单和寂寞而和他在一起。
“真的?”尧雨妈的声音一下子亮了起来,“好,回来妈给你做好吃的啊!你一个人坐什么车回来啊?春节车挤着呢,要不要来接你啊?”
“不用,春节还有两个月呢,我自己有假就走了,妈,朋友还等着我呢,我挂了啊?”母亲惊喜的声音让她心里难受,两年没回去了呢,尧雨不想和她说的太多,听到她的声音眼里已然酸涨。这样的日子,清冷的雨夜,她有点控制不住自已的情绪。
挂了电话,她顺着街道没有目标的走着。路边的小叶榕叶片积不住太多的雨水,冰凉的一滴滴落在尧雨的衣领里。她抖了抖,手臂上已寒出一层鸡皮小粒子。
她抱紧了手臂。佟思成以前常亮出胳膊和她比:“尧尧,你就跟包身工里的芦柴棒一样,怎么样都喂不肥你似的。”
“可以不用花钱去减肥,多好啊!再壮又怎样?知道四两拨千金么?”
“是螳臂当车好不好?不信,你来试试,我不用劲儿你都拨不动!”
尧雨撇撇嘴:“你力大,好啊,以后我们屋的暧壶你一个人全包了!”
那个时候的佟思成,那个时候的佟思成,那个时候的尧雨和佟思成呵!
她就这样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A市著名的酒巴一条街上霓虹闪烁,这么晚了,只有酒巴还热闹着,人熙来攘往。尧雨怔怔地看着这条长街,觉得异常孤单。
她随意走进一家酒巴。一个服务生殷勤迎上来:“小姐几位?”
“一位。”
“坐吧台好吗?”
“好。”
“喝什么酒?”
“龙舌兰,有吗?一杯!”
尧雨眼睛四处张望着,她此时极羡慕那些一群群笑声不断的人们,喧哗人群音乐……她悲哀地想,就算来了这里,还是能听到自己平静的呼吸。
她看了眼龙舌兰酒,拿起杯垫盖着,使劲往吧台上一顿,酒在杯中沸腾。她一口饮下,一股酒气从喉头直烧进胃里,她多希望自己的心也能沸腾起来,好过此时的寂寞。
尧雨喝完付了酒钱走了。
吧台服务员诧异地看了眼尧雨,一杯酒,坐了不到两分钟就走,奇怪的客人。他摇了摇头。
尧雨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她一个人在街上逛了三个多小时。她站在酒巴一条街的入口处,身后是喧嚣的世界,眼前是安静的街道。她脑子有点晕,酒量真真是浅,难道,还要一个人在黑漆漆地夜里独自走吗?
他回来了,他送花送礼物就是不来陪她,他就这样吊着她!她恨自己心里还想见他,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尧雨站在街边的绿化带旁,小声地抽泣着。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手机铃声凄凉地响起。
“谁?”
“我,许翊中。”
尧雨拿着手机愣住了。
“说话啊!”
说什么?尧雨不知道。这个时候怎么会是他打电话来?“什么事?”
旁边响起一阵高声的笑声,尧雨侧过身接电话。她能在这里呆一整晚吗?她晃了晃有点晕的脑袋,醉着的状态真是好,眼间的一切变得光怪陆离,那些声音近在身边又似隔了一个世界。
“你不在酒会,在外面玩?你那边声音很嘈杂!”
“嗯,在外面玩……”尧雨吸了吸气,外面很冷,真的很冷。
许翊中敏感的听出尧雨声音不对:“你一个人?在哪儿玩?”
“嗯,一个人!酒巴一条街。还有别的事么?没有我就挂了。”尧雨不想再说,她发现自己已经有点不能控制情绪。这样孤单的夜里,思绪繁杂的时候,一杯沸腾着的龙舌兰如同倒进了油锅里的水,“轰”的炸开了她所有的悲伤,让她没有更多的思维去掩饰心情。
“你在哭?!”许翊中冷不丁冒出这句话来。
尧雨彻底呆住。她瞪着手机,下意识挂断了电话。摸摸脸上,她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湿辘辘一片。
她胡乱擦了擦,衣服也湿润着的。尧雨趁自己还有神智,扬手招了辆出租车往家走。
她摇摇晃晃地回到家洗了个澡,换了湿衣服。打理好自己后她才看到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她连号码都没瞧,直接关了机。
尧雨觉得佟思成太会折腾她了。他说要重新来过,他回来又不找她。到了生日又别有用心的送花送礼物。他吊着她,他就这样吊着她!尧雨这一刻只想让脑子空空如也,闭上眼赶紧睡一觉。
许翊中盯着被尧雨挂断的电话愣了会儿,她一个人?他开着车就奔酒巴一条街去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着急。
到了地方他给尧雨打电话没人接。许翊中想会不会是酒巴里太嘈杂听不见,就一家一家挨着去找。
酒巴一条街上开着四五十家酒巴,许翊中从东走到西,挨着找完一整条街每一家酒巴也没见着尧雨。再打她的电话却关机了。
自己走得筋疲力尽,她关机?自己还今天生日呢,却大半夜跑去给她买礼物!尧雨关机时肯定能看到他的来电,她就一个电话都不回过来问问?许翊中铁青着脸站在酒巴外生气。听见杜蕾说尧雨今天生日他就原谅她了,可现在他又生气,生气尧雨就不拿他当回事儿,生气自己跑来酒巴一条街找她。还有!她的策划案让他挨骂!
雨还在稀稀漓漓地下着。许翊中站了会儿被雨淋清醒了,回想着尧雨说话的语气,她肯定有事。他烦躁地上了车直奔尧雨家。
七楼的窗户黑着。她是睡了还是没回家?尧雨挂断电话的瞬间,他就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尧雨在哭。许翊中在车里坐了会儿,按耐不住终于还是下了车,他一个劲儿对自己说就去肯定下她平安到家没有。
尧雨晕晕呼呼地躺床上。四年里的佟思成的脸,两年前佟思成的脸,那对金钥匙耳环交替着在脑子里出现。
房门被大力的敲响声吓了她一跳,是佟思成吗?她心里又慌了起来,躺着装家里没人。
“尧雨,在不在?!”
许翊中的声音烦躁不安,敲了一会儿门里面没有反应,尧雨又关了手机,她倒底怎么了?忍不住他大声喊了起来。
凌晨一点的喊声惊动了楼下的狗,发出阵阵狂吼。尧雨手忙脚乱的开灯跳下床。打开房门时,邻居也打开了房门:“谁啊,吵什么吵?!”
“对不起!对不起!”尧雨赶紧把许翊中让进屋,邻居“砰!”地大力关了门。
“凌晨一点了,你小声点!”
许翊中吁了口气,尧雨好好的在家呆着,他简直后悔自己多事:“谁叫你不回电话还关机的,说吧,出什么事了?”
“你半夜大声叫门,就为我不回你电话?”尧雨觉得不可思议。她一下床就天旋地转,后退几步到沙发上坐着。
她的话把许翊中堵得闷声闷气。难道说自己在担心她?他狠狠地瞪着尧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解释过去。
“有什么事明天上班再说啊?是不是你们又有什么新年策划案了?”尧雨有点迷糊地嘀咕着。
策划案?许翊中气得想笑,谁会为了工作上的策划案半夜找上门来?还需要他亲自来?他黑着脸:“说吧,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啊?”尧雨一口否认。她睥睨着许翊中,他站在哪儿,尧雨觉得他太高大,逆光站着,像什么?黑熊!她咯咯笑了起来。
“你喝酒了?”
尧雨的异常让许翊中冷静了下来:“你不是不喝酒的?”
尧雨觉得他再不走,自己就要发酒疯闹笑话了,她努力维持着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含糊地说:“你倒底半夜来干嘛?有什么事赶紧说,说了,嘿嘿,我也记不得。”
尧雨的态度惹怒了许翊中,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你真的以为我就因为一个策划案可以半夜找完一整条酒巴街,然后来敲你的门?”
他找完整条酒巴街?尧雨吃惊地看着他,脑子嗡嗡作响,她尽量让声音的平静:“真没什么事,这不好好的吗?”她脑袋越来越晕,“谢谢啦,太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尧雨迅速下了遂客令,她得趁自己发酒疯之前把许翊中送走,她现在没有正常的思维去思考他说的话,他为什么出现。
许翊中心里又一阵失落。她数次拒他于千里之外。她连和他谈谈的心思都没有!他眼睛瞥见桌上的烛台,他还为她偷烛台?
“没事就好,是我唐突了,晚安!”他说完转身出了门,暗下决心再也不要关注尧雨。他本来是想来对她说生日快乐的。
轻轻的关门声触动了尧雨的神经,她终于哭了起来,边哭边骂佟思成,骂他势利骂他用一句重新开始吊着她不给她好日过过,骂他不该让她不知所措,骂他不该给了她四年数不胜数的美好,却用一次的分手让她痛不欲生……尧雨哭着哭着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许翊中没走,他一直站在门口玄关哪儿。他打开房门时突然摸着口袋里的小盒子,正想回头给了她再走,关了房门转过身就听到尧雨哭了起来。他几次想过去劝劝她,听尧雨边哭边骂佟思成,他忍住了。
人心里有事发泄出来是对的。他就一直站着看尧雨边哭边骂。她真是一喝酒就出状况,那些淡然,满不在乎的劲儿全扔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近乎好笑地瞧着尧雨发酒疯。
听着听着许翊中皱紧了眉。这个佟思成怎么能嫌尧雨家状况不好就提分手呢?四年?尧雨一个劲儿地骂佟思成四年的美好抵不过一次出国的机会。好像今天哪个佟思成又刺激到尧雨了。
许翊中想起尧雨说今天有事不肯来酒会的话,她是等着那个佟思成的出现吗?她喝酒是因为佟思成没有出现吗?他听出尧雨对佟思成极有感情。她不待见他是因为这个佟思成吗?她拿不定主意,不想招惹他?
一抹笑容慢慢爬上了他的嘴角,转眼又消失了。尧雨慢慢哭声没了,在沙发上睡着了。她不会喝酒还跑到酒巴一条街去喝?要是醉倒在哪里怎么办?
许翊中想着心就跟着发紧。怔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从门口走到沙发跟前。尧雨脸红红的,睡死了。他碰碰她:“尧雨?!”
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全然没有发现自己没有走。如果是心怀不轨的人呢?她怎么这么没有危机意识?许翊中不知不觉眉头又皱了起来,对自己说以后不能让尧雨沾一滴酒,酒麻醉了她的神经,影响她的正常思维,他觉得尧雨只要喝了酒,天塌下来把她砸扁了她都不会知道。
许翊中轻轻把尧雨抱起,尧雨猫一样的窝在他怀里脸红得像苹果,他禁不住笑了。许翊中给尧雨盖好被子,看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三点了,他此时了无睡意更无去意,他决定留下给尧雨一个教训。
许翊中走到客厅打开书柜,正想取本书看看,目光又从那本《书法篆刻辞典》掠过,他取出辞典,展平折有佟思成的三页,找出自己的名字折了书页,满意地放了回去。
他捞了条毯子躺在沙发上睡了。
善意的谎言
“啊!”尧雨放声尖叫。她瞪着站在床前的许翊中,她一睁眼就看到有个男人站在床前,尧雨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愣了一下就发现是真的,传递到大脑本能的反应就是家里进了贼。刚尖叫出声又认出了这个人是谁,然而脑子里的反应却又慢了几拍,刺耳的高声贝噪音继续从她喉咙里往外放送。
“吓着了?”许翊中笑嘻嘻地没有阻止她。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啥?他问她是否被吓着了?!尧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人西装革履,气定神闲一大清早莫明其妙出现在她的家里,还问她不是被吓着了!
“MorningSurprise!”尧雨喃喃说了句,猛然反应过来大吼出声:“你怎么进屋的?!嗯?请了包打开?非法入室,非奸即盗!你要不给我一个理由,我……”
“我就没走!”
“啊——”尧雨又是一声惨叫。他,他说他没走?尧雨第一反应是看自己,再环顾床上有无异样。
“我睡的沙发!”许翊中呵呵笑了。他很得意今天一大早看到的尧雨的表情,实在是……太让他满意了。
尧雨蓦地跳起来顺手拎起枕头就砸了过去,“你太不要脸了!你居然没走?你居然躲在我家里!你这个小人!伪君子,你这个色狼!王八蛋!”
尧雨发起飙来,光着脚从床上跳到地上追着许翊中打,她知道昨晚自己醉了,知道自己醉了肯定发了酒疯,这个男人,他都看到了听到了什么啊?!他,他简直让她无地自容。
许翊中躲了几下,见尧雨披头散发跟头狮子似的,眉一扬轻松取走了她手上的枕头,尧雨两手一空,怔了怔,一脚就踢了过去。
他侧身躲过,伸手拖住尧雨往怀里一拉,尧雨挣扎了下没反应,脸气得通红:“救命啊——抓……”
那个贼字还没出口,许翊中已腾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要我是贼,你还在这儿活蹦乱跳?”
尧雨头一扭张嘴就是一口。
“哎!”许翊中条件反射地放开她,抖着手疼得龇牙咧嘴:“我上辈子不是吕洞宾!”
尧雨怒极:“我是狗也绝对不会咬你!”
“不给你个教训,看你以后还跑去喝酒!”许翊中没好气地说。
沸腾的龙舌兰……一个人在大街上闲逛……佟思成的生日礼物……尧雨低头瞧瞧皱巴巴的睡衣,再看看自己光着的脚丫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不管不顾顺势坐在了地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放声痛哭着。
“尧雨!”许翊中见刺激到她了,有点慌,伸手过来拉她。
尧雨一把掌打开他的手:“出去!给我滚出去!”
“你这叫恼羞成怒!”许翊中蹲下来劝她。
“凭什么?凭什么要知道我的事,凭什么你不走?白白地看我笑话你高兴了?出去!”尧雨被说中心事受伤地吼叫着。许翊中真是太过分了,他居然没走,居然还在家里看到了她酒后发疯的全过程,尧雨恨他,又恨自己,居然连家中还有个大活人都没觉察到,她心里涌起了阵阵悲愤。要是杀人不偿命,尧雨想,她一定宰了许翊中灭口。
“我是想走啊,这不是你醉了拉着我不让我走嘛。”许翊中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仔细观察着尧雨的反应。
嘎?尧雨震惊地止住哭声,看了他一眼:“我?我拉住你不让你走?!”
看来她只要醉了啥都记不住,许翊中心里狂笑,正经地点点头,很无辜地看着尧雨说:
“是啊,你说没人陪你,我只好留下来。等你睡着,我一看时间,都凌晨三点了,就把你弄上床睡了,我自己在沙发上窝一晚上,说吧,怎么赔我?”
这……尧雨脑子一阵急促的转动,迅速的开始回想,她只记得最后一个印象是开门让他进来。天!她居然拉住一个男人要他陪?尧雨的脸刷地布满红晕,她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歉:
“对,对不起,昨晚喝醉了,那个,对了,你怎么跑来找我啊?”
“你忘啦,我问你在哪儿,你说你在酒巴一条街,结果没找着你,手机又关机,总还是要看到人才放心,就敲门来了,结果……”
“不许再提昨晚的事!”尧雨打断他的话,许翊中关心地找上门,她居然……尧雨羞愧得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现在的神情……许翊中嘴角含笑,他想起了酒会上尧雨穿着卡通蓬蓬裙神色自若地站在衣冠楚楚的人群里,想起她瞧也不瞧自己上司打圆场递过来的酒面不改色地拒绝喝酒。想起圣诞节她侃侃而谈……现在的尧雨眼睛红红的,头发凌乱,睡衣皱得像咸菜,他又见到了她不同的风景。
“好,不提,请我吃早饭吧!”许翊中隐瞒了事实,有些时候善意的谎言好过真实。他这样说,让尧雨的神态慢慢自若起来。许翊中微笑地瞧着她,每个人心底里都有一处不容别人触及的地方。被哪怕是无意地伤害着了就可能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还有,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尧雨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过生日?”
“反正就是知道了。不拆开来看看?”
尧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拆开包装盒,里面还有只小盒子,她愣了愣,看了眼许翊中,埋头继续拆,折完里面又是一个盒子,她嘿嘿笑了:“你记得我喜欢拆盒子啊?不会拆完是空的吧?”
“有可能哦。”许翊中一本正经地说,“你不喜欢拆盒子嘛。”
拆完三重盒子一打开,里面居然也是一对耳环,烧制成雨滴模样的琉璃,清汪汪的色彩。她瞧了瞧:“干嘛买耳环?”
“喜欢就好,我发现你的饰品好像最爱耳环,每次见你都戴着不同的耳环。就普通的礼物了,别往心里去啊!”许翊中笑嘻嘻说。
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只要肯花心思,就可以观察入微。
“哦,我请你吃早饭吧!当还礼了。”尧雨估了下价值,几百到千元左右,这也是普通礼物?正犹豫间看到许翊中满意的笑脸,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就收下了。
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又飞快地跑开,是什么她一时半会儿捉不到,尧雨定定神,不再去想。
许翊中含笑着着尧雨。心想,迟早你要还我一份礼物的。
吃过早饭,许翊中先送尧雨上班再开车去公司,回想起尧雨以从未有过的好态度对他,一路上咧着嘴直乐。
走进办公室时,杜蕾敏感地发现许翊中衣冠不整一张脸却神采飞扬。她同往常一样泡了壶普洱,往茶杯里倒着茶,她漫不经心地说:“我说许总,你的领带搭拉在脖子上没系呢。”
许翊中低下头一看,笑了,开始结领带。
“许总,你左边桌下抽屉里有剃须刀!你胡子长出来的感觉很邋遢哦!”杜蕾轻声笑道。
许翊中摸摸下巴:“很邋遢?不是应该很有男人味?”
杜蕾放下茶一本正经地打量他:“抽屉里还有毛巾和牙刷,如果你把脸洗了,牙刷了,可能会好点!”
“哈哈!”许翊中放声笑了起来,“杜蕾,你观察真仔细,再说,我就无地自容了!”
“这是助理的职责,当然,我们不是朋友吗?”杜蕾主动的缩回了原来的位置。
“昨天玩的还好吧?”
“怎么好啊,都在问我你上哪儿,喝倒下好几个,还有人醉着扯着我问,结果,帮你代了好几杯酒,一个人偷偷溜了,还好意思问啊?”
许翊中嘿嘿笑了:“酒会上应酬多,一不留神喝多了,回家睡了。”
杜蕾心知肚明,许翊中在撒谎。她明明在酒会上就没瞧见他。听大唐的王总说尧雨也来了的,露了脸就走了,许翊中究竟找没找尧雨呢?昨晚他肯定没有回家,尧雨不可能留他住,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杜蕾心里闪过了种种猜测。
尧雨一到公司就被王磊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狠狠地骂了一通。王磊摔给她三份资料,她一看就呆住了。
“王总,这不可能是巧合。”尧雨冷静地说。
王磊昨晚被温泉山庄的张经理冷嘲热讽地说了一通,杜蕾也在旁边,心里没想过,查了一下,果然圣诞狂欢尧雨的策划和另外三家太相似了。“你说,这样的策划怎么好意思收嘉林那么高的策划费?还好你和杜小姐是同班同学,帮你说话来着。”
尧雨噎了半天,冒出一句:“我先看看再说。”
她仔细地对比四家活动策划方案。发现最重头的大奖设置,活动安排都一样。最让她奇怪的是圣诞树上挂实物礼品盒也一样。一般现在的圣诞树都只做装饰,不会挂真的礼品盒子。还有中间的节目,温泉池子抢气球,也一模一样。
尧雨有点想不明白。她想,是她的点子太普通呢,还是策划案有人泄了底。她看着王磊,杜蕾帮她说话?她会这么好心?
她也不想解释,对王磊淡淡地说:“我经验太少,策划太一般了,对不起。”
王磊叹了口气。这种狂欢活动不外就是表演节目加抽奖。忙温言安慰她:“你还年青,多学习多捉摸就好了。虽然相似,但嘉林温泉山庄的狂欢还是很成功,人满为患。”
尧雨气笑了,圣诞节哪儿都人满为患。“没事我出去了!”
离开总经理办公室,尧雨冷静了会儿想,这样的策划案要知晓内容很简单,有心想和嘉林温泉山庄抢生意,打听一下,别的山庄就都能够做到。这样一想,尧雨又释然了。就如同王总说的,没影响到温泉山庄的生意就行了。
刚平衡了心态不到十分钟,杜蕾一通电话又让她心里添了堵:“尧雨,生日怎么过的?你还记得中学的时候班里给每个过生日的同学都要送礼物的事么?”
“杜蕾,你想说什么?”
“那时候班里送生日礼物都得准备两份。班长和你关系好,每次都照你的心意去选。每次出了校门我就扔垃圾筒里去。你看,我们连生日都在一起。尧雨,我一直觉得你聪明。你什么都明白的不是么?”杜蕾慢条斯理地说着往事。
尧雨冷了声音,“我说最后一次,杜蕾。我不想和你有什么接触,你也不用成天花心思在我身上。我们两个,想要的绝不是同样的东西!策划案的事儿是你做的吧?你就不怕我告诉许翊中?”
“如果你还想得到你想要的……”
“你什么意思?”尧雨火气腾的从心口一直烧到脑门心。
良久,她听到杜蕾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尧雨,其实你想要的,我也想要。”杜蕾说完挂断了电话。
尧雨望着电话长叹一声,杜蕾这样子不外也是因为许翊中而己。她可怜她。
尧雨下定决心再不和嘉林有任何交集,她现在希望许翊中再不要出现,尧雨只要想起杜蕾就会想起他,想起他就会想到杜蕾对她的敌意。她讨厌和杜蕾这种人纠缠不清。她想起那只烛台想起他送的耳环,她敏感地察觉到了许翊中的那种暧昧,但是,尧雨现在整个人被想要和她重新开始已经回国却不出现在她面前的佟思成折腾得没了别的心思。
正想着许翊中的电话就来了。尧雨想都没想直接挂掉,许翊中接连再打,尧雨干脆就关机了。
许翊中打不通她的电话就打王磊手机:“磊子,元旦有啥安排?”
“放假休呗。”
“不组织员工外出旅游?”
王磊愣了半天,许翊中什么意思?他眼睛转了转:“你啥时候关心我们公司的员工福利了?”
“约了朋友去野营,说人多好玩,结果订了N多装备,结果去不了啦,想我们同学也难得聚,就约你呗。约你一个人也不好玩,你们公司的王琳还有那么些年青人不就想叫着一起了。”
许翊中是约了人,不过,一听野营,慧安打死不去,宁可在家陪父母,她不去,尧雨怎么会和他及张林山去?许翊中的主意就直接打到王磊身上了。
王磊恍然大悟,敢情许翊中对公司的王美女念念不忘。他呵呵笑着问许翊中:“几个人?”
“嗯,四到六个吧,多了意见不统一也不好玩。”许翊中踌躇了半天,终于开口说:“这样,你我,加上王琳还有规划处一处长也是我朋友,再叫两女孩如何?”
“你叫一个我叫一个如何?我是说杜蕾。”王磊直言不讳。
“嗯,好吧。对了,你们公司尧雨呢?叫她吧,人也熟。”许翊中绕了半天终于点到了尧雨头上。
能玩有美女陪还能勾通感情,王磊当即答应。和许翊中约好明天出发的时间后,想起刚才骂了尧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又把尧雨招进了办公室:“尧雨,元旦有安排没有?”
“王总,又有活儿啊?我才受打击了,没心思呢。”
“不是,不要把那件事放在心嘛,现在做活动也就哪几样节目,没啥特别的。元旦要没安排,我们组织去野营。”
“野营?公司组织的?”尧雨心里又打起了鼓,外面都没听同事说起,单独叫她来办公室说?
王磊笑嘻嘻地看着她:“你都认识的,我,王琳,还有嘉林的许总也去。”
“哦,元旦我打算回B市看我爸妈,我很久没回家了,这次就不去了,再说,我体力不好,去也是拖后腿。”尧雨认真的说着。
现在她学会了说这种没危害的善意的谎言,人在社会上就是社会人。要还像读书时不想去就直接说不,那就没法混了。两年的工作经历,尧雨自认为改变很大的一点就是这个。
王磊有点失望,心里还没当回事,他想着许翊中要的是王琳呢。见尧雨元旦要回家就摆摆手放行。他并没把尧雨放心上,也就没告诉许翊中。告诉王琳后又叫上了性格开朗的小田。
明天就是元旦,尧雨下班买了很多吃食,关了手机打算窝家里不出门了。以她对许翊中的了解,打不通会一直打,她不接他就不罢休。现在尧雨对接他电话和他见面一点兴趣都没有。
一想起她喝醉了居然拉着许翊中陪她,尧雨就觉得没脸见人。是这样的行为举止让许翊中误会了吗?才让他三天两头打电话来?想起杜蕾,尧雨更加不想和许翊中有接触了。
许翊中一直打不通尧雨电话,以为她手机没电了。想着王磊会通知她,也没管这事,兴致勃勃地采买物品准备出发。
第二天早上七点,他就开着辆商务车四处接人。一看大唐公司居然是王琳和小田站在哪儿就呆了,他看了眼王磊知道他误会他的意思了。他暗骂王磊笨,同时也敏感的想到,一定是尧雨不去,王磊才拖了别的女孩凑数。
许翊中在楼下等张林山的时候又给尧雨打了通电话,还是关机。他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尧雨躲他来着。
上次吃过午餐分手时还挺融洽的,怎么又成这样了?许翊中有些纳闷,见人已齐了,他没动声色,笑呵呵地接了五人就往北山森林公园走。
杜蕾抱着看戏的态度参加这次野营。她奇怪尧雨怎么没有参加,上车看到她不在,杜蕾心情豁然开朗,就想笑。一路上三个女孩子笑声脆若银铃。张林山从副驾上也回过头来说笑。
许翊中尽可能地不去想尧雨,六个人有说有笑地到了北山森林公园。
杜蕾有王磊在旁献殷勤,她也自若的相处。王琳自然和许翊中靠得近。张林山很喜欢小田的活泼。
扎营烧火,一群人忙得极为开心。
等到吃完饭烧着篝火烧东西吃的时候,许翊中才装作无意地问王磊:“怎么没叫上尧雨?换小田了?”
“她回B市看父母了。”
许翊中竖起耳朵听到这句,心里的郁结全然散开了,这次临时安排得急,事先没问过尧雨有没空,她趁元旦回B市看父母当然来不成了。没准儿关手机也是因为这个。许翊中扬扬手里的肉串,笑着喊:“要吃烧肉串的过来!”
五个人不顾形象全涌了上来。
杜蕾吃着肉串大赞许翊中手艺不错:“翊中,在哪儿学的这手?”
张林山插了话:“小时候偷院子里的鸡烤着吃就学会了。”
许翊中朗声大笑:“去你的!鸡是你偷的,我升火而己。”
张林山故作惊诧状:“不是吧?我一般都是指挥你去偷!”
两个大男人笑声不断。
“张哥,我生日你都没来呢。”杜蕾挑起了那天的话题。
“我不让翊中代送礼物了么?”
“是啊,他是送了,他是很没诚意地就在我们温泉山庄礼品柜台前随便找了个礼品就送了。还中途离席!”杜勒大声指责许翊中。
许翊中嘿嘿笑了:“是山子没来,叫他补送!”
张林山想了想,一把推开许翊中:“好,现在你哥亲自动手,为你烤条鱼补过生日!”
许翊中让出了位置,招呼着王磊王琳小田打双抠。“一人一条!你可以给杜蕾烤双份!”
张林山笑着答应,杜蕾看了看四个凑成牌搭子便没有过去。她看着张林山娴熟地烤鱼不禁好奇地问他:“慧安学会做饭没?”
“没呢,她只学会了吃饭!”张林山想起慧安下厨房就头大,“教她炒菜,她总是不等油烧热就下菜,烧起烟了呢,又怕燃起来,每次把菜往锅里一倒,人就跳得老远。那架势!”
“呵呵,不会做菜是好事,要会做了,她还不得天天给你做啊?”杜蕾还是羡慕慧安找到张林山这么会生活的人。
张林山就奇怪了:“你都明白这个道理了,那你还会做菜?”
“我觉得要是找个老公,给他做吃的会是件很高兴的事情。”
“啧啧,现在有这种想法这种手艺的女孩子可真是不多了。”张林山往那边瞧瞧,压低声音说:“翊中不找你是他损失!”
杜蕾扁扁嘴:“可不是!”
两人对视一眼呵呵笑了。
杜蕾端着烤好的鱼送过去,顺势坐在王磊旁边看牌,许翊中和王琳是对家,正赢得欢天喜地。
王磊见杜蕾来了,精神倍增,大喊着要把许翊中他们“勾”到底。这局果然顺风顺水,王磊得偿心愿大笑着对许翊中说:“对了,翊中,你们狂欢策划那事我已经说了尧雨了,叫她多学习,多动脑筋。她才出道两年,以后还是要多给机会哈!”
杜蕾听了一边派鱼,一边就悄悄注意了许翊中的脸色。
“狂欢嘛,不外就那个样,要不就请明星助阵,没什么的。”许翊中发着牌,摩拳擦掌要赢回来。一边玩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也怪我,她写出来是我改了通过了的,我当时还觉得不错,赶情现在都流行这样的狂欢!”
他嘴上这样随意地说着,心里对尧雨不接电话关掉手机又起了一番猜测。暗骂是谁把消息透露到王磊那里的。想着尧雨挨骂,他就恨不得扔下五人开车回去找尧雨解释。
杜蕾心里“咯噔”一下,她瞧着许翊中和王琳兴高彩烈的样子,有些伤感地站起身,尧雨不在意的人却是她深深在意的。心里的酸意泛了上来眼圈就红了。她掩饰地说了声:“我去捡点树枝。”
“我陪你,晚上别一个人去树林。”张林山出于安全考虑跟了上去。
走进树林边上,张林山就发现杜蕾哭了:“怎么了?”
“张哥,我,没事。”杜蕾忍不住酸楚,心里空落落的。许翊中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他帮尧雨说话,护着她。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许翊中是为了尧雨而把狂欢的活动交给大唐的。
“有什么事闷得这么难受?”张林山对杜蕾有好感,她聪明体贴会照顾人。他猜出与许翊中有关,禁不住叹了口气。
这里离营地已有一定距离,杜蕾抹了抹眼泪:“没事!”
张林山轻轻拍着她的肩:“是因为翊中吧?那小子,打小喜欢他的女孩子多,他挑花眼了,不知道自己会喜欢谁呢。他对女孩子就这样,你别放在心上啊。”张林山以为杜蕾瞧着许翊中和王琳打对家玩得开心冷落了杜蕾,想着话来安慰她。
他的声音这样温柔,像极了她的父亲,杜蕾听了却更忍不住难受。许翊中就她所知已陪了尧雨两次了。她生日还不知道是不是找尧雨去了呢。他对女孩子都不上心,干嘛偏对尧雨上心?!
张林山哄着她。哄慧安他已得出了经验,对杜蕾这样的小女孩子,无非是漂亮了点,心气也高了点,本质上还是个小女孩。
哭了会儿,杜蕾不好意思地擦干眼泪:“我们回去吧,张哥,你千万别说,很丢脸的。”
“等等,”张林山点燃一枝烟,“晚一点,别让他们瞧出来,瞧出来才丢脸!”
“嗯,”杜蕾破啼而笑。
抽完烟,张林山小心地灭掉,低身拾地上的树枝,杜蕾也弯下腰去拾,张林山拦住了她:“别,小心刺到手,你打电筒,我来!”
杜蕾听话地停住手,为张林山照明。“走前面去,把自己看好就行,别绊着了。”张林山搂着树枝跟着。
杜蕾细心地走得很慢,不时回过头用手电照亮他脚下的路。张林山他高大的身影在眼前晃动,杜蕾心里流过一阵暧流,多好的男人。许翊中有他一半体贴就好了。
又一次拒绝
从森林公园回来,六个人还是有说有笑,许翊中耐心地把人送走开着车直奔尧雨家。他打电话还是没人接。许翊中三步并作两步就上楼敲门:“尧雨!”他微喘着气想,尧雨咋就住七楼呢?
尧雨没开门,她听到敲门声动也没动,继续上网看小说。
许翊中看了时间,下午四点,又喊了两声,里面还是没动静,他想尧雨肯定不在家,她是真的回B市看父母呢还是因为策划的事把挨了骂连带着生他的气才关了手机呢?
他转身下楼,正巧碰着楼下养斗牛犬的邻居,他笑着招呼了一声。斗牛犬又狂吠起来。
“妹妹,咋不乖呢?!”邻居拉紧了栓狗的皮带,笑着问许翊中:“没找着人啊?她可能出去买东西了吧,中午还瞧见在呢。”
许翊中心中一动,朝楼上望了望,含笑谢了邻居。看着邻居大妈牵狗下了楼,他返身折回房门口,又敲起门来。
尧雨又听到敲门,她跑到窗户边上一瞧,许翊中今天开了辆商务车,尧雨没看到许翊中的车,以为他走了,心里寻思这是谁呢,她走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瞧,没瞧到人,心里犯疑开了门。
门刚一开,许翊中一下子站了起来,尧雨吓得倒退一步:“你干什么?”他居然为了躲开猫眼蹲下去了,尧雨哭笑不得看着他,不知道说啥才好。
“问你啊?”许翊中边说边抬腿进门。
尧雨又是一愣,问她什么啊?许翊中已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
尧雨一头雾水:“到底什么事啊?”
“策划案是怎么回事?听你们王总说还训你啦?”许翊中想了半天也只想出了这么一个理由。
尧雨火蹭的就起来了,许翊中另找借口理由都好,偏偏说起这件事。“出去!不满意对我们王总说去!”
许翊中吓了一跳,他本来是想借这个名目先吓吓尧雨,然后再扮扮好人,最后和尧雨探讨一下她的独家想法怎么跑出去的,他想了N多可以发挥可以和尧雨慢慢聊下去话题,没想到尧雨反应这么大,他一下子有点慌:“被训厉害了?”
尧雨想起自己对策划案的猜测,越看许翊中越觉得他是罪魁祸首,板着脸说:“该的!”
许翊中几时被女人这样板着脸训?直感觉下不来台,但他只愣了两秒钟不到,就笑着说:“看看,我不也奇怪嘛?怎么会哪么相似的,嗯,肯定我们内部有人无意中泄了底,相似归相似,不可能连你小时候喜欢摘圣诞树上的礼品盒也一样吧?”他心里只迅速地闪过一个念头,进屋不容易!机会要珍惜。言语中马上把原因归结到温泉山庄内部。
尧雨才说完就后悔,好歹也不是许翊中的错,“卟”地笑了:“算啦,这种事很正常的,又不是什么商业机密。”
许翊中见她笑了,心里松了口气:“是啊,不过,我们这边出问题,我觉得对不住你,所以野营回来就找你赔礼了。走,我请你吃饭去!”
这时候正是吃晚饭的时候,许翊中诚挚地上门来关心,说的话又似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尧雨想总不能说,心领了,我在家吃泡面,不去吃?
于是尧雨只好乖乖地拿了包跟着许翊中下楼吃饭。
许翊中神采飞扬地开着商务车还在表功:“看吧,我连家都没回呢。够有诚意了吧?这种朋友上哪儿找去?”
想想杜蕾的电话,尧雨瞅了眼许翊中说:“许翊中,你当朋友是挺好的,只不过呢,你不是非要和我交朋友吧?”
许翊中眼光直视做正经开车状,心里惴惴不安,尧雨什么意思?
尧雨慢吞吞地继续:“其实呢,我觉得你和杜蕾就很般配了,男财女貌……”
“豺狼配虎豹?”
“呵呵!”尧雨被逗笑了。
“我说尧雨,”许翊中正经地说,“别把我和杜蕾扯一块儿行不?我不过拿你当朋友而己,没别的,不用生拉活扯地要把杜蕾拽给我!”
和你做朋友都惹得杜蕾下黑手用机心!尧雨叹气,不觉宛尔一笑:“我说许翊中,你条件真的很好,我就一小女子,诚惶诚恐的,小心肝吓得扑通扑通地跳,天上下红雨,突然交到这么一个有钱人做朋友,能不紧张?”
许翊中朗声笑了起来,尧雨生动的表情夸张得恰如其分:“有钱人多好啊,吃饭至少不用你买单!”
“是的,你说得太对了,”尧雨使劲地点头,“所以,今天我会大吃特吃,挣死也要吃个够本!”
玩笑消散了阴翳,接下来的晚餐尧雨和许翊中胃口都好。
“你怎么吃这么多?”许翊中往旁边看看,邻桌比他们早进来,也比他们先吃完走了。他已经吃饱了,尧雨居然还在吃,吃白食这么厉害?
尧雨看了一眼许翊中,犹豫了一下说:“我很久没有这样舒舒服服坐下来吃味道这么好的菜了,而且,有人买单,最主要的是,元旦我吃了两天泡面。”
许翊中停下筷子,小心地看了尧雨一眼:“你一遇有钱人就恨不得吃垮他?”
“哈哈!”尧雨又被逗笑了,“许翊中,我没见过你这么吝啬的有钱人!圣诞大餐怕浪费要拉着我去吃,现在我多吃,就这么一点,你就要比着吃回来?你难道比我吃的少?”
许翊中笑得直抽搐:“是啊,我就是吝啬,怎么着吧?”他野营也没吃饱。
“没关系,反正买单的还是你!”尧雨满足地擦擦嘴,“我今天吃得很饱!”
尧雨的表情生动起来,具有丰富的感染力,带动着许翊中心情也变得异常舒畅,对着一桌子菜吃啥都香,味道超一般的好。“尧雨,你平时一个人都怎么吃饭呢?自己做还是吃快餐?”他想起尧雨狗窝一样杂乱的房间,电脑桌下随意堆放的吃过的泡面盒子。
“快餐!一个人做太麻烦,楼下的面条炒饭隔街的麦当劳,超市里的速食,就吃这些。”
“你在A市工作两年一直这样?”
“是啊!”
许翊中摇摇头:“对身体不好!还是少吃!进餐馆点菜吃吧,一菜一汤就行了。”
尧雨笑了:“你当我还在家请个保姆做饭?就我的工资先不说进餐饭点菜吃消费太高,一个人进餐馆点一菜一汤还占人家一张桌子,习惯了就好。”
“你工资收入应该还行吧?”
尧雨看着许翊中:“怎么?想让我回请你?我很节约的,不该花的钱绝不乱花!”
许翊中气笑了:“请我吃饭就是花不该花的钱?”
“是啊,本来没你这个朋友就没有这笔预算,你硬要当我是朋友,你一顿大餐花一千九,这礼尚往来我做不到,要不,咱不做朋友少来往成吗?”尧雨还是没忘记杜蕾的存在,换着方法气许翊中。
这是什么道理?许翊中心里又掀起阵阵悲愤,他觉得尧雨不仅得寸进尺而且大有蹬鼻子上脸的趁势,可是他又舍不得,他实在喜欢和尧雨在一起的感觉。她吸引着他,让他欲罢不能。
许翊中心里暗暗赌咒发誓付出了这么多,总有让尧雨追着他求着他粘着他的时候。他还不信了,三十岁的大男人玩不过一个小丫头。
“要是我身上没钱,嗯,没带钱怎么办啊?”许翊中摸了摸口袋,剑眉轻蹙。
“真的?”
“才发现没带钱包,真的!”
尧雨眼睛一亮:“你身体还好吧?”
“什么话?”
“你百米跑步成绩不会超过十五秒吧?”
“那速度叫龟速!”
尧雨抿着嘴笑得不怀好意:“我去洗手间,稍等会儿。”
许翊中点点心,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他坐在座位上喝茶。五分钟后手机响了:“许翊中,我已经成功脱险,我观察了下地形,你出餐厅往右边跑,那里是小巷,进去后全是保管没人能追得上你!没带钱就跑路呗!你成功脱逃后联系我吧!”
他听着尧雨在电话里发出了阵阵清脆的笑声,又好气又好笑,她这么黑心?一个人先跑了?
尧雨远远地站着等许翊中,她压根儿不信许翊中没带钱。但是过了会儿她就看到许翊中从餐厅真跑了出来,那速度叫一个快!尧雨看得目瞪口呆时,餐厅又冲出了几名服务员,望着许翊中消失的方向开骂。
许翊中笑嘻嘻地坐在台阶上等尧雨,他刚跑的那会儿还在想,才吃饱就冲刺会不会把肠子跑断,这丫头!他想起上次偷烛台的事,越想越乐。
不多会儿,就见尧雨过来了。他正要开口,从尧雨身后一下子冒出一个服务员来。许翊中气得愣在哪里。“我说尧雨,你怎么这么不义气!”
尧雨笑着说:“行啦,掏钱吧,别装啦!我才是真没带钱,不然就付账了。”
许翊中没好气地走过去对服务员说:“得了,还真跟着来啊?回去回去!”
尧雨笑容可掬地站在旁边一点也不意外。
服务员摸摸脑袋嘿嘿笑着说:“经理见这位小姐出面,让我跟来的。”说完转身走了。
“你就不上当?!”
“我为什么要上当?!那餐厅不是你朋友开的嘛。”
“你怎么知道?”
“不是朋友也是熟人,一进门我就瞧着大堂经理对你谄媚的笑,还多瞧了我两眼!”
“观察仔细啊!”许翊中再一次重新审视着尧雨。她不仅不上当,还要当面戳穿他。许翊中觉得肠子真的开始疼了,多少年没这样跑过了?就为逗她?他恨得牙痒。
尧雨也瞪着他,多大的人了,这种事也玩?就为逗她?她突然想起了佟思成来,心慢慢地灰败下去。她叹了口气:“许翊中,你还是不要和我做朋友的好,谢谢你的晚餐,我很开心。别来找我了,再见。”
尧雨只想把这种朦胧扼杀了,不让它有兴风作浪的念头。她笑了笑,转身离开。
许翊中愣在原地,瞧着尧雨离开,不知不觉拳头就拽紧了。他就不明白,自己费经心机拐弯抹角地接近她,就被她轻飘飘一句话打发了?心被泡进醋里再扔进油锅回头浸了凉水,似苦非苦,似酸非酸,百味陈杂。
尧雨他算是见识了。吃饭时还语笑嫣然,转眼之间就翻脸不认人,这才是真正的漠视。她彻底地挑战了他的骄傲,她就,挥挥衣袖轻轻一笑,许翊中,你可以走啦?!
是什么让她跑这样快这样干净利落?许翊中迅速地冷静下来,寻思良久之后,一抹笑容出现在他脸上。
兔子太机灵
许翊中打电话给尧雨她再也不接,发短信也不回。许翊中就直接来大唐公司报到了。他上班就来,和王磊坐在办公室里喝茶聊天,这一次,他对王磊直言不讳:“我就奔尧雨来的!”
王磊一张胖脸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小子,上回野营哥哥会错了意,这次一定叫你得偿心愿!”
许翊中隔着玻璃门盯着外间的尧雨笑得好不得意。打开笔记本开始工作——玩传奇。
尧雨视而不见,上网浏览资料。只听得身边小田望着总经办对着小陈得意地说起上次去野营玩双抠如何和王总一起把许总和王琳一勾到底。
她顺势抬头往总经办看了一眼。岂料正对上许翊中贼兮兮的笑容。尧雨白了他一眼,埋下头做事再也不往那边看。
许翊中玩着传奇混时间,他正对外间坐着,尧雨的表情尽收眼底。连她低下头撇撇嘴的细节都没放过。他笑着想,只要你在这里上班,我还怕见不着你人?
中午十一点,王磊乐呵呵地走出办公室,对大家说:“今天中午都别出去吃饭了,我叫下面餐馆送菜。”
办公室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平时到了中午,大伙儿都是三三两两约着去在外面的小馆子吃面条吃盒饭,天气一冷,就爱窝在办公室里点外卖,不外也是盒饭之类的。能沾许翊中的光吃免费大餐,除了尧雨,办公室里人人欢喜。
王磊回到办公室对许翊中说:“她面浅,大家都在公司一起吃,她一个人跑出去吃算怎么回事啊?我赌尧雨不会走。”
尧雨是没走,有免费的大餐,她懒得出去吹风,最主要的是吹完风还不是一样要回办公室坐着被许翊中盯着看。
没过多久,餐馆送来一桌子菜,大家动手把两张桌子拼到一起,铺开报纸放菜,拿了碗盛饭站着开吃。小田笑着说:“许总你以后每天都来我们公司得了,我们太欢迎你了。”
“就怕你们王总担心给他的广告费还不够每天的饭钱。”
“翊中,说什么呢,咱哥儿俩还介意这些?只要你肯来,我天天请。”
“好啊,那我天天来。”
尧雨站在一边挟菜吃饭不吭声。心想,你就以大唐为家吧,我就看你能来几天。正想着,碗里多了一块桂鱼。许翊中不知什么时候转到了她身边,“小雨,你太瘦了,多吃点。”
小雨?他居然当公司这么多人的面这样亲呢地叫她还公然敢挟菜给她?尧雨的脸刷地红了。她飞快地抬头往四周一瞟,还好没人注意。她埋头吃饭,悄悄抬脚狠狠地往许翊中脚上使劲一踩。没反应?
尧雨正疑惑的时候,只听许翊中大声说:“磊子,你怎么这么胖?你们公司的美女们个个身材都苗条,你说是不是给你累的?”
大家都笑了,纷纷附和着。
许翊中于是在大家的目光中,又给尧雨挟了一筷子菜:“多吃点小雨,好不容易他请客改善伙食!”
小田她们一下子就嚷了起来:“许总太偏心了,只顾着尧雨。”看过来的目光就有种恍然大悟的明了。
尧雨一口饭立马哽在喉咙口犹如卡了一根刺在哪里,她瞪着碗里的菜无比悲愤,他简直就是个痞子!直后悔今天没穿七寸细跟鞋来上班,虽然她就没有这样的鞋。
许翊中已挨个的挟菜以示安慰,嘴里还不停地说:“美女我都照顾。谁叫你们跑大唐来,要在我们嘉林集团,保管个个都喂得比磊子肥。”
听到这句话,尧雨哽在喉咙口的饭情不自禁呛咳了出来。许翊中赶紧掏纸巾给她。尧雨一把抢过,突然就笑了,她脑子里条件反射般现出一个比王磊还肥的女人。大家都望着王磊的啤酒肚大声笑了起来。
“看看,老板我才是真对你们好,去了嘉林集团,小心都嫁不出去!”王磊也笑了。
许翊中看尧雨笑了,趁大家没注意,轻声说了句:“我接你下班。”
尧雨慌乱地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舒了口气。照许翊中这样的整法,她在大唐可怎么混?
吃过午饭,许翊中施施然走了。他不信尧雨今天敢不等他。
下午尧雨正东张西望想提前开溜,许翊中的短信来了:“等着我来接你,不然,我明天继续来。”
她盯着短信看了半天,许翊中公然威胁她?尧雨哼了一声,不再左顾右盼,背着包提前二十分钟离开了公司。
许翊中五点二十到了大唐公司楼下,等到六点还没见尧雨人,就笑了。他怎么就忘了尧雨压根就不拿他当回事呢?
正想着,王磊从公司出来,一眼就认出了许翊中的车。他笑着走过去敲车窗:“咋了?又给涮了?”
“可不是!我明天再来,你把人给我留在公司!”
“好,一定照办!”王磊忍俊不禁。尧雨来公司两年了,他怎么就没瞧出小姑娘这么有性格!
第二天,许翊中再来,一进办公室就挨个招呼:“今天中午我请大家,餐已点了!”
走进王磊办公室,他直奔主题:“人呢?”
王磊忍住笑:“再被涮一次,你会怎样?”
许翊中眼一瞪:“明年甭想嘉林的活儿了。”
“人家请病假,我总不能要求她带病坚持工作吧?”王磊慢条斯理地说。
“真话假话你都看不出来?该教育就教育,随随便便想请假就请假,说病就病,把公司当自个儿家啊?”
“好,有这句话就行!”王磊二话不说拿起电话就打,“究竟哪儿不舒服了?说病就病,想不来就请假,病假条也不补一张,什么态度!当公司是自个儿家?今天不出现,以后就别来上班了!”他语气严厉,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王磊眨着小眼睛望向许翊中:“怎么样?够哥儿们吧?今天无论如何也把人给你弄来!陪你午餐!”
许翊中愣在办公室,突然跳起来掐王磊的脖子:“你害死我了,要看到我在公司,她还不得恨死我!”
“哈哈!”王磊大笑出声,一把拍开他的手,“逗你呢,她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瞧你急的,真上心了?”
许翊中笑着喘了口气,一拳打王磊肩上:“玩我是吧?”
“不是,我总得掂量一下吧?”王磊笑着说,“你小子要只是玩玩,还是别在我公司下手了。”
许翊中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先玩玩再说。”
“什么话!”
中午餐馆送菜来。许翊中和王磊有说有笑地出了办公室。等到吃完饭,给每个女孩子都挟了菜,许翊中还是没见到尧雨。
王磊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招呼着员工吃许翊中点的大餐。他轻声对许翊中说:“看来这招不灵。”
许翊中点点头:“兔子太机灵了,那就换一种。”
尧雨借着在外办事,一直拖到过了中午再回公司。没看到许翊中,她舒了口气。刚坐下一会儿,王磊就叫她进办公室。
王磊看着手里的资料,一本正经地翻翻:“尧雨啊,这马上就过春节了,照理说你家在外地,不该再派活儿给你了。可是,你知道,嘉林是大唐的大客户,我和许翊中是同学哥儿们。于公于私都该帮他。嘉林在江阳区新项目的事儿本来是交给你们策划部的唐兰。现在呢临到春节她忙不过来。嘉林集团人手又抽不出,让唐兰两边跑也不是事儿,所以,和嘉林商量,你这就去他们项目组守着,施工的事儿就交给你了。明天就去项目组上班。就节前这十来天。”
王磊一口气说完目不转睛地看着尧雨。
尧雨安静地看着他,那眼神直叫王磊心里发虚,他微微动了动身体,在与尧雨的对视中王磊这才仔细地看清楚了她。
脂粉不施的一张清水脸,皮肤相当好,白晰,一粒斑点都没有,长发及腰,黑亮清纯。看上去很,舒服。王磊发现尧雨和他对视的目光里平静无波,整个人也淡淡然地站在那里。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她明白,她知道这是许翊中的意思。王磊轻咳了两声掩饰被看穿的尴尬:“他们春节赶开盘,差不多也就忙这十天左右。”
“王总,我不用去嘉林可以吗?现场施工我去守就成了。”尧雨还是想避开。
“你还没听明白啊?就是两边跑来跑去协调联系太麻烦才叫你过去嘛,也就这十天时间,好不好?”王磊脸笑成了一朵花。
尧雨轻轻笑了:“好,我现在就去熟悉一下情况!”她说完转身就出了门,收拾东西就去嘉林集团。
王磊轻舒一口气,拿起电话打给许翊中:“翊中啊,我现在才发现你为什么孜孜不倦了。这尧雨不卑不亢的,我被她看的都有点心虚。对了,人现在就过来了,你自己处理了哈。”
尧雨已经是心头火起,本想给许翊中脸色瞧瞧,他以为她不敢辞职不做么?他想用银子砸她还看她有没有心情站在原地等着接!
然而,等她冲到嘉林集团楼下时人已冷静下来,社会上在哪儿不是一样?换家公司就不会遇到一个王翊中张翊中?尧雨给王磊打了电话:“王总,这次是唐姐在负责,我半路来帮手,能提成多少?”
王磊愣了愣,开口:“两千!”
“每天的出租车费呢?在嘉林的开销呢?”
王磊迟疑了下说:“这样,三千,你知道本来不会有这么高的。”
尧雨转头又给许翊中打电话:“这次加班费又怎么算呢?”
“一天两百!”许翊中看尧雨打来电话想笑,心情舒畅。
“一天五百,这是你们公司出,先说好,我们王总不知道我要加班费的事,因为,是你想让我加班,不干拉到,你看着办吧。”尧雨不宰许翊中,心里不痛快。
“你就奔钱来的?”
“我奔钱来还好点,要是奔你来的,你也太便宜了!”
电话那头许翊中笑得张扬,朗朗的笑声刺激着尧雨的耳膜让她直后悔开价太少。买个心情愉快花几千元对他来说算啥?
“嗯,还是奔钱来得好,就这样说定了。你什么时候来?”
“我在你们集团楼下。”尧雨想,这个月接嘉林两次活儿赚一万多总算能安慰自己了。
尧雨的办公桌在市场部。她和市场部的人打交道不多,接待她的人引她到办公桌前,就离开了。尧雨想起王磊说明天才来上班,她收拾了一下离开,加班费从明天起算她就明天准时上班。
市场部和许翊中的办公室在同一楼层。许翊中不急,他没有露面。只吩咐了市场部的人安排一下。
尧雨刚走出市场部就和杜蕾打了照面。杜蕾站在走廊里,穿着高跟鞋的她比尧雨高出一截,她居高临下的瞟着尧雨,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屑,一丝兴奋。杜蕾轻笑着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你几时把工作把钱看这么重的?”
“人总是要变的,我现在觉得赚钱很有乐趣。”尧雨平静地与她对视着,嘴边慢慢浮起一朵笑容来。
“能呆多久?”
“看你们许总的心情了。”尧雨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佟思成好像回来了吧?”
杜蕾看着尧雨明显地愣了愣,她忍不住心情大好。听到尧雨来嘉林负责新项目的施工协调她有些意外,也有些看戏的心情。她想,她己经习惯身边出现一个尧雨,不然生活会多无趣。
走进办公室,许翊中办公室的门没关,他正站在窗前。杜蕾直觉地怀疑,他是在看尧雨离开。她冷冷地笑了笑,这么高的楼,他能看到?
“许总,”杜蕾轻叩着门,“我看到尧雨来了,这次新项目是她在做吗?”
许翊中转过头笑笑:“不是赶春节前完成吗?专门抽过来跟项目组现场施工的。对了,你们是同学,她对嘉林不熟,你多协调照顾一下。”
“那是自然。”杜蕾笑若春花。
吃软不吃硬
第二天,许翊中就召集市场部开会,尧雨当然列席。
会开完了,许翊中笑着说:“这次赶春节开盘,辛苦大家了,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全体参加!顺便欢迎大唐公司的尧小姐。”
于是,尧雨就成了酒席上的主角。
嘉林市场部的人又拿出了敬张林山的劲头,许翊中没拦着,他想看尧雨如何推辞。但是杜蕾马上站了起来,笑意盈盈地说:“我和尧雨是同班同学,她可不会喝酒,她的酒我代了。”
市场部向来以狼多肉少著称,对杜蕾有意思的小伙子就有两个。一大桌人养眼的女孩子就杜蕾和尧雨。眼看今天杜蕾这么活泼,小青年们的酒杯就跟着递过来。敬尧雨就当敬杜蕾了。
几杯酒下去,杜蕾脸上染上了一层红晕。许翊中这下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他心里有数,照杜蕾这样的喝法,不多会儿就会醉。他端起杯笑着说:“看来还是美女养眼,老板坐这儿都没人敬酒献殷勤。”
话音一落,市场部肖经理带头敬酒。目标又转到许翊中身上了。
喝了几杯,许翊中笑着说:“酒悠着点儿,有气氛就好了。”
气氛的确很不错。杜蕾巧笑嫣然,周旋其间。酒席百分之八十是被她带着活跃起来的。
许翊中含笑地看尧雨。她端着饮料对付市场部的小伙子。他敢肯定,尧雨脸都笑僵了。他知道尧雨特别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和不熟悉的人吃饭不说,还得不停地起身应酬说场面话。他要的可不就是这样的效果?许翊中算着时间想,就这十天,他每天都安排这样的饭局。
不睬他是么?连朋友都不要做是么?最好再不也要去找她了是么?他心里狂笑,那就工作上的接触呗。
尧雨心里连声叹气。数着时间过。像这样的饭局从晚上七点吃到十点应该就差不多了吧,她悄悄地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暗暗对自己说还有一个半小时,坚持。
抬头就对上了许翊中的眼睛。他嘴边带着笑容,一双眼睛发着兴奋的光。尧雨马上想起餐桌上放着的热气腾腾的蛇羹,她想她知道先前那杯绿幽幽的蛇胆喝谁肚子里去了。
这么高兴就因为想看她无奈的应酬?自己是不是应该觉得荣幸?她垂下眼帘,眼角余光扫到杜蕾正笑嘻嘻地看着她。她的眼睛里也闪动着意味深长的光,尧雨心里嘀咕,杜蕾为什么这么好心要帮自己喝酒?她今晚就像是没给自己打过那个电话一样。
正想着,杜蕾已坐在了她旁边,她轻声对尧雨说:“我不会让你喝醉呢。”
尧雨看着她,再看看对面的许翊中,她蓦然笑了,一点机会都怕给?她也轻声说:“我喝醉不是很好?你瞧得更清楚一点。”
杜蕾目光瞬间转冷:“你知道你一小杯就会醉,你不怕现场直播丢人现眼?”
“呵呵,怕啊,我怕得很,不过,我是个小心眼儿呢,你说,要是许翊中看我喝酒,他会是什么样?你会不会很失望呢?想不想知道?”
“你成心?”
“你泄露策划案,告诉他我的生日,想让我再不接嘉林的活儿,想让许翊中瞧着我和佟思成在一起失望?”尧雨声音冷了下去。
她说完站了起来笑着说:“初来嘉林集团,你们这样客气,不敬大家一杯实在过意不去。这样,我酒量不好,我喝三杯可好?”
她熟练地把白酒倒在啤酒杯里:“这第一杯我还是敬老板,谢谢许总一直对我们大唐的支持!”尧雨仰头一气喝完了杯中酒。
许翊中看得呆住。这一杯二两多,她就一口?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他想起上次尧雨喝酒,心里一急冲口就说:“你干什么?!”站起身走过去就把酒杯抢了下来。他知道过不了十分钟,尧雨就不行了。
许翊中拿起尧雨的包说:“你们尽兴,我送她回家。”
他没看尧雨的脸色,拉着她就往外走。
杜蕾和市场部其他人看着许翊中板着脸拉着尧雨就走,不由得面面相觑。杜蕾死死地揉着手里的餐巾。她可真好,说喝就喝,许翊中的表现就这么直白?她这次不想让尧雨喝醉,不想醉了让许翊中照顾她。她就偏偏要喝,还一气喝这么多?
许翊中不停咒骂着,死死的拽着尧雨冲出酒楼。
“放手!我想吐!”尧雨开始后悔不该和杜蕾意气。她是怎么了?平时不搭理,这会儿怎么就冲动起来。
“你疯了你?!”许翊中怒吼。她一小杯酒就发酒疯,喝成这样会成什么样?
尧雨吐得苦胆都快出来了,瞅着他说:“我是故意的,好玩吧?”人摇摇晃晃刚站起来就倒了下去。
许翊中吓得抱起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就往医院赶。他没看到跟出来的杜蕾站在酒楼门口脸上闪动着冷冷的光。
这一夜尧雨没有发酒疯,整个人完人没了意识。许翊中在医院里气得暴跳如雷。他简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尧雨的烈性实在太出他的意料。她完全可以不喝酒,却突然来了这么一手,他后悔没有坐在她旁边可以来得及伸手抢下酒杯,她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给他就把一啤酒杯的白酒喝了下去。
她是故意的,她直逼得他后悔不该捉弄她。
他现在才意识到,尧雨那股子满不在乎的劲儿是怎么来的了。她烈起来连命都不要了似的,她还在乎啥啊?她实足就是个土匪性子,霸着他吃定他了。听听,她说的什么?我是故意的!就明告诉自己就是喝给你看的。看你还敢勉强让她去赴她不喜欢的饭局?!
许翊中瞪着尧雨苍白的脸突然又没了脾气。一丝心疼泛了起来。他伸手拂开她散在面颊上的散发,手触到她脸,柔嫩细腻,一如他平时的猜测。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脸,看着她苍白的唇,想抱着她哄着她的想法就冒了出来。
他向来想着什么就做,许翊中走到另一侧躺下,连人带被子抱住,尧雨的头靠在他胸口,软软地依在他怀里。
突然她抽搐了下身体。许翊中一惊,轻声哄着她:“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说完他长叹一声。他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一个难缠的人!她对他没心没肺的。她压根儿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报应!许翊中脑中闪过这两个字。他活了三十年伤了多少女孩子的心,现在报应来了,尧雨就这样不经意地让他紧张让他牵挂。枉他还成天想着是不是心理作用。
他怎么就忘了呢,不在意他的女孩子又不是没有。他几时这样过?只有苦笑。
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呢?许翊中冷静下来看了眼怀里的尧雨开始回想酒桌上的一幕幕。杜蕾和她说了什么?她和尧雨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前的疑问又冒了出来。
第二天下午尧雨彻底没事了。她醒来时许翊中坐在椅子上看报纸。尧雨对昨晚的事后悔不迭。这样堵气有什么意思?她没打算和许翊中杜蕾搅和在一起。
尧雨盘算着该怎么说才好。许翊中放下报纸瞅着她呵呵笑了:“你以后啊还是别喝酒的好,昨晚那一杯,我们集团市场部的小伙子今天还在念叨,说大唐的女孩子太可怕了,以前你们公司的王琳就把他们喝趴下过。还好,及时把你带走,不然,会吓坏一桌人。”
尧雨脸红了红,笑着说:“不是没酒量有酒胆嘛,谢谢你昨天及时拉走我了。”
阳光照在许翊中身上,暖暖地包围着他挺拔的身躯,他突然苦了脸,尧雨马上觉得屋子里暗了下来,听他叹了口气说:“我今天还专门给杜蕾解释来着。你不是王磊的人么,我哪敢让你当场丢人,没准儿说我们嘉林欺负大唐的人了。”
哦,原来他拉走自己是这个原因。尧雨看了许翊中一会儿,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那就是这样吧。“是啊,这么丢人的事,以后不敢了。”
“没事,你可以,就是别让我在场为难就行。”许翊中不在乎地说道。他怎么就喜欢上她呢?尧雨摆明了吃软不吃硬,他不得不改变对策小心地藏着掖着。生怕一句不对,尧雨就对他说,以后别去找她了,也别拿什么朋友来当幌子了。
许翊中想了一晚,几个回合下来终于得出结论,他要想追到尧雨,就不能对她表露出情意绵绵,特别是在尧雨心里还有那个佟思成的情况下。让她觉察不对,连接近的机会就不会给他,就惊得飞了。
尧雨听了许翊中的话,想的却是那一句,他对杜蕾解释半天。她笑着说:“不会了,以后绝对不沾酒了,好在身体好恢复快,我赶着在春节前把你们新项目的事做完吧,春节我还要回B市的。”
许翊中点点头:“你恢复了就好,明天开工吧。”他不敢挡着她说让她休息的话。许翊中对自己实在没半点信心。这个尧雨拒绝他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接下来几天,尧雨和嘉林市场部的人混得极熟。她性格开朗,做事也卖力认真。许翊中少有出现在她面前。尧雨遇着他们点点头就走开。
杜蕾心里奇怪,自从那晚之后,许翊中了解新项目各处施工的情况都带着她。基本上也没有找过尧雨。似乎真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才有这样的接触。
她拿定主意,试探着约许翊中吃饭。许翊中只要有时间也不拒绝。有好几次一起走出办公室时遇着尧雨和市场部的小伙子们从工地上回来。许翊中随口问了几句情况就带着她走了。
杜蕾仔细地观察许翊中的神情眼色,没看出有多一分落在尧雨身上的时候。不由得想,许翊中对尧雨的三分钟热情己经耗尽了么?
许翊中退后了一步,知道了什么叫海阔天空。他站在远处,清楚地观察着尧雨。他发现只要他和杜蕾在一起,尧雨对他就越自然。她是相当在意杜蕾的感受么?她和杜蕾的心结在哪儿呢?
许翊中于是约了杜蕾。他相信,杜蕾总会有他想知道的东西的。
离春节还有一周时间,城里各处都开始弥漫着过年的气息,许翊中喝着茶问杜蕾:“春节你回B市么?”
“回啊,我爸妈就等着我过年了。”
“我去过B市,很美的一座城市,也是依山傍水的。不过,去的时候就呆了一天时间,也没机会好好逛逛。”
杜蕾呵呵笑了:“有机会来给你做向导。B市有座云顶山,是省级风景区,这时候山上全是雪,还可以滑雪的。山下还有座古镇,民风淳朴。”
许翊中漫不经心地问她:“对了,杜蕾,你这么漂亮是遗传你爸还是你妈呢?”
“哦,我妈,她是话剧团的演员,年青时很漂亮的。”
“那你怎么没去当演员呢?你当演员没准就走红了。”许翊中笑了起来。
杜蕾也笑了,转眼神色又黯了下去,幽幽地说:“漂亮有什么用?我爸还不是不要她了。”
许翊中一怔。杜蕾轻声说:“我小学毕业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他们对我倒是都好,就是过不到一块儿去。我年年春节都两边家里跑,感觉是尽义务,都要陪着,都不像是自己的家。我特别想要有自己的家。”
“会的,你这么好的女孩子,会有的。”
杜蕾心里感叹,是啊,是会有的,不用心计却是得不到。她垂下眼睑遮住闪烁的眼神,低声说:“翊中,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你说,”许翊中觉得杜蕾也不容易,父母离异她还小,难怪她比尧雨懂得体贴人。
杜蕾迟疑了下说:“我爸妈都很关心我的,老是问我有没有男朋友,这阵子成天打电话来,想我能带一个回去给他们瞧瞧。他们就放心了。”她看着许翊中热切地说,“你要春节有时间,能不能……要是为难,就算了。”
去B市,假扮她的男朋友?许翊中还真有点犯难。“杜蕾,你才二十五岁,也不是年纪大了,父母放心不下,这样哄着他们,到时候知道了,不是会更操心?”
“你不知道,要是我有男朋友,这样他们就会放心了。他们都觉得欠了我,我又一个人在A市,所以三天两头挂电话来关心,我就不想让他们操心,就是找别的人我怕人家误会。找你不会,我们只是朋友。”
许翊中想了想,脸上浮起笑容:“好,我反正也想去B市玩玩,就当旅游了。就去你们家露露脸就行了?”
“嗯,最多我爸家吃顿饭,我妈家里也是吃顿饭,完了你说要回去就成了。”杜蕾听到许翊中答应,心里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许翊中把情况想得太简单,他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样才能找着个理由和借口春节去找尧雨。假扮杜蕾男朋友的身份就不会让尧雨觉得他是专程为了她而去。
如果时间倒流,许翊中绝对不会答应杜蕾。事后,他不止一次后悔找这个理由去B市。有些人是沾不得丝毫暧昧的,许翊中太小看杜蕾,他忘记了杜蕾曾经对他的诱惑。也太不了解杜蕾对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不会放弃。
他就出现了
陶千尘约尧雨逛街,漫无目的一条条街逛着,见着每家店都进去瞅瞅。以前她们就喜欢这样消磨时间,从衣服鞋子小饰品什么都看,看到合适的就狠着性儿杀价,商家不卖掉头就走,就算不买看着也舒服。
两人总是不买的人唱白脸,千挑万选让老板侍候着心烦意乱。可是今天在千尘第N次换了身衣服走出来时,她终于发现尧雨不对劲了。
尧雨今天就没有试衣服的高兴劲儿,刚开始说大冬天的不打算买懒得脱衣服试,然后就一直瞧千尘试衣。千尘每次笑着问她:“这件怎样?”
尧雨看一眼点点头:“行,好看。”
等千尘自己不满意,换家店又试她还是那句:“不错,挺好的。”
千尘终于忍不住了:“小雨!你怎么每件都说好看啊?和萧阳一样,没乐趣!”
“尘尘,你人漂亮,身材又好,我觉得穿哪件都好看嘛!”
千尘受不了放弃试衣,坐尧雨旁边沮丧地说:“阿阳每次也说这话,你今天不对劲!你以前逛街哪次不是挑来拣去的?其实衣服也差不多,你就喜欢找这种乐子,怎么了?”
尧雨扯出一个笑容:“可能生理期来了,疲倦了。”
千尘体贴地拎起买好的东西拉起她:“走了几条街,难怪累,走,我们喝咖啡去。我也走累了。”
两人坐下后尧雨习惯性地点了杯摩卡,吩咐不要打奶泡。千尘呵呵笑了起来,低声问她:“就没见你喝过别的咖啡。你还是忘不了佟思成!”
尧雨烦躁起来:“别提他,谁忘不了他啊!”
千尘静静地看着她,尧雨脸上明显地堆满了烦恼,她想了想说:“其实佟思成很努力的,人比刚下飞机看到哪会儿瘦了一圈,这个月他和阿阳累惨了。他们的公司业务做的很不错的,都不知道佟思成才回来在哪儿拉到的客户。唉,阿阳忙得都没时间陪我逛街了!我无聊就上网找人聊天,灌水发帖玩。”
尧雨喝了口咖啡,苦涩的感觉就滑下了喉咙。她取过糖包加糖,加了半包,搅了搅再喝,还是苦。尧雨索性把一包糖都放了进去,再喝时,她叹了口气:“千尘,咖啡加糖原来这么难喝。”
“那是你习惯了喝咖啡不加糖了。”
习惯么?她习惯了佟思成把她捧手心里时时刻刻念着挂着吗?他回来一个多月了,转眼春节就要到了,他,还是没有露面。
只是时不时和千尘在一起,她会说起他,回来如何与萧阳一起为公司的事忙活。尧雨还没看见他,就能想出忙碌着的佟思成的样子。
专注的男人都是好看的,在尧雨看着小说时不时偷瞟忙碌着的佟思成时她就总结出这一点来。因为认真,所以专注。
尧雨喜欢佟思成编程时双手如飞一般在键盘上掠过的样子。他眼睛盯着屏幕眉心时不时会微微皱一下,随即舒展开来。佟思成不看尧雨也知道她在看她。他会在异常专注的时候,双手不停地时候突然问一句:“我比小说好看?”
尧雨就会扔下书用手蹭蹭他。佟思成嘴边就忍不住浮起一丝笑容。
又喝了一口甜的没了咖啡味的咖啡。她放下了杯子,唤过服务生另点了杯卡布奇诺。不同的咖啡有不同的味道,摩卡还是不加糖的醇,甜咖啡还是卡布奇诺好。
习惯不容易改变,如果不扔掉它,只是改变,只会让人更不适应。
千尘注视着尧雨,她现在看尧雨的心事就不用猜:“其实,佟思成不过是想给你一个好点的环境和生活。”
“我知道。”
“公司元旦才开业,他和阿阳你知道都是靠自己在打拼,所以刚开始忙点,要是一来找你,就没时间了。”
“是啊,萧阳也想早点把公司引入轨道,以后有固定客户就好办了。千尘,你和萧阳现在如何?”尧雨转开了话题。
“还是哪样呗,我爸妈时不时就提哪家熟人的儿子,要不就是我哪个叔叔阿姨又有人选想介绍。拖呗!”千尘打定了主意,现在萧阳在忙,也不急。她咬了咬唇,眉间闪过一丝疑惑:
“小雨,我好几次打电话给阿阳他都在打牌。公司忙,陪客户就一定要打牌吗?”
尧雨喝了满满一口奶油,甜腻到心里,她砸砸嘴不喜欢这股子奶味,随手拿起张纸巾擦嘴:“千尘,这事说不好,没准儿他哪些客户就喜欢打牌呢?”
“可是小雨,”千尘有些急切地说,“我感觉不是这样的呢,有时候明明可以推的,难道不陪他的客户打牌,生意就做不成了?”
千尘有些埋怨萧阳。她老爸不知道怎么知道萧阳要打牌的事情。看着她就叹气。本来老爸就说萧阳社会气息重。自从知道了萧阳爱打牌还被学校抓过赌,记过大过,对萧阳更是不满意。她记起父亲语重心长地说:“千尘,赌为什么会成为娱乐?只因为它带着贪欲。人是驱利的动物,但若是一个控制不住这种欲望的人,你怎么能让我们放心?所以小赌怡情,而喜欢上赌就不好了。”
父亲说的道理她懂,她也知道萧阳有时候就是自己想去打牌,嘴里却忍不住为萧阳分辩:“他也是陪公司客户。”
“千尘,还是多看看,咱再比较一下,嗯?眼界放宽一点,别只盯着一个萧阳好不好?你毕竟只交过他一个男朋友。”
尧雨看到千尘明显带着一种困惑和不解。就笑着说:“萧阳再打牌,你每次打电话过去,他连一次都没挂过呢。我见过很多爱打牌的,像我们公司的那些人,上了牌桌,不管是谁的电话,三言两句就挂掉,萧阳很在意你的。”
千尘叹了口气,没再接口。清亮的眼中飘过一丝忧郁。在意她为什么就戒不了牌呢?每每想起父亲的说法,再去劝萧阳,他总是听过就当耳边风。她不能想象以后萧阳到家里来,父亲不喜欢他,母亲更不用说了,她,处在中间该如何是好。
不管是加糖的咖啡还是浓香的卡布奇诺都没换回尧雨的心情。她瞧着静默下来的千尘笑着说:“现在有精神了,我们进商场再逛逛?”
尧雨挨着广告分布的街道察看着。嘉林这次为了春节的开盘,广告铺开盖地。她有些奇怪,新项目的楼盘不过三百来亩,说是大盘也不用这样打广告的。远远超过了以往的量。现在是卖房子还是卖广告?
她走到市中心十字路口,这里正在安装巨幅广告。尧雨停了下来,装好它嘉林的新项目也就完了。尧雨舒了口气,还有两天,她就回家了。佟思成有意无意拉开的距离让她困惑。她有时候竟然想找着他,问他到底想要干嘛?尧雨不喜欢这种吊在半空的感觉。
时不时会冒出对以前的回忆,而他就在这座城市里,通过千尘,通过回忆不让她忘记。尧雨想赶紧完工回家,缩回她的壳里去,用浓浓的亲情驱散心里的不确定。她想了千百遍佟思成回来后她如何与他见面的情形。现在仿佛都成了无用功。
她和现场施工负责人谈了会儿,就靠在街边的杆干瞧着。
她不知道,在她望着广告施工的时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佟思成停住了脚步。
临到春节公司的总算清闲了会,佟思成正盘算着怎么去找尧雨,他两年没有回来,下午就上了街。远远的,尧雨的身影淬不提防地闯入了眼帘。
佟思成微闭了下眼,眼里淡淡的涩意一闪而过,回来这么久,一直忍着不去见她。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吊着她的同时也吊着自己。几乎是瞬间的反应,他张开嘴想要喊她。脚步向前轻移了下,终于踏回了原地。
他停了下来。站在一棵小叶榕旁边静静地瞧着她。尧雨还是这么瘦,衣着还是和从前一样随意,她的头发和以前一垂在腰间,动静之间带着出尘的美丽。
出国后,佟思成才觉得中国女孩子直发垂肩的韵味独具魅力。他不止一次回想尧雨的如瀑长发。柔韧黑亮,天然带着坠性,从手指间似细沙一样滑落。
她一点没变么?她手划拉着似乎在说着什么。佟思成看到尧雨离开栏杆走到广告牌前,她现在做事很认真了?她似乎在和现场施工的人争论着什么。
过了会儿,佟思成看到尧雨退了回来,继续靠在栏杆上瞧着。他看到她搂了搂手,她还是怕冷。一月的天了,外面风冷得一会儿工夫就冻脚。
佟思成记得尧雨是最怕冷的。一到冬天就缩成一团。以前他每每好笑地命令她:“抬头挺胸直腰!”
尧雨整个人只舒展了几秒钟,又缩成了一团,她总是撇着嘴撒娇:“好冷呢,思成!”
正想着,他又瞧着她急步走到一边,费劲地去扯了扯广告下角的拉绳,对上面喊了句什么。几个工人跑过去,上下一起把广告往角钢上绷了绷,尧雨退后看了看点了点头笑了。
有多久没看到她笑了呢?佟思成有点佩服自己的眼力,隔了一百多米,他都能看到,她笑了。
天慢慢黑了,佟思成一动不动站着。那边的广告牌也装好了,正在试灯。他看了看时间,都晚上七点多了。尧雨在灯光下的身影是那么单薄,看上去她却极为高兴。
佟思成知道那种感觉,有一种工作着的充实的快乐。她生活得很充实,佟思成轻轻笑了。尧雨一直这样,她总是很容易快乐起来。
这时他看到一辆车开到她面前,下来一个挺拔帅气的男人,他也看着广告在笑。不多会儿,尧雨跟他上了车走了。
佟思成皱了皱眉。这人会是谁呢?他心里突然有点紧张,这个男人给他很不好的感觉。他想了想,招了辆出租车走了。
许翊中接了尧雨,只问她广告的事,绝口不谈别的。在许翊中看来,这种不带压力和暧昧的接近更容易让尧雨接受她。
尧雨说完工作,也不吭声。
“吃饭?”
“不想吃了。”
“总得吃点?”
“麦当劳。”
许翊中生气,自己就是快餐,尧雨吃完就想跑?他不动声色地开车到了麦当劳,对尧雨说:“我去买,你在车上等着。”
不多会儿,他买了快餐把纸包递给尧雨,她不想和他一起吃饭,干脆就一点时间也不浪费:“吃完再回家,还是拿回家吃?”
就这样?尧雨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谢谢,回家吃!”
许翊中把车开到她楼下,笑嘻嘻地也说了声再见就开着车走了。
尧雨笑了。这样的许翊中多好,不给她任何压力和多余的想法。她想,许翊中也是很好的人。他天生就是副衣架子,穿啥都好看,家里有钱,性格也不错,难怪符合杜蕾的条件。她问自己怎么就没对许翊中动心呢?
她摇了摇头,她心里究竟还是忘不了过去。
尧雨转身往家走。这一回头,她就看到了佟思成。
他站在花台边的路灯下,静静地凝望着她。尧雨瞬间有种恍惚,仿佛觉得回到了C大宿舍,走出宿舍楼时看到的佟思成。
他总是站在路灯下,清冷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把佟思成瘦削的身影拉得更细长。尧雨常常一脚踩在影子的头上。佟思成一摆头,尧雨就跳着去踩……
路灯下的佟思成在她脑中曾经是最美的一幅图画。
她抬头往上看,路灯下居然飞着一只孤零零的蛾子,绕着灯光扑扇着翅膀。
深秋时节还会有蛾子?尧雨有点惊奇地看着它。它的同伴在夏季走完了完美的一生,它还试图去追求光明?尧雨木讷地望着它不知死活地撞击着灯。是感动吗?尧雨想是的,她向来喜欢那种不顾一切的激情。
如果用石头比喻人,一个人刚出生的时候,他就是山上自然形成的岩石。他听着泥石流、山风和泉水等过路客对外面世界的形容。奋不顾身脱离了母体滚下下了山崖。
风吹着它顺着水随波逐流。水最初是温柔的,带着它一路奔流,指点他看两岸风景如画。初时他还在水的温柔怀抱里快乐的翻腾,累了就在溪边安逸舒适地躺着晒太阳,倦了就又跟着溪水前行。
等着溪流合并,江水滔滔拍起惊天雪浪,他能被水带得走得更远看得更多的时候,石头蓦然发现,如果不想粉身碎骨,他只能磨平梭角。在石块与石块的相互撞击中,彼此忍痛磨合,直到彼此都变成光滑的鹅卵石。然后厌倦了漂流,只想静静地躺着仰望蓝天白云。
心中还是坚毅,却无人有心打碎那层厚厚的壳,重新露出它的棱角来。
尧雨觉得自己就是被磨成了一半的卵石,她总以圆滑的一面与别的人相处。小心把棱角护着。
蛾子在尧雨的目光中不知疲惫的飞着。尧雨想定是眼睛盯着久了眼瞪酸了,才会有流泪的冲动,不是她想哭!
今晚佟思成的身影同样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尧雨瞧着地上的阴影,他的头部离她的脚不过十来公分。她只要伸脚就能踩上去。她试探性地伸出脚,还没踩下,阴影的头部不见了。尧雨习惯性地往两边瞧,佟思成已大大地跨近了一步,尧雨还没反应过来。佟思成已轻声对她说:“尧尧,你踩在心脏的位置上。”
尧雨惊跳着往旁边走开。佟思成一个健步走近:“尧尧。”
这两声亲呢的称呼彻底地让尧雨迷糊起来。他就站在离她不到一尺的地方。那个佟思成还在?她几乎有点分辨不出来这两个人的不同。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尧雨瞬间没了思想,两个人安静地站着,尧雨想她听到了佟思成的心跳,急促而热烈,一声声冲击着她的耳膜。
如果,她记性差点就好了,如果,她能忘了当时走过那两百米的绝望就好了。尧雨看着脚下的佟思成的影子,想起她走下体育场时被台阶割裂的影子,他还是完整的,她已被锯成无数段了。尧雨叹了口气,后退了一步,平静地看着佟思成。
在印象中,从来都是她粘着佟思成,从来都是佟思成笑着拉开她:“好啦,怎么这么粘乎?”
尧雨记得她认真地对佟思成说:“思成,我要是不粘乎你了,我肯定不喜欢你了。”
佟思成也想起了这句话,心里一阵又一阵空落。他沉沉地看着尧雨,清冷的路灯让她的脸越发苍白。“尧尧,你还好吗?”
他,不再是心底里那个只有美好没有分离的佟思成。尧雨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是不同的两个人,不同的!
“很好啊!”尧雨没有抬头。“你呢?”
佟思成笑了:“不好,人累晕了都。”
她的声音神态再自然,她始终没有敢正视着他的眼睛。佟思成想笑,她在他面前怎么都藏不住心事。“怎么不看着我?”
尧雨费劲地想抬头,她突然就想哭。她突然抬腿就跑,她不要看他。他回来这么久,这样出现,他就这样招呼都不打就出现了?!
佟思成一把拽住她拉她入怀。尧雨闷着声挣扎着。佟思成没有松手,他用力圈住她,声音一声比一声温柔:“是我不好,我不好,嗯?”
尧雨没有出声,她没气力挣扎了,想说的话全堵在胸口。佟思成抬起她的脸,吻了下去。他没给她时间思考,也不想让她再跑。
尧雨死闭着嘴,佟思成没有勉强,只覆着她的唇,只想让彼此感觉着对方的气息。那种熟悉慢慢地回来。尧雨慢慢地平静下来。
佟思成拥着她,两人在路灯下一动不动。他突然鼻子有点发酸:“我错了,尧尧,不走了,以后都不了。”
尧雨轻轻推开了他:“我累了。”
“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佟思成皱了皱眉,伸手去握她的手:“以前每次我都送你回去。”
尧雨一下子把他的手打开。她眼睛里露出一丝倔强:“那次你没有。”说完她转身往家走。那一次,他只看着她走,他连喊她一声都没有。那一次,他没有送她回去,他只是目送
着她离开。
佟思成也想着那一次。她还记得不是么?她还没有忘记不是么?看着被她打开的手他轻声地说:“尧尧,我没有想过你会原谅我,或者我们就能和好。我还是那句话,我回来了,我们重新开始。给我,也给你自己时间好吗?”
尧雨满脑子乱成了浆糊。她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她今天,今天就只看了他一眼。她连看着他的眼睛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她觉得今天怎么这么累,累得连上楼的力气都没有。一步步走上楼,尧雨觉得两腿异常沉重。
佟思成默默地看着尧雨的背影,她总是给他意外。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掉!他反复咀嚼尧雨的那句话。那次没有,那次他用了多大的毅力让自己没有!他错了么?他只是想得实际了一些,可是现在他回来了,他不用和她分开,他有能力让她过得好。是错了么?
佟思成一动不动,站在路灯下抬起头看着尧雨上楼。
回到家,尧雨走到窗前,习惯性地要往下看,手刚撩起窗帘的一角,她猛然觉得不对,窗帘飘动的时候,佟思成似有感应似的抬头往尧雨家张望。尧雨吓了一跳,赶紧缩回了头,瞬间看到的画面再次刺激了她。路灯下的佟思成,他还站在路灯下!
佟思成看到窗帘动了动,有些习惯养成了总是难以改变,他知道尧雨回到家必然会向下张望。他相信遮住了尧雨身影的窗帘总有一天被她用手拉开的。
佟思成心情骤然好了起来。他笑着同大学里一样,习惯性地扬扬手,走了。
尧雨无力地倒在床上,她有被看佟思成看破的尴尬。她突然生气,气自己怎么就下意识跑到窗前去看呢?难道她心底深处还盼望着瞧着路灯下的他吗?
他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没有征兆,没有告知,让她毫无准备。
瞬间看到的佟思成的那张脸,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尧雨仍然觉得近在眼前。他眉梢眼角都清晰可见。他抬起头一如从前那般温柔含笑。他眼中有着期待,一如每次回到宿舍里伸出窗外看到的一样,他等待着她探出窗外的身影,再挥手道别。
两年过去,他比原来壮了不少。尧雨想起从前看佟思成穿西装笑他:“你这样子就像一根竹竿上凉着的衣服,风一吹,就一扇一扇的。”今晚几眼瞥过,西服穿他身上已能撑住了。
他的鼻子还是那么挺。佟思成有次故意叹息:“我们实验室的一个女生望着我叹气,说,佟思成,你的鼻梁怎么就这么挺呢?”
尧雨咯咯直笑:“是啊,来,我刮刮,刮平点。”
……
他的眼睛多了沉稳和探究,他的拥抱和亲吻再熟悉不过,他的笑容还一如从前……
这个夜晚,再见面已惘然。这个夜晚,没流泪已成伤。
尧雨头痛,是真的痛。她闭上眼就睡了。
我一直等你
尧雨是被敲门声叫醒的。没盖被子醒了冷得她牙齿打颤。开了门看到许翊中一愣之下开口都是颤抖着声音,听到牙齿碰撞的脆响。
“怎么?看到我害怕得牙齿打架?”许翊中挑了挑眉好奇地问道。他不以为自己是在做半夜鬼敲门的事。
“什么事?”尧雨终于问出来,再打了个喷嚏。
“怎么冷成这样?”许翊中奇怪地问,顺便把手上提的餐盒拿高晃了晃。他满意地看到尧雨的眼睛跟小狗似的被餐盒吸引住了。他抬腿进门,轻车熟路地把餐盒放在桌子上,回头招呼尧雨:“你放我车上的麦当劳忘拿走了,想你没吃饭,专门去买的,免得磊子抱怨说为了我们的工作饿着你们大唐的人了。”
尧雨又打了个喷嚏,她冻着了。伸手就抱住了热呼呼的餐盒暖手。
“趁热吃呵。”许翊中拿出筷子,这回他学乖了,买了很多,他坐在桌边也开吃,“我也没吃,快吃!”
尧雨捧着餐盒:“我没胃口。暖暖手就好。”
许翊中停下筷子,看尧雨鼻头都冻红了,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怎么这么凉?”
还没等尧雨把手抽出来,许翊中已自然地放开了。他的态度告诉她,就是很正常的关心而己。
“吃点东西暖和下就好了。”
尧雨一点食欲都没有,头还在痛。
“你不用为了工作废寝忘食吧?”许翊中早就决定对尧雨一切类似拒绝不待见他的言行都无视。“对了,这是你的加班费,这两天工程就结束了,你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尧雨看看信封,笑了笑又推回去:“我拿了公司的提成的,谈不上加班,这个是当时想着你设计我非要把我放眼皮底下才故意要的。”
“五千啊!可不是小数目,你拿着吧。反正我也同意了。”许翊中感到意外。他蓦然笑了,“是啊,我当时就是不服气呗。其实也是真的忙。”
“都说了不是加班了,这个月我做你们的狂欢活动,还有这次,还有基本工资,我收入都超八千了,够高了,这个钱不能要的。”尧雨想起当时开口宰许翊中就乐。
尧雨苍白的脸生动起来。那抹笑容重重触动了他。他再次意识到,他就喜欢和尧雨在一起的感觉,舒服且自然。他瞟了眼信封,没有勉强,打心眼儿里笑了起来:“唉,不要最好,这钱可是我的工资里扣出来的,你以为集团里说要加班费就能给?你勒索得我心疼啊!”
“呵呵,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我说吧,你肯定不信,我一个月就一万二,连车的费用都在里面,你说我老爹和大哥抠门不?生怕我成了败家子似的。”许翊中恨恨然。
尧雨放声大笑,胃口来了,拿起筷子就吃:“要不限制你,你真会败家!我一开口就要了你半月工资你眉毛都不皱一下,难怪你会心疼圣诞大餐硬拽着我陪你去吃。”
许翊中也跟着笑。这个晚上两人之间的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尧雨第一次不觉得许翊中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这一刻,她边吃着东西边和许翊中天南海北的聊天,忘记了去想佟思成的出现。也忘记了去想杜蕾。
“我一直对家世好的男人有成见,总觉得没有那种男人味儿,不思进取,只知道啃老。”
“现在呢?不会觉得我有男人味儿,好学上进,为老爹打工一样被他榨取剩余价值?”
“不是呢,是我觉得你还是人的。”
“什么话?”
“哦,哦,说错了,你头上没有那个圈圈的。”
许翊中奇怪地问尧雨:“什么圈?”
尧雨笑倒在沙发上:“天使啊,神啊,头上不都有个圈么?”
许翊中大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尧雨的笑容一丝不剩地都被吸进了他深邃的双眸中。兔子?守株待兔她绕开走,直接去捉她拎着她的耳朵放在眼皮子里底下,她会咬人。只有拿好吃的喂她,藏起想吃了她的欲望,她才会乖乖的上当。许翊中无比得意自己及时调整了方针策略。他想起了煮青蛙的故事,等水一点点加温到青蛙察觉的时候,想跳也跳不出去了。
尧雨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许翊中,我想去一个地方,你能不能送我去?”
她心情好转,她想要去一个地方。
晚上十点多,寒风吹来,许翊中送尧雨来到了C大。从毕业后,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体育场。从前,是她不敢来,她避着这里,躲着这里。可是今天,见到佟思成之后,尧雨想来。
尧雨扬起笑脸对许翊中解释:“我想在这里呆会儿,你回去吧,不用等我。我自己叫车回去。”
“我等你吧?”尧雨想来的地方是C大,许翊中看尧雨的神情就明白这里肯定有她和佟思成的回忆。他只是不知道这是他们分手的地方。
“不用不用。谢你送我来。再见!”
有时候人是需要这样的独处来反思的。也许再回到充满记忆的地方,感觉已经不同。尧雨能让他送她来,他已经觉得又前进了大大的一步。“哎,我在这里等你!”
“那好,我呆一会儿就出来。”
尧雨从小门进了体育场,冬天这时候体育场内空无一人。路灯惨白地透进来,体育场内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霜一样的冻着。
她紧了紧衣裳,抬脚走上了台阶。这里有十四级台阶,每一层有五十公分高,尧雨闭上眼一步步迈上去。等她数到十四时睁开了眼,是数错了么?面前怎么还有一层?
尧雨有点疑惑,瞬间就明白了。台阶是十五层的,只是每次到了这一屋,她都喜欢停下来仰起脖子看佟思成。“思成,要是你有这么高就好了。”
“那我就超两米了。依你的算法,我算是残废。”
尧雨给佟思成算男人的最佳高度,她向来以自己为标准,和她差不多高或比她矮的一律残废,比她高出一个头以上的也叫残废。她就用手比比佟思成的身高,她的头刚好抵住他的下巴。尧雨就笑着说:“你好危险呢,你再长高一公分就是残废了!”
而尧雨后来就改变了这种算法,比如站在十四层仰着脖子看十五层台阶上的佟思成,她觉得刚刚好。
“怎么你的算法又变了?”
“因为,”尧雨抱着他的腰,“我喜欢这样抱着你的感觉。”她喜欢把脸埋在佟思成的肚子上,使劲一压,佟思成则用劲一弹:“又干什么?”
“想武功里的棉花肚是什么感觉啊?”
佟思成啼笑皆非。又禁不住尧雨闹腾,每次就成了接头信号似号的。
尧雨仰起头,体育馆外的路灯太晃眼,没有佟思成为她挡着,尧雨眼睛被晃得花了。她眯了眯眼迈上最高那层台阶回头往下看。
从前,她走进体育馆时,佟思成就直起身站在这里看她,会是什么感觉呢?她望着空荡荡的体育场想象。
她仿佛看到佟思成走了进来,一步又一步的靠近。尧雨脸上绽开一朵笑容,是啊,她就是这样一步步向他靠近,而他就绽开了这样热烈而盼望的笑容。
尧雨泄气地坐了下来。她撑着下巴望着空荡荡地体育场。
他回来了,站在路灯下等她。她要和他重新开始吗?忘记分手的一幕,重新开始?
她爱坐在暖暖阳光下的台阶上看小说,风吹开书页,卷走了里面夹着的花瓣。枯萎的淡黄色的昙花花瓣飞了出去,半透明的飘向台阶下,她跳下台阶去拾。拾起两瓣后就看到佟思成手指拈着一瓣饶有意味地读上面题的词:“自在飞花轻似梦……”
“还我!”尧雨脸红。
佟思成嘴边忍不住的笑意,那一刻,尧雨看到了阳光温暖明媚。他把花瓣送到她面前。淡黄色的花瓣躺在他手掌中像托着只蝶,秋风里翩翩欲飞。
……
这里是这么冷清,路灯照在她背上,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台阶上。尧雨冷得缩成一团。她突然想起在体育场外等她的许翊中。不好让人久等的,还是回去吧。
她一起身,影子拉长了,被台阶锯成了几段。影子如刀薄薄地从心口划过,不经意的呼吸就蹦出丝丝刺痛。尧雨跌坐下去,埋住头无声地掉泪。
她对他付出了全部的热情,她以为她找到了书里写的那种最美好的爱情。她是那么爱他,那么爱他呢。
许翊中在车里等了良久。他下了车摸出烟来吸。他有耐心等。虽然他知道尧雨一个人在里面呆那么久必然有她的原因。他极想进去瞧瞧她,努力告诉自己她需要时间和空间,许翊中压下心里的冲动,选择了在外等待。
体育馆对面的树林的教学楼还亮着灯,路上偶尔有骑自行车的学生经过,车链条发出轻轻磨擦声。他不禁想起自己读书的时候,宁静的校园,教室里的晚自习。许翊中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多么值得怀念的学生生涯。
单纯,热情。
他回头望了眼体育馆。尧雨也是这样的怀念着大学时的恋情吗?她还小,不明白再喜欢也是过去了。许翊中叹了口气。
他理解她。一如他曾经也这样迷恋过的学生时代的感情。
这时候,他瞧见一个穿着大衣的男子慢慢地走过来,他没看到站在树林阴影里的许翊中,只瞥了一眼路旁停着的车,便走进了体育馆。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
许翊中想了想,也走到了小门旁。
他看到高高的台阶上,尧雨小小的缩成了一团抱膝坐着。像块石头,没有生气。
许翊中心抽了一下,就一个想法,不要她这样。他情不自禁想过去,瞬间又收回了脚。
那个穿大衣的男子正向尧雨走去。直觉告诉许翊中,他肯定就是那个佟思成。灯光照着他的侧脸,许翊中看到他怔了怔。他望向尧雨的样子,浑身笼罩着一层伤痛。
真是巧。许翊中轻叹一声,尧雨想来,佟思成也来,这种默契只有相恋极深的人才会拥有。他无意看他们的碰面却碰了个正着。他沉默地站在门边,终于还是返身走回了车里。或许,他该离开。
佟思成听到心脏一阵狂跳。
“那次你没有。”他回到家尧雨的话就一直萦绕在耳边。他又来到了这里。
回来这么久,他已来过这里无数次了。他盼望了无数次,坐在台阶上望向小门的方向,她,都没有出现。可是当他想她绝对不会出现的时候,她却坐在哪里,坐在他往常坐着的地方。让冬夜的路灯把她照成了一处剪影,黑乎乎的蜷坐在最高的台阶上。
佟思成想起了在苏格兰原野上破败的城堡,每一块石头在月夜中散发着百年孤独。悔意再次涌现。是他的错!
他沉沉地看向高处,这是他的尧尧现在的气息吗?她无论何时都是开朗明媚的,她有无数的小趣味转移开不开心。她有次考文学原理得了六十三分,佟思成从来没见过尧雨为考试不开心,就问她:“不是及格就好么?”
“不是,老师说我的理解不对。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一首诗就非得照书上的解释来。”
“是什么诗?”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诗人写的是他的心境和心情,孤独空明。我理解的却是,如果有人陪他一起不是更好?就用了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也一样扣着雪啊,我这一解释,老师说文不对题。郁闷。”
佟思成哈哈大笑,逗她说:“那杜甫写茅屋为秋风所破的诗,你会不会用天当被盖地作衣,大丈夫当如是也来安慰他老人家?”
“不,我会说杜老的家自然环保,取材无污染。兔从狗窦入,雉在梁上飞,他与动物和谐相处。”
佟思成笑喷。
就是这样的尧雨,尧雨就是这样。她从不悲伤。伤心瞬间就过,又活蹦乱跳。
佟思成慢慢走上台阶,站在十四层停下了。
尧雨埋着头听到脚步声,她不想让许翊中瞧见她哭了,闷声说:“你不是在外面等嘛,等不及就先走吧,我呆会儿就好。”
佟思成想起外面那辆车。等她的人是那天开车来接她的帅气男子吗?他沉默了下,轻叹出声:“是我,尧尧。”
尧雨吓了一跳,猛的抬起头来。除了她爸妈,只有佟思成叫她,尧尧。
她和佟思成恋爱后,就笑着告诉他,家人这样叫她。朋友都叫她小雨。
佟思成蹲下身子望着她。
尧雨又想起生日哪天穿着佟思成买的蓝色的裙子来见他,他就是这样蹲着望着她。佟思成的眼神少了那时的热烈,多一种沉痛。
她怔怔地看着。然后就瞧见他拉住了她的手。他的唇又印在她掌心,没有了那时的灼热,冰凉的唇带着刺骨的寒冷从掌心直达心脏,尧雨受惊的抽手。
佟思成的眉皱了皱,看向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尧雨哆嗦了一下。
“对不起,”佟思成轻声地说,“尧尧,”他说着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目光中满是眷恋和心疼。“怎么这么凉,你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多久?傻瓜。”
他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放在手心暖着,一如从前。他的眉越皱越深,在眉间形成浅浅的一道褶皱:“这样会冻病的,不知道么?”
尧雨心里狂喊了一声,她猛的站起来,嘴皮都在发抖:“我,还有朋友在等,我走了。”她逃也似的跳下台阶。
“我等你!尧尧!”佟思成的声音仿佛魔咒一般。
尧雨只觉得心慌,她怎么跑这里来了?她怎么又遇到他了?今晚,她看到他两次!她不敢再呆下去,她怕自己会在这孤单寂静的体育场里因为情感的脆弱而失掉冷静。
佟思成又一次看着她离开,她走得这样匆忙这样着急,她是在躲避吗?她来这里就因为无法忘记。他微笑地看着她。她心里还有着他的。
尧雨跑出体育馆,她没有看到许翊中的车。她有点急,她害怕佟思成走出来看到她一个人。尧雨哭了起来。边哭边顺着路边往校外走。
拐出这条路,她听到按喇叭的声音,回头一看,路边许翊中含笑地坐在车里。“上车,我在这里等你呢。”
尧雨擦了擦眼泪上了车:“好冷!”
许翊中把空调开到最大,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大冬天的,在外面坐那么久,不冷才怪,给你买的。”他边开车边递过一杯热热的珍珠奶茶。
尧雨如捧珍宝的捧着,喝了一口直暖进了心里:“你买这个去了?”
“怎么?没看到我以为我走了?”许翊中看到她一个人出来已经很开心了,他准确地判断出尧雨现在不想原谅哪个佟思成,意味着,他得加快脚步了。“我答应了等你,就肯定在,我特别讲信用,这是做生意练出来的,所以啊,我说的话以后就不用怀疑了。”
“你哪有这么好,没准儿啊,是自己等不及了就去喝奶茶,结果发现太甜,买了又不想喝就说是给我买的。”尧雨坐在许翊中车上特别安心。她决定等春节回家再好好想想佟思成的事。
“我还没喝够呢,你不喝还我!”
“凭什么?你还欠我九百九呢,可以买多少杯奶茶了?”
“什么时候欠你的?大餐你吃了又不是没吃!”
“吝啬!”
“我靠工资吃饭,我不节约点能行?”
尧雨瞪了瞪他,心里涌出一种感激,他看到她哭了,他只字未提,他只是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话让她开心:“谢谢你。”
“嘴上说谢不行,来点实惠。比如请我喝茶吃饭一类的。”
“嗯,好吧,我不要你的九百九了。”
“明明是我自己的银子。”
“那也是我存你哪儿的,存银行还有利息呢。”
许翊中心情很好,这时候的尧雨哪还有半点才和前男友邂逅的悲伤。她,只是不明白自己罢了。
上门的女婿
许翊中大年初四到了B城。他开车到B城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B城只是座中等城市,过年的气氛却很足。街上人来人往,树上挂满了彩灯,远远看去,山势连绵处,灯火星星点点,不时有焰火飞出,城市的夜空顿时五彩缤纷。
他看着这座城市,耳边听着零星的爆竹声响,这才感叹,真的过年了。在A市只有在城边上才能放爆竹,城里不行。他想起小时候过年,到了午夜十二点左右点燃爆竹的那种快乐。没有爆竹声响,过年的味道就不再浓郁。
没想到这里城内还能放爆竹,这一发现着实让他惊喜。许翊中到酒店开了房间住下,就上街去逛。他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尧雨:“小雨,你在干嘛呢?春节怎么玩的?”
电话那边传来阵阵笑声,尧雨乐呵呵地说:“正打算去放烟花呢。你呢?A市好像只能在城外放吧?”
“对啊,所以听你说起,太羡慕了,要是我能在B市,你会带我去放烟花么?很多年没有放过了呢。”
尧雨笑着答应:“同情啊,没烟花爆竹过年多不好玩啊!”
“真的?我来了你带我去放烟花?”
“许翊中,你哪点像三十岁的人?说的像孩子似的,难不成为了放烟花你就大老远的跑B市来?装可怜啊你?”
“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许翊中放声大笑,“说好了,我来了你要带我放烟花。”
“好好好,”尧雨连声答应,“我玩去了,再见!”
许翊中得意地想,要是出现在尧雨面前,她会不会吓坏了。他想起答应了杜蕾的那件事。许翊中坏坏的想,波澜就从这里开始吧,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尧雨的软肋就在B市,多少与杜蕾有关系。他有时候看着杜蕾总觉得心里明白透亮,男朋友?是给她父母看的还是给尧雨看的呢?看看时间,才晚上七点多。他就给杜蕾去了电话。
“你到啦?在哪儿?我来接你。”杜蕾的声音带着惊喜,她以为许翊中明天才会来。杜蕾在她母亲家里,正和母亲及母亲的丈夫一家子看电视。
“小蕾啊,是不是他来了?赶紧去接!”杜蕾母亲听说有这么号人物,春节要来,早伸长了脖子等着呢。
杜蕾刚到酒店门口就看到了许翊中。她没叫他,静静地打量着他。许翊中个头很高,穿着防寒服的他少了办公室衣冠楚楚的严肃,多了几分活力,看上去更年青。他正站在酒店外卖烟花爆竹的摊点旁逗几个买爆竹的孩子。杜蕾瞧见他突然笑了起来。
隔着几米远她也能听到许翊中的笑声。他略抬着头,轮廓分明的五官英俊逼人。霓虹灯光照在他的笑脸上,杜蕾的心跳了跳,他的笑容,哪种明朗开怀,像,阳光,极具魅惑。这一刻,她听到了心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升起一股嫉妒,那笑容和尧雨开怀时一模一样
“翊中!”杜蕾笑着喊他。
许翊中看了眼杜蕾:“我在看烟花爆竹。你们这里能放爆竹实在是太好了。”
“家里买了很多,晚上我陪你放。”杜蕾走上去挽住了他。
“现在?明天吧。我只是想来了顺便问问有些什么注意事项。”许翊中拿起一根烟花,不露痕迹地脱开了杜蕾的手。
“哦,我妈听说你来了,在家等着呢。”杜蕾轻咬着唇,有点为难。
“我是想是不是该买点什么东西去,我总不能两手空空去见你爸妈吧?这样太没礼貌,总是长辈。”许翊中想也好,今晚见她母亲,明天陪她去父亲哪里,一天就搞定,然后,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没关系,我就说是我同事,模糊点就行了。”
许翊中想了想笑着说:“这样啊,我就在酒店柜台里买点可好?”
杜蕾陪着许翊中在柜台里挑了两瓶酒,一盒补品。杜蕾抢着要付钱,许翊中拦住了:“不是别的意思,见长辈我来买应该的。”
杜蕾抿着嘴笑了。她希望不是假扮的,许翊中真情实意地去拜访她的父母该有多好。不过,只要许翊中肯来就好了。
一进门,许翊中就吓了一跳。屋子里至少坐了十来个人。杜蕾真的和她母亲长得极像,她母亲眉眼间多了一丝成熟女人的温婉。“翊中是么?听小蕾说了你很久了。过来坐。”
许翊中很自然地坐过去。席还没有撤,看得出因为他来又新炒了几个菜。他礼貌地坐下和桌上杜蕾的亲戚们打了招呼,酒就端上来了。应付酒席他算得上经验老到,自如地应付着与一干才认识的人。
杜蕾母亲一直看着他。杜蕾坐在许翊中旁边,为他布菜,听到好笑的事便自然地靠许翊中又近了几分。观察到这样的亲呢,杜蕾母亲脸上绽出了笑容。
许翊中以为认识完了,酒也喝了,差不多时间就该回酒店了。他坐到晚上十点,便起身告辞。
“不行,哪能让你住酒店呢,我早收拾了房间,过年要住家里!”杜蕾母亲笑容可掬地留他。她对许翊中极满意,也细细问了杜蕾,知道他家世好,国外留学的硕士。她暗中叮嘱女儿一定要好好把握。“小蕾,带翊中放烟花去。回头我做消夜。”
许翊中看了眼杜蕾,她满眼都是求恳。杜蕾母亲热情似火,留下来,过年在女孩家里住,他隐隐觉得这样演杜蕾的男朋友有点过了,如果……他比较着他的想法与事情发展的后果。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尧雨,我牺牲大了,他暗想着。
走上楼顶放烟花的时候,他皱着眉说:“杜蕾,这样好不好啊?你母亲很关心你的,要是知道是假的,不会伤心么?”
杜蕾娇笑着说:“总比她成天来电话担心我一个人在A市要好得多。我能照顾自己的。你来过一次,她放了心,以后就不会再问了。快来,翊中,我不敢点!”
就这样简单么?真的只是让父母放心?许翊中扬了扬眉走过去点燃烟花。“砰!”烟花在夜色里炸开,化作一蓬银雨撒下来。很久没玩了,他也很兴奋,情不自禁地想,要是能和尧雨一起放烟花,她一定很开心。
红红绿绿的烟花点缀了无边无垠的夜。他默默地注视着流光溢彩的夜空,烟花炸开绮丽璀璨,许翊中突然有了思念。
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情绪了?久违了的激情在心里突突跳动。极目远望,他思念的那张素颜藏在城市的哪个角落呢?她现在也在抬头望着夜空里怒放的花吗?她可知道有这么一丛美丽是他为她燃放的心意?他克制着给尧雨电话的冲动。希望明天早点到来。
杜蕾抬头看空中的烟花,久久的凝望着:“谢谢你,翊中,这里是妈妈的家,她爱我,却有另外的家人。父亲的家也是。看着是一家人,我总觉得只有一个人在过年。”
烟花热闹地在天际盛开,燃尽繁华。杜蕾站在天台上,白色的身影,带着哀伤。
她不美么?她很美丽。她不好么?她是很好的女孩子。许翊中低下头,他无能为力。
杜蕾回过头,眼中泪光莹动。许翊中仿佛看到一朵白玉兰在夜色里静静叹息。天边轻云下隐约露出一弯残月,这样清冷,凭空就生出愁绪。
他自然又想起了尧雨,她那种对什么似乎都不在意,淡而坚定的性格像亚.盖拉西莫夫的《雨后》。对,尧雨就是雨后的风景,淡淡的阳光穿透林间,草叶闪亮。清新的空气,木质的凉亭,带着水气的花,还有一杯飘香的茶。一抹温柔在许翊中目光中缓缓沉淀凝聚成一颗清亮的星星,他渴望的就是这样一种雨后的温馨,充满生活气息。
许翊中拍拍她的肩:“我看你母亲对你真的是很关心的。别这样,大过年的。”
杜蕾笑了笑,伸手拉住他:“走,去吃我妈做的元宵。”
她像个孩子,紧紧牵着他的手,许翊中笑了笑。他是真心希望杜蕾能过得开心一些。
第二天杜蕾就带着许翊中去了她父亲哪里。杜蕾父亲家里的条件明显要好过她母亲家,一介绍,原来她父亲是B城的建委主任。许翊中和她父亲自然有了共同的话题。杜主任对许翊中也是青睐有加。对女儿也甚为宠爱。他是直性子的人,拍着许翊中的肩乐呵呵地说:“翊中啊,你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把事办了?”
许翊中看了眼杜蕾,她脸上浮起一层红晕,嗔了父亲一眼:“爸,说什么呢。”
“呵呵,”杜主任感慨万千,“翊中啊,我不好,一直觉得欠了小蕾,你好好待她,嗯?”
许翊中只能笑着应下。
因为他的到来,杜主任格外高兴,没在家里吃饭,去了酒楼。许翊中皱了皱眉,转头又看到杜蕾的神色,叹了口气,从看到这位强势直率的杜主任起,他开始后悔,觉得演这出戏没想象的简单。在许翊中原来的感觉里,杜蕾的环境没这么好,父母虽然离异,现在看来,其实反而对她更加珍爱,两边家里都当她是宝,生怕委屈着她了。许翊中明显的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他没有开口问尧雨的情况,他想,意外会一个接一个的来。
杜蕾挽着他走进酒楼。临到春节,酒楼人满为患,杜主任一路和人打招呼,一路介绍着女儿的男朋友。许翊中脸都笑僵了,低声问杜蕾:“今天中午在这里吃饭的都是你亲戚?”
“我不知道啊。老爸安排的。”杜蕾轻声说,“对不住了,B城城小就这样。”
“做戏做全套,当商务餐!”许翊中低声笑道。
推开包房的门,他脑子一晕,里面又是十来个人候着。免不了又一番客套。许翊中含笑地应对。他没想到这么隆重。他想起杜蕾父亲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他简直有种真的上门的感觉。
听说他是嘉林集团的副总,杜蕾父亲巧妙地提示许翊中,完全可以来B市投资房地产。这里的房地产业开发空间很大,不比省会城市竞争大。嘉林如果愿意,B市在很多方面还能提供好的条件。
许翊中很有兴趣地听着,发现他没有说错。只是杜主任这番话不仅是说给嘉林集团的副总听,也是说给未来的女婿听。他含糊地把大哥许翊阳抬出来做挡箭牌。听在杜蕾父亲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理解了。
吃过午饭许翊中匆匆告辞,说要赶着回A市。他怕呆的时间久了,事情真的不像他想的那样简单了。
出了门,许翊中长舒一口气,笑着对杜蕾说:“你还是早点找个男朋友,这样子真的不行。”
“我的男朋友可不是你嘛。嘿,现在爸妈再不会成天催我了。”杜蕾脸上的红晕还没消退,“你不急着走吧?我带你四处逛逛。去云顶山滑雪去。”
“不了,我回去了。”许翊中心里惦记着去找尧雨。
“那好,谢谢你。”
许翊中开着车要走,又犹豫了下对杜蕾说:“杜蕾,你家条件也不差的,找个男朋友不是件难事,真的,好好谈场恋爱,心情就开朗多了。”
“知道啦!你比我爸妈还嘴碎。再见,路上小心!”杜蕾轻笑着挥手。
许翊中开着车避开杜蕾后,他对杜蕾的看法又有一些新的东西。以杜蕾的家的条件,她完全可以过得很好,而她给他的印象却是一直很忧伤。许翊中想也许是父母离异给她造成的伤害太大了。
许翊中回到酒店好好睡了一觉。昨晚在杜蕾母亲家,他就没睡踏实过。起床后他默默地想,以杜蕾家两边见着的亲戚,杜蕾父亲的地位,在B市有多少人家知道这个消息呢?尧雨有可能知道吗?
他不知道的是就这一下午时间,他与杜蕾的关系已经在B城不少人家传过一遍了。杜主任的千金找了A市房地产集团的公子成为春节B城认识杜主任的人嘴里的热门话题。
许翊中给尧雨打了电话:“我到B市了,你带我放烟花去!”
“哦,你真想放烟花?”
“你不要又说话不算话哦,我真到B市了。在酒店呢。”
“你昨晚不是在杜蕾家放过烟花了吗?还没尽兴?”
尧雨的声音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许翊中却听得心花怒放,解释还是必要的:“杜蕾说她爸妈成天催她交男朋友,我想过来找你放烟花,顺便假扮她男朋友帮她一个忙了。”
尧雨呵呵笑了:“你这假男友怕是做得很成功吧?听说她老爸对你满意极了,正四处宣扬打算催着你们结婚呢。”
“是啊,没想到她们家这么热情,我都吃不消了,赶着吃完饭就开溜。那你还不过来安慰我一下?”
尧雨心想,我来找你?我要是和你在大街上遇到熟人,人家嘴里还不知道说成啥样呢?她轻笑着撒谎:“不行呢,我今天和我爸妈回乡下老家。陪不了你啦。真是对不住。”
许翊中看着手里的手机放声大笑。尧雨听到他先来找杜蕾扮他男友马上就变卦不见他了。尧雨不是一般的在意这件事。小丫头片子!他嘀咕了一句,也不见恼,开着车回了A市。
事情没有完全按照他的思路发展,却也差不离了。他知道尧雨会因为杜蕾躲开他,他却想让尧雨不因为杜蕾而躲开他。
尧雨心不在蔫地接千尘的电话。
“那个刘云啊,就我刘叔的儿子,从小一块儿长大,小时候这样,长大了一点没变,我妈想得出来让我和他相亲!小雨啊,你不知道这个春节我吃饭有多累?脸笑僵了不说,耳朵也听起茧了。小雨,吃一次饭回来我妈就念,你看看,你王叔的女儿出国读研都回来了……千尘啊,你瞧瞧你张姐姐多能干,你看看你陈阿姨的女儿……小雨,我烦得要死,就这样东比西比的。拐着弯看不上阿阳!怎么办啊?”千尘叹气。她这个春节被爸妈盯得紧,从初一到初五,每天走家窜户。要不就是变相的相亲,要不就是看了亲朋好友家的孩子,拿她去比。她已经烦透了。这个春节过得真是累啊。
“你吃完就忘呗!”尧雨想起许翊中在B城搅起的不大不小的话题。深深的佩服杜蕾的心计。她的目的那有这么单纯,就为了应付父母催她交男朋友?想起心里就气,她就差点没骂许翊中是猪了。想想又意兴阑珊,关她什么事呢?没准儿许翊中就起了这份心,不过顺水推舟呢。
“小雨,你在听没有?你今天怎么没精神似的?”
“嗯,我听着呢。”尧雨想着许翊中来B市的事就心烦,难道她也和杜蕾一样,看到对方拥有什么东西就不高兴?尧雨摇摇头,不是这样的,她只是为杜蕾感到难过。她连这样的招术都使得出来。虽然许翊中一再强调是假扮她男友。可是在杜蕾的爸妈,她的亲朋面前,许翊中就不是假扮的。
千尘说了半天尧雨蔫不拉几地嗯了几声,她疑惑地又喊了她几声:“是信号不好么?小雨,你听得到我说话不?”
尧雨回过神,简明扼要地对千尘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你自己横下一条心对萧阳,谁拿你也没法,不过,就是要费点功夫去磨了。”
“磨什么啊,”千尘沮丧,“我打电话给阿阳,春节都时间见面。每次打电话给他,他都在牌桌上,前些日子公司忙坏了,他也趁春节玩呢。我一想起我爸说他社会气重,反对他打牌,他就是改不了,他怎么就不想想我爸为什么也反对呢,心里实在是堵得慌。你呢小雨,春节还好吧?”
“好啊,回来吃好喝好睡得好,两年没回来,回来就成小霸王,啥事都顺着我的心意,我可和你不一样,我不喜欢应酬,不想去没人勉强我,就窝家里懒着舒服呢。对了,新消息,许翊中上杜蕾家当上门女婿去了。”
“啊?这么快?他俩真在一起了?”
“他啊,假扮杜蕾男朋友了。”
“我说小雨,你怎么听到这消息不高兴?你应该高兴啊,杜蕾不就不会成天为了许翊中和你过不去了?你在意?”
尧雨有点烦躁:“我不是在意这件事,杜蕾,她的心思才没这么简单。不过,不关我的事,我这几天啊,成天在想佟思成,我见着他了。”
“啊?佟思成也来B市了?”千尘大为吃惊。
“没有呢,我是说春节前我见到他了,他来找我。我拿不定主意。烦着呢。”尧雨这些天窝在家还是没有想清楚该怎么办。
千尘“扑哧”一声笑了:“看来人真的是看别人看得清楚。我看啊,你当佟思成是鸡肋呢。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重新来过呢,又回不到从前的感觉,放弃他呢,你又念着以前的好。我看啊,那句话还给你,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尧雨心里亮堂起来。是啊,想什么呢?佟思成要找她,就找呗。自然的相处,到最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她声音变得明快起来:“千尘,刚才烦呢,也没认真听你说,相亲有没有比萧阳好的对象呢?”
千尘想,有呢,有比他帅,比他条件好的,只是心已经被萧阳填得满满的,她本能的抗拒着相亲,本能的抵制爸妈介绍的青年才俊。“小雨,相亲倒也简单,能不能对上眼又不是吃顿饭就成了的。我是觉得家里的压力太大了。去一次亲戚家,回来不停地拿别人家的孩子和我比,亲戚们总是笑着说,千尘条件这么好,怎么着找个男友也不会差。我妈就瞅着我不吭声了。我要找个家境差的,她面子往哪儿放啊!我爸还好点。但说起阿阳打牌,他就不喜欢。可是他又没说错,阿阳是喜欢赌。他不是那种赌徒,但却好赌。我几次打电话想诉苦,听到他在牌桌上,心里就气,啥情绪都没有了。有时候在亲戚家坐着,感觉就和阿阳像两个世界的人一样,我拉他进来,无处着力,我离开,又抛不下。”
“可能真是前些日子忙坏了,借着春节就好好玩了。等过了春节你再劝劝他,嗯?”
千尘叹了口气,她觉得压力太大了。她母亲好强,面子思想又重。她能想象若是找了萧阳,母亲会有多么失望,母亲会在亲朋面前抬不起头来,会不好意思说她的千尘找了个什么样的男友。而萧阳,都告诉他父亲反感他打牌,他就是做不到。
一个春节,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家人团聚情侣相依的亲热。千尘却感到孤单,对着笑声,她的心在陌生的彼岸。她像只落进蜘蛛网的蝶,无力的扇动翅膀,却摆脱不开蛛丝粘身的沉重。每走一户亲戚,又多一根缠绕的丝。她快要闷得喘不过气来。
“小雨,我觉得累极了。两边为难,真是不想活了。”
“说什么呢?别乱想,我初七回来后找你玩,咱们慢慢再聊。”
B市到A市走高速公路三个半小时。火车四个半小时。尧雨打算初七上午走,初六晚上她接到了佟思成的电话:“我在B市,票买好了,我来接你。”
尧雨愣了半天,重复着佟思成的话:“你在B市,你买好票来接我?”
“嗯,明天上午十点,我在火车站等你。要是你想,晚上我带你放烟花去。”
尧雨有点晕,他来了,就为来接她?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的捏了一把,疼了一下更多的是酸楚,酸得让她皱眉。
大学四年,尧雨晕车,从来都是坐火车回家,车票都是佟思成给她买好,尧雨放假的时候佟思成总是陪着她回B市,又坐汽车回去。等到假期快结束,若是尧雨一个人走,佟思成又会坐大巴来B市,陪着她坐火车回学校。
尧雨的大学四年,就从来没有自己买过一次火车票,没有一个人坐过长途车。
可是,毕业后的两年,她不仅一个人坐过火车,还不会晕车了。她可以自己坐大巴回来,坐大巴回去。尧雨想,她真的己经不是从前的尧雨了。
“尧尧?”佟思成见尧雨半响不吭声,有点着急。
尧雨喉咙口哽着一个肿块,她有点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一字一顿地对佟思成说:“再远的路我都可以一个人走了,我已经能够自己回去了。你知道吗?你知道成长成熟的代价是什么吗?!”她吼完最后一句挂断了电话。
尧雨母亲端着果盘站在房间门口,听到尧雨吼完挂电话,放下水果盘就去哄她:“尧尧,咱不理哪号人,嗯?”
“妈!”尧雨号陶大哭。
“乖,不哭哈,你一哭,妈也伤心。”尧雨妈说着就哽咽起来,她心疼地看着女儿。尧雨是她的心肝宝贝。她讨厌那个佟思成,害得尧雨两年没回家,硬着脾气一个人呆在A市。好不容易今年春节回来过年,又惹得伤心一场。
母女俩在房间里的动静惊动了尧雨老爸。他皱着眉对尧雨说:“他来了?尧尧,爸见见他好不好?”
“不!”尧雨倔强地看着父亲。“爸,你就别插手了,我自己处理。”
尧雨老爸怜惜地瞧了眼女儿:“反正爸妈都站你一边,别哭了,嗯?”
初七上午,尧雨一早收拾好东西有点坐立不安。她能肯定,佟思成会在火车站等她。她磨蹭着时间。心里有点慌,他在等她,和从前一样在火车站等着她。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拎上行李就跑。上了出租车,她看看时间,已经九点五十分了,心里更加慌。“师傅,能快点吗?我赶十点二十的车。”
然而准点到了火车站,尧雨却没有下车。她坐在车里远远地看到了佟思成的身影。他默默地站在从前等她的地方,朝城内的方向张望着。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焦灼,眉头轻蹙。他在等她。
走出车门,走近他,从此两人和好如初。尧雨此时不知为何,就是推不开车门,挪不动腿。她犹豫。
从前的尧雨会飞一样地跑过去,扬起笑脸兴奋地喊他。现在,她犹豫。
想着他在火车站等她,她就心慌,这会儿看到他了,却又迟疑拿不定主意。他,真的成了鸡肋了?
尧雨想起千尘的话,顺其自然。既然犹豫,就不过去吧。
“小姐,你下不下车啊?到火车站了。”司机催促着尧雨。
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小姐,你别哭啊,我不催你就是。”司机慌了。
尧雨看着佟思成,泪流满面。她看着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往城里的方向望着,终于转身进了站。要不要过去?去还是不去?尧雨心乱如麻。
手机响了,他发了一条信息:“我在A市等你回来。”
尧雨心里一松,她突然不想回A市了,“师傅,麻烦你送我回刚才接我的地方好吗?我今天不走。”
寻她千百度
尧雨向公司请了一个月的病假。专门寄了一张医院的病假条附上了诊断报告。王磊一看诊断报告上的写的线型纤维瘤建议术后休息一个月吓了一跳,打电话给尧雨问是不是她时日无多。
尧雨指示母亲一本正经地解释说,此乃良性肿瘤,可以服用药物,但是一刀下去又快又省事。不影响身体各部位的健康。术后会再附上体检报告,绝对不影响工作。
挂了电话,尧雨和母亲就吃吃地笑了起来。
“尧尧,你这样好不好?”
“妈,我累了,脑子里成天晃荡着该不该和他好。我想呆在家里啥都不想。”
“嗯,什么都不要想,反正也请了假了,好好在家玩,妈养你一辈子都成!”
尧雨满足地搂住了母亲。
尧雨妈拍拍她:“妈巴不得你多呆些日子呢。说说,攒了多少钱了?”
“嗯,有四万多了。”尧雨认真的算了算,“明年再攒一年,我就可以在A市按揭一套四十平米的房子了。”
“然后呢?”
“我不喜欢朝九晚五规规矩矩的上班,不喜欢有人管我,老板叫你往东,你不敢往西。成天用钱来砸我,我要自己创造生存条件我讨厌受制于人!”尧雨嘟着嘴想起许翊中联合王磊设计她。
尧雨妈呵呵笑了,神秘地说:“妈又写了本书,给你看,你爸不知道。”
尧雨和母亲心照不宣的笑了。
她在家的日子过得悠闲惬意。栽花养草,逗鸟溜狗,把佟思成全然抛在了脑后。
春节一过,新项目开盘,许翊中一直忙。给尧雨发信息她没回,许翊中又找不着借口和理由成天打电话发短信。等到忙过大年十五突然觉得不对,一打电话手机居然关机。许翊中一愣,尧雨上班怎么会关手机呢?换号码了?他打电话问王磊:“你们公司现在忙不?”
“翊中,你们财务是不是太慢了,广告费现在还没打过来呢。”王磊笑呵呵地想,先顾公事。
许翊中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勒索!”
“啧啧,反正你也欠不了我,我还不着急了。我们这阵子忙东南国际的活儿。就是江阳区挨着你们新项目不远的丽成花园三期。”王磊心里暗笑,看你要绕多久才绕到主题上。他悠然自得的点了枝烟。
许翊中沉默了会儿,突然说:“磊子,你还是先收了东南国际的广告费。我等会帮你催催财务。知道你开公司不容易。”
王磊愣了愣,脸上绽开了笑容:“谢啦,对了,尧雨的事你知道不?”
“嗯?”
“她手术!”王磊卖了个关子。
许翊中大吃一惊:“她怎么了?”
“好像是什么瘤。”
许翊中冷汗直冒,着急地说:“死胖子,有什么说什么,别吓我!”
“哈哈,我说我说,良性的啥玩艺儿,没大碍,请假休息一个月。”王磊暴笑出声,“你认真了?”
“千万别说出去,坏我的事,看我怎么收拾你,”许翊中笑骂着。心里一松,挂了电话摩拳擦掌。这下有理由有借口了,朋友的关心很自然很正常嘛。
他兴奋了会儿,想起尧雨手机关了,去B市上哪儿找她呢?
千尘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文稿从一小时前的两行字,现在还是两行字。她双手放在键盘上,敲了几字又删除了。临出门时母亲又念叨了一句:“千尘啊,我看你王阿姨介绍的政府团委那小伙子就不错,要不你们约约?”
这是第几次第几遍了?千尘好几次心里的火就忍不住要发作。一对上母亲期盼的眼神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然而就算她沉默,母亲还是叹了口气说:“现在养儿女有什么意思啊!”
听到这话千尘就难受。春节过了,相亲也见了好几个小伙子。千尘没有表示,爸妈就明白她在拒绝了。家里的气氛总是凝重。父亲看她也不说话,母亲就总是用那种养儿女白养的话挤兑她。
想起回家又要听母亲唠叨,千尘就累,无力的感觉在心头盘旋。她看看时间,萧阳这会儿还在忙吗?她拿起电话打给他。千尘特别想听萧阳的声音,想他能安慰她,鼓励着她。
电话那头传来稀里哗啦洗牌的声音。千尘心里一阵烦躁:“阿阳,你又在打牌啊?”
“嗯,公司几个朋友约。什么事,千尘。”
“阿阳……”千尘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握着电话轻轻咬着嘴唇。
萧阳的声音还是沉稳轻柔:“怎么了?”
“没什么,你,什么时候完?”
“完了我给你电话,你几点下班?我来接你。”
“我现在就下班了!”千尘有点赌气。
萧阳明显有点为难,牌搭子刚凑好,他刚坐下来,现在走,得罪朋友。他沉默了一下:“我六点来找你好吗?”
千尘挂断了电话。不多会儿,萧阳电话就来了,他显然已经离开了牌桌,电话里没听到打牌的声音:“千尘,不高兴了?有什么事?今天是朋友约,公司开业他们带了很多生意过来,不好走。”
“知道了,没事,你玩吧,完了再联系。”千尘听到萧阳软声给她说是生意上的事,心又软了下来。萧阳也不容易。然而她却觉得无力。游走斡旋在两边,一只手是养她爱她的父母,另一只手是她爱了六年的萧阳,砍了那只手她都会疼。
每每给萧阳打电话听到稀里哗啦洗牌的声音,千尘就觉得无话可说。她几乎能想象几个男人坐在牌桌上吞云吐雾叫嚷着出牌和牌的样子。父亲的话又在耳边响了起来,社会气息重,人不能有赌习,他大学读书就因为赌被记了大过,现在也改不了,你们不适合……
千尘捂了捂耳朵,萧阳每次都是朋友拉着不好走,公司客户要陪……她再想起这些话一种疲倦感油然而生,对着萧阳想起父母的眼神,回家看着父母又想起萧阳的温柔。她只觉得累,觉得肩上越来越沉重。不想,不去想,千尘命令自己,开始专心致至地写稿。没过几分钟,电话响了。
“陶千尘?”
“谁?”
“许翊中,我打听件事儿,尧雨是不是病了?”许翊中已经问了陈慧安,她没有千尘家的电话,也不知道尧雨家住哪儿。
千尘愣了愣,尧雨给她发了短信,说在家休息一个月,关手机,还不让她告诉任何人。
“嗯,好像说是病了,休息几天就好。”
“你有她家电话吗?她家住B市哪里?”
“我不知道。”千尘这回说的是大实话,尧雨从没留过家里的电话给她,她也没去过B市。
许翊中觉得奇怪,怎么尧雨的好朋友都不知道?“杜蕾知道吗?”
“她,可能知道吧,”千尘这回奇怪了,明明春节许翊中假扮杜蕾男友去了B市,杜蕾和尧雨从初中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B城能有多大?杜蕾多半知道。千尘马上又反应过来,杜蕾和尧雨不就为许翊中的事闹不愉快,许翊中不问杜蕾,难道他也知道?她敏感地觉得许翊中对尧雨是有这么一层暧昧了。“你找尧雨什么事啊?”
许翊中早想好了理由,从容地说:“是我们江阳区楼盘广告的事,她熟。”
“这样啊,好像还是只有等她回来呢,她只要关手机我们都找不着她了。”
许翊中很失望,难道只能去问杜蕾?从B市回来后,杜蕾很积极地问他集团有无意向在B市投资,拿出了详尽的资料并暗示说,她老爸还能提供很多便利。
许翊中一看就明白她说的不假,B市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和前景,目前B市还没有像嘉林这样的大集团入驻,那里的居住理念还刚刚起步。加上杜蕾老爸的关系,会有更多的便利。
然而,许翊中却压下了这件事。他不想再去B城被当成杜蕾的男朋友。他淡淡地对杜蕾说:“目前集团着重在A市发展,以后再说吧。”
只要她关手机就找不到她么?许翊中心里有种失落。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飞快地打通了王磊的电话:“磊子,你们当初招尧雨的时候是不是有身份证复印件?她家地址是哪儿?”
没多久,许翊中就拿到了尧雨家的地址,他安排了下公事,第二天兴冲冲开着车就去B市。许翊中不知道,此时,佟思成正徘徊在B市的大街小巷,想碰到尧雨。
没多久,许翊中就拿到了尧雨家的地址,他安排了下公事,第二天兴冲冲开着车就去B市。许翊中不知道,此时,佟思成正徘徊在B市的大街小巷,想碰到尧雨。
他和尧雨谈了四年恋爱,他也没有去过尧雨家。佟思成过了春节过了元宵节都没有尧雨的消息。他和许翊中一样打了电话却发现关机。佟思成在大唐公司楼下等了几天,也一直没看到尧雨的人。
他想了想,打了大唐公司办公室的电话找尧雨,就得到了和许翊中一样的答案。佟思成马上对尧雨没有来火车站一事找到了答案。她,病了。
佟思成印象中尧雨一生病就爱撒娇。不喜欢打针吃药,对感冒,尧雨就一个字:拖!佟思成以前常守着她口水说干,尧雨才勉强地吃药。她吃药也只吃糖衣片,别的不吃。而且她总是把药片放在佟思成手心里,拿一片吞口水咽下,再猛喝几口水顺。
佟思成看得麻烦,眉一皱就说她:“你一次吞两片成不?”
“不行,我吞不下……”事实上,她也的确吞不下,不是药片,是喝水喝饱了,药还没吃完。
佟思成目光中一片温柔,瞬间又凝上一层担忧,她,做手术一定会怕的,她,又在哪里呢?
B市的小街道很多,佟思成寻觅着记忆中尧雨说过的点点滴滴。
尧雨说B市有家卖小面的,叫鸳鸯面。一红味一清汤,一样二两,各有各的味道。尧雨每次回来都会去吃。
佟思成抬头看了眼面馆的招牌,不大的开间,摆了四五张小桌子。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胖胖的笑脸张口用B市的口音招呼他:“吃几碗?”
嘴角忍不住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尧雨以前初来A市读书时很鄙视A市的面条,她说:“我们哪里啊,都问吃几碗。”
“几碗?能吃得下?”
“一碗就是二两,不过,可不是这么粗的面条,细细的,汤料足,一窝丝似的,我们都叫水面,味道好得不得了!我每次都吃两碗的。”
佟思成坐下来,桌子还是老式的木头桌子,刷得雪白,不见油腻。胖老板端来一红一白两碗。红的浇满了浓浓的牛肉汁,白的飘浮着翠白色的香葱,光看着就有食欲。
他挑了一筷子,还真是一窝丝。慢慢地吃进嘴里。浓浓的汤汁满嘴留香。佟思成心里突然就有种痛,那口面就哽在心里,闷闷地让他吃不下去。他又想起尧雨的话来,成长需要付出的代价。
当他两年后再找着她,她已犹豫,她已学会了拒绝。
而他,却明白自己再也不愿失去她。
佟思成几口吃完面。胖老板笑呵呵地问他好吃不?
佟思成认真的说:“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三天,他在B城走完了记忆里尧雨说过的所有的地方,他找不到她。他没坐大巴,坐火车回了A市。离开前,佟思成望着B城的灯火默默地说:“尧尧,我说过在A市等你。”
许翊中再到B城照着地址就去找人。他不信他找不着。可是当他站在老城区面对一片废墟再看看记下的址,他觉得自己又犯了回傻。
“请问,这处房子原来的人家搬到哪儿去了?”
“都拆了几年了,谁知道呢?”
“知道是哪个单位的房子不?”
“是师院的教师宿舍。”
许翊中长舒一口气。尧雨肯定是住爸妈家。她爸妈肯定有一个在师院工作。他马不停蹄赶到师院去打听。去了又呆住。寒假还没结束,师院里空空荡荡没人。他不甘心地问守门大爷:“你知道师院的老房子拆了,老师都住哪儿去了?”
“新的教师宿舍还在修呢,不知道搬哪儿去了。”
他不死心地进去碰着一个人就问:“请问你认识一个叫尧雨的女孩不?她爸妈好像是师院的老师。”
“不认识。”
许翊中又跑遍了B市所有的医院去查尧雨的住院登记,腿都跑断了,还是没找着。他是实在是气闷。回到酒店人就瘫在床上了。难不成真要去问杜蕾?
许翊中见识了上次陪杜蕾回家的阵仗,装都装了,难不成他现在见了杜蕾老爸又说他不是杜蕾男朋友?他烦躁不安。
这时,他大哥许翊阳电话来了:“翊中,你跑哪儿去了?”
“我在外有点事,什么事,大哥?”
“我说你要有空去趟B市,杜蕾给我的资料我看过了,我觉得相当不错,特别是它们的古城旅游,要拿下那块集团又多了一个新的开发项目,她父亲不是建委主任么?这事有谱,你去见见,顺便通过她父亲和当地政府搭上关系。”
许翊中的眉一下了紧了起来,直觉地拒绝:“大哥,我看这事不急吧?”
“生意上的事我说了算,你照办去!”许翊阳以他精明的脑袋迅速分析出B市大有可为。加上杜蕾父亲的关系,事半功倍。这种房地产正在开发初期的中等城市,嘉林集团绝对可以从中获得高回报的利润。他仔细分析了B市的投资环境,对B市的老古城特别感兴趣。果断地做出了决定。
“大哥,你不知道,这样的……”许翊中无可奈何地把春节去杜蕾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许翊阳。“大哥,要是我去,这不弄假成真了么?”
“你是代表集团去。带着投资去,地方政府招商引资高兴还来不及,你公私分明不就行了。”许翊阳想笑,又正经告诉弟弟这是两码子事。他可不愿意就因为这点小事把生意毁了。
“要来你来,我不行!”许翊中开始耍赖。
许翊阳又好气又好笑:“翊中啊,这事是杜蕾提出来的,让她去解决不就行了?照你这样,集团业务还发展不?你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不影响的。”
许翊中也知道,可是他一想到明明已经回绝了杜蕾,她居然直接把资料和信息传给许翊阳,心里就不舒服。现在春节刚过不久,他就以嘉林集团副总的身份来谈投资,看在杜蕾老爸眼里,这算什么事啊?难不成生意还没谈,就明告诉杜主任我对你女儿没兴趣,春节是假抢她男朋友上门的?
就春节那事,尧雨就找着借口不见他,现在再以这种身份出现……许翊中顿时觉得头大如斗。他后悔得狠狠一拳打在床上。他怎么把自己陷进这样的地步?
想了良久,他又给他大哥打了电话:“大哥,要不缓缓?你不知道,杜蕾老爸认定了似的,我总不能在这当口告诉他实情吧?他一气之下弄不好还有反效果。”
“翊中啊,其实你年纪也不小了,我看杜蕾很不错的,有头脑,漂亮,对你好像也有点意思,要不,你考虑考虑?”
“大哥!”许翊中气恼异常,冲口就说,“实话告诉你吧,我看上一女孩儿了,我人就在B市,她和杜蕾水火不容的,你要做这生意,你弟我咋办?”
许翊阳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之后问他:“B市哪儿人?她父母做什么的?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以他的经验,许翊中人己到了B市,那么至少是十拿九稳了。
许翊中瞠目结舌,他大哥的话他一句也回答不了,犹豫了会儿,终于垂头丧气地说:“我不就不知道,来B市找她么。”
“这叫什么话!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别心血来潮哈,人反正在B市了,我明天叫杜蕾和市场部的人过来,你去了解一下B市的情况再看看地。就这样!三十一岁了,别孩子气!”许翊阳说完挂断了电话。
许翊中心里闷得直想喊出来。他在床上躺了会儿,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想整件事。看来和杜蕾老爸及政府一干人的接触是免不了,大哥的话也没错,公私分明的好。他对杜蕾去找他大哥的行为也理解。如果嘉林集团能投资,集团赚钱,她老爸招商引资也是政绩。
他想要是杜主任还当他是女儿的男朋友,只能让杜蕾去解释。公事接触,男朋友就别提了。也许,杜蕾来了,他会找到尧雨呢。
第二天,杜蕾和集团市场部的人就赶来了B市。杜主任高兴异常,当晚就设宴并引见了政府一干人与许翊中见面。
接下来几天,许翊中忙得脚不沾地,又是开会看资料又是由专人陪同去看古城,中午晚上都是酒席。他见了杜蕾父亲尊呼官名。杜主任觉得很正常,公事上他并不当许翊中是未来女婿,眉间眼底却另有一种亲切,直看得许翊中心虚。
公事完结后,杜主任直接安排女儿陪集团一行人去云顶山滑雪泡温泉。偷偷对许翊中说:“翊中啊,公事完了,你就来家里玩。”
许翊中含糊的应下。打定主意坚决不去。然而,杜蕾却很不好意思地对他说:“翊中,我妈知道你来了,非要让你去家里吃饭,我……”
杜蕾的神情为难,低着头做错了事似的:“我妈一直对我很好,这,这离春节还不到一个月,你看……”
许翊中长叹一口气:“杜蕾,就这一次,再不能假扮下去了,你还是和你父母好好谈谈可好?”
杜蕾眼中露出欢喜:“对不起,翊中,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当晚许翊中跟着杜蕾第二次去了她母亲家。等到吃完饭,杜蕾母亲亲热地送他们出门。杜蕾挽着许翊中和母亲告别。
这时,许翊中就看到了尧雨。她在街对面牵着条金毛猎犬,悠然自得地溜着狗。她穿着件大花的厚棉袄,一人一狗走在微黄的路灯下。
她在阑珊处
当晚许翊中跟着杜蕾第二次去了她母亲家。等到吃完饭,杜蕾母亲亲热地送他们出门。杜蕾挽着许翊中和母亲告别。
这时,许翊中就看到了尧雨。她在街对面牵着条金毛猎犬,悠然自得地遛着狗。她穿着件大花的厚棉袄,一人一狗走在微黄的路灯下。
尧雨双手插在裤兜里,戴着顶线织的小红帽,浑身散发着一种随意自然的气质。像一幅画,许翊中注视着她,觉得真是美丽。
他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在看到尧雨的瞬间,他心里长声叹息,终于看到了她了。他刚要喊她,就想起杜蕾和她母亲还在旁边。嘴角慢慢爬上了一丝笑意,这时间,她应该是遛狗回家了。她就住这附近么?
许翊中看了看尧雨走的方向,微笑着和杜蕾母亲寒暄。
“那不是尧雨么?尧雨!”杜蕾也注意到了,她瞥了许翊中一眼,笑着喊了一声。
许翊中下意识地想从杜蕾手中抽出胳膊,只动了动就停住了。他笑嘻嘻地看向街对面。
尧雨听到声音回过了头。她看到杜蕾挽着许翊中,还有杜蕾的母亲站在小区门口。她笑了笑,隔街招呼了一声:“回来玩啊?我遛狗。”
她冲他们挥挥手,拍拍金毛的头,就往前走了。
她就这样云淡风轻地走了。她仿若没有看到他和杜蕾亲昵地站在一起。许翊中突然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他还没想明白这错是怎么造成的,但他已经感觉到了。他迅速收敛了心神,礼貌地和杜蕾母亲告辞。
上了车,他不经意地问杜蕾:“尧雨家住这附近?那狗真漂亮!”
杜蕾很高兴,抿着嘴微笑着:“她家啊,她搬家后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这附近吧。”
许翊中没有再问,把车开回了酒店。他不动声色地和杜蕾一起搭电梯上楼,说了声晚安就进了房间。
他有种直觉,一种不能让杜蕾知晓他心事的直觉。过了几分钟,他才从房间出来。开着车沿着尧雨遛狗的路寻找着。
他对自己一个人来B市的解释是先期一个人来看看。然而杜蕾都明白。许翊阳吩咐她和市场部的人去B市和许翊中会合,她就明白了。许翊中一个人来B市除了找尧雨还能有别的事么?
只是,她轻轻地笑了。以尧雨的性格,许翊中只有碰钉子的份儿了。
尧雨顺着街遛着狗。金毛今天特别兴奋,很久没有出来玩过了。尧雨有点牵不住它。她有些恼:“乖乖,听话!”
乖乖撒娇似的蹭了蹭她。尧雨蹲下来抱住了它的头:“乖乖,我讨厌杜蕾那样子,她故意的。唉!”
乖乖趁她不注意舌头就舔在她脸上,弄她一脸口水。尧雨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叱道:“回去再不理你了!”
她坐在街边的绿化带里,松开了乖乖的皮绳,乖乖“噌”地一下就跑开了。天真的冷,尧雨手笼在袖子里呆呆地看着乖乖一个人疯跳。舒散闲适的日子还是结束了。在看到杜蕾和许翊中的瞬间就结束了。她情不自禁就想起了佟思成,想起了A市的一切。
她慢吞吞地打开手机。一条条信息和未接来电跳了出来,她都来不及看,短消息的提示音一声紧接着一声,尧雨干脆又关了。
原来关了手机也没有被遗忘。她想起《手机》那部电影,通讯发达带来的烦恼真是多。那些短消息迅速地跳出,她也看到了佟思成的号码。还有,许翊中的。
许翊中绕了几圈,几乎把这一带的山道转完,终于看到街边小公园里坐着的尧雨。他长舒一口气把车开了过去。
她的身影似乎又和那天C大体育场里的身影重叠了,忧郁而孤单。许翊中沉默了会儿,绽开笑容大声喊她:“小雨!”
尧雨茫然地回头,跟着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脸上不见丝毫烦恼:“怎么是你?!”
乖乖一下子冲过来,脚搭在了许翊中身上。许翊中逗着狗说:“你的狗很漂亮!”
“嗯,它叫乖乖!其实一点不乖!”
“我听说你病了?现在好了?做手术了?”
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尧雨才想起为了休假一月弄了张假病条的事,她含糊地说了句:“没事了,小手术。对了,杜蕾呢?你怎么一个人?”
许翊中就知道她会问,笑嘻嘻地瞧着她:“我不刚来B市么?时间太早就出来看看这里的夜景,我就只熟这几条路,没想到转了一圈就瞧到你了,对了,真的没事?动手术怎么会没事?”
“好啦,顺便就多休息几天了。”尧雨低头摸狗玩。
如果她此时不是心虚说假话,抬头看许翊中一眼,她就会从那双眼睛里看出太多的东西。然而许翊中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尧雨就没想过他是专门来找自己的,她已经把许翊中归入了杜蕾的范畴。
她叱了乖乖一声,笑着问许翊中:“这次是真上门了?”
“后遗症啊!”许翊中坐在她旁边开始夸张地哀叹,“这不帮忙帮到底么?我们集团正在考察B市的投资环境,离春节也没过多久,她妈妈知道我来了,非得让去家里吃饭,总不能一个月不到说上次是假的吧?”
“呵呵,你就假戏真做呗!杜蕾条件也很好的。”
许翊中含笑不语,张嘴说:“你和杜蕾同岁,你爸妈怎么就不催你交男友?要是也成天催着你,我免费再扮一次。”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尧雨,她缩在棉袄里,眼睛还是在看草地上跑来跑去的狗。许翊中连一丝嫉妒吃味的情绪都没有看出来。尧雨怎么这么迟钝?就感觉不到?前些日子,他生怕尧雨感觉出来了一脚踹他出局,现在他却想看到她在意他。
许翊中沉住气,他已经把尧雨的心态反复揣摩了无数次。他要她不知不觉淡化了佟思成对她的影响。他脸上继续挂着无害的笑容,盯着他的小红帽偷偷地咽口水。
“真的,我突然发现我的外形我的条件到哪家都是人见人爱,长辈绝对满意型的。”
尧雨抬起头没好气地瞥了许翊中一眼:“你以为B市有多大?你敢到我家来,我爸妈会打断你的腿,直接冠以骗子的头衔,还想假扮我男朋友?想都别想?”
“不会吧?我知名度有这么高?”许翊中开着玩笑,心里又是一惊,杜蕾父母看来是当真了,且非常满意他。杜主任在B市多少也是知名人物,怪不得上次来,尧雨第二天就知道了。
尧雨心里叹了口气,她笑了笑。她绝对不要因为许翊中成为B市的笑话。
“算了,反正迟早杜蕾会自己和她爸妈解释,外面冷了,你回家还是带我逛B市的风景?”许翊中压根儿不在意这件事,在他看来,构不成任何阻力。
“我回家,乖乖出来很久了,也累了。它要喝水。”
“上车,我送你。”许翊中想,无论如何,他要找到尧雨的家,他再也不做找不到她的事了。
“好。”尧雨手牵着狗上了车。
“对了,尧雨,你什么时候回A市?”
“过几天吧。”
“坐我们的车一块儿走?方便。”
“好!”
“你手机开机吧,免得到时候找不着你。”
“好。再见。”
许翊中坐进车里看着尧雨进了一个小区。他忍不住笑了。她的话可真是简短啊,不冷淡不热情,换个人兴许就冷了心吧。许翊中又想起了尧雨遛狗时美妙的画面。他嘿嘿笑了,他从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杜蕾带着集团的人去云顶山滑雪。大家都上车了,许翊中突然说:“你们去玩吧,我给我家老头子买点东西带回去。”
他故意在这个时候说,为的就是不让杜蕾陪。杜蕾尽地主之谊,想下车也走不开了,只好关切地问他:“你想买什么特产?我找人带你去。”
“不用了,我逛着看什么好就买了,你们玩开心!”许翊中开着自己的车走了。拐过街角他停下给尧雨打电话:“尧雨啊,明天就走了,今天陪我给我家老爷子买点土特产行不行?我找不着地方。我在你那天下车的地方等你。”
他不等尧雨找理由找借口推辞就挂掉了。
尧雨是不想陪他上街,杜蕾的用意这么明显,许翊中不知道不代表她不明白。她望着手机对母亲说了声:“妈,我陪朋友去买点东西。”
许翊中恼火地看着尧雨和他拉开的距离。她总是离他两步远,仿佛他身上带着霉菌,挨近了就被传染似的。她隐藏得再好,他也看出她眼神东张西望,一副生怕遇着熟人的样子。只是因为怕熟人也认识他?怕人家说她和杜主任千金的男朋友暧昧?
许翊中抿了抿嘴,脸上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来。他也集中了精神,等待着机会。在商场柜台选B市特产的药材时,他瞥见一对中年夫妇眼睛正盯着尧雨看,许翊中不管遇到的是谁,拿起药材一步靠过去:“这个如何?我选不来!”
尧雨低下头看,许翊中身体侧了侧,转了个角度,他看到那对中年夫妇边走边往这边瞧,嘴里还说着什么。许翊中微埋着头,身体已离尧雨很近。他嘴里念叨着:“我家老头子有轻微的风湿,泡酒用的。”
“可以啊,这个泡酒很好的,我爸也拿这个泡酒。”尧雨说着抬起头来。她丝毫没有发现从别的角度看,她和许翊中极为亲密。
许翊中“哦”了一声,掏钱买下。他满意地看到那对中年夫妇脸上带着诧异的神情离开了。
他心里一阵狂笑,B市可真是小,上街遇熟人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以他的记忆力他肯定与那对夫妇中的一个见过面。他拿着买好的药材,忍俊不禁。尧雨啊尧雨,你千万别怪我拖你下水啊!
所有因为假扮杜蕾的懊恼和后悔一扫而空。许翊中心情无比舒畅。“小雨,我有点饿了,带我吃本地的小吃?”
“有鸳鸯面,小蒸笼,带你吃小蒸笼吧。”
“为什么不吃鸳鸯面?名字听起来很舒服。”
尧雨咯咯笑了:“等以后你让杜蕾带你来吃吧。我就算了。”
许翊中想,还非得吃这个面不可。“吃碗面也这么讲究?不行,我要吃。”
尧雨笑着不肯,这时候面馆人多着呢,一不留神就要遇见熟人。许翊中越发想吃,顺手拉住她:“啥面这么金贵,走,带我去吃。”
尧雨挣扎了下,许翊中握得很紧,握住尧雨手的瞬间,他才发现他太想牵她的手。
“好啦,你放手,我带你去吃。”尧雨妥协。
许翊中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剑眉一挑:“小气,吃碗面都舍不得。”
尧雨叹了口气,嘀咕着:“陷我于不义。”
“你说什么?”许翊中装作没听清。
“没什么,吃面而已,别说我小气。”尧雨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怕被人撞见。君子坦荡荡,她干吗这么缩手缩脚的?“走,吃面去,吃了包管你再不想吃A市的面了。”
许翊中终于知道为什么尧雨不想带他来吃了。这家面馆很出名,里面坐满了人。如同上次他和杜蕾去酒楼赴宴一样,尧雨一进门,先和几位吃面的人打招呼,卖面的大姐也乐呵呵地招呼她:“是尧雨啊,还是两碗?”
“两个两碗!”尧雨脆生生地回答。
卖面的胖大姐就顺势上下打量了下许翊中,笑容里多了几分了然。
再多看看!许翊中恨不得这面馆里所有的人都认识尧雨,都用这种探究的目光看他。他大大咧咧地坐下,好奇地问这家面馆得名的由来。他就巴不得所有人都看出他和尧雨熟,而且不是一般的熟。
许翊中一看就是外地人,身材挺拔,英俊迫人,一身西服笔挺。来来往往吃面的人多少都看过来几眼。许翊中尽收眼底,俊脸上绽开的笑容收尽了冬日所有的阳光。
“小雨,你人缘很不错!”在一个女的和尧雨打声招呼走了之后,许翊中忍不住问尧雨。
“B市有多大?这家面味道好,很多人都习惯来这里吃,遇到熟人有时就把钱付了,大家都这样。”
“那认识你的人也认识杜蕾吗?”
“哦,是认识她爸,杜主任呗。她爸也常来这里吃面的。”
尧雨话音刚落,许翊中就看到杜蕾父亲走了进来。许翊中心里狂笑,他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
“小雨!翊中!”杜主任略带惊诧地看着许翊中。
“杜主任,今天我没去云顶山,买点药材明天带回去。”
杜主任坐在隔壁一桌,笑着说:“我早备好了B市的一点土特产,明天一块儿带回去。小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小蕾没和我说起呢。”
“哦,我就回来看看,明天搭杜蕾的顺风车回去。”
“你也认识翊中啊?”
“杜蕾今天陪同事去云顶山,让我带许翊中去逛逛。”尧雨面不改色地撒着谎。她几口吃完,抢着掏出钱来付账。
杜主任忙拦着她:“吃完走你的,杜叔怎么能让你请呢。”他一个眼神看过去,跟着他一起进来的人就站起来去把面钱付了。“小雨啊,下次回来,一定要来杜叔家玩!”
“谢谢杜叔叔,我们先走了。”
许翊中微笑地冲杜主任点点头,跟着尧雨出去了。他好笑地看着尧雨目不斜视,脚步加快。直到看不到面馆了,许翊中才呵呵笑着说:“怎么?怕杜主任误会?”
尧雨撅着嘴:“回家有的玩了,你真是个惹祸精。不解释还以为我抢杜蕾男朋友呢。”
许翊中心想,我要的可不就是这层暧昧。却苦了脸叫委屈:“我那不是帮杜蕾忙嘛,我还委屈呢。见了她父亲,就跟做了亏心事一样。唉!”
尧雨“噗哧”一声笑了:“算啦,也怪不着你,滥好心。”
纠结的情绪
尧雨父亲小心地看了眼女儿,漫不经心地说:“尧尧,今天你黄叔说在街上看到你和一个长得很帅的小伙子在一起。他是谁啊?”
“哦,A市认识的朋友。”尧雨一边收拾东西,随口答道。
“是杜蕾的男朋友?”
尧雨放下手中的东西,认真地看着老爸说:“别乱猜了,只是朋友而已,至于他和杜蕾,不关我的事。”
“那你什么时候也带一个男朋友回家?”
尧雨啼笑皆非,许翊中还真说对了,原来自己的爸妈心里也是着急的。“找着了就带回来。”
“哦,那你想好没有啊?那个佟思成……”
“爸!哪壶水不开拎哪壶是不是?!”尧雨脸一沉,赌气不吭声了。
尧雨爸顿时有点慌了:“爸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要早点想明白,喜欢他呢,原谅他又何妨?年轻人想过好的生活也是好的,总还算有上进心。人都是会犯错的,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要实在不喜欢他呢,就重新找。”
尧雨叹了口气:“我自己处理。你们就少操点心。先说好啊,谁也不准插手!”
尧雨爸笑了:“好,我相信我家尧尧的眼力。你还打算在A市那公司继续做下去?”
“妈给你说了?”
“嗯,反正你想做什么,我们都没拦过,但是呢,别把自己弄太累就行了啊。”
尧雨走过来搂住老爸撒娇:“我爸最好了。”
“到时候别哭就成!”
“呵呵,我养不活自己就回家。”
杜蕾阴沉着脸接完父亲的电话。杜主任在电话里训女儿:“太不懂事了,怎么叫小雨去陪翊中买东西呢?你该陪他嘛。晚上和翊中一块儿过来。我这里准备了些礼品让他带给他父亲。”
她心里有气。他怎么能转过身就去找尧雨呢?还很亲昵的样子。尧雨为他做了什么?杜蕾不信她的用心良苦就打动不了许翊中。她极力促成这次嘉林集团在B市的投资。她分明看到了许翊阳眼中的惊叹和赞许。她打定主意绝不放弃。
按了许翊中房间的门铃。回想起尧雨淡淡地招呼了一声牵着狗离开的样子,杜蕾忍不住又笑了。
“什么事?杜蕾。”
杜蕾抬起头看着许翊中,微微抿了抿嘴:“翊中,明天就要走了,我爸他,他想见见你,还准备了礼物让你带走。”
许翊中长叹一声:“杜蕾,这怎么好意思?再说,我这次来见着你爸就挺尴尬的。”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我以为春节过后你就可以再不露面了,没想到又来了投资这件事。我当初想的是集团有利润,促进投资也算是为老家做了件好事。我哪敢告诉他是假的啊,他还不得气死!”
许翊中看杜蕾满脸愁容,忙安慰她:“也怪我,要是不答应陪你回家也就没事了。走吧。我陪你回家,要是这事谈成,下次就让我大哥来了。以后,你要是找着男友,就没事了。”
杜主任摆的是鸿门宴。他支开了杜蕾,和许翊中坐在饭厅里喝酒。“这是我自己泡的酒,一家人,就随意一点。”
许翊中痛快地喝了一杯。“杜主任,你泡的酒真不错!”
“哎,到家里还叫什么主任,叫叔就行了。”杜主任又给他满上了一杯,“我家小蕾性子一直要强。你比她大六岁,多让着点她,啊?”
“杜蕾很聪明也很懂事,在集团工作很不错的。”许翊中打着太极。
“女孩子,工作不求要多强,能找着个疼她的就好,我和她妈离得早,也没怎么照顾着她,你以后要待她好!”杜主任越看许翊中越觉得满意。不管是从外形、条件,还是这次在公事上接触许翊中,他的能力也叫他放心。
许翊中心里的叹息一声紧似一声。脸上堆着笑又和他喝了一杯:“她是很好的女孩子,懂事着呢。”
杜主任接连和他喝了好几杯,脸上已泛起了红,他拍着许翊中的肩膀直截了当地说:“当初我就不同意她留在A市,没人照顾,现在我放心了,小蕾我可就交给你了。过些日子我去A市,顺便拜访下你家老爷子。”
许翊中心里一惊,这事可越闹越大了,怎么是好?他含糊应下,喝着酒,心想,等你下次来,无论如何这事得让杜蕾解释清楚了。
杜蕾父亲很高兴女儿找着个这么好的男朋友,酒劲上来,笑着说:“以后你们结婚,我给你们宴开百席!”
这就说到结婚了?许翊中笑了笑说:“时候也不早了,今天酒喝得很高兴,谢你了杜叔,你也早点休息。”
“我没醉,高兴,陪我多喝点。”杜主任拽着许翊中不让走,又说起了杜蕾:“你知道不,我家小蕾一向眼高于顶,你还是她第一个男朋友,她肯带你回家,不容易啊!B市的规矩,如果不确定,女孩子是不会带男友回家见父母的,见了,她啊,心里就认定你了。这里的女孩儿二十五六岁也该成家了,你也不小了,过些日子找个时间就把事办了,我们心里也放心。”
许翊中压根儿没想到这里带男友回家还有这样不成文的规矩。他暗暗埋怨杜蕾怎么不事先提醒他。怪不得春节来,两家都这么隆重。
“杜蕾!”许翊中冲屋里喊了一声。
杜蕾走过来,许翊中冲她使了个眼色。杜蕾取走父亲的酒杯:“爸,明天我们一早回A市,今晚就甭喝了啊!”
“好好。”杜主任笑眯眯地答应。
许翊中赶紧起身:“我们走了,您早点休息。”
送他出门的时候杜主任又拉着他的手,一语双关地说:“B市大有可为,叔一定全力支持你!”
“谢谢!”
回到酒店,许翊中头有点晕。药酒后劲足,他敲了敲头,进了房间躺下。忍不住给尧雨打了个电话:“小雨,你睡了么?”
尧雨在洗澡,尧雨父亲随手接起电话,佟思成的?他没吭声,正想着该怎么说,就听到电话里的男子又说了一句:“明天我来接你,不要关手机。”
“她在洗澡,你哪位?”
许翊中酒一下子清醒了大半:“对不起,我以为是她,我是许翊中,明天尧雨搭我们的顺风车回A市,是伯父么?”
“回头我告诉她。”尧雨父亲简短地回答,挂了电话。许翊中?杜蕾的男朋友?他叫尧尧小雨?他说话的语气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尧雨父亲心里直犯嘀咕。女儿是因为这个人对佟思成犹豫不决吗?
他想起遇到尧雨和许翊中的熟人说起他俩的表情,关心里总带着一种探究。这使得尧雨父亲情不自禁为女儿担心起来。
尧雨洗完澡出来,看见父亲望着她的手机出神,奇怪地喊了他一声:“爸!”
“尧尧,刚才那个许翊中打电话来,说明天接你,你坐他的车回去?”
“嗯。”
“尧尧,”尧雨爸迟疑着,“杜主任很满意他,大力想促成嘉林集团来B市投资。”
“爸,我都说了,只是朋友,没别的。”尧雨看着父亲,神情再自然不过,眼神清明。
尧雨爸拉过她坐下,轻轻地抱着她:“爸只是担心你。”
“嗯,知道了。”
尧雨靠着父亲,心里叹气。
一大早,杜主任和B市有关方面的人士陪同着许翊中他们在酒店用过餐送他们走。尧雨直接到的酒店。
嘉林集团开了两辆车来,许翊中开自己的车,杜蕾坐在副驾的位置。尧雨和杜主任打过招呼就上了车。杜主任笑着对许翊中说:“翊中,你们路上小心点,小蕾,上高速路记着绑安全带。翊中你开慢点,小雨会晕车。”
“好的。再见。”许翊中笑着回答,开车走时,他瞟了瞟杜蕾握紧的手,又从后视镜看了眼上车就打算睡觉的尧雨。太有意思了!杜主任对尧雨的亲热和爱护似乎不亚于对自己的女儿。尧雨和杜蕾家是什么关系呢?是这点让杜蕾对尧雨一直有心结么?
尧雨假寐。她不打算在车上聊天。
杜蕾没睡,精神很好,找着话题和许翊中聊。她丝毫不避讳尧雨在车上,把许翊中假扮她男友的事当笑话来说。杜蕾笑着看了眼专心开车的许翊中,乐呵呵地说:“翊中,要是我爸来A市怎么办?”
“你就再找个男朋友带给他看,说这才是正主儿,早把我涮了。”
“这主意不错。他们就是思想保守,在B市,女孩子二十五六差不多就结婚了,所以着急,是吧尧雨?”
“嗯。”尧雨眯缝着眼,鼻子里闷出了一个字。杜蕾就这么迫不及待?感到一种淡淡的厌倦感,她觉得现在这会儿真想睡了。然而杜蕾并没打算让她清静。
“对了,你呢尧雨,你爸妈催你了没?”
“没,我家我说了算,你又不是不知道。”尧雨懒散地接了一句。
杜蕾轻笑着:“我才不信呢。做父母的谁不着急?”
她想听到什么话?或者说她想让许翊中听到什么?尧雨干脆坐直了身体,也笑着说:“是啊,这次回来不就问了么?我说啊,下次回家就把佟思成带回去。简单,不用费脑子。”
许翊中心里一抖,紧紧抿住了嘴。他从后视镜往后看尧雨,还是一副漫不经心懒洋洋的样子,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是说给谁听的呢?她真的要带佟思成回家?他现在突然觉得她俩的话太多,聊得太八卦,笑得太讨厌。他大力按了几声喇叭,快速超了前面的车。
杜蕾瞟了他一眼,笑如春花并未止住话题:“我就说,你们感情这么好,难得还能再在一起了。比起我好多了,我的另一半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这没办法,你眼光高。”
杜蕾自嘲地笑了:“也没见找着佟思成一样深情的!”
尧雨没有接口又闭上眼睛睡了。
许翊中直接回的公司,许翊阳看了资料,点点头说:“可以投资,开个会再讨论一下。”
“大哥,B市的事我就不管了,太麻烦了。”
“翊中,其实我和老头子说起这事,他乐坏了,你可以啊,假扮一次男朋友,就能为集团带来一次机遇,以后用美男计算了。说实话,我觉得杜蕾人还真是不错,家世也可以。考虑一下?”许翊阳好笑地开着弟弟的玩笑。
“甭提了,大哥,因为这事,你弟真掉进坑里去了。小雨肯定不会接受我的。她家和杜蕾家熟着呢。”
“叫小雨?”许翊阳眉飞色舞,终于知道弟弟的心事了。
“你别对老头子说,八字没一撇呢。难缠得很。”许翊中想起尧雨说的佟思成就心烦意乱。“大哥,这些日子少派活儿给我。”
“我倒是想,等那事儿过了再说。”许翊阳一本正经地看着许翊中。
“嗯,我正想约张林山呢。”
熟悉又陌生
千尘这些日子特别不开心。今天写稿差点把领导排名弄错,被主编狠狠地训了一顿。她自知理亏,低着头听训。
她忍不住打电话给萧阳,家里的事让她心烦意乱,工作今天也不顺心,她想萧阳。
千尘就像只在风雨里湿了翅膀的小雀,扑腾着想躲到萧阳的翼下去。六年,千尘已习惯了一有麻烦就找萧阳。他轻柔的声音,会平静汹涌的江水归于祥和,会驱逐暴戾的狂风转为恒定。
然而今天的电话并未带给千尘预期的安慰。她听见电话里又传来了洗牌的声音,稀里哗啦脆生生地刺激着耳膜,千尘只觉得心力交瘁,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问他:“阿阳,你又在打牌啊?”
“嗯,陪公司客户。”
“你别打了,我想见你呢。”
萧阳很为难:“千尘,我完了来找你好不好,我现在真的走不开。”萧阳边说边招呼着出牌。
今天真是陪客户。桌上的几人也是公司的老熟人了,今天才把一笔单子给了他们公司,谈完事情有人就提议打牌,佟思成是不打牌的,萧阳就去了。
他心里很高兴,照公司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如佟思成所说,一年时间就可以了。佟思成已经放弃去软件园上班的打算,决定好好做公司的事情。萧阳和他分了工。对外应酬的事大都交给他,佟思成专攻技术同时开发产品。两人的性格也是一动一静,配合得很默契。
萧阳急切地盼望着能早出成绩,早点解除千尘母亲对他的成见。可是最近千尘却比以前更黏他。他知道千尘家里给她的压力太大。可是每每听到千尘诉苦,谈及她爸妈又说哪家的子女如何如何。再好脾气的萧阳,同样也感觉到累了。
他叹了口气:“完了我找你,嗯?等等,我碰!”
千尘听着他一边打电话,一边还不忘吃牌,她只觉得一颗心直直地往下落,重重地从高空砸向地面激起气旋似的怒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化成了一句责问,所有的委屈瞬间爆发:“我讨厌你打牌,佟思成不也一样做公司,他怎么不打?”
千尘的声音透过手机有点大声,萧阳“啪”的挂断了电话,笑着对桌上的人摇了摇头:“女人就是这样。不管她,继续!”
千尘呆了。
她怔怔地望着手机不敢相信。这么多年,这么多年萧阳从来没有挂断过她一次电话。不管是甜蜜的时候,伤心的时候,他都从来没有这样不等她说完就挂断过她的电话。
眼睛霎时就红了。千尘低下头急急出了办公室,径直走到邻近的小公园里,像石头一样压在心口的那口气才化作一汪热泪喷涌而出。
以前萧阳打牌,她发过更大的火,他只会不打,跑出来哄她。就算留在牌桌上也没有这样干净利落地挂断过她的电话。他怎么能这样?她不过说了他一句,他就挂她电话?他不知道她成天有多累?家里这样反对着,父亲这样反感他打牌,他怎么一点不为她想想?他就挂了?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哭了会儿,千尘平静了下,又给萧阳打了个电话:“阿阳,你能不能不打了?”
“千尘!”萧阳语气里带着一丝烦躁。他挂断电话心里一直牵挂着千尘,他想她定得气不行了。“完了我就来找你,嗯?”
“你不用来找我了,我们分手吧!”千尘突然吼出一句。她茫然地看着手机,她刚刚说了什么?
电话里沉默了,听到萧阳离开牌桌的声音。“千尘……”
“你都忘了,今天是情人节呢。”
萧阳沉默了:“对不起,千尘,我本来想完了来找你。”
完了来找我?过情人节?他以前从来不会忘记的。想起他在牌桌上挂断她的电话,千尘心里的无力感又升了起来。她突然想,是不是真的分手,大家都解脱了?“阿阳,我们,分手吧。”她的语气带着一丝颤抖,带着一丝赌气,似乎这样才能挽回刚刚下意识吼出来的话。
萧阳沉默了会儿:“好。”
好?他就一个字?!他怎么不哄哄她?怎么不说他错了,不该挂她电话,再也不打牌了?他,就同意了?千尘吃惊地听着电话那头萧阳重重的呼吸声,委屈瞬间涌上心头。她一下子挂断了电话。
她和他说分手?千尘愣了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眼泪滴滴答答地洒在胸前,她哭了起来,怎么也忍不住,她和他说分手,她怎么就和他说分手呢。而他,他就不留她?!他就不知道哄哄她,这样他都要打牌,这样他都不理?分手……千尘似乎想起了这个词,她又打了电话过去。
她没有说话,呼吸中带着抽泣。
萧阳显然已经离开了牌桌。他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拿着电话就这样沉默着。
千尘心里千喊万喊,只要萧阳哄哄她就好。她等着,等了许久,电话那头还是沉默。千尘的眼泪又滴落下来,她再次挂断电话。
手机就在手里紧紧地攥着,上面还贴着她和萧阳的大头贴。他温柔地笑着,清俊的脸紧挨着她,写满了快乐。十分钟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打电话来。他真的是想和她分手吗?他以前早就打电话来让她等着他,他早就跑了过来……何况,今天是情人节,千尘觉得心一下子痛起来,痛得她直不起身。
天阴沉沉的,一场大雨随时就会倾然而至。千尘觉得她的心也是阴沉沉的,看不到丝毫阳光。她这就要失去他了么?他怎么可以就同意了?就不理她了?萧阳的无视让千尘瞬间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痛。转瞬间就要成为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了么?她和萧阳?千尘简直不敢置信,谈恋爱这么艰难,分手却这么容易。
她呆呆地坐着,无声地落泪。难道她的感情,她和萧阳的感情是这样经不起风雨?
手机蓦然响了。千尘一喜,急切地接听。“千尘,我回来了,你在干吗。”
是小雨不是他,他真的就不理她了!“哇——”千尘就似找着了发泄口,大声地哭着。
尧雨吓坏了,急声喊着她:“千尘,怎么啦?别吓我!”
千尘继续哭着,边哭边喊:“小雨,我不活了,我,我和阿阳分手了!我……”
分手?千尘和萧阳分手?怎么回事?!尧雨惊得目瞪口呆。她迅速反应过来,“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外面!”
“外面是哪里!”尧雨急得团团转。发生什么事了?
千尘抽泣着:“你在家么?我来找你。”
她擦了擦泪,打了车去了尧雨家。尧雨开了门,千尘目光冲动如游魂一样惨白着脸,凄然一笑:“没了,小雨!”
尧雨吓了一跳,拉她进门:“什么没了?”
“我说了分手了,我,我对阿阳说分手,我……和阿阳分手了。”千尘眼一闭就往床上倒。
尧雨拉过被子给她盖上:“先暖和暖和,别急,慢慢说呵。”
千尘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纤细的手掌一搭上尧雨的,她禁不住抖了下,这是多么冷的一双手,不带半点热度。千尘眼睛闭着,嘴唇冻得发青。她,此时就像个没了灵魂的鬼。尧雨突然觉得心酸。“千尘,你别急,你这样想萧阳,他心里没准儿也气呢。我去问问他。你这样两句说不好,又吵起来,乖乖睡一觉,我去去就回来。”
“他,他就答应了,他居然就答应了!他说,好!”两行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千尘平淡冷然的抖出一句话来。
尧雨心里一慌,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千尘。她工作时是热情干练的,她说起萧阳时语气也是温柔的,千尘外柔内刚,可她从来没有这样,死寂。
屋子里的温度仿佛又低了几度,尧雨生生打了个寒战。她握紧了千尘的手,却怎么也暖不过来似的。“他不对,嗯?我骂他去,你先睡,总得了解一下再定他的罪,好不好?我保证替你出气。”
哄着千尘睡下。尧雨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叹了口气。出门给萧阳打了个电话:“你在哪儿?”
“公司。”萧阳显然也不好受,简短的回答。
“等着我来。”
尧雨急急地走进萧阳和佟思成的公司。这是电脑城二楼的一间铺面。二十多平米,收拾得很整洁,看样子还不错。她匆匆瞟了几眼,目光从佟思成身上掠过,尧雨心虚地转到萧阳身上。
萧阳青着脸坐在办公桌后。看到尧雨进来,沉默着。
这时铺子里没有客户。佟思成坐在一旁定定地看着尧雨,也没有吭声。
尧雨看着萧阳吸了口气,怒其不争:“你能啊?你打牌还有理了?千尘气着了说你一句你就挂电话?还不理不睬?!”
“尧尧,”佟思成低喝了一句,主动帮萧阳说话,“中午才做了单生意,是客户,都是熟人了,就叫打打牌。萧阳怎么好走?”
尧雨愣了愣,睥睨着萧阳:“千尘压力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挂她电话她气极了才说分手,你就应下了?一个字就把她打发了?你怎么连哄她一句都没有?你知道这样千尘多伤心?你要是客户实在走不了,你好好和她说不就行了?有你这种态度的?你知道我看到千尘是什么样子?你就等着她哭死算了。”
萧阳紧紧地抿着嘴,一双眼睛黑乌乌地深不见底。听尧雨一口气说完,眼里就泛起了一丝痛来。
尧雨瞧着他扳住办公桌边缘指节发白的手,叹了口气:“女孩子是要哄的,你一直把千尘捧在掌心当宝似的,她怎么受得了?”
“她在哪儿?”萧阳哑声开了口。
“我家,这是钥匙!”尧雨把钥匙递给了萧阳。
萧阳看了佟思成一眼,接过钥匙一阵风似的出了铺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一再见!亲亲各位,提前说周末愉快。
因为文是要写四个女生的。又是一章章更,感觉上会显得慢了。谢谢大家的耐心和支持。微雨想写的是身边人的故事。细节情节取材于真实。至于许少,抱歉要和大家想像的性格有些出入了。
萧阳一走,尧雨才发现自己没地方可去了。她站在铺子里有点无所适从。佟思成挪过一张椅子给她:“坐会儿。”转身又给她泡了杯茶,“抱着暖手。”
尧雨很自然地坐下再接过茶抱着。
“晚上想吃什么?”
“呃……”
“吃鱼吧,我记得你爱吃那家的鱼。吃着也暖和。”佟思成帮她做了决定。他看了眼尧雨,眼睛里露出笑意:“真生病了?”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尧雨低着头喝茶。蓦然给烫得吐舌头。
佟思成赶紧接过茶,另拿起自己的水杯:“喝口凉的。”
尧雨接过喝了口,舌头烫得有点麻。
佟思成好笑地看着她:“傻瓜。”
不用抬头,也能想象他的表情,带着宠溺带着好笑。他看她的目光定是柔如春水。换作从前,该扑进他怀里撒娇,一连声嗔道:“不是不是就不是!”
尧雨抱着茶,头埋得更低。遥远的记忆了。她只是回忆,却无半点扑进他怀里的冲动。真的回不去了么?
他没有说为什么知道,佟思成想,这就是直觉。他从尧雨进来开始就这么认为了。她是找医生开了病假条,捏造了张病情诊断书,在家休息的吧。二十多天了,她想明白了么?佟思成不知道。他也不想问。
江边的鱼馆里连空气都是暖和的。尧雨感慨,原来她还能这样平静地来到这里,和佟思成来到这里吃鱼。
“先吃炸小鱼儿。”佟思成把碟子往尧雨面前推了推。
尧雨一直害怕佟思成问起为什么不去火车站的事儿。然而,他一句也没提。仿佛没有和她分手,仿佛没有春节去B市接过她。他还像从前一样照顾着她,把炸小鱼儿的碟这么熟悉而习惯地往她面前推了推,然后笑着看她吃。
尧雨脸上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佟思成仔细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就两秒钟,尧雨固定着脸上的笑容。佟思成的目光似测谎仪一般精确地在她脸上扫描。终于他拿起了杯子喝水。
两秒钟等于什么?眨两下眼睛,说一句话的时间,尧雨觉得这两秒钟是种考验,对她两年来是否成熟的考验。其实她应该高兴的是么?让心底里那种前男友对自己念念不忘带来的虚荣和满足代替心里的慌乱!尧雨埋下头继续吃鱼,她发现自己的行动竟然抢先一步做出了正常的反应。
而下一步的反应也让她吃惊,她一如从前似的享受着佟思成的照顾。他为她捞鱼,给她倒饮料。吩咐她吃慢点,小心鱼刺。
尧雨偷偷地看他,两个人还像从前一样吃饭,连习惯都没有改变。只是,他还是从前的那个佟思成吗?
佟思成没有抬头,边吃边说:“我比鱼好吃?”
尧雨蓦然慌乱了。她端起饮料喝着,掩饰又被他发现的尴尬。
佟思成叹了口气,抬起头定定地看住她,神情诚挚地说:“尧尧,别心慌,不是和我在一起吃顿饭就是答应我重新来过。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都在这儿的。我们,至少还是朋友,比普通朋友更了解的朋友,不是吗?”
尧雨抬起头,佟思成眼睛里溢满温柔,脸上满是宠溺。双眸一转,笑容,香气,灯光都沉进了眼底,只有一点冬夜的孤星闪烁。然后她看到他笑了,如清朗的月光撒满山岳,拨开云雾后分外皎洁。
“别看了,再看,我会害羞。”佟思成戏谑地说道。
她脸一红,低下头,一块鱼又夹进了碗里:“这是你最爱吃的,其实我也爱吃,不过每次都让着你。快吃!”
尧雨忍不住也笑了。带着微红的双颊,砸巴着嘴。“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知道,不黏我了呗。”
“噗哧!”尧雨笑出声来,“思成,我才发现,你也有喜剧天赋呢。”
佟思成一本正经地说:“我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相逢一笑泯恩仇。是这样的么?尧雨心情舒畅,长长地透了一口气,慢慢活泼起来。她不用去深想该怎么办。她只需跟着心意走就行了。
佟思成微笑着听她说,也说自己在外两年的经历。
他从前不是这样健谈的。
锅子的热气飘出香辣的味道,一阵白雾腾起,又被风吹散。佟思成的笑脸在雾气后时隐时现。人就是这样。再了解有时也会有被雾气挡住的一刻。尧雨和佟思成似乎走得近了,似乎消除了误会,似乎没有了隔阂。然而,雾气在他们之间翻腾的时候,她又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什么。像这雾气一样,摸不着捉不到,转眼消散。
他的脸隐在雾气里,笑容浅浅淡淡,嘴角勾出若有深意的味道。只一双眼睛深沉冷然,墨染似的黑亮。他在笑,眼睛里却有着尧雨看不出来的内容。
两年前,尧雨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连他喜欢她,她也能看出他眸子里的笑意。而现在,她无法肯定地说出她从那双冷然的眸子里读出的意思。
这是她犹豫的原因么?再没有那种全然的信任和安心。
送她到楼下,佟思成从口袋里摸出一朵花:“情人节快乐!刚才街边花圃里摘的。”
情人节?尧雨被千尘一折腾都忘了。她接过那朵花,手指轻抚着花瓣淡然一笑:“谢谢。”
千尘和萧阳和好如初,误会一经消散,两人变得更为亲密和依恋。千尘感叹着对尧雨说:“小雨,阿阳不来解释,可能我们也就分手了,越是爱得深越是责之切!”
尧雨明白她的意思。因为四年的美好,所以佟思成的分手才显得这么可恶,难以释怀。两年过去,难道自己的内心深处还是不能淡忘分手么?尧雨有些迷茫地注视着前方,她想起小时候去乡下过暑假。从地里新掰下玉米,撸了须剥了皮往灶膛里一塞,几分钟后厨房里就飘出了浓浓的甜香。用火钳夹了出来,拍着灰,两手倒腾着,那种诱人的香气,连烧焦了的玉米粒都扔嘴里嚼着吃。现在大街上随处可以买到煮好的奶油玉米,却也再不是记忆中那般美味。外出野营不止一次地买了玉米去烤,也烤不出乡下吃到的味道了。
不是乡下烤玉米的味道甜美,而是儿时的童趣深深植入了记忆。尧雨笑了:“千尘,我不是还记恨当初的分手,我只是发现,大家都变了,我不了解他似的。熟悉,又陌生。不是重新开始的问题。我可能忘不了的是过去的那份美好,而不是他这个人。”
“可是小雨,你当他人是全新的,你对过去的美好难以忘记,为何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呢?”
尧雨挽着千尘的手往前走着,一抹笑容从她脸上扬起,清丽的脸瞬间神采飞扬,她轻声对千尘说:“我没有不给他机会啊?只不过,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有从前的感觉而已。”
千尘眼里亮出惊喜:“小雨,你愿意和佟思成重新开始了?”
“哎,不是和佟思成重新开始,是我想重新了解一个人。千尘,我们都不再是读书时的自己了。就像你和萧阳说分手,以前除非感情变了,你绝不会说分手,现在会因为压力觉得累,恋爱着太累就说分手,这是不一样的思想了。”
千尘低下头,轻叹一声:“说实话,小雨,我和阿阳和好,可是,我还是累。和阿阳在一起开开心心,回到家,一看到我爸妈时那种开心瞬间就没了。回去稍晚一点,我妈眼光往我身上一瞟,我就心虚,马上找各种理由加班啊、去采访了啊什么的解释。她眼睛里总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就像知道我在撒谎,又不说出来,就很痛心地瞅着你,我一看那种眼神,心里就愧疚,就觉得她养了我这么大,我瞒着她,骗她,我真是……难过。”
尧雨搂了搂她,也叹了口气。这事她也没办法。她和千尘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千尘对父母打小就言听计从。她爸妈对她也好,要让她在父母和萧阳之间选一个,对千尘来说这是多难的选择!尧雨这一刻特别感谢自己的父母,不仅没有干涉她的选择,而且支持着她的想法。“千尘,你要不和你爸妈再敞开地谈一次?把你对萧阳的感情说给他们听?他们这么爱你,多沟通一下。”
千尘只摇头,她没有把握。可是,就这样瞒着他们和萧阳来往,做贼似的?她和萧阳已经有了那层关系,要是再让父母知道,千尘简直不敢去想后果。“拖些日子再说吧,阿阳他们公司现在做得越来越顺心了。等再好一点,有了成绩,也好和我爸妈谈。”
此夜难为情
三月,省人代会召开。房地产业界关注的有三件事,换届选举,人大代表提出抑制A市房价上涨过快及加快建设经济适用房的议案。三月一过,A市房地产市场就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东南集团在江阳区的丽成花园违规侵占市政规划的绿化带十米,占用面积达一万三千多平方米,造成经济损失四千多万元。目前集团有关负责人被传讯,市规划局周副局长及一名工程师涉嫌滥用职权罪、受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被检察机关提起公诉。丽成花园侵占绿化带的三幢楼房将被爆破拆除。
而与此相反,嘉林集团挨着丽成花园的新楼盘春节开盘后销售红火,目前正在准备第二期的开盘。
大唐公司业务在春节后顺利铺开。王磊成天乐呵呵的。公司里的气氛也异常好。
尧雨从窗口望下去,寻找着佟思成的身影。那晚吃完鱼后,他说公司已不像刚开业那么忙了,隔三差五地就来接尧雨下班吃饭。他总站在街道对面的行道树下候着。
远远望去,佟思成几乎成了一个小点儿。尧雨却知道他肯定手插在裤兜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来往的车辆出神。佟思成习惯这种时候思考问题。只在看到尧雨的瞬间,深思的双眸才放出热情的光来。
“雨姐,看什么呢?”小田伸了个脑袋也往下面瞧。
尧雨笑着推开她:“看外面下雨了没。”
“少来,明明是看街对面的那个帅哥。都瞧着好几次来接你下班了,尧姐,你男朋友?”小田嘻嘻笑着。
尧雨脸一红:“胡说什么,是我同学,才留学回来,约着玩呢。”说完尧雨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王磊从办公室走出来叫住了她:“尧雨,别走了,大家相互转达下,等会儿公司开会。”王磊说完又走回了办公室。
尧雨没办法,只好给佟思成发个短信息告诉他晚上不能和他一起吃饭。不一会儿佟思成电话打了过来。尧雨走到窗边向下张望。佟思成朝她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笑容轻轻在脸上绽开,佟思成温柔地说:“天冷,开完会回家给我信息。”尧雨心里莫名的又有了一丝悸动。可是,她又有丝失望。从前的佟思成他会皱着眉表现出失望和不开心。现在他只是害怕她生气、不高兴,所以一直温柔么?
同样的在意,不一样的表达方式。尧雨有些迷惑,他还是他吗?
王磊召集公司员工下班后开会。他慢腾腾地总结完去年的情况,部署今年的任务目标,又让员工们发言。从钟强开始,各部门负责人都表态在新的一年里更加努力。他看了看时间,笑着说:“丽成花园也是我们公司做的广告,这事带来的影响也不小,好在公司提前催回了广告费,也没有什么损失。同时嘉林新项目的策划宣传取得了极大的成功,二期开盘唐兰尧雨还是你们俩负责吧!”
开完会走出公司,天已经黑了,员工们抱怨王磊不人道,拖到七点才开完,也没见具体说到什么事。
天上又飘起了绵绵飞雨,尧雨缩了缩脖子,听到身后几声喇叭按响,然后就听到许翊中叫她。她回过头,许翊中坐在车里又按了声喇叭:“上车!吃饭去。”
尧雨疑惑地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吃饭的,听你们王总说你们要开会,就过来等你了。走,带你去吃好吃的,听说是新开张,菜味道很不错。”许翊中神情自然,仿若王磊今天把尧雨她们留下来开会不是他的主意。
他最近一直忙,却没忘了让王磊随时汇报尧雨的情况。佟思成时不时来接尧雨下班他早知道了,又抽不出时间,心里火烧似的焦灼。好不容易忙完,许翊中想,他再不动手,就怕没戏了。
“累了,想回家。不想去吃了。”尧雨搂紧了大衣微笑着拒绝。
她一张脸冻得苍白,嘴唇淡淡的一抹水色,越发显得柔嫩。许翊中心底热了起来,他有吻上那张唇的冲动,让它增加些许热度和鲜艳。心里又叹息着,看上去这是挺遥远的事。
“先上车,外面冷。”许翊中推开车门让尧雨坐进来。他已经习以为常被她拒绝,许翊中并不恼怒,“我找到一部很不错的碟,你看过没?”说着递给尧雨一张碟。
《阳光小美女》?尧雨摇摇头:“没看过,说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朋友推荐的,说是太感动了,一起看?我也没吃呢,不在外面吃咱们就买点吃的,在家暖暖和和,喝着热茶,边吃边看,多舒服。”许翊中看尧雨家收藏的碟,就知道她准会上钩。
他的话极具诱惑力。尧雨一到冬天就喜欢在家暖暖和和地喝热热的饮料,吃美味的小吃,或看小说或看电影。她瞟了眼许翊中,英俊的脸神采奕奕,笑容直达眼底,有种活力在他脸上释放。尧雨仿佛看到了暖阳明媚,心不由自主地轻快起来。佟思成深沉的身影一闪而过,尧雨决定让自己轻松会儿,不去想他。
“嗯,好吧!我们去买安记的卤菜,然后看碟。”
许翊中眉目舒展,他精挑细选选了这部片,他赌尧雨没看过,看过也想再看!他车上至少放了三十部碟,总有一部能诱得她同意。
两人买了吃的兴冲冲地回去。尧雨下了车,手里拿着碟,许翊中拎着吃食,他慢慢地跟在尧雨身后,不由自主地对她的背影龇了龇牙齿,无声地偷笑,他想自己刚才的形象一定很邪恶。
回了家尧雨搬出一个电暖器烧着。许翊中打量了房子一下,笑嘻嘻地看她摆弄。
“将就呵,老房子冬冷夏热,说是三月,晚上还是冷脚,目前没空调。”
“长时间用空调空气太闷,这里空气清新自然,舒服!”
尧雨听了回头一笑:“是不是我这里你看啥都舒服?”
“你说对了,我就喜欢这种老房子,亲切!小时候邻里间还能串门找饭吃,现在谁认识谁啊?”
两人动手在茶几上把菜摆开。尧雨拿了个盘子装了点菜,半躺在沙发上,脚往电暖器上一放,摆出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你这样子让我想起旧时的地主婆!”
“哦,我可没有丫鬟捶腿。不过,”尧雨懒洋洋地吃了口菜,“能不能麻烦你把毯子递给我,顺便把茶泡了,把碟放了,让我找找当地主婆的感觉。”
“不是吧?我是客人!”许翊中越听越不对劲儿,“真当丫头使唤上了?”
尧雨扑哧一声笑了:“开玩笑呢,我自己来吧。”说着就要坐起来。
“算了,我让你当回地主婆!”许翊中伸手接过尧雨手中的盘子,捞起自己旁边的毯子迎头给尧雨罩了上去。
尧雨乐呵呵地盖好,拿起盘子看着许翊中放了碟,边吃边看:“谢谢。”
“为尧雨服务,应该的。”许翊中觉得自己说的绝对是心里话!看看在沙发里窝得舒舒服服的尧雨,眼珠一转,“不过,我是不是也可以享受下电暖器的温暖?”
尧雨瞧了瞧小小的电暖器,她叹了口气,脚往旁边挪了挪。
许翊中厚着脸皮往她坐的方向靠了靠,脚也伸过去烤着。“毯子分我一半?”
“不行!”
“为什么?”
“暧昧!”尧雨白了他一眼。
许翊中心想我都这样了还不叫暧昧才怪了。他叹了口气:“好吧,我就冻着吧。”
尧雨聚精会神地看着碟,一会儿笑,一会儿眉间又现出轻愁。许翊中不再说话,时不时挑了菜送尧雨盘子里。尧雨看得专注。他心里涌起一种温柔。尧雨是这样真实,跟着影片里的人笑,跟着他们一起悲伤。她其实是相当感性的人呢。
两人慢慢沉浸在影片的故事里。谁也没有听到尧雨包里手机短信的声音。
看到小美女大跳脱衣舞,评委一片哗然的片段时,尧雨笑出了眼泪。她伸手去擦,笑着对许翊中说:“这片子看得人太感动了。”
许翊中心里一声叹息,轻柔地看着她说:“世界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家庭,不管好与坏,都有让人感动的时候。”
他含着笑,深邃的眼睛里跳动着一簇火苗,直直看进尧雨心里。她蓦然脸一红坐直了身子去拿茶喝。许翊中听到了心跳的声音,一股热流冲上脑门,他轻轻喊了她一声:“小雨!”
尧雨突然就有点慌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慌,又不想回头再对着他的眼睛。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人在敲门。尧雨跳起来急急说了声:“我开门去。”
许翊中懊恼地盯着她,心里恨极那个敲门的人。眼看这暧昧有浮上水面的机会的时候偏被人打断。
尧雨打开门就呆住。佟思成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堆吃的。她一下子想起下班时佟思成让她回到家给他短信,尧雨暗呼糟糕,看了眼扔在一旁的包,有些尴尬:“思成……”
尧雨打开门就呆住。佟思成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堆吃的。她一下子想起下班时佟思成让她回到家给他短信,尧雨暗呼糟糕,看了眼扔在一旁的包,有些尴尬:“思成……”
佟思成看着尧雨绯红的脸,眼睛已瞟到了客厅里坐着的许翊中,还有茶几上的一堆菜。他连眉都没有皱一下,脸上的笑容依旧明朗:“我见发短信没回就过来看看你回家没有。吃了饭就好了。给你买的,晚上看小说时当零嘴,嗯?”
尧雨让他进来,佟思成没动,深深地看了尧雨一眼说:“你有朋友在我就不打扰了。我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你。”
尧雨傻傻地站在门口不知道说什么好。
佟思成把东西递给她,冲她笑了笑:“傻瓜。”转身下了楼。
她拎着东西看着佟思成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他的脚步声沉沉地响起,然后轻不可闻。尧雨的心又沉了下去。她再回头看了看许翊中,叹了口气。
“你朋友吗?”许翊中知道是佟思成,他无比庆幸今天让王磊留住了尧雨。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尧雨的反应。
尧雨关了门,把东西放下。突然叹了口气说:“碟看完了,我很喜欢,谢谢。”
许翊中心一凉,她又要把他拒之门外了吗?佟思成对她的影响这么大?让她瞬间就变了态度。他笑着站起身,走到尧雨身边:“怎么了?小雨。”
她心里乱得很。头低着只觉得自己像做错了事似的。
“小雨,要是我没猜错,他是你以前的男朋友佟思成?你怕他误会?”许翊中静静地开口。
尧雨摇摇头:“嗯,是佟思成,嗯,不是怕他误会,嗯……”她沮丧地坐在沙发上,“我也不知道。”
尧雨烦恼的样子却看得许翊中心里狂喜。原来她还不知道该不该和佟思成在一起,她现在的样子最适合……乘虚而入!许翊中轻轻拍拍尧雨的肩,轻声地引诱着她:“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你分析一下。”
尧雨抬头看着他,许翊中闲闲地站在面前,很放松的样子,嘴边噙着淡淡的笑容,眼睛里闪着诚恳与了解。他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两个字:朋友。尧雨有点恍惚,喃喃地开了口:“我不知道,我好像没忘记他,又好像觉得他很陌生。”
许翊中心里一松,只要她肯对着他开口就是胜利。狼不是都爱披着羊皮的么?他现在决定把这层羊皮裹得更紧一点。他把热茶递给尧雨:“你是不是觉得以前很美好,现在过了两年又觉得他和从前就像变了很多,不是一个人?”
“嗯。”
“人呢,随着环境改变肯定会有变化。他在国外两年,接受的教育、思维的方式都发生了改变。比如,要是从前,他这样来看到你和一个男的在家里吃东西看碟,他会是什么反应?”
“我以前就不会和别的男人这样在一起。”
“假如有呢?”
“哦,他会生气,很生气。难道不会?”
“那今天呢?”
“他很有礼貌,看上去很,平静。”
“所以,你从以前的思维想他,就想他肯定会生气,但现在没有,你又奇怪?就像他不是你以前熟悉的佟思成对不对?”
“嗯。”
许翊中坐下来,想了想对尧雨说:“但是你有点内疚,就像做了什么对不住他的事一样?所以就又想赶我走了?我们只是朋友,你心虚干吗?”
尧雨脸一红,轻咬着嘴,碎米小牙浅浅地印在花瓣似的唇上,片刻才说:“对不起啊!”
“说什么呢,你这是正常反应。除了他,你就没和别的男的这样接触吧。”许翊中觉得尧雨真是单纯,“不要想那么多,你就跟着自己的心意走好了。当他也是个朋友,能合则合,不能合就算了,你把他当全新的一个人来重新认识接触,不想从前,这样就好了。”
“我是这样想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尧雨懊恼地低声说着。
她的样子让许翊中犹如咬了一颗半熟的青李子,酸得直吸气。他算是正眼瞧过佟思成了。电光石火他看到了他深沉如夜的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惊愕与愤怒,霎时消散于无形。佟思成连脸色都没变一下,气宇轩昂地站在那儿,气质内敛,宽容大度,让尧雨察觉不到他丝毫的情绪变故。
她怎么能对付得了这样的男人呢?连自己都喝彩的男人。只这丫头还蒙在鼓里,她也不想想,一个想和她重新开始的男人会这样云淡风轻不会气恼?心里怕早已沸腾如岩浆了吧?许翊中暗想,这说明一个情况。他俩对尧雨做出了共同的进攻策略。不仅他披了羊皮,佟思成也一样用羊皮把自己扮得温柔。
佟思成是怕从前的事碍着尧雨和他重新开始。而许翊中自己则是怕尧雨沉溺于往事压根儿就不接受明确的追求。
“小雨,你是不是太迷惑,打定了主意又不像自己想象那样做得到?”许翊中决定兵行险招,“要不,你就当他还是你的男朋友,不去想别的,放心和他相处。”
“可是,我现在没当他是我男友。”
“我是说,你就把他当成你男友,就像,从前一样好,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或者你更能看清楚点。”许翊中无害地笑着。与其让尧雨在迷糊里过日子,还不如狠点。脓包都是捂出来的,不放血清疮,她一辈子好不了。
这个主意一说出,许翊中又有点心疼尧雨。她才过二十五岁生日,她人生里最美好的四年给了佟思成,她就只有佟思成一个亲密男友,她再满身不在乎的劲儿也抵受不住爱情的伤痛。他猛的又是一惊,如果她就这样和佟思成和好了呢?许翊中倒吸一口气,他又惊又喜。久违了的心痛!那种突然掠过心间的微带着些酸意的痛楚!他以为再锋利的刀划过来都只会起卷,人再不会受伤。
许翊中又一次确认了自己的心意。瞬间感觉的丝丝痛楚让他痛得酣畅淋漓。许翊中呵呵笑了:“相信我,好歹我也是花丛里过来的浪子。”
“呵呵!”尧雨喷笑,“哪有这样形容自己的?”
她看向许翊中的眼神变得柔和清明。尧雨不是傻子,许翊中的行为能不叫暧昧?直到此时她才对他放下戒心。许翊中没有说错,既然不知道对佟思成的心意,何妨重新接触他?
许翊中微笑着告辞:“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改天有时间我们再一起玩。”
走下楼梯,他听到轻轻的关门声。许翊中回头看了看,嘴边扬起一抹意深长的笑容,花丛里的浪子么?没听过那首诗?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这里是小区内的一家小酒馆。玻璃门上贴着财神,推开门,铜制的风铃发出“叮咛”一声脆响。里面散放着印花布料搭着的布艺沙发,褐色木桌。整面墙挂着风影照、老照片、小框油画。酒馆里悬着几只方形的布艺灯笼。天冷时间又晚了,小酒馆里只有两三桌客人。
红红黄黄的灯光柔和地投射在桌上,萧阳吸了最后一口烟,轻轻按灭在一只大大的陶坯浅口盘里。
佟思成拈起一颗梅子放进土陶碗里,再倒进温热的花雕,他嗅着飘浮的酒香,微醺的感觉沉淀在嘴边轻扬起的弧度中。
“师兄,敬你!”萧阳端起碗一干而尽。
“孔乙己叫一角酒,下茴香豆。”佟思成慢慢地说,回头低声问老板:“你们也有么?”
“蚕豆成么?”老板笑眯眯地端来一碟卤蚕豆。
“成,”喉咙里瞬间冒出低低的笑声,佟思成瞧了瞧土陶碗,“麻烦酒再热热可好?天凉了,花雕烫点才好。”
外套早扔在一边,衬衫外他只穿了件毛背心,挽起了袖口,伸手解开了领间的纽扣。他慢慢地啜完碗里的酒,温醇的气息从喉间直达腹内腾起一身热气。佟思成满足地轻叹,越发显出种不羁的神色来。
“知道么?酒里面我最喜欢是酱香型的酒,入口不觉什么,到喉间却有一团热乎的气息盘旋,回味绵长。一如花雕,醉了都不自知。”
手里把玩着清瓷酒瓶,佟思成张着迷离的眼睨着萧阳。“都说女人如茶,越泡越淡。尧尧却是花雕,十八年的女儿红,窑藏年份生久了,取出来方知醉人。”
萧阳点起一支烟,清俊的脸上双眼明亮。看着烟雾在灯光下久久不散,他轻叹一声:“女人,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傻小子,”佟思成轻轻笑了,“等你有钱了,陶千尘的父母还会反对?”
“你说,喜欢她什么呢?”萧阳有点迷茫,一语问出,千尘那双剪水双瞳就在眼前浮现,一颦一笑萦绕心间沉刻在心上。他轻叹,仰脖子喝下酒,她在他心里是完美的,无一不好的,问,也是多此一举。
佟思成拈起一粒卤蚕豆,新鲜辣椒在舌尖绽开一朵小火焰。心也被辣得缩了缩,呼吸一窒。他猛然饮下一口酒去。酒遇着了火,腾起热焰,火光中映出那个英俊逼人朗眉星目的男人、一桌狼藉的菜、还有他的尧尧,脸颊绯红,眼中似要滴出水来的尧尧。
向来沉静的双眸吸进了一室的灯光,聚在眸底酿成浅浅淡淡的忧伤。
他想起那一年留学前独自去文庙。转过七孔镂空雕花鲤鱼跃龙门墙,看到中门封闭的双龙护拱的状元桥,他轻轻地从侧门进去,站在正中远望大殿孔子像,内心激动莫名。他没有踏上状元桥,站在桥这头细细从双龙尾翼轻扬看到龙身翻腾再注目龙头昂扬。
是那一刻,他决定分手的。
走出文庙,微雨轻扬,细柳飘起满天不舍,万仞宫墙处的池塘边群燕低旋。剪尾灵巧,水面轻点,绕宫墙翩飞。细小的身影依恋不舍。
又是那一刻,他极想让那细小的柔软的身子停驻在他的掌间,用手再挠挠她的长发,嗅着她的发香。他忍不住前进几步伸出手,柳枝被风吹得忽的飘来。几片细长的柳叶从他脸上拂过,湿冷的水汽沾上了脸,黑色的燕子在他眼前盘旋,惊起点点痛!
微雨燕无踪,落花人寂寥,空惆怅!
喜欢她什么?尧雨单纯,一心一意待他,只黏着他。她是个只为爱情而生的女孩子。因为自己了解什么是现实,所以她更显珍贵。
“师兄!”萧阳知道佟思成的酒量,只是花雕后劲十足,禁不起他这样一碗接一碗。
“阿阳!不要轻易说分手!”
萧阳沉默了,又拿出一支烟来,最近烟抽得越来越厉害了。千尘,那双明眸里早已染上了层层愁丝,仿若轻云翳日,挥不散,拂不开。她,也会累的呢。
萧阳算了算,眼里又生出一种希望。才三个月,公司已赚回本金还有盈余。开发程序、联系单位做维护,慢慢有了固定客户,比原来预想的时间还短,到明年这个时候,买房买车都不是问题。“师兄,你既然想她,为什么一直忍着?”
嘴边似有似无的闪过一丝笑容,佟思成又倒了碗酒,一口喝下,早已失去了香醇,酒已凉了,咽下去苦涩无比。三杯两盏残酒,敌不过晚来风急!春天,这夜风还带着冬天的寒意。他突然起身,歪着头看着萧阳笑道:“是啊,何必隐忍!”
沉沉的脚步踩亮了楼层的灯。狭窄的楼道在昏暗的灯光下越发破败。佟思成眯缝着眼瞥去,不屑地笑笑,抬手敲响了门。
主说请敲三下门,天堂为你敞开!
他曲起指节认真地敲了三下。
尧雨并未睡,她静静地思考许翊中的话。靠近他才知道是不是他。然而她害怕,害怕靠近他,却知道不再是他。
“咚!咚!咚!”
尧雨奇怪,趿着拖鞋开了门,心立时停止了跳动。
门开处吹来穿堂风,佟思成带进来一身风雨,三月春寒。他的眼睛狂乱而邪魅,慵懒地靠在门边,目不转睛地瞅着她。
尧雨喃喃地开口:“思成,这么晚了你……”
话音未落佟思成已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呼吸间沉沉的酒香混着凉风飘过。尧雨脑子一晕,本能地推他。
佟思成收了收胳膊,旋身进了门,将尧雨圈在怀里:“尧尧,我想你了!”伴着话音他的吻蓦然落下,热烈而霸道。
尧雨受不住他的酒味,只觉得胸闷气短,呼吸不畅,又动弹不得。
想念了已久的气息,想念了太久的人。佟思成有种错觉,他的手自然地伸进了尧雨的睡衣。
微凉的手冰醒了尧雨的神经,她用力推开了他:“思成,你醉了!”
佟思成靠着墙斜看着她。不过片刻他闭上了眼,喉咙里抖落出低沉的声音:“我是醉了,不是醉得人事不省。尧尧,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就因为我先说分手?就因为我说我不敢确定以后?”
尧雨没有吭声,长叹一声过来拉他:“你坐沙发去,我给你泡茶。”
佟思成用力一拉,尧雨跌撞着落入他怀中:“尧尧,我说过我若回来我定会找你,我回来我努力开公司挣钱,我是想让你过得好,你不明白?!”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悲怆,像只受伤的狼,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凄凉。
尧雨心一软,不再挣脱他:“我不知道,思成。两年,我们真的不是从前的尧雨和佟思成了。”
“是,你还是我的尧尧,你还是这样懒懒散散,不经意地又吸引了我。我想冷静自持,我想和你从朋友开始,我想你能再接受我,尧尧!”佟思成搂住她,头靠在她颈窝,是的,他又呼吸到了她发间的清香,就想沉浸在她的气息里,但愿长醉不复醒。
“尧尧……”佟思成轻声喊着她,温柔眷恋,一如从前。他闭上眼,只想这一切不是梦境。
“思成?”尧雨觉得他全身的力量都压了过来。她用力扶着他,气喘吁吁地把他弄到沙发上。
佟思成已睡了过去。尧雨用力脱下他的皮鞋,扯过毯子盖好他,这才无力地坐下。
一灯如豆,散发着淡淡光华。佟思成面目清癯,呼吸间眉间轻蹙又舒展开去。
尧雨怔怔地看着他。手指轻抚上他挺直的鼻梁,再掠过他宽阔的额头。这是她爱过四年的男人,她一直喜欢的内敛型的男人。
她又叹了口气关了灯退出客厅。回头望去,佟思成在沙发上安静地睡着,发出轻微的鼾声。尧雨想起他说的话,眼里露出一丝怜惜,他还是爱她的么?
心飘飘忽忽在空中荡着静不下来。一整夜尧雨睡不着,起来几次忍不住走到门边去看佟思成。她就呆呆地站在门边。过去的时光如同一根弦,再次拨动出美妙清纯的单音,期待着现在的情感加入,变成和弦。风吹皱一池春水,这层涟漪却漾动了深层的湖水,时有可能卷起滔天巨浪!
脑海里不期然地想起了另一张俊颜,那是阳光的,带着明朗的笑意,偶尔还有点孩子气……尧雨一惊退回了卧室,她一定是太困了,脑子开始发晕了。闭上眼告诉自己快睡,佟思成是喝醉了,你是累了。
一早,尧雨睁开眼又是张口欲叫。有了许翊中的前车之鉴,霎时住了口。
“吓着你了没?”佟思成好笑地看着她瞪大了眼睛。随手拿起旁边的衣服递过去,“伸手!”
“我,我自己来。”尧雨有点别扭。两年未和佟思成接触,她已淡忘了他的照顾。
佟思成叹了口气:“昨天喝得多了,不要怕我,尧尧。”
尧雨没吭声,伸出手穿了毛衣。
佟思成坐在床边认真地看着她:“尧尧,我们的思想观念不同,以前读书时还不怎么觉得,分开后才慢慢回想,是不一样的。你是感性的人,我太理性。”
“不是,我只是怪你不肯与我一起。两个人为什么不能一起?你连等都不让我等。”尧雨终于说出了心里的别扭。心口一松,往事如风一般吹过。
“尧尧,我不是不肯和你一起,但我更希望让你过得好。”
“要是你不回来了呢?只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佟思成温柔地看着她:“你怎么不记另一句呢?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他轻轻地伸出手抚上她的脸,“我忘不了你。尧尧。”
尧雨怔忡着,佟思成温暖的唇轻轻在她额间印下一吻:“别想那么多,起床梳洗,我们吃早饭去!”
他起身去了客厅。尧雨脑子有点发懵,她觉得和佟思成好像不是在说同一个问题。等她梳洗完毕走到客厅时,佟思成正望着一柜子酒杯出神。
尧雨脸一下子红了:“觉得好玩……”
佟思成只定定地看着她,眼里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我送你的印章你还留着?”
尧雨飞快地瞟了眼书柜,头转过一边:“你刻得不错,嗯,挺好的……”
浅浅的笑容在嘴角掠起,佟思成两步走过来站在她面前:“改天给我说说,好多酒杯我都不知道出处和来历。”
他说的话让尧雨一惊。她想起许翊中第一次来家里时,卖弄给他听。真正想要卖弄的人在眼间,她却不再想说。“我饿了,吃早饭去。”
从佟思成晚上意外出现到离开,他只字未问那晚在尧雨家看到的男子是何许人。
心似双丝网
周末,佟思成约了尧雨去看房。他牵她的手,尧雨微微一挣,换来佟思成静静的目光:“尧尧,我们分开两年,陌生,但又不是那种陌生人,试着接触我,慢慢就熟悉了。现在就当我只是个朋友。”
尧雨抿了抿嘴,佟思成轻轻笑了,他刮了下她的鼻子,夸张地说:“小气,伤人自尊。现在钱只够付房子的首期,等到年底,就能买车了。”
他和尧雨打车去看房,尧雨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买车是怎么回事。佟思成说:“有车更方便。我们可以走得更远去玩。”
以前,他们也走得很远,北山森林公园都去过,骑两个小时的山地车。他,推着她走。现在可以换车走得更远。尧雨望着车窗外怔怔地想。他,原来还是他吗?
“思成,你干吗这样急着买房呢?”
“A市房价涨得厉害,早买早好,再说,现在公司有赢利,且每个月都在稳定增长,分得的利润付首期没有问题,我也想有自己的窝。”
看过两个楼盘,佟思成带尧雨来到了她熟悉的地方。尧雨愣了愣笑着说:“这个楼盘是我们公司做的广告,你要是看上了,说不定还能少几个点。”
佟思成笑着牵着她的手进售楼部。
刚进售楼部,就和许翊中和杜蕾打了个照面。“真巧!”许翊中目光就像没有看到他俩手牵手进来似的,笑着招呼尧雨。
杜蕾笑逐颜开:“这不是佟思成嘛?都回来好长时间了吧?尧雨,你俩?”她盯着佟思成和尧雨相握的手挤了挤眼睛,目光中跳跃着让尧雨讨厌的光彩。
“我们来看房。”尧雨清脆地回答。“要是看上了,别忘了照顾我们让几个点。”
佟思成含笑对杜蕾点点头:“尧尧,不介绍一下?这位在你家里打过照面的朋友是?”他的目光投向许翊中。
许翊中不等尧雨开口已伸出了手:“嘉林集团,许翊中。想看什么样的房?我亲自给您介绍。”
佟思成也伸出手来礼貌地握了握,含笑说:“怎么好麻烦你?我们自己瞧瞧就好了。”
“不用客气的,这边请!”许翊中领头往模型沙盘处走去。
杜蕾笑嘻嘻地问道:“怎么?打算结婚了?”
佟思成目光温柔地落在尧雨身上:“尧尧说了算。”
不知为何,尧雨突然就没了心情。隔着沙盘听许翊中殷勤地介绍各种户型。她移开了目光。
“尧尧,”佟思成很专注,看了几种回头叫她,“你觉得哪种好?”
“呃……”尧雨压根儿就没听。她回过神,沙盘对面的许翊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杜蕾也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她一抬头,佟思成温柔的眼眸里似乎也带着一种意味深长。
“其实你们两个人,就算是结婚,八十多平米的房子都可以了。现在这种户型是最好销的。”杜蕾积极地建议。
佟思成望着尧雨,她明显心不在焉。“今天看了几个地方,累了么?”他随手拂了拂尧雨额间掉落的发丝。
“有点,我去旁边坐会儿,你再看看吧。”尧雨说着往一边的休息区走去。一遇上杜蕾就这么累,几句话工夫就能扯上结婚的事。她是巴不得她和佟思成和好赶紧嫁了么?
坐在沙发上,售楼处的小姐给她倒了杯水。尧雨看着不远处的三人,只觉得头大。结婚么?她觉得还没理清是怎么回事。从前和佟思成开玩笑说到以后,心里就有种惊喜和娇羞。她一直打算嫁他的。现在,真是不一样了。
已经老了么?女人过了二十五岁就走下坡路了,心已经不是十八岁的心,也不是二十岁的心了。
尧雨看着仔细选房的佟思成很茫然。他每天都来接她。他的温柔要溺毙了她。他对她很好,接她下班,吃饭,送她回家,时不时发短信问候,无懈可击。让她没有丝毫拒绝他的理由。
就连千尘看着也感叹说:“佟思成两年后比以前更成熟,更优秀。小雨,你究竟是哪点不满意呢?要是能看着你们一直这样好,家里也不会反对,该多幸福!”说完千尘明亮的眼睛里又有了阴翳。
是啊,究竟是哪点不满意呢?尧雨想不出来。和佟思成在一起还是快乐的,他心细如发,对他的呵护和照顾比从前更甚。
不仅千尘,慧安也是这样劝她:“小雨,能有多少人能像佟思成一样,这么痴情?初恋多不容易啊!他现在对你还这么好。”
不一会儿,三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二期刚开盘又逢周末,看房的人多,过来的时候许翊中轻搂了下杜蕾的肩,避开几个看房的人。杜蕾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个细节,扬起脸笑着说谢谢。那一瞬间绽放的风情,尧雨看得只觉惊艳。
她真的是和许翊中极配呢,两个人站在一起赏心悦目。
“尧尧,我定了。这是户型图,你瞧瞧。”佟思成递给尧雨一叠资料。回过头对杜蕾和许翊中说,“能优惠这么多,谢谢。”
“不客气,二期广告也是尧雨公司做的,都是老同学,拿内部职工价也行的,还是该谢翊中,没副总签字也拿不到这个价。”
“你的同学,当然要照顾了,何况这二期的开盘的广告还是尧雨接的活儿。”许翊中俊脸上一直带着明朗的笑容,温和地对杜蕾说着。
尧雨一直埋着头懒懒地翻看资料,等佟思成签合同。
“提前祝贺你们俩了,真是难得。”杜蕾嘴里说着祝贺的话,尧雨怎么听怎么刺耳。她不禁头痛地想,难道,自己也有了和她比较的习惯么?刚想到这里,话已脱口而出:“你们俩也一样啊,杜叔还一直念叨着让你们早点办事呢。”
尧雨被自己的话惊得愣住。她马上低下头拿起水杯喝水。刚送到嘴边,尧雨就发现水杯没水了。
“倒点水。”许翊中叫过一名前台小姐。
“不用了。”尧雨见佟思成已经填完了资料,起身就想走。“尧尧,你再坐会儿,我去交定金。”
尧雨无可奈何地又坐下。她对着许翊中和杜蕾实在无话可说。他们俩看她的眼光都这样信息丰富。
“和好是好事嘛,”许翊中瞧着佟思成的背影笑着说。
尧雨笑了笑。
杜蕾今天似乎特别高兴:“尧雨,我们过些日子回B市签约,你要不要带佟思成回去?顺便可以坐我们的车一起?”
尧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杜蕾还不知道:“我爸妈都搬来A市了。”
杜蕾果然一愣:“家也搬来了?”
“是啊,来了快一个月了。我以后,可能不怎么回去了。”尧雨突然心情开朗起来,她终于也可以意味深长地看杜蕾一眼。
从此,她不用和杜蕾一起待在B市,不用管B市的飞短流长。多好!
闲聊间,佟思成办完所有手续,尧雨笑嘻嘻地站起来:“谢谢,今天占用你们时间了。思成,我们走吧,我累了。”
佟思成扬了扬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对许翊中和杜蕾打过招呼,和尧雨并肩离开。
许翊中怔怔地站在窗户边。四月春正浓,阳光一天比一天热。他只觉得烦躁。自己的提议错了么?许翊中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从尧雨半个月前和佟思成手牵手出现在售楼处后,他就没再见过她。
他心里明白,半个月来,尧雨没主动约过他一次,何止半个月!嘴边隐约现出苦涩的笑容,她就从来没主动约过他一次。她连电话也没主动打过。她,是真的就和佟思成和好了吗?他几乎快没了信心,没有了耐心。
王磊只对他说:“我看你是没戏了,差不多每天都是同一个人来接她下班。”
他乐呵呵地给佟思成介绍户型,脸都快笑僵了。若不是看到尧雨瞧他护杜蕾的瞬间脸上奇怪的表情,若不是看到尧雨端着空杯子以喝水来掩饰冲口而出的尴尬,他几乎会以为自己一败涂地。想到这里,许翊中又恨得牙痒,真是逼得他什么招都使出来了。
“翊中!”杜蕾轻叩响办公室的门。
许翊中回过头,杜蕾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里有种喜气。“听我爸说谈得很愉快,如果敲定了就能签约。你去吗?”
B市的投资计划他一直没管过,许翊阳实在忙不过来,让市场部的送给他看。他瞧了瞧也没放心上。“你可以顺便回家玩玩。我就不去了。”
杜蕾眼里有着明显的失望,她有点为难地说:“翊中,还有件事,我爸今下午要来,还有和B市政府一行人,他念着想见你,这可怎么办好?”
“杜蕾,今晚我另有安排,你还是找个理由好好和你爸说,这样下去,到时更不好收场,你更不好解释。”许翊中平静地看着杜蕾。
“嗯,也是。”杜蕾轻轻地带上门出去。
许翊中心想,尧雨家都不在B市了,我还陪你回去干吗?他知道B市今天有人来,他已经告诉大哥他不出席了。省得到时候见了杜蕾老爸,又被他亲热地拉住当准女婿看待。
他眼睛瞟到办公桌上的请柬,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给王磊打了个电话:“给我把尧雨留在公司。”他挂了电话兴冲冲就出去了。
杜蕾坐在外间看着他出去。想了许久打通了佟思成的电话:“佟思成,是我杜蕾,你们公司不是做管理程序么?嘉林好像正要更新软件,我和后勤的挺熟,看能不能拿下这笔业务。嗯,你四点到我们公司来吧,我给你介绍。”
一抹笑容在她美丽的脸上绽开,眸子里却有一点冰冷。
尧雨坐在办公室和千尘在网上聊天。千尘最近心情越来越不好。她连续推了几次相亲,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冷,千尘在屏幕上敲出一行字:“小雨,阿阳公司才做三四个月呢,钱赚了,就没见他存过。佟思成都把房买了,阿阳的钱就全用在朋友用在我身上了。做什么事都大手大脚的,劝他也不听。他还是打牌,说他呢,他又老说公司的客户,要不就是老熟人约,没法推。我爸反感他打牌,他还这样,一点也不管我的感受。累得慌!”
尧雨想了想给她回了过去:“萧阳一直爱交朋友,对朋友也心热耿直。只要他不沉迷于赌,也不是好大的坏事。现在条件宽松了,你家里应该不反对了吧?好歹也算是白手起家打拼出来的。”
“小雨,我都不敢对阿阳说。昨天我妈又念叨着,我忍不住告诉她阿阳公司做得很好,才几个月的时间就赚了不少钱。你知道我妈怎么说的,她说,她最看不起暴发户,有钱,也不习惯他。她就是门第观念重,你知道从我外公起就是书香世家。以前嫌他条件不好,现在经济条件好了,又嫌门不当户不对,我争了几句,我妈就伤心地说我长大了,翅膀硬了,敢忤逆她了,养儿女真的没意思了……这边还要劝阿阳不打牌,存钱,他又听不进去。看着他给我买的那些东西,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唉!你妈就是不喜欢萧阳,说啥也不喜欢!”
“小雨,你呢?和佟思成咋样?”
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尧雨想了想敲出一行字:“不知道。没有原来的激情。是不是现在人大了,都没有激情了?”
“怎么大家都烦啊?慧安那天说她也烦,张林山已经三十六岁了,他要孩子的心比谁都急切。慧安想要却一直没有。”
望着电脑屏幕,尧雨和千尘都沉默了。
窗外春风拂栏,已带着初夏的味道。在社会上工作三年,渐渐地就没了从前单纯的快乐了。尧雨叹了口气。
许翊中走进大唐公司,熟络地和认得的人招呼,扭头就看到尧雨呆呆地坐在电脑旁叹气。“小雨!”
尧雨瞪了他一眼,当没看到同事诧异的目光,快步走了过去:“这是公司,乱喊什么?说,什么事这么急?”
“我有个朋友酒吧新开张,今晚我去弹键盘,你一定要来捧场!请了你们老总和王琳就约一块儿玩玩。”
“你?弹键盘?真的吗?”尧雨重新打量了下许翊中,又想起杜蕾来。“你请了哪些人?”
“都你熟的人,还有山子和慧安。”
尧雨眼睛亮了亮,她很久没见着慧安了,听到没有杜蕾,心里也是一松,点头答应下来。
“下班我来接你。”
酒吧很大,今天开业来捧场的人多,音乐喧嚣,人满为患。许翊中、王磊、王琳、尧雨四个人进了酒吧,服务生引他们去订的座。不多会儿,尧雨看到慧安和张林山进来高兴地扬了扬手。她的手还没放下,脸上的笑容已变得僵硬了。
慧安身后出现了杜蕾和他的父亲,还有佟思成。
尧雨怎么也没想到,佟思成会和杜蕾一起走进来,还有杜蕾的父亲,不觉呆了。
“怎么了?”许翊中看了眼尧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愣了。许翊中扬了扬眉,今天晚上真够热闹的。他眉尖轻轻一蹙,转眼就化为热情的笑容。正在愁如何打开尧雨的心结,就有机会送上门来了,再加把柴烧烧。他就不信,尧雨就真的无动于衷。
许翊中渴望尧雨败兴而归。虽然他本来是想唱歌给她听,本想好好与她一起。许翊中瞟了眼杜蕾和她父亲,不经意地从佟思成脸上转过。他唯一庆幸的是,对杜蕾,他一直清醒。笑意凝在许翊中眼中化为淡淡的讥讽,既然杜蕾千方百计的引来父亲与佟思成,她只在意破坏的尧雨心情,再满足她一次又何妨?
杜蕾也瞧见了他们,挽着父亲走了过来。杜主任笑逐颜开地说:“今天下午来嘉林集团没看到你,听小蕾说今儿晚上你有事来这里,就捧场来了。”
许翊中礼貌给杜主任让座:“来,杜叔,这里坐。山子,坐我这儿来。”
杜蕾惊诧地看着许翊中,他叫她爸杜叔?不是杜主任了?她莞尔一笑,挨着父亲坐下。
尧雨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浅浅地微笑,不期然对上了杜蕾的眼睛。那双美丽的杏眼里露出了一种嚣张。微笑的脸上写满了此物是我所有的字样。尧雨笑了笑,扭头招呼杜蕾老爸。
“小雨也在啊,我们小雨都成大姑娘了,这么好的对象,还瞒着家里呢?带回去让你爸妈也高兴高兴。” 杜主任对尧雨格外亲热,看了佟思成一眼笑着说。
慧安看了眼佟思成,一门心思为尧雨高兴着。听杜蕾父亲这样说不明就里地插了句嘴:“是啊,我还给林山感叹呢,你俩又能在一起太难得了。”
佟思成的手顺势搭在尧雨的背后:“慧安还是这么漂亮。不介绍下你的老公?”
酒就这样在介绍和认识里喝了起来。许翊中陪着杜蕾父亲说话,今晚杜蕾特别淑女,张林山和王磊端杯敬她酒,许翊中伸手就接了过来替她喝了,笑着说:“杜蕾喝酒不行,别总是敬她了。”
杜蕾错愕,配合地微笑。杜主任见许翊中这样关照女儿,不由得老怀大慰。
看看时间,许翊中起身对众人说:“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过去,你们自己玩会儿。”
所有人都看向了舞台。许翊中显然和另几个乐队的人熟,配合得十分默契。请来的歌手唱着《完美生活》。
青春的岁月我们身不由己,
只因这胸中燃烧的梦想。
青春的岁月放浪的生涯,
就任这时光奔腾如流水
……
我多想看到你,
那依旧灿烂的笑容。
再一次释放自己,
胸中那灿烂的情感
……
乐队三个人跟着歌手一起飙唱最后的一段歌词,杜蕾凝望许翊中,又看到了春节在街上瞧到的阳光般的笑容。嘴角扯了扯,这样的笑容,和尧雨都一样,永远不属于自己。她转过头,看到尧雨怔怔地望向许翊中,佟思成发现了杜蕾的注视,轻轻一笑,拍拍尧雨的肩,和她说着话引开了尧雨的目光。
富含激情的歌声调动了酒吧的气氛,掌声四起。
尧雨不知道许翊中还会这手,脸上露出了笑容。她喜欢这种不羁的风格。佟思成默默地瞧着她,轻声叹了口气。“尧尧,怎么也不告诉我今晚你来这里玩?还是杜蕾说起我才知道的。”
尧雨有点心慌,长期与佟思成在一起由他作主成了习惯,以至于她又有瞒着他做了错事的感觉,望着王磊和王琳对佟思成说:“给你介绍,这是我们公司的王总,这是我们客服部的王琳。”
佟思成闻声知意,轻笑道:“是和同事一起来的吧?”说着端起酒杯去敬王磊和王琳。
王磊笑眯了眼。他也是老江湖了,这种场面,肚子早笑得发疼,借机认真端详许翊中的情敌。
唱完四首歌,许翊中笑着走下台:“见笑了!”
张林山端了杯酒给他:“可以啊,翊中,啥时候学的?”
“读书的时候,好玩。杜蕾你是知道的,上次在酒吧就告诉过你了。年纪大了,难得这样玩一次了。”
杜蕾笑着点头。许翊中今晚着实让她摸不透。眸光转到尧雨和佟思成身上,杜蕾暗想,难道真是因为他俩和好,所以许翊中没戏,想起自己的好了吗?
杜主任起身拍拍许翊中的肩:“这场合,人老了不习惯了,就来看看你,你们年轻人再玩会儿。我先走一步。”
许翊中理所当然地和杜蕾去送。
尧雨揉揉头,对佟思成说:“思成,我进酒吧坐久了头痛,先走了成么?”
“好,我送你回去。”佟思成站起了身。
“你不是还有事和杜蕾谈?”
佟思成眉梢一跳,尧雨温婉一笑:“若是没事,怎么会和她来酒吧?不用送我了,我叫车回去。”
“没事,改天谈也一样。”佟思成坚持。
走出酒吧,尧雨静静地对佟思成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该谈的正事要紧。我到家给你信息。”
佟思成定定地看了她几眼,解释说:“尧尧,杜蕾说嘉林集团的管理软件想更新,想试用我们公司的,能够谈成由我们公司去做他们的电脑维护最好。”
“是啊,所以趁许总在,你和他们再坐会儿。”
尧雨的脸上不见任何恼怒,她说话的语气自然而平静。佟思成突然笑了:“如果你实在不喜欢,我不做这笔生意就是,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啊,干吗不做?我不喜欢杜蕾,不等于不喜欢赚银子。而且合理合法,她引荐是一回事,关键还是你做的软件和你们公司的服务要好啊。”尧雨轻笑着,“你不用这样小心翼翼的,我是坐久了嫌里面太吵,要不,我在外面站会儿,再回去坐着,免得你不放心,生怕我又生气了似的。”
佟思成一声叹息,揽住了他的肩:“是,我是小心翼翼,尧尧,谁叫你不让我心里安定呢?我怕,我真的会失去你。”
许翊中和杜蕾送完杜主任过来,看到他俩在外面亲昵。杜蕾轻笑一声,拉着许翊中装作没看见往里走。
尧雨低头笑了:“思成,你从前从来不会这样患得患失。我在外面站会儿,里面太吵,你先进去吧,我一会儿就进来。谈完了你送我回家。”
佟思成眼睛里蓦然亮了起来:“站会儿就进来,嗯?一会儿就完。”
“好。”
没等尧雨进去,佟思成不多会儿就出来了:“公事上班再谈,酒吧里人多也不好说,我送你回去。”
佟思成没有送尧雨上楼,他站在楼下路灯处等着。尧雨心里明白,她拧开灯,叹了口气,还是走到窗前探出了头。
隔了这么远,七层楼的高度,她还是看到他眼中蓦然放出神采。佟思成像从前那样,转身离开,背过身的一霎那,手扬起挥了挥。
尧雨呆呆地看着,从前她是迫不及待地上楼出现在窗口,想再看看他,目送着他的离开满心眷恋。他刚回来的时候是习惯性地去看,今天,却是因为知道他在楼下路灯处等着而做着和从前一样的事。她,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呢?分手已经淡然,佟思成温柔的笑容、细心的呵护、深情的表现无一不超从前,她为什么找不到从前的感觉呢?
不是没有从前的感觉,而是不一样了。她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就像对千尘说的,她似乎没有了激情和冲动。
尧雨关上窗户,打开电脑,看小说也看得心烦意乱,完全进入不了角色。
敲门声又来了。尧雨叹了口气,又会是谁呢?她开了门。
许翊中施施然走了进来:“瞪那么大眼干吗?以为是谁?佟思成?”
难解千千结
尧雨关上窗户,打开电脑,看小说也看得心烦意乱,完全进入不了角色。
敲门声又来了。尧雨叹了口气,又会是谁呢?她开了门。
许翊中施施然走了进来:“瞪那么大眼干吗?以为是谁?佟思成?”
“什么事?”
“关心你不行?”许翊中心里得意,脸上不动声色。
尧雨头又痛了:“你怎么这么八卦?半夜跑来不怕杜蕾吃醋?”
“我怕你吃醋。”许翊中悠然转过身看牢她。
尧雨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微张着嘴瞪着他,被他的话惊得呆了。愣了愣才低吼出来:“你胡说什么?太晚了,我要睡了。”
许翊中一步走近她,尧雨情不自禁地后退,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不等她起身,许翊中撑住了沙发,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她:“你为什么不舒服?看到我对杜蕾好你就不舒服?为什么?”
她为什么看到杜蕾不舒服?尧雨哼了一声,头一扭说:“杜蕾是故意的,故意带佟思成来,我,怕思成误会不高兴。”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干吗要吃你和杜蕾的醋,可笑!”尧雨转过头理直气壮地看着许翊中。他离她这么近,尧雨脸一红,伸手推开,“好啦,发什么神经!”
许翊中纹丝不动,就这样静静地瞅着她。突然“噗哧”笑出声来,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还在笑。“逗你真好玩!”
尧雨跳起来:“要逗逗杜蕾去,少逗我,这好玩吗?”
“我不是今晚烦嘛,要不然会这么晚来找你?”
“你烦什么?未来的岳父大人亲自跑来看你,你还烦?”尧雨说着忍不住就笑了。
“那不是假的嘛?还要顾着面子不好说,我,实在是憋气。”
“你也有不好意思说的时候啊?”
“怎么没有?杜主任一行人来我们集团做客考察,商谈我们和B市的投资协议。他一门心思当我是未来女婿,对我大哥私下里拍着胸口说有他在B市,就不会有任何麻烦。我大哥脸都笑烂了,我在这当口能说我是假扮的?”许翊中想起就窝火。杜蕾就看上这点了,把她老爸直接带了过来,还有佟思成,说是顺便谈谈集团管理软件的事,他还不明白,就想让他瞧着尧雨和佟思成死心呗。
许翊中撇撇嘴。杜蕾这点小肚鸡肠,能瞒得过他?看来她也没想着要瞒他,就想让他心里明白,嘴里还不好说什么。他要再不来找尧雨说,怕是以后真的不好说了。
“就一个投资协议就用美男计,那遇着更大的利益,你会不会以身相许啊?”
“我哪有用美男计,我明明是受害者!哑巴吃黄连!六月飞雪!”许翊中严重抗议。
尧雨咯咯笑了,心情不知怎么的突然变好了。“你想不想喝茶?明前茶,今天才出的。”
“不会是你炒的吧?”许翊中想起尧雨说过炒茶的事。
“不是,是我妈炒的,才去摘的叶,我都没时间陪她去呢。”说着尧雨拿出一个青花瓷罐,从里面取茶冲水。
她背转身的瞬间,许翊中眼睛里放出脉脉温柔,明明是吃醋的样子,还嘴硬。他想,他是不是该利用一下杜蕾再加把火呢?瞬间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嫌麻烦。许翊中脑子里迅速地转动着各种念头,他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卑鄙,啥手段都用上了。以前咋没觉得追女孩子这么累呢?还用得着战术战略知己知彼摸情况分析心理?
接过尧雨递过来的茶,他愣了愣:“这么小气?才,四根茶叶?”
“佛家讲究四大皆空,你这般心浮气躁,憋气得很,喝这种清茶消消火。”尧雨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
“嗯,我心浮气躁,我憋气,我没法四大皆空,你呢?你决定和佟思成好了么?”许翊中喝了口淡得只有一抹若隐若现茶味的四大皆空茶,不经意地问尧雨。
“嗯。”
许翊中放下茶杯:“不行,太淡了,无味,重新泡一杯!”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那天说得挺对,我还是和他在一起,好看得清楚些。”
许翊中心里一凛,男女之间隔纱隔雾最是勾魂引魄。他边倒茶边说:“其实还有种办法,也能让你看得清楚。”
“哦?”
“比如做我的女朋友,要是你还成天想着他念着他,多明显啊,顺带再添把柴,让他对你死心塌地地追。”许翊中没有转过身看尧雨,嘴里半开着玩笑,他觉得上次就该提这个主意,趁尧雨心神大乱拿不定主意时一举就擒,再看她和佟思成卿卿我我,他怕自己耐性不够。
尧雨盯了他的背影良久,哈哈大笑起来:“我说许翊中,你帮朋友真够义气的,说实话,我随便找一块试金石也比找你好,我懒得和杜蕾杠上。”
许翊中笑着回头:“我求你还不行了?你是懒得和她杠上,我现在是烦她和我杠上!你也义气点成不?”
尧雨笑得全身轻颤:“求我也不行,我就是一损友!”
“唉!”许翊中真的叹气,“那我追你成不?要损大家都损!”
“你就别添乱了,我可没精神应付杜蕾。她啊,非找上门来和我吵不可!”
“这样啊,那就说定了,我决定追你,让杜蕾缠你去!”许翊中嘿嘿笑着,半开玩笑地亮出了他的真心。
犹如下棋落子,许翊中步步为营,不着痕迹地引着尧雨往他布下的局里去。打劫收口,缩小着包围圈。再不想给她做成气眼盘活地盘。
“别说我没提醒你,我可烦和杜蕾纠缠,眼见再和她没了交集,我不会蹚这浑混水。做你女朋友,别说真的,假的也不行。你就另觅佳人吧。看着你们就嫌累,还是思成好,有时候,我就想和他这样在一起,心里也是暖的。平平淡淡,温馨浪漫。可能人大了,平淡才会是幸福。”
许翊中收起了笑容,认真地看着尧雨。那些计谋打算通通被抛到了脑后,他顾不了布局顾不了手段,心里一冲动开口说:“你这般玲珑剔透,难道真的就看不出,我早就在追你?”
尧雨喷笑出来,手一挥:“得了,别一会儿一个模样……”
身体突地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尧雨还没回过神,许翊中已吻住了她,温热的气息笃定强势地笼罩下来,她脑中瞬间空白,闪神间已让他长驱直入,唇齿纠缠。尧雨反应过来用力一推,抬手就是一巴掌。
清清脆脆的一声,利落地打破了空间的宁静。
尧雨微张着嘴,不知所措。
这一掌如同翻云覆雨手,一掌下去,和煦春夜转眼轻雷滚滚。瞬间闪电划过天际,一线白浪呼啸翻腾,她就站在那处浪尖上,惊诧错愕全沉入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黑瞳深处映出她惨白的脸惊恐慌乱无助。
寂静如同镜子,清楚地照出了心跳的影子。
四月晚风轻柔,一丝丝把痛楚拉成绵长的呼吸。
良久,那张棱角分明的嘴缓缓吐出一句:“你真的看不出来我对你的用心?佟思成吻你,你也这样?”
尧雨用力握紧手,把指尖的颤抖使劲按在掌心,头一偏:“他,他不同!我不是杜蕾,也不是你逗着玩的别的女孩子,你走!”
许翊中铁青着脸深深地望着她,骄傲的内心似被针扎了下,瞬间惊痛起来。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倨傲的神情:“踢钢板的滋味原来是这样!”
“错了,是踢空气的感觉!”尧雨不服软地加了一句。
许翊中僵直了背,挑了挑眉说:“赐教了!再见!”
“放心,我不会问你几时再见!”尧雨嘴上半句也不饶他。
许翊中听到额头青筋瞬间扩张,热血汹涌奔流突突跳动的声音,他什么话也没说,摔上门就走了,一去不回头。
冲下楼,对着车就是一脚。“呜!呜——”汽车报警器狂响起来。他打开车门,飞一般的离开尧雨家。
他居然错了,他多少以为她已暗暗心动,以为她只是不明白只是没有看清。原来她是这样的排斥他拒绝他!他所做的一切原来全是笑话!越雷池一步,不,半步,她就这样?!
门惊天动地地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楼下妹妹又狂吠起来。尧雨浑身一松往沙发上一倒。微微的弹力震得身体发闷。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心里难受得跟什么似的。
她抱紧了胳膊,突然想起,这个身体已经和两个男人紧紧拥抱过,她胸口发闷,一张嘴吸气想起这张嘴已留下过两个男人的温度,她伸开手,掌心上已被指甲按下两个深红色的月牙儿,已经有两个男人在上面留下过痕迹。
佟思成说,他忘不了她。
许翊中说,他早就开始追求她。
佟思成眼中深沉如夜。
许翊中眸底惊涛骇浪。
尧雨顿时疑惑,他们看上她什么了?
她跳起来站在穿衣镜前。前额饱满,看上去不够宽,眉秀气有点淡,眼睛清亮不够大,鼻子小巧不挺直,一张嘴,还将就。合在一起看,不丑。没有慧安的温婉,不如千尘灵秀,比不上杜蕾娇艳。还有就是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光可鉴人。略一转身,长发飘逸出尘平添几分清丽。她眼睛瞥见一旁的剪刀,一把握住“喀嚓”一声剪下一绺。
刀锋交叉切断发丝瞬间发出“滋”的声音,似切离了一丝烦恼。尧雨听得舒服,下剪如飞,痛快地把齐腰长发迅速剪下。片刻工夫,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顶着乱七八糟的短发的小脑袋。
她摸了摸脖子,头一下子轻了很多,仿佛卸下了压在头顶的石头。尧雨对镜瞧了瞧,原来她还有颀长白皙的玉颈,哈!
也就霎那工夫,尧雨就哭了出来,她边哭边用手胡乱扒拉着收拾地上的落发,柔滑的发丝失去了生命似的变得刺手。她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抓了一把在怀里捂着,脸贴在发间,眼泪滴落,浸得手掌一片潮湿,心里的委屈瞬间如决堤的水倾泻而出,她拿起电话就打给母亲:“妈……”
惊天动地的哭声吓得她母亲连声喊她:“尧尧,出什么事了?”
她边哭边喊:“我没头发了,妈!我把头发剪了!”
尧雨母亲心里“咯噔”一下惊得呆住。尧尧把头发剪了?她哭得这么伤心,她自己把头发剪了?
尧雨八岁那年,她去外地读书两年,尧雨老爸不会梳头发,带着她剪了短发,结果尧雨站在穿衣镜前哭了一整天,第二天还闹别扭不肯去学校。她从那时起就没留过短发,头发一年修一次,从没剪过超过一巴掌长。今天就被她自己亲手剪了。
她慌得六神无主,她的尧尧不会是想出家了吧?一念至此吓得连声喊她爸过来接电话,眼圈听到尧雨哭声不减已跟着红了:“好好给妈说,出啥事了?”
尧雨只是哭,电话那头她爸妈轮流上阵哄她。好不容易哄得尧雨哭声由暴雨转中雨,终于只有雨声滴答的时候。尧雨才哽咽着冒出一句:“我只有头发最好看,剪了什么好看的都没了。”
尧雨爸妈听到这句话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又哭笑不得。只得再柔声哄她:“明天去美发店设计一下,妈明天给你另外送穿的来,包管比现在还好看,嗯?”
“嗯。”尧雨终于平静下来,挂掉电话,看了看怀里的头发又撒了会儿泪。抽泣着把长一点的发一绺绺捡起来整理好,用根发绳缠了,编了根辫子,往布猩猩头上比了比,心想,还要做顶瓜皮小帽才合适。
她洗了个澡,抱着辫子上床睡了。
第二天尧雨迟到了。她一早起床摇晃了下特别轻快的脑袋,再看看那根粗辫子,目光落在散落一地的凌乱头发,有点不相信昨晚自己下了毒手,小半天回过神来把落发扫了。
没过多久,尧雨母亲抱着两个大盒子来了。她看了眼尧雨的头发没敢再提,笑呵呵地说:“瞧妈买什么了?”
尧雨打开一瞧,是套全新的香云纱连身旗袍裙,还有一双七寸镂花细跟鞋。
“穿上肯定漂亮!”
尧雨嘿嘿笑着换上,和母亲下了楼直奔美发店:“帮我修下头发。”
一个小时后,她悠然走出了店门,舒服。全新的感觉真是太舒服了。转身母女俩又走进家造型店:“有劳了。”
她踩着细碎的步子,在临近中午时优雅地迈进了办公室。王磊坐在办公室和许翊中通电话,他正听到许翊中说了句:“别再给我说尧雨的消息,我打算和杜蕾谈恋爱……”眼光就扫到尧雨身上,他倒吸一口凉气,拿着电话走到门口仔细又看了看,确认是她。
电话里许翊中还在唠叨:“……长得又不漂亮,还跩得二五八万似的……别说我没通知你,杜蕾你就省了那份心,反正你现在已经有了一头母老虎……”
“翊中,你刚才说什么?”王磊打断他的话。
“我说我打算让杜蕾做我女朋友了,你小子省了那份心,反正你家里……”
“我追尧雨成不?”
“什么?”
“我还真没看出来,她化妆打扮后完全是两个人。”
“你说什么?”
王磊嘿嘿笑了:“你昨晚和她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大动静!”
“你到底在说什么!”
“别说哥哥没告诉你她的消息,反正你打算撤退找杜蕾了,就甭关心了。”
许翊中知道王磊对杜蕾起了心,打电话通知他一声。王磊说得他一头雾水,连问三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由得“哼”了一声:“谁再关心啊?我又不是找不到,就这样了!”
王磊望着电话笑了笑,心里想,小子你就等着后悔吧。
眼里收集了一屋子怀疑惊诧的目光。尧雨想起临别时母亲笑呵呵地夸她短发比长发漂亮,脸上浅浅一笑:“对不起,迟到了。”
小田惊跳起来:“你是尧雨吗?”
“小田,漂亮不?”
“吓死我了!”
尧雨眼一翻:“问你漂亮不?什么叫吓死了,我才被你吓死了,对,我剪头发了,换了身衣服,嗯,干脆再去做了个化妆造型。就是脖子还有点凉,不太习惯。”
小田伸手摸她的头发:“啧啧,真狠得下心啊,这么长的头发,要留多少年啊?”
“自从八岁起,我就没剪过短发,新鲜,舒服!”尧雨呵呵笑了。
“对,这个笑容才对,刚才你妩媚一笑,我以为你被妖精灵魂附体了!”小田终于回过神,对尧雨的新形象啧啧称赞。
尧雨给佟思成发了个短信:“晚上一起吃饭!”
佟思成回的是:“受宠若惊。”
尧雨轻轻笑了,剪去烦恼一身轻松。她雀跃起来,哈,她也有惊艳的时候,心里满满的开心。原来女人真的可以用打扮改变心情。
许翊中还没从恼怒里脱出身来,又被王磊似是而非的一番话勾起了好奇心。临到五点走到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杜蕾,今晚一起吃饭?”
杜蕾奇怪地看他一眼,脸上浮起一个笑容:“好啊!还有谁?”
“王磊和他女朋友!介绍你认识一下。”
什么意思?杜蕾又看了看许翊中,他倚在办公室门口,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淡淡地勾勒出他帅气的五官,眉宇间英气毕露。她情不自禁想起过年时他仰头开怀的模样,心里开始冒着喜悦的泡泡。
上车的时候,许翊中难能可贵地为杜蕾开了车门,这让杜蕾又惊又喜,眼里的疑惑更重。
许翊中上了车,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笑容更深:“怎么?不习惯我对你好?”
杜蕾意味深长地说:“你会让我误会。”
“那好吧,我不对你好了,你不用误会了。”
杜蕾一窒,嗔怒地看了他一眼:“逗我玩啊?”
连串笑声从许翊中喉间发出,看看,别的女孩子多轻松,不用主动不用动脑子,轻轻一个示意,就来了。他长舒一口气,对,再去看看大唐的王琳,有空也约她玩。
他俩到大唐的时候,正是下班时分,晕黄色的暖阳撒满了整条街。佟思成看到了开车来的许翊中和杜蕾,对他们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目光又转到大楼的出口处。许翊中看到佟思成神情有些讶异,人似乎就愣在了树下。
许翊中正想给王磊打电话让他下楼,拿着手机顺着佟思成的目光看向大楼出口处。
一个窈窕的短发女郎正向佟思成微笑着走来。改良的旗袍裙贴身地裹在她身上,暗青底上绣满金色的卷云花饰,动摇之间身上不同角度折射着点点阳光。一双美腿在开叉处若隐若现,颀长的颈项挺直,微抬着下巴,露出张玲珑精致的脸。
再近几步,许翊中终于认出是尧雨。看着她,怒气打着旋在心里乱窜,找不着出口,只觉得胸腔里酸涩莫名,
“哇,是尧雨吗?她剪了头发化了妆打扮出来简直判若两人,这发型很适合她,比长发漂亮多了!”杜蕾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子的尧雨。说话间目光又凝视在许翊中脸上。
“哪儿漂亮了?没看出来,跟长颈鹿似的。”许翊中懒懒地撇了下嘴。
话刚一出口他就想起圣诞节尧雨说的话:“嘿嘿,我不留短发,这一生都不留。我啊能拿得出手的就数这头长发了,从来没烫过没染过没吹过,剪了,啧啧,难看得要死。”
难怪王磊问他昨晚出啥事了,难怪王磊说她动静太大了,她,怎么把头发剪了?是因为昨晚的事吗?她剪头发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她会不会哭啊?许翊中突然就觉得心痛,比她一巴掌扇在脸上还难受。
他的嘴紧紧抿成了一条线。杜蕾轻笑着说:“你是没看习惯,她身上那条裙子很别致。哈,她终于穿裙子了,听说她和佟思成分手后就没穿过裙子。其实她也很会打扮的,她,一直都会……”
许翊中听完前半句心里又是一阵波涛汹涌,后面的根本没心思听了。她是为佟思成!她要和他重新开始,所以剪发!所以剪去了她曾说过一生也不会剪的长发!这个想法一遍遍地念着,像锯子一遍遍在柔软的心脏上来回拉着,锯出一道道收不住口的血槽,拉扯得血肉模糊,发出尖锐的剧痛。
他绷紧了身体继续给王磊打电话,眼睛似乎专注地望着大唐公司所在的写字楼。
只有再逼近点,正视着他的眼睛,才能清晰地看到,幽深双瞳里跳动着一个曼妙的身影。
尧雨走过来,眼睛瞟了眼坐在车里的许翊中和杜蕾,视而不见地走过。她的五官因为短发全亮了出来,这时,许翊中才发现,她已经习惯了微抬着下巴,所有的神态原来一直都是高傲的。她一直如此,从不曾为他低下头!心脏再次抽搐着,许翊中用尽力气努力克制着自己不露痕迹。然后就看到她对佟思成灿烂一笑:“换个样子,好看吗?”
那个笑容几乎晃花了他的眼睛。三米开外,她对着佟思成笑得灿烂。她的阳光只照亮了三米开外的那个距离,到自己这里就成了阴云密布。许翊中瞬间有下车拖了她走开的冲动,只是冲动。
他嘴唇微动,闪过几不可见的一丝苦涩。她拒绝的一巴掌扇过来,心里的那股子冲动就成了被五指山压着的孙悟空。一番上天入地的神功生生被一张偈语遏制。轻飘飘的偈语上只写了一句话:“他,他不同。”
佟思成伸手拈起她耳边不足盈寸的头发,心里惊喜。她换形象,剪头发,是真的想以全新的样子和他重新开始吗?嘴边由衷露出一丝笑容来:“尧尧,你一直很美。以前我就和你说过了。”
尧雨挽住他:“穿这身去吃冷锅串串你不介意吧?”
“嗯,介意。”佟思成忍不住直达眼底的笑意,“不过,我可以把西服拿来给你当餐巾用。”
风里传来了尧雨的轻笑声,像一粒粒小石子放在玻璃瓶里摇晃着发出的脆响,而许翊中的心也被扔进了瓶子里,被这些石子反复摩擦挤压着,不是很痛,也不是很闷,挤出了一点酸涩,压出了一点苦意,混杂在一起,百味陈杂。
他瞧着尧雨挽着佟思成走远。目力所及能瞧到的,是穿着七寸细跟鞋的玲珑足踝,不胜那种高度,每走远一步,他都有种担心,会拧断了。
她真的是打算和佟思成在一起了!许翊中神色一黯,又想起了昨晚的一巴掌。他转开头看向杜蕾,正对上杜蕾亮晶晶的眼眸。许翊中笑了笑:“晚上想吃什么?你定吧。”
耳环的秘密
千尘做完一个房产系列,这个月任务超额完成,她打算闲几天,好好和萧阳在一起待着。反正工作时间弹性大,爸妈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下班。
虽然能因此和萧阳在一起,千尘还是忍不住叹气。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就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自从把萧阳带回家,家里的气氛就没好过。相亲的话题不时提起,偶尔千尘也会去应应景吃个饭。但她知道,她的想法父母都是了然于胸的,他们分明觉察到她还是和萧阳在一起,却再也没明言反对。
父母对她更关心,更呵护,比以往更在她身上花心思,经常主动和千尘聊起工作上的事,父亲甚至收藏着千尘网站的网页,对千尘采访涉及的问题拿到饭桌上讨论,时不时提出他的意见和建议,千尘很高兴能和父亲争论,有助于提高她写稿的深度和水平。
母亲似乎只在意千尘工作累不累,嘘寒问暖,千尘出差,母亲总帮她收拾行李,在单位晚了也会留着饭等着她回家吃。千尘最近新添置的不少服装和首饰,母亲也以女人的眼光和她讨论着。
家里的气氛似乎在好转,然而,千尘清亮的眼中一天天一丝丝增添着疲倦。她明白,父母是想从另一面让她断了和萧阳在一起的心。父母似乎也了解,就算是这样,千尘似乎还是和萧阳在一起。
一家人目光偶尔碰撞闪烁而过的瞬间,千尘便看出了这一切。爸妈的目光深处霎那间掩饰不住的是反对和……伤心。
没有什么比一家人这样彼此顾忌着压抑着更难受。千尘试着偶尔提起萧阳,像看电视看到与萧阳公司有关的信息,她轻飘飘地说上一句:“萧阳他们公司也做这个,前景是不错,才半年就回本赚钱了。”
母亲随口也回上一句:“现在好多人都是一夜暴富,我们校有个老师的儿子成天游手好闲突然借着炒股发了财,比从前更嚣张,直气得他妈骂他不是东西!”
千尘神情不变,心里着实堵得慌。
最爱她的父亲神情总是凝重,话也不多,母亲唠叨的同时,他轻轻加进来,就三言两语:“萧阳他们公司以后打算做什么呢?计算机技术日新月异,市场竞争大呢?”
千尘立马语塞。
萧阳和佟思成的公司开张大吉,这半年风生水起做得特别顺,两人也分了不少钱。佟思成买了房。萧阳手里却没什么存款。他一家人都向他伸手,爸妈下岗,家里的老外婆,两个在不景气的工厂上班的舅舅……
他对朋友、对千尘都是真心诚意。以前没钱时也是有多少用多少,更不用说现在赚了钱,十次有九次千尘见他和朋友在一起都是萧阳买单付账,可他租住的房间里连家具都没换过。
千尘最近新添置的东西大都是萧阳硬要给她买的。她说了不要,但萧阳不肯。他总是以一句我想对你好点就打消了千尘的拒绝。每次买东西,萧阳都特别高兴……这种高兴,他脸上温存的笑容,是千尘最爱的。
开公司解决了这么多问题,才半年时间,让萧阳怎么有精力想得更长更远呢?打牌似乎是萧阳最大的娱乐爱好,而这一爱好也正是千尘一家都讨厌的。
说起打牌,千尘心里又蒙上了一层阴影。公司做得越顺利,萧阳时间空得越多,打牌的时间也更多。有了情人节因为打牌说分手的事,千尘现在听到他打牌就什么都不说了,萧阳陪不了她的时间,她就上网聊天发帖,还认识了几个网友成天讨论各种社会现象。
在千尘看来,只要萧阳在正常的下班时间能在一起,别的她就不管了。然而,若是父母同意,这样的日子似乎也能过。偏偏父母不同意。
母亲对萧阳的反感渗进了骨子里。千尘有次在家忍不住说:“他自己做公司很上进,而且也做得很好,公司赚钱,以后条件不会差的。”
“千尘,你和他有多少共同语言?你的消费观念,你的价值观念,你的生活习惯,这些不是单单能用钱就可以满足的!”
“可是,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
“那是现在没结婚,结了婚再来后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妈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跟一个明明不合适的人在一起!我绝不会同意萧阳,除非你不是我女儿了!”
母亲斩钉截铁地抛出了一句要和萧阳好就和她断绝关系的话。千尘呆若木鸡。
让她怎么办?让她怎么开口说,好,我不要你,我要萧阳?
千尘两头为难。她理解萧阳,理解他的心态,他的处境。她也理解父母。似乎没有人错,似乎都有道理。然而,她就像站在两个世界的中间,两边的力量像两个巨大的吸盘拉着她扯着她,她努力的用双手想要把他们连接在一起,想要用自己能溶于两极的心把他们糅合合在一起,正电负电相接的瞬间发出噼啪的声响,蓝色的电光闪过后,千尘才发现,这样的电压已不是她能负荷的容量。
就像今天,她手里没活闲着去找萧阳,她想让萧阳陪她去看电影。
萧阳下午其实没什么事。他见着千尘很高兴,平时都是下了班千尘来找他,今天来得早出乎他的意料,于是电影泡汤了,因为他说:“千尘,我下午已经约好朋友了,现在说不去,把朋友晾在一边,不好。”
千尘无奈,只好说:“那你打牌,我在旁边看。”
不到一个小时,千尘被烟味和无聊赶了出来。她对萧阳说:“我到楼下上网,六点吃饭时你下来叫我。”
“好。”萧阳对她笑了笑,又继续。
千尘关上牌室的门,一下子觉得清静了。她到楼下网吧上网,点开了论坛看发的帖。前几天她相当有感触地在论坛上又发了一篇名为《如果开发商有良心,我们住得起房吗?》的帖,她今天打开一看,此帖顶为精华帖,回应者众多。有骂开发商良心被狗吃了的,有说发这帖无疑是质疑太阳围着地球转。有个回帖引起了千尘的注意,帖上说,开发商其实是有良心的,单纯斥责开发商是不对的。
千尘嗤之以鼻。当下敲着键盘开始回帖。那个写帖的人恰巧正在网上。两人唇枪舌剑在论坛上就开始争辩起来。
对方声称自己就是名开发商,然而千尘不信,那个网名叫百草春生的人说话并不像商人,显露出哲人的嘴脸。千尘脸上露出一种战斗的光芒,嘴里不停念叨着:“就冲我老爸教哲学的,我就不信辩不过你!”
只要不遇着感情上的事,千尘就干练精明。两人从频繁发帖斗得你死我活互不相让干脆就加了QQ聊。千尘许久没有说得这么痛快,一时竟忘了时间,直到春生君笑着说:“该吃晚饭了,下个回合再见。”
她才发现一下午的时间已经匆匆过去。千尘敲了再见下线,拿起手机打给萧阳,占线,千尘笑了笑,等了一分钟不到,萧阳打过来了。千尘为彼此间的默契微笑:“一占线我就知道你在打给我。”
萧阳轻笑着:“我也知道。”
说完他静了静,千尘享受这一刻的静默。她爱萧阳,有时候也因为这样的默契。
“千尘,我再过会儿才完。嗯,点了餐,你上来吃吧。”
微笑僵住了,失望油然而生。她,等了他一下午。
“千尘?”
千尘回回神,轻声说:“吃完还会接着玩吧?我不上来了,我回家吃饭。”
萧阳有些内疚:“我,走不开……”
“我知道了,你玩吧,我先回家。”千尘挂了电话,叹了口气,出了网吧回家。
刚进门,千尘就看到爸妈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爸,妈,我回来了。”
父亲关切地开口:“吃过饭了?”
“吃过了。”千尘撒谎。
母亲幽幽看了过来,轻叹了口气没吭声。那声叹息几不可闻,却像一朵乌云飘了过来。千尘默默地上楼。刚走几步,听到母亲对父亲说:“这个家都不成家了,冷冷清清的。”
母亲再也忍不住了么?千尘也忍不住了,她站在楼梯口:“妈,你想说什么直说好了,老这样子!”
母亲愣住,猛的开始抹眼泪:“我想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坐在一起吃顿饭……你和萧阳在一起时想过我们没有?”
“我怎么没想过?怎么就不为我想想,我,就这样让我为难……”千尘眼睛也红了。
“好,让你为难,妈为你好,是让你为难,妈,你不要我这个妈你就不为难了!”
“好了!”父亲有点烦躁地开了口,隐忍地看了千尘一眼,“早点休息吧,千尘,别争了,你,也大了,做父母的……也管不着了。”
千尘不由大恸,最爱她的父亲居然也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她飞快地捂着嘴跑上楼,一头栽进被子里哭了起来。
电话蓦然响了,千尘看了眼是萧阳的电话,她无力地挂了。她不想让萧阳听出她在哭。然而,电话又来了,千尘怔怔看了会儿,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接听,“阿阳……”
“千尘,对不起,今天实在不好走。”
千尘正想说刚才是没接起来,萧阳急切的道歉声让她心里又是一酸。她慢慢地深吸一口气,轻笑着说:“我知道,你朋友多,有时候真的会很难处。”
“千尘……”
“嗯?”
“是我不好,”萧阳语气里带着一丝焦虑,他沉默了下缓缓说,“以后,我不打牌了……对不起,千尘。”
“阿阳……”千尘喉间霎时肿起一个包块,哽得她呼吸困难。
“嗯,真的。是我不好,宝宝……”
“阿阳……”
萧阳的声音变得喑哑:“乖乖睡一觉,今天是我不好,以后不打牌了,乖!”他想不出用什么话来表达心里的歉意。
“没事,我知道。”千尘理解了萧阳。听到他说再也不打牌,千尘心里又酸又痛。
“明天我陪你,嗯?”
“嗯。”
挂了电话,心里的那股子酸涩却越来越重。怎么就这么难呢?千尘疲倦。倦得直想找个谁也看不到她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一个人待着。
萧阳心里也不好受。千尘什么都没说,他却听得出她呼吸间带着的鼻音,她哭过的,再带着笑意的声音也掩饰不了。她没有说,他也没有问,心却隐隐抽痛。原以为公司做起来了,经济条件改变了,一切就会好转。然而,千尘父母那种门户之见却不是他凭自己的努力能达到的。
他约了佟思成喝酒。今天话多的是他,心情不好的也是他。
昏暗的灯光下,萧阳清俊的脸已浮上一层醉意:“师兄,人怎么可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佟思成拍拍他的肩:“那是妇人之见,人哪有什么出身?”
“有的,”萧阳惨然一笑,“我再有钱,我爸妈还是离退休的工人,我家也不会有书香气息。”
“阿阳,怎么能这样想?千尘并没有嫌弃过你什么!”佟思成皱皱眉。
萧阳呵呵笑了:“是啊,所以,我怎么配得上她?”笑声苍凉,他转动着手中的酒杯,透明的液体小小的一杯,一口饮下却如火烧灼着五脏六腑,“没钱的时候想有钱了,她家里能接受我。有钱了,原来不是钱的问题……我用尽全力去爱她,她还是过得累……不可能不要她的父母选择我,又放不下我去将就她的父母……”
佟思成沉默了会儿:“要不先把婚结了慢慢说服她父母?”
萧阳眼睛亮了亮,瞬间又黯然了:“怎么可能?喝酒吧,别去想了。”
“尧尧剪头发了……”佟思成笑了笑转开了话题,目光沉沉看向黑夜。
“看到了,其实比她长发好看。”萧阳努力把心思放到其他地方,“人家都说女孩子剪发意味着重新开始,恭喜了,师兄。”
佟思成笑而不语,喝下一杯酒突然说:“我下周去珠海同学那里谈项目合作。你让千尘帮我给她样东西。”
“嗯。”提起公司萧阳还是觉得前景美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现在需要用钱的地方多,攒不下来,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尧雨瞪着眼前的盒子看了有一个小时。她习惯性地去撩头发,触着空空的后颈,心里一黯。她怎么会这么疯狂地剪了呢?
晃了晃脖子,嗯,轻松!轻松不就好了么?头发不就是三千烦恼丝么?何况,所有人都说短发的自己比长发好看。更衬她的脸形,更漂亮更个性更……她努力说服着自己,找各种理由安慰自己。
目光再专注于眼前的盒子。千尘递给她时说:“佟思成让转交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自己不肯直接给你,这些日子你们不是很好吗?”
好么?尧雨有点恍惚。这些天看上去是很好,怎么不好呢?下班一起吃饭,一起逛街,看电影,还回了C大。
C大变化也很大,校门重修了,校园里增加了几栋建筑物,原来的宿舍楼居然改成了男生楼。尧雨望了望513室的窗户,窗户上原来的彩贴已经被扯掉。她凝神看去,在窗户靠近窗棱的角落里露出了小半粉红色还没被清除干净,牢牢地粘在上面。
原来513所有的人都剪了自己姓名的字母及男友姓名的字母贴在窗户上。尧雨的是两个“Y”。当时室友还笑,两个YY呵!尧雨嘿嘿笑着贴了个“T”在“YY”的下面。她得意地看着,这样一来,三个字母就成了一个扎着两只叉角头发的脸。
佟思成送尧雨回宿舍的时候,尧雨就指给他看。佟思成抬头瞧了半晌笑了:“牛魔王!”
“什么啊?”
“呵呵,自己想呗。”
尧雨看了很久很久,才呆呆地问:“你说像牛魔王?为什么?”
佟思成忍不住大笑起来,拎起她一绺头发说:“蛮横!”
尧雨反应过来擂拳就打了过去。佟思成包住她的拳头,笑着看她,眼睛里闪动着的,就是被尧雨理解为喜欢的光芒。
那天佟思成也和她一样抬头望,也看到了那一角粉红字。只有一点点固执地贴上面。他轻声说:“哪怕只有一点,也是好的。”
尧雨一惊回头,那双眼睛里闪动的却是另一种光,一种深沉若有所思带着些微的痛楚带着她分辨不出是什么感觉的眼神,她垂下了眼睑。佟思成却笑了,伸手揉揉她的短发说:“这样子好看,尧尧,脸型亮出来了很漂亮。”
她低下头露出一个笑容。
佟思成揽住她的肩:“看,我每次在路灯下都在想,要是不伸出头来挥手说再见,我会等多久?”
“我每次都跑得很快呢。”尧雨想起那时候,笑了。
佟思成也笑了:“你慢慢走,我一样等的。”
一种莫名的奇异感觉又从尧雨心里浮起来。不是听到深情表白的羞涩,不是那种打心底发出的笑意,是种慌,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的慌乱。而佟思成的笑意与目光直直地看进她心底里,让她无处躲闪。尧雨讷讷地开口:“思成……”
“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佟思成不再看她,牵着她的手顺着校园里的林荫道一直往前走。
这是C大四教后面的校办工厂,旁边是泳池。树荫隔开了一方天地。中午时分,校办印刷厂里静悄悄地。
“哟,那不是思成嘛!好多年没见着了!”守门的林大爷从门口的藤椅上眯缝了眼睛打量着他们。瞬间老脸上的皱纹迅速地变化,像朵秋天的黄菊,灿烂地笑开了。
“林大爷,是两年,不是好多年!”
“你又想来上班了?”
“不是,我来看看!”佟思成略微提高了声音。
林大爷打开门:“好,好,看看,可不许再拿边角纸料走啊!”
“知道!我哪回拿您不知道啊?”
尧雨有点奇怪地听着他俩的对话,微笑着没有吭声。佟思成牵着她进了铁门,林大爷又上下打量了下她:“嗯,带女朋友来看啊?思成可是好小伙子,棒着呢!”
“哦?怎么棒啊?”尧雨觉得老人很可爱,这么久了还记得一个人必定是印象很深。
“咳!”佟思成有点尴尬,“林大爷,我们就进去转转就出来!”
可是林大爷嘴快已经说出来了:“他一个人可以扛两包纸料呢,有力气!”
尧雨抿嘴笑了:“思成,你在这里打工?我怎么不知道?”
“傻瓜,”佟思成怜惜地瞧着她,她也不动脑子想想,那些良木缘的咖啡、那些江边的鱼,不靠他打工,家里给的生活费够么?他笑了笑指着厂子中间的空地说:“卸纸料的时候总是过来帮忙的,一次三十元。算是加班费了。”他偷偷看了林大爷一眼,悄悄在尧雨耳边说:“有时候还拿印好的书去卖的。”
尧雨笑了起来。佟思成“嘘”一声,拉着她围着厂子走。
尧雨悄眼望过去,佟思成的脸上满是留恋与感慨。目光中似乎又闪现出分手那天的熟悉神色,一种无奈,一种痛楚。她突然有点明白,鼻子一酸,头已靠在佟思成的背上:“思成……”
佟思成一动,尧雨轻呼:“不要动。”
佟思成侧侧头看不到她,他挺直了背,任尧雨靠着他。她热热的呼吸全喷到了他的背上。一种灼热从背心蔓延至全身,佟思成的眼眸变得更深。
这个静寂的中午,风轻轻地吹着,温暖的阳光从凤凰木椭圆形的叶片映下来。安静的校办工厂内,尧雨与佟思成默默伫立。
佟思成想起了进大学开始就四处打零工的生涯,每学期考第一名的努力。是的,他一直努力,努力学习,努力挣钱,努力地去爱他身后的这个女孩。他有错么?他为了获取更好的物质条件更好的社会地位而努力,他有错么?
他的背挺得更直,胸腔内的心跳得更急,佟思成一个转身扶住了尧雨的肩,深深地望着她。所有的激动最终还是化作温柔的笑容:“倦了么?”
尧雨微睁开眼,恍惚间她想着佟思成大学四年的努力,大学四年他给她的所有欢笑,还有此时的温柔。
凤凰木枝叶颤动,阳光迎面扑来,有点刺眼,尧雨眨了眨眼睛,心又慌乱起来。她点点头:“走了一上午,有点倦了。”
一丝忧郁从佟成思脸上飞快的闪过。像风轻吹过凤凰木的树叶,挡住光的瞬间飘落的阴影,瞬间又被阳光代替。“懒,肯定很久没锻炼过了。走吧,找个地方坐会儿。”
除了温柔还是温柔。过去的佟思成像山谷,中间偶有险壑激流。现在的他已化作一潭深水,波澜不兴,偶尔石子投下荡起的涟漪一圈一圈圆润无害。
感觉似乎很好。两人间除了牵手却无进展。他没有吻过她,哪怕像上次醉后深夜前来敲门的冲动激吻都没有。
对坐着,一样的凝视。他挺直的鼻梁,清朗的五官近在咫尺。他同样深情地看她,同样和从前一样说话。
尧雨不明白,她没有不感动,她没有觉得他不好,她就是心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下意识地回避。
盒子是镂空金属的,玲珑小巧,上面有个小小的锁孔。尧雨最初没有察觉,拿着看了看就掀盒盖,没开,这才注意到了这个锁孔。
于是,盒子就放在面前,足足让她看了一个小时。
里面装了什么需要锁住?盒子不过两寸见方,能放在手心把玩。既然锁住为什么要拿给她呢?佟思成为什么要等到出差的时候给她?还让千尘转交?
尧雨趴在桌上,瞪着盒子出神。
脑中灵光一闪,她突然想起了那对耳环,生日时佟思成送她的打造成钥匙模样的金耳环。尧雨迅速打开抽屉拿出了那对耳环。放在锁孔一比,大小正好合适。她正要试着把钥匙拿去试,手,突然僵住了。
她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这对耳环的秘密。
以前佟思成给她说希腊神话。宙斯为了报复盗天火的普罗米修斯,让火神用黏土造成了美女潘多拉,将她送给普罗米修斯的弟弟做妻子,并坏心地送给潘多拉一只盒子让她带去。潘多拉打开了这只盒子,里面飞出了疾病、疯狂、嫉妒、罪恶种种祸患为害人间,盒底只留下了希望。
佟思成曾笑着说:“我也有这样一只盒子,不过没有那些祸害,只有希望。”
他送给她这只盒子,再送给她打开盒子的钥匙,他,是想让她放出希望么?
尧雨怔住。
希望,是什么?有人说它是恐惧的另一个别名,有恐惧才有希望。和佛家八苦中的“求不得苦”异曲同工。求不得苦。若无所求则不存在得,自然也不存在苦。所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佟思成有所求有希望。他要尧雨打开他的潘多拉盒子,放出他的希望。可是,尧雨心里浅浅的便有了一种疼痛,一种她不知所以的疼痛。
她站起身拿出一只透明玻璃水杯,打开青花茶罐,细细数了四根茶叶泡了一杯茶。她想起给许翊中泡这茶时说的话。对,这茶就是四大皆空茶。
她闭上眼把水杯放在鼻端,水汽洇浮载着若隐若现的茶香,如昙花月夜吐蕊,蓄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
那些青春年少时的懵懂情怀,化作了书页里的昙花花瓣。淡淡的黄色记忆,薄如蝉翼。
尧雨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那一年分手后,她独自去了腾冲。她只是听说那里有最自然的火山地热景观,她向往去听来自地心岩浆的轰鸣。她的心太冷,需要火山地热来暖。
她去了腾冲附近的北海湿地。酸性的湖水清可见底,火山蓝天白云倒映水中,一块块草甸浮在水上,清静无垠。她想跳进最澄明的水里涤洗心灵,却无法做到。她换上水靴踩上了草甸,身体突然下沉,却被重重的草托住。一步一步陷进齐腿根的水,但终究沉不下去。起起落落间,心慌意乱渐渐散去。尧雨飞快地跑起来,跌倒再起来……
欧洲有句格言:“无疑如果你没法做希望做的事,就应当希望做你能够做的事。”
很久很久,她终于还是收起了盒子和钥匙耳环。
她没法做给他希望的事情。而她希望能够做的事情,却又做不到。
“他给你的盒子里装了什么?”千尘很好奇。
尧雨挽着她逛街,想了想说:“希望。”
“希望什么?”
“希望我给他希望。”尧雨叹了口气,认真地对千尘说,“我不确定,也不知道。只是总有层什么东西挡住了似的。”
“算了,别想了。”千尘绽开一个明丽的笑容,“都初夏了呢,时间过得真快。今天想买什么?”
“耳环!”尧雨下意识地回答。
千尘笑了,看了看尧雨的短发:“你脖子细,脑袋像个小蘑菇!天热了,脖子凉着不好,要不看看项链?”
“不,”尧雨撇撇嘴,“我只喜欢耳环。”
“好吧好吧,我们就看耳环。”千尘笑着拖着尧雨进了商场。经过一楼首饰柜台时,尧雨停下了脚步。
这是琉璃饰品的专柜。古色古香的装修,灯光下躺着流光溢彩、变幻瑰丽的琉璃饰品,散发着一种神秘的气息。一走进去,一种心如止水的淡定,一种避离喧嚣的淡定就浅浅地散发出来。
尧雨想起了许翊中送她的耳环,她慢慢地欣赏着。
柜台小姐迎上来介绍说:“我们这里每款饰品都只有一件。小姐喜欢哪一款?”
“看看再说。”尧雨目光从耳环上扫过。
“这是情意绵绵系列的首饰,有耳坠、项坠,已卖出去过多款。你看,每一款都有一个独特的名字,这是情真意切,这是两心相许……”
尧雨打断了专柜小姐的话:“请问有没有一款打造成雨滴的式样,清绿色。”
专柜小姐拿出一本图册,指着上面一款说:“是这款么?它叫为你钟情。”
尧雨一听呆住了,千尘奇怪地瞧着她:“小雨?”
尧雨勉强地笑了笑:“这名字……挺不错的。”
专柜小姐笑着接口:“那款已经卖出了,小姐可有别的喜欢的款式?可以试戴着看效果。琉璃是独特的古传工艺,不比别的饰品的。”
“谢谢!不用了。”尧雨礼貌地回绝,拉着千尘走了出去。
她的手拉得很紧,千尘诧异地看着她:“小雨,怎么了?”
尧雨心里乱成一团:“佟思成送了一副金钥匙耳环给我……”
千尘嘿嘿笑着接口:“小兔子乖乖,把门打开,你不开,我就用钥匙开门进来了呗!”
“千尘!”尧雨嗔她一眼。
“难道不是这意思?”
“他送的盒子是锁住的,那副耳环就是开锁的钥匙。”
“你不说里面装的是希望嘛?”
“我没打开,千尘,希望不敢随意给。我犹豫。”
“你不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肯定有东西。”托千尘带给尧雨那个盒子时,千尘接过轻轻一摇,就听到里面有动静。
“不管是什么,我现在都不想打开。”
千尘想了想,敏锐地指出:“也许就是因为他看出了你的犹豫,所以给了你这个盒子,想让你看了就不再犹豫,这就是他的希望。”
尧雨哑口无言,长叹一声:“杜蕾和我杠上了,因为许翊中。”
“怎么又扯到许翊中了?”千尘奇怪地看了眼尧雨,迅速反应过来,不由得瞠目结舌,她急声问道:“小雨,佟思成送了副钥匙,你千万别告诉我许翊中送的是那副为你钟情?”
尧雨不答,千尘便明白了。她此时突然想见萧阳,她从来没有这样庆幸过自己还能自始至终拥有初恋,能两心相许,没有这种麻烦又复杂的情感纠缠。
千尘担心地看过去,开朗的尧雨几时眉间会笼上这样一层轻愁? 她拉着尧雨认真地说:“小雨,你要想好,你喜欢的是谁。”
尧雨叹了口气:“回家吧,千尘,没心思了。”
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来了一辆空车,尧雨让千尘先上车走了。她看着出租车离开,转身上了人行天桥。
车从对面潮水般涌过,这里是繁华路段,临到桥下车速自然减慢。尧雨觉得自己的心情便如桥下的车流一样,时而急驶而过,时而停滞不前。她清楚地看到开车人的表情和模样,想象着不同的人会有什么样的生活空间。
他们与她的交集或许就是她站在桥上看到的瞬间。于茫茫人海中错身而过。也许,会有一个佟思成,一个许翊中蓦然地和她认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这么奇妙。曾经熟悉着的转眼成了陌路,曾经陌生的变得亲近。佟思成拒绝退出,拒绝结束,许翊中已经退出,又突然告诉她他早已为她钟情。
那一耳光是怎么挥出去的呢?尧雨看了看手掌,还是不知道。下意识地就打了,然后拒不道歉,然后针锋相对,然后,她剪去了曾想保留一生的长发……这是她第一次打人,她都会扇人耳光了呢。
尧雨慢慢走下天桥,或许这阵子她该回家去住,对着父母,省得一个人静下来就想这些事情。
一遇着烦扰,她会情不自禁想回家。两年的独立并未让她摆脱对家的依恋,家是她感觉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不行,终是要她自己度过这道关。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管做的是对是错,所有的结果都要自己承受。父母可以给她温暖的大后方,却不能代替她走完人生。
尧雨上车回家。一路上,她脸上都带着恍恍惚惚的笑容。
为你钟情?那对天青色的耳环名字叫为你钟情!
佟思成,她爱了四年,恋了四年的人毫不留情地告诉她,谁也说不清楚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两年的时间,长远的相隔会不会有变化。环境变了时间变了,也许他就会遇着另一个她。他连等的机会都不曾给过她。而两年后佟思成又要她给他希望,把装着他希望的盒子给了她。
许翊中送了那对有着美丽名字的耳环给她,现在又和杜蕾在一起。那天,她视若不见地从他俩身边走过,她早已瞧见他的冷漠的表情,还有杜蕾嘴边的笑意。
打开书柜,尧雨看着她收藏的所有的酒杯。她为一个人养成收集酒杯的习惯,又对着另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讲述酒杯的典故文化。
耳边情不自禁响起了许翊中爽朗的笑声。尧雨也轻轻笑了。找了个鞋盒把酒杯全收了。角落里有个装印章的小盒子,里面是佟思成送她的风雨同舟的章,她摸了摸,没有动。
坐在书桌前,尧雨拿出那副耳环,多么美的耳环,多么美丽的名字!指尖一弹,耳环碰撞着发出细微的脆响。冰层喀嚓碎裂,带过一阵寒气。
看到书桌上的那只烛台。她找了支蜡烛点上,熄了灯静静地瞧着红烛流泪。手指轻轻抚上烛台上细致的花纹,微微一用劲,从边缘蹭过。
天神,不会出现,那是神话!
她一动不动地趴着看,直到蜡烛燃尽,那点红红的烛光慢慢虚弱,在烛油里熄灭,冒出一丝淡淡的青烟。屋子里的光陡然暗下去,一室漆黑。
尧雨坐了许久,终于开了灯,小心地把烛台清理好锁进抽屉。
她找出盒子,做成耳环式样的钥匙插进去,轻轻一转,也是喀嚓一声,盒子弹开了。
地毯那一端
佟思成回来见着尧雨只字未提盒子的事情。尧雨也不提。
他瘦了一些,黑了点,那双清癯的眼睛微微凹下去,显得更亮更有神。以致于尧雨觉得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中总能听到心虚的心跳声。
佟思成似乎更粘她,一周他的约会是七天,然而尧雨办公室的小田小陈偶然开她玩笑说她家的帅哥在楼下徘徊。尧雨瞧见过几回。时间很短,佟思成像是正巧经过,站在对街的小叶榕下,树挡住了尧雨的视线,她看不见佟思成的动作,不过停留两三分钟,他就走开。初初尧雨担心他会打电话或发短信来,佟思成没有,他只在她下班的时候来接她然后一起吃饭,约她逛街看电影。
尧雨吃饭时有意无意地问他:“思成,今天好像看到你在单位楼下了。”
佟思成微笑:“这段时间有两个客户都在你们单位这条街上,我一般步行过去,经过楼下忍不住停下来想等等你,时间又早,就没等了。”
“哦。”
有时候尧雨想,在自己犹豫矛盾的时候是不是该推掉佟思成的约会。然而佟思成的态度却不容她拒绝。他感觉上只是一个老朋友似的,连牵手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
佟思成的隐忍和温柔让尧雨负疚。她试着在某次他约她时找了个借口推辞,佟思成并不见恼,笑着说:“有空再约。”
隔了一天,他的短信或电话又来。
“记得我们系的卫师兄么?前些日子遇到他了,还提起你,今晚他请吃饭,让一定叫上你。”
“去吃过一家新开的馆子,全鱼宴,定了座,下班我来接你。”
“尧尧,我想买辆车,陪我去看看?”
“房子交了,帮我砍价买材料去!”
等等诸如此类的邀请直让尧雨半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慢慢的,她恍惚的觉得佟思成和她已经没了爱情,却有着一份超过普通朋友的感情。除了,在某个时候不经意对上佟思成亮若晶石的眼睛,看到他的笑容,看到他嘴角眸底的神色中缓缓释放着岩浆一样的焦灼与渴望,她又动容心惊。
尧雨常常想,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和佟思成之间就像回不到从前似的。她在他面前少了娇嗔少了依恋,而他对她,多了温柔多了包容。
而彼此在一起却同样有着莫可名言的暧昧。
似乎这样的不确定也同样困扰着千尘。尧雨和她在一起说起佟思成说起萧阳,同时叹气。尧雨迷惑,千尘面对家里和萧阳束手无策。
尧雨见她犹豫就劝她说:“千尘,如果你实在不能调和两边的关系,总会有取舍,要不选了萧阳以后慢慢再和父母解释。”
千尘抬起一双遍布愁思的眸子,叹了口气说:“要真是这样简单就好了。我就是不忍心看父母难过。我也放不下阿阳。六七年了,小雨。你和佟思成现在不上不下的,也不就是因为你舍不得那时候的感觉吗?”
尧雨自嘲的笑笑:“是啊,总想抓住美好的东西不放手,可是能抓得住么?以前我从不认为鱼和熊掌是不能兼得的,其实真的等这种状况发生,才能体会到。”
千尘喝了口黑咖,苦得皱眉,又有种醇香在嘴里蔓延,眉头满意地舒展开。多像她和萧阳的感情!都说长喝黑咖会上瘾,只为苦中带香,回味无穷。然而这样去苦中品香七年,她宁可是甜咖,一直甜,不要有半丝苦涩。那怕甜得发腻,那怕失去了咖啡的原味,也好。
有人说生活不会永远的一帆风顺,凡事有挫折才会凸显幸福。千尘现在已经不想要任何挫折来映衬幸福。她像只负重的骆驼,再有一根草的重量,就会倒下。
那些退后一步心自宽,跳出框框眼自开的说法有道理,但问题的关键往往在于走不出去,放弃不了。所以挣扎,所以矛盾,所以痛苦。
“小雨,我知道万事不能两全,不能什么都得到,希望能有个契机缓和吧。”
尧雨默默地注视着千尘,片刻才吐出一句:“如果你爸妈坚持呢?千尘?”
千尘愣了愣,苦笑:“其实我心底里是希望他们互相退让妥协,比如阿阳不打牌,上进,符合我爸妈的心意,而爸妈也放弃门弟观点去接受他。他们要真的坚持,不肯同意……或许,我一直不肯去正视这个结果,做这道非得要让我二选一的选择题,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两人对望一眼各自想着心事。那时候恋爱是多么简单,以为可以在同一条路上能相伴到老,以为恋爱然后是理所当然的结婚,白首不相离。然而,生活给了她们多大的教训,没有一成不变的人,没有永远绝对的事。恋爱只是人情感中的一部份,不是全部,不是所有。婚姻则在这样的情感中又夹杂进了双方的家庭,朋友,原本的纯粹感情又一次稀释在重重复杂的关系中。
命运还是眷顾千尘的。和尧雨见面没多久,她所盼望的契机就出现了。
千尘拿着田园送来的请柬特别高兴,吃过晚饭她笑呵呵地说:“阿阳,没想到会有这么巧,小麦在学校恋爱没找我们系的女孩,毕业后却和我们系的田园恋爱结了婚,小麦家也是C大的,他家和我爸妈还熟得很呢。”
萧阳忍住笑看千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心里一动,很长时间了,千尘没这么活泼过。他侧过头微微笑着看千尘:“你开心的怕不是这个吧?”
“因为你是小麦一屋的同学,是男方嘉宾,我是女方同学啊!”千尘嗔他一眼,脸上飞起一片红晕。
萧阳停下来,轻轻揽过千尘,他向远方看去,眼里闪动着了然:“我知道,嗯?因为你爸妈也会来,你想让我好好表现,干脆借此公诸于众是吧?”
“你知道就好,好多亲友都去的,你表现好点,爸妈没准儿也不会反对了呢。”千尘嘴一翘,清亮的双眸透出一层快乐与希望。
萧阳叹了口气,伸手捏捏她的脸:“好!”
千尘低头抿嘴笑了。
多好的机会啊,在婚宴上可以让爸妈再接触了解萧阳,亲友们瞧着,要是喜欢了他,家里不再反对,一切就会好了。
爸妈的反对一直像团阴云笼罩在她和萧阳之间。他们嫌弃萧阳家世,不满萧阳打牌没有想法去发展公司。萧阳负担着全家人的花销,照顾下岗的父母舅舅年迈的外婆,挣的钱大部份给了家里,他用什么去发展?他累了之后觉得打牌是放松是结交朋友的方式。他背了一只重重的壳,走得艰难。
他能怎么样呢?就算他不打牌,不乱花钱,他还能把身上的那只壳扔掉不背着走了?千尘理解并深深地心痛萧阳。
萧阳和父母是对立的两方,理解萧阳的同时,千尘也理解父母。现实的考虑,希望唯一的女儿不会因为嫁给萧阳也背上那只重重的壳。
一想到要和萧阳分手,心就像空了一块。长时间的相处,萧阳和她的心已长成了一块儿,强行的分开,只会有生生撕裂的痛。
她轻挽着萧阳,头靠着他的胳膊,隐隐感觉他的呼吸他的心跳。她只希望,这个周末,能让爸妈及亲友接受她的萧阳。
毕业两三年的同学结婚,请柬能送到的同学都尽量的请。小麦和田园的婚礼几乎成了C大计算机系和中文系的校友聚会。
礼堂一角拼了两桌,前到的校友自然围成了一个小圈。毕业三年了,此时再看原来的同学,有的带了恋人来,有的还是单身一人,说着从前学校的事儿,询问在工作现在的变化互留电话……场面刹是热闹。
佟思成和尧雨大四分手的事情大多数人都是知道的,眼见佟思成回来和尧雨坐在一起两人面带微笑,众人又不好问是怎么回事,就把目标转到萧阳和千尘身上。
从大学到现在还恋爱的只有萧阳和千尘这一对,众人起着哄要萧阳和千尘给个准信啥时请客。
萧阳自若地笑着回答:“千尘说了算。”
话音刚落,千尘母亲挽着陶教授走了进来。萧阳和千尘赶紧站起来招呼。
陶教授看看这群年青人,笑了笑:“千尘,你过来,去给叔叔们打个招呼!”
“嗯,”千尘站起来,正要过去,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看了眼萧阳和同学笑着说:“你和同学玩会儿,我一会儿过来。”
萧阳点点头坐下。脸上似给扇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这么多同学眼睁睁地瞧着。刚才还问着两人几时结婚,陶教授就不露声色地叫走了千尘,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喊一声,千尘母亲只瞟了一眼就转开了头。
千尘和父母走开,他黯然地想,今天千尘又会失望了。
佟思成和尧雨眼见有同学的眼中露出了诧异,赶紧转开话题:“怎么没见着慧安?”
慧安是这圈人里最早结婚的,女孩子们又议论了起来。佟思成看了眼尧雨也和系上的同学聊开了。
临到中午围成一圈的同学纷纷入席,这时候,慧安带着张林山,杜蕾挽着许翊中走了进来,又引起阵阵尖叫声。
中文系两大美女同时到场,而且都带着出色的男伴。同学的目光都围着她俩打转。慧安自然拉着张林山在尧雨和佟思成这桌坐下。杜蕾和许翊中坐到了另一桌。
而千尘却没有过来,她一直陪着父母。
婚礼进行曲响起,宴会大厅里笑语欢歌。萧阳看着红地毯从面前向前延伸,地毯的那一端将来会站着他的千尘吗?他目光向前方找去,千尘隐约地坐在远处,她似乎也望向这边。
隔了重重人影,萧阳也能感觉到千尘在渴望他的出现。他心里叹了口气,笑着和同学说话,心里有点不安,他吃不准该去和千尘父母打声招呼还是不去。可能是没等到他,没多会儿
千尘走过来拉着他说:“阿阳,你怎么不过来呢?”
萧阳于是端了杯酒和千尘去敬她的父母和长辈。
陶教授微笑着看着萧阳点点头说:“好,小伙子很能干。千尘,你的同学现在都发展得不错!”
千尘一心要造成既定的事实。然而,萧阳和他父母打完招呼后,千尘母亲就笑着说:“千尘,我看到你刘叔他们了,你陪我过去。”
千尘有点无奈地看了眼萧阳,她原定计划是带着萧阳去敬叔叔阿姨的酒。母亲已站了起来,萧阳对她笑笑:“我先过去,你完了再来。”
他一个人又回到了座位。陶教授的疏远,千尘母亲的刻意回避他心里一清二楚。他再没过去找千尘,笑着和同学喝酒聊天。
婚宴一完,几个同学就笑着说要打牌。萧阳远远地看见千尘还在陪着父母和长辈们说话,他暗暗叹了口气,就和同学去了楼上的茶房打牌。
昔日的同学校友因为亲疏关系自然分成了几拨人。佟思成一直陪着尧雨,突然听到杜蕾叫他:“佟思成!”
他回过头看去,杜蕾在向他招手。佟思成轻声对尧雨说:“是嘉林集团的事,我去去就来。”
尧雨和慧安聊得正开心,对佟思成笑了笑表示明白。她从许翊中和杜蕾进来起就没再回过头。她一个劲儿对自己说不关你的事了。然而莫名的涩意从心里翻腾起来,嘴里发苦。她端起可乐猛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生生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
“空调对着我吹,有点凉了。”
佟思成拍拍她肩去杜蕾那桌时,顺手把旁边的空调叶片往上抬了抬:“还能吹着么?”。尧雨笑笑摇摇头。
他一走,同学早注意到佟思成对尧雨的亲呢,就好奇地问开了:“你俩和好啦?”
尧雨只是浅笑着。
一个女孩“扑哧”一笑:“怎么会不好?没见着佟思成寸步不离体贴入微的样子啊!电杆情人名不虚传!”
佟思成以前在路灯下等尧雨的事大家都知道,私下里就起了这么个名字。听到再次提起,便哄笑起来。
慧安也跟着笑,一边推着张林山,“林山,你去和许翊中聊呗,我们同学在一起,你杵在这儿不方便。”
张林山坐在一堆女孩中间也不好说话,就起身和众人打着招呼过去。
“杜蕾和她男友很配的,她一向眼光高,找的人肯定不会差。”一同学笑着议论。
正说着,杜蕾就过来了,笑逐颜开地对尧雨说:“佟思成拿定我们单位的活儿了。”
“哦,”尧雨不置可否。
“杜蕾,交待,哪儿的人?”同学关心地问。
杜蕾嫣然一笑:“什么啊,今天我们单位还加班,临到中午赶时间,我们头儿就送我过来,想着都这时间了,干脆一起吃饭,没别的。”话是这样说,却露出了一丝娇羞。
尧雨低下头吃东西,垂下眼睑遮住了眸子里的情绪。心里有个声音在轻声说,许翊中终于和杜蕾在一起了……他们在一起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形容不出。心里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停地重复提醒着她。尧雨使劲嚼着嘴里的牛肉,她对这里的菜感觉糟透了,牛肉就是嚼不烂,她甚至听到了牛肉在牙齿间研磨的声音,嚼了会,拿了张面巾纸吐了出来扔在渣碟里。重新挟了筷麻酱生菜清清脆脆的吃着,她想,早吐掉那块牛肉就好了,省得腮帮发酸。一个念头冒出,有点想换种环境生活的感觉。想用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打破眼前的迷茫。
这时,千尘一直被父母拉着,婚宴结束后父母要离开,千尘四处张望找遍了也没瞧见萧阳。她走到一边悄悄给萧阳打电话:“你在哪儿呢?我爸妈要走了。”
电话里传出阵阵洗牌的声音,千尘母亲喊千尘:“千尘,我们走了。”千尘等不及萧阳回答,挂了电话去送父母。
临上车时,母亲不痛不痒地说了句:“整个中午就没见着萧阳人似的。要走了也没来打个招呼。”
千尘心里一震,脸上挂着笑容说:“他多半是和同学在一起了,好多人毕业了还头一回看见。”
“千尘,我看萧阳又去打牌去了吧?”陶教授温和地说了句,他一直瞅着萧阳。看到萧阳和同学上楼,心里早明白了。这样的场合,萧阳都不争取机会,陶教授很失望。
千尘没有说话,母亲叹了口气:“他这样,怎么好意思介绍给亲戚朋友?我不说了,回家吧。”
看着父母上车离开,千尘心里难受得不行。她掏出电话打给萧阳就吼了出来:“你怎么能这样?明知道我爸妈讨厌你打牌,你还当他们的面玩?就算我爸妈对你生疏,他们是长辈,你多点耐心,多陪着点就是了,你这样,你让我爸妈怎么喜欢你?怎么同意!你也太让我失望了!你继续玩吧,我回家了!”
千尘挂了电话,也没和尧雨慧安招呼,气鼓鼓地坐上车回家了。
让他怎么办?明显的疏离让他怎么办?他也有自尊也有面子。萧阳怅然,脸上的笑容变得生硬起来。
“萧阳,出牌!”
“嗯。”萧阳调整了下情绪,继续玩着。
千尘刚到家,母亲就奇怪地问她:“咦?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早起来,累了,回家补觉。”
“千尘哪,”陶教授看着往楼上走的女儿,语重心长地说,“我还是觉得你和萧阳是真的不合适。再怎么说,今天长辈们都在,他也应该主动。”
千尘木立了会儿,没有吭声上了楼。她关了手机,心里忍不住的失望。原来的设想和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父母的态度是冷淡了点,可不能去要求父母,就只能要求萧阳自己主动热情了。难不成要让父母对他热情有加,他才主动么?
千尘关了手机,脑子混乱成麻,七月的天已热得紧了,千尘躺在凉席上,手从麻将凉席上抚过,手心沁出了一层冷汗,只觉得这股子凉意直直的渗进了心窝里。倦意从心底深入像爬山虎一个手掌一个手掌地攀上来,牢牢的吸附住她的心包围得密不透风,对萧阳对七年感情的难舍是唯一拼命争扎的动力。这样的动力也快消磨殆尽了。
婚宴还在继续,佟思成谈完事和许翊中张林山喝酒。三个男人相谈甚欢。尧雨背对他们坐着,听着声音从身后传来,她默默地想,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太奇怪了,时不时的相遇,时不时的就看明白了很多事。
张林山走过来低下头问慧安:“还要玩么?要不我先回去,你和你同学再玩会儿?”
“好。”
“中午外面晒得厉害,就别去逛街了,晚点我再来接你。”
张林山走后,一桌同学都笑慧安:“你老公太体贴了!”
慧安温婉笑笑:“还行吧。”
尧雨觉得慧安的笑容里总带着一丝忧郁就起身笑着问她:“慧安,陪我去洗手间?”
她一起身,佟思成便瞧见了,他隔了桌子问她:“要走了么?尧尧?”
女孩子们全笑了起来:“佟思成,人家去洗手间,你也紧张?”
尧雨被笑得不好意思,便啐了一口:“好啦,这也笑?”
她和慧安离桌边走边聊:“慧安,很久没见你了,最近还好么?”
走过拐角处,慧安突然哭了起来,吓尧雨一跳,她赶紧拉着慧安转到后面门厅:“怎么了?”
慧安擦擦眼泪,哽咽着说:“我没事,就心里着急,小雨,林山想要孩子,一直没动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尧雨舒了口气说:“先别急,去医院看过么?”
慧安点点头:“说我体弱,只是机率小。”
“呵呵,着什么急?慢慢来呗。”尧雨笑着安慰她,心里明白,张林山三十五了,自然对孩子很上心,“你还年青呢,不急,嗯?”
“我就怕看他叹气,总觉得对不住他。他又忙,这段时间在一起的时候都少,一起吃饭的时间都少得很。有时候,就感觉是没话说一样,早上一起出门上班,晚上他回来我已经睡了。刚开始还等,等久了他回来就说我,我又不敢再等,就像等他就在催他回家似的。”慧安抬起脸,急切地问尧雨,“小雨,我是不是太粘乎了?他晚上有应酬,我总忍不住打电话催他回家,有几次他烦了就说我不懂事……”
“那你试试不闻不问,他没准儿心里还想,老婆对他不关心呢。”
慧安轻叹,她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就像张林山离她越来越远。她扯开一个笑容,把话题转开了。“小雨,我觉得你和佟思成这样挺好的。”
“慧安,我还觉得你和张林山挺好的……”一语既出,尧雨轻笑出声,“好多事情真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呢……对了,没见着千尘,她是不是和父母先走了?我看她和萧阳也够呛!”
两人几乎同时沉默,互望着的眼睛里都起了一丝忧虑。
尧雨清楚的记得一年前三人聚会时眼睛里的神采和笑容,才一年,眼睛里分明就多了一些说不出来的东西。依然是晴空万里,却飘浮着朵朵白云。不知道有云的天空蓝得更美还是如冼的天空更纯净动人。
萧阳打了很多次电话千尘的手机都关着,他心里只觉得憋屈。他知道他应该主动热情,然而,他面对千尘父母的态度却再也靠不过去。
他和同学一直打到吃晚饭才下楼。慧安尧雨杜蕾和许翊中都离开了,佟思成还在,留下的同学晚上喝了很多酒,直把小麦灌得酩酊大醉才罢休。
忆同学少年,风流往事,三年后再见,气氛热烈可想而知。然而萧阳与佟思成并肩走出酒楼时,俩人同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夏夜吹来微风。佟思成侧头问萧阳:“走会儿?”
安静下来的街道两人默默走了好一会儿。婚礼上的热闹和欢笑早已成为过去。他俩似乎都发现,那种快乐不仅短暂而且不属于他们。
佟思成简短地告诉萧阳嘉林的单子到手了。萧阳“嗯”了一声,看向佟思成,突然问他:“师兄,你其实应该高兴才对。事业顺利,和尧雨相处也好……”
“阿阳!”佟思成的眼睛如夜色一般深沉,“很多事情眼睛也看不到真实……我感觉不到,找不回来了……”
“是啊,很多事情都不是想象中那样美好,”萧阳叹了口气,他还是没能打通千尘的电话,今天再一次让他感到差距,那种让他想接近又似隔着什么东西让他始终走不近的距离。原来以为已经设计好的轨道似乎在往他们所不知道的地方偏离。
许翊中中午过后就走了,他原本以为杜蕾会和她的同学们一起聊天玩玩,然而杜蕾听他说要走,马上起身和他一起。一路上,杜蕾笑嘻嘻地说同学之间的趣事,她没有提到尧雨。许翊中时不时也跟着笑笑。
送杜蕾回了家,许翊中不由得回想起走进婚宴时看到尧雨回头的刹那。尧雨目光和他轻轻一撞就躲闪开去,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整个婚礼,他看向前台,跟着大家为新人鼓掌,目光却落在她雪白的后颈上。她每一次侧头和佟思成说话,她笑起来微微抖动的身体……佟思成的软件集团试用效果不错,她既然决定和佟思成在一起,他顺水推舟就把单子给了佟思成。
许翊中知道自己很辛苦地躲在一旁偷偷注意着她,不能让杜蕾瞧出来,不能让佟思成瞧出来,他渴望看到她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然而自始自终,转头眼隐约看到的笑容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佟思成的目光肆无忌惮地看向她,这让许翊中嫉妒不己,他看她如此坦荡热情,自己却只能在她不回头时,在看似打量新郎和新娘的时候把她掠入眼底。
许翊中自嘲地想,也许,就这样了吧。
空攒眉千度
夏天的味道在B市蔓延成深深浅浅的绿意。下了高速公路远望,江水蜿蜒于山中冲积出河谷平原,城市从平原延伸到浅丘缓坡处。一整座城被包围在林木森森之中,如翠玉盆盛着一汪弯月。许翊中禁不住感叹了一句:“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B市确实是个好地方。在高速路没有开通之前,江上航运也不发达。最快的交通方式还是火车,但是到A市也需要八九个小时。
交通的不便利并未影响城本身的风水。这里四面环山三面环水,钟灵毓秀,集山水灵气于一身。从空中俯瞰,江水绕流形成了一个“S”走向,四面山势合围,正是一个的天然太极图形,城市就建在江东岸天然太极图的阳极中。
据传古时有不少风水大师游历到这里便不走了。当地流传一个故事,两位的风水大师来到B城看风水,共同把这里选定为自己的埋骨之处。前一位风水大师选好地点后埋下一枚铜钱以为标记。没过多久,另一位风水大师前来也决定百年之后在这里栖身,选好了地点也打算埋下信物。顺着他手指的地方往下挖,居然挖出了前一位风水大师埋下的铜钱。两名风水大师相互佩服,也说明了B市风水绝佳。
然而交通长期的不发达也造成B市开发较晚的局面。这次嘉林集团和B市初步达成意向,投资B市的房地产。许翊中正不想呆在A市,杜蕾家假扮男友的事再也没啥可介意的了,就亲自带队前往。
杜蕾听到许翊中的赞叹,美丽的眼睛盈满笑意:“当然是好地方,就是落后了些,高速公路是去年才开通的,当时啊,还闹了个笑话。”她停下卖了个关子。
“哦?什么?”
“高速路还没完全开通时,有一段路通车还没封闭,我们当时的书记去前面的县里,没走多远,路上他看到一位老农民拎着一双鞋赤脚走在路面上。那时候还是冬天,书记很吃惊让车停了就问他,你怎么光着脚在路上走啊?怎么不穿鞋呢?”杜蕾说到这里轻笑起来。
许翊中也很好奇:“为什么呢?”
“那个农民回答说,从没见过这么干净平整的路,怕踩脏了!呵呵!”杜蕾说完笑了起来。
“哈哈!”许翊中放声大笑,“有意思!”心里又有几分感动,“真是淳朴!你们书记当时怎么说?”
“据说书记又问了他家住哪里,请他搭一程顺风车。他直到下车鞋还一直拎着,上车更不敢穿了。”杜蕾轻叹一声:“也就去年的事呢。”
这个小故事让许翊中对B市又多了层想了解的心思。对B市的封闭和落后更加感慨。在现在的城市周边都很难见着这样淳朴的民风了。“路修好了,地方的发展就快了。B市很美,这次我们集团先来,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投资者来的。”
“是啊,以我们集团的建房经验和居住理念,必定会引领这里对家的新理解!”杜蕾兴致勃勃地接口。
许翊中笑着看了她一眼。杜蕾脸上写满了激情和希望。“杜蕾,我发现你是特别激进的人呢。”
“激进?”
“嗯,有时尚感,紧跟社会发展步伐,不喜欢落伍,喜欢新观念和新思潮。大致就这意思。”
杜蕾宛尔一笑:“对,这样让我充满活力,我觉得需要这种态度去生活。”
“80后就是不同,新锐冲动有活力!”许翊中也笑了。
杜蕾充满了青春的张扬,而尧雨……许翊中及时打断了自己又冒出来的思絮继续与杜蕾聊着B市的风土人情。
嘉林集团一行人的到来受到B市政府的热忱欢迎。政府刚换届不久,杜蕾父亲升成了分管城建的副市长,嘉林集团的投资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第二天许翊中在当地有关人士的陪同下再次去看了推荐的地块。他脑中早已有了B市的概貌,记着大哥许翊阳的说法,在这里修小区倒是其次,看能不与旅游搭上边,扩展集团的业务范围。
B市正南方向是云顶山,省级风景区。山下临江,正对一片古镇。古镇和新城区紧紧相依。由于四面环山,三面环水,城市发展使得新区不断蚕食着古镇。B市政府很希望能沿河靠着新区进行开发。
许翊中花了两天把古镇与新城之间及向江边方向的地方全走了个遍。临江兴建小区风景不用规划建设就已经相当不错。要在A市有这种依山临水的住宅,市价上万也是寸土寸金。他很满意。
一周时间的考察双方达成初步协议,下一步就细节磋商形成草案。杜蕾父亲刚上位不久就引进这项投资心里乐开了花。不单单是政绩的原因,还有对许翊中的满意。然而让他疑惑的是他感觉不到许翊中对未来岳父的热情。
他私下问杜蕾是怎么回事。杜蕾沉默了良久才说:“他喜欢尧雨!”
“什么?”杜副市长倒吸一口凉气,“小蕾,这是怎么回事?!”
杜蕾倔强的看着父亲:“我先认识他,可他就是喜欢尧雨,我要抢回来!”
父亲严肃起来:“小蕾,这怎么能勉强?”
“怎么不能?为什么我不能去争取?他符合我的条件!我绝对不会输给尧雨!”
杜副市长气得满脸通红,看着女儿低着头脸上的那丝委屈心又软了,他长叹一声搂过了女儿:“小蕾,许翊中是条件相当好,从外在到家世到他个人的能力,爸都满意,但是条件越好的人越是骄傲,他若是不喜欢你,强求只会让你受伤。爸倒是希望你能找个爱你的,宠你的就好。男人的心思,争不来的。”
“就像你抛弃妈妈?你对她没了心思,所以就不行?我不信!我讨厌妈妈的软弱,我讨厌你不要她,她也不敢争!我看上许翊中了,我就是要和尧雨争!”
杜副市长厉声喝斥女儿:“你是看上他,还是要和小雨争?这是感情不是东西!”
“是,这是感情,为什么我就不能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而要两边讨好不是我亲人的人?!”杜蕾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绝不要放弃!
杜副市长被女儿打败了。怒火瞬间被扑灭。他亏欠女儿,他成全了自己的感情却让女儿这么难受。他怜惜地看着杜蕾。想怎么样才能帮助女儿达成心愿呢?这事可真是头疼,现在又不流行上门提亲父母包办。他萎顿地说:“爸支持你,你自己瞧着办吧。”
公事办得差不多,许翊中一下子闲了下来。杜蕾笑语嫣然地告诉他和家里讲明了,让他别再有压力。许翊中看了杜蕾一眼说:“杜蕾,其实你真的很会照顾人,心很细的。”
“现在才知道?”杜蕾俏皮一笑。
许翊中没有接话,其实杜蕾是很好的,从各方面都很好。他笑笑没有再接话,眼神变得柔和。
晚上B市政府宴请嘉林集团。地方喝酒都特别痛快,下面的人再维护许翊中也架不住人多势众。在杜副市长的热情下,许翊中醉得一塌糊涂。
恍惚中他知道有人把他扶回去,给他脱了衣服,用热呼呼的毛巾轻柔地给他擦了脸。许翊中舒舒服服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他还有点头疼,起床洗了个澡,许翊中慢腾腾走到客厅吓了一跳,他在房门静静地看着,杜蕾睡在外间的沙发上。
这一刻许翊中被感动了。
他悄悄地进近杜蕾,第一次这么专注地打量她。如水的长发散了下来,发梢微卷垂出妩媚。饱满的前额,小巧挺直的鼻,轻启的双唇,尖细的下巴。她还穿着昨晚的礼服,睡着了也带着一身倦怠。眼睛下面有抹淡淡的青色。她的睫毛在闭着眼的时候显得特别纤长。杜蕾实在是有难以形容的美丽。
她的美丽被平时的聪明机灵掩饰住了,以至于许翊中此时看她竟有些陌生。
温暖的情绪包围着许翊中,他对杜蕾的心态看得明白。杜蕾对父母的离异有着抛弃感,她渴望得到关注与爱,所以争强好胜。自己的拒绝怕是让她分外难堪吧?许翊中有点佩服杜蕾的韧性,他在心里叹息。
他轻轻起身回到卧室。晨曦下的城市在清亮的天光下渐露身姿。许翊中伫立在窗前冥想。他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好的女孩子他不喜欢,为什么他爱上了那个看不清心思的尧雨。
许翊中想起了自己的初恋。还是二十岁时,他离开A市去伦敦读书。租住在一幢老式的房子里,合租的人里有个来自意大利的女孩。
食色性也。一切就从人的本性开始。
一次他买了酱肘子吃,吃完骨头打算扔了。她叫住了他,问他想不想一起做饭吃。
许翊中看了眼自己啃剩的骨头摇了摇头,他才吃过。她解释说骨头扔了可惜。他好奇地看着接近他的女孩,她似乎真为了他啃剩的骨头而来。于是看着她用骨头煮汤,加了蘑菇,加了肉片。然后她拌了两份意粉。
那天她发边夹了一朵绯红色的雏菊,妩媚动人,而她的眼中闪烁着天真的光芒。
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淡水色的嘴唇,立体的五官,脸不过他的巴掌大。她有种特别的吸引力。带着地中海的热度,还有随意的性子。她可以对一切事物产生好奇,也对很多事情不在意。
二十岁的许翊中茫目的陷入爱情。以中国男人的传统观念,她是唯一,他专情。他为她追到罗马,再黯然离去。
他眼中贮满思念。不同的性格不同的文化她不可能跟他走。她说,哎,你看我爱这里的一切,你的名字注定你爱中国。
他明白,他痛苦地知道,他爱的就是这样明朗如风的她,自然而率性的她。
许翊中轻吻了她的面颊,摸出了一朵雏菊别在她的发间。
从那以后,他再没真正地爱过。
他身边有女人,却不再有人能是他心中的爱。
他从没在女人身上用过心思。也从没和哪个女人维持过很长时间的关系。
而尧雨,是他回国后遇到的另一朵雏菊。她真实纯洁的远离着这个残酷社会的规则。她可以拒绝他,可以只为自己而活。不管是什么环境造就了她的性格,她已经是这样了,闲云野鹤般悠然自得的掳去了他的心。他想呵护,想让她在他的庇护下不经受风雨。他笨拙地回到了初恋并搞砸了所有的事。
“翊中,你醒了?头痛不?昨晚喝酒太多。”杜蕾醒了,站在门口问他。
许翊中停住思绪,看到杜蕾眼睛下的那抹青色,愧然的微笑:“昨晚麻烦你了,去整理一下,我们去吃早餐。”
两人走出房门时,中庭沙发上已坐满了人。许翊中尴尬地看着B市前来陪同的人员。杜蕾却很大方地打招呼,一行人说说笑笑去吃早餐。
原本今天就该回去的。B市政府邀请又去云顶山玩了一天。当晚,杜蕾父亲设家宴,酒酣耳热后把许翊中拉到一边恳切地说:“翊中,小蕾和我说了,她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你俩成不成都不影响你们集团的投资。公私分明。只是,她一个人在A市,你多顾着她点儿。”杜副市长知道该怎样让女儿自然的接近许翊中,强求绝对是最蠢的做法。
“杜叔,你放心。”许翊中真心实意地说。
也许初恋的意大利女孩是随意的风,尧雨也是随性的雨,都只属于机缘巧合的那个人。不是他。
吃过饭许翊中开车和杜蕾一起走。“做我女朋友你会开心?”许翊中认真地对杜蕾说。他感觉有些疲倦,或者被爱是另一种幸福。
杜蕾沉默了,良久轻笑着说:“翊中,等你想明白尧雨的事情再说吧。”
许翊中分外诧异,礼貌地点头:“好,我想明白再说。”
“翊中,明天就回去了,今天我就不陪你了,我回妈妈家,明早我再回宾馆和你们一起走。”杜蕾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她没有马上答应他,她知道那不长久,但是她也知道,不远了。
许翊中开车送她去母亲家。看着杜蕾进了小区的门,他正要走,不知怎的,眼睛看到面前的路,仿佛又看到尧雨在街对面挥手说声再见往前走了。他慢慢的开着车顺着这条路往前,直直开到他上次找着尧雨的小公园才停下。
下了车,小公园内郁郁葱葱,绿意盎然。许翊中走到上次那张长椅上坐下。傍晚时分,小公园里还有散步的人。这里的时间比A市明显要慢得多,人们脸上露出的闲适也是A市少有见着的。
草地上奔跑着各种狗,一条金毛猎犬闯入眼帘。许翊中差点跳起来,目光自然地向四周打量。搜寻的结果是失望的,没有他熟悉的身影。
许翊中怔怔地看着那条往来奔跑的金毛,尧雨悠闲溜狗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他走到上次的长椅上坐下。公园的祥和也让他安静下来。
因为尧雨说想和佟思成在一起,感叹简单也是种幸福,他一时冲动就露出了狼尾巴。后果就是她一巴掌扇了过来,他一直耿耿于怀。
过去两个多月了,许翊中避免去想这件事,然而来到B市,坐在这里,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从一年前认识尧雨到现在的点点滴滴。他心里很烦,不明白为什么她给自己这么大的侮辱,还是忘不了。
连杜蕾也说,想明白尧雨的事情再说。他的表现有这么明显吗?许翊中苦笑,和尧雨在一起,被牵着鼻子走的人一直是他。
没有公平可言,他的心已经沉沦。因为骄傲而挣扎,希望得到回应。但显然这一切都是徒劳。
对杜蕾,他冷静自持,他可以接受她,也不会因为她拒绝而难过。遇上尧雨就搅进了浆糊。她每一次拒绝都让他心痛生气。
许翊中告诫自己要冷静。他开始玩记忆的拼图游戏。
他在脑子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地勾勒尧雨的画像。从认识起描轮廓。
人的习惯性的小动作,类似于嘟嘴、用手把玩头发、坐着的时候腿微微的抖动这些都隐隐说明一个人的性情或心理状况。
尧雨的习惯性动作包括提起杜蕾防备讥讽的眼神,靠近她下意识的侧头躲避,一旦被刺激就会微抬起下巴摆出高傲的姿态,还有,她喝了酒会出状况。这些都证明尧雨的自我保护心态很重。她的确如杜蕾所说,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意。她不在意的是绝大多数人在意的东西,因而形成了她独特的淡然。
许翊中默默分析着尧雨的性格。既然要想,就慢慢想。他开始回忆那天发生的一切,一个画面也没放过。
尧雨微微张着嘴惊诧的样子,她说佟思成不同时扭开头的不自然。她还说了一句,是什么呢?许翊中仔细地回想着,对,她说她不是杜蕾,也不是别的他可以逗着玩的女孩子。她是被他的大胆吓着了么?她是对他的诚意压根儿就不相信吗?
许翊中想是自己把事情弄砸了的,他本来已经想步步为营,什么都算计好了,怎么会突然间就弄成这地步了呢?一下子就不冷静。他叹了口气,叫他如何冷静呢?
这是他第一次被女孩子扇耳光,他真心想待她好。或许,不是这样的用心,他也不会恼到现在。介意的不是她一巴掌打在脸上,是她对他的态度。让他窝火。
淡淡的阳光从树叶间撒下来,归巢的鸟在头顶叽叽喳喳叫着。许翊中慢慢安静下来。他突然间不怪尧雨了,人在条件反射下会有很多种奇怪的举动,尧雨,也是么?
他说他早就在追求她,她还笑呵呵地劝他算了,别一会一个态度。
她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在他吻她的时候,他让她惊慌?
自己是在为她找借口和理由吗?找出一个理由可以平衡心理,然后去找她?
究竟喜欢她什么呢?除了让他有了陷入爱情的感觉,有了薄刃划过心间的疼痛。
许翊中想了很久,最终也没能得出准确答案,似乎和她在一起就是很舒服很放松,什么出乎意料的事他都莫名其妙地做了,他就像,就像又是那个二十出头的愣头小伙子,为了一朵雏菊追到罗马。
许翊中细细回想那天看到尧雨挽着佟思成离开的情景。他换了个角度想,杜蕾坐在车上,尧雨真的是无视他的存在么?若她真是无视他的存在,为何下巴抬那么高,对佟思成那么,和蔼可亲?她真的只是因为生气而无视?照理说真的不在意,她还应该笑容可掬地打声招呼,不为别的,就为佟思成从嘉林集团拿到生意着想,也应该的。
冷静下来的许翊中充分运用他的逆向思维又对尧雨剪去头发得出了新的结论。她剪头发也许并不是想和佟思成重新开始,而是因为他呢?他一下子从长椅上蹦起来,开了车就跑到上次接尧雨的小区。停了车他才想到尧雨说她父母都搬到A市了。
许翊中笑了,他又犯了回傻。
他拿起电话打给尧雨,手机里传来一个提示音,这个号码已经不存在。他有点吃惊,打给王磊:“给我尧雨的电话!”
王磊似乎在外玩,电话那边的声音十分嘈杂,他大声又问一遍才听清楚许翊中在说什么:“翊中啊,尧雨辞职了。”
“什么?”
“她辞职有几天了。我知道你去了B市,你又不想听她的消息就没告诉你。”
许翊中很奇怪,尧雨换了号码,还辞了职?他心里有点慌,似乎觉得再也找不到她似的,这种感觉如此强烈,让他坐立不安,一心就想见到她。这一刻,许翊中才知道思念原来早已在心里呼啸了太久的时间。
他看了看时间,才晚上八点。他给酒店集团里的人打了招呼,一个人提前开车回了A市。
回到A市都晚上十二点了,许翊中直接开到尧雨家上楼敲门。他跑得太急,以致于站在七楼家门口时心还突突地跳动着,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平息了下呼吸才开始敲门。
开始敲得很轻,门紧紧闭着,没有动静,他加重了敲门的力度,喊她:“尧雨!”
门内还是没有声音。
他退后一步,这才想起上楼太急,忘记看窗户有没有亮着灯了。
邻居开了门,隔着铁栅栏上下打量了他,说了句:“搬走了!”
“请问什么时候搬走的?”
“就一周前吧。”邻居说完关了门。
许翊中呆了。她换手机辞工作搬家几乎一气呵成。对那一巴掌的恼怒,对她与佟思成相处的醋意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不打算再出现,不打算再和他有交集,酸涩夹杂着隐隐的不安袭上心头。
许翊中咬牙切齿的想,尧雨简直不是人!她每一次的离开和疏远都这么恰到好处,如果不是了解她,他简直会以为她是钓男人的高手!此时想见她的冲动和急切就让他焦虑不已。
他边下楼边给陶千尘打电话:“你好,我是许翊中,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了,能告诉我尧雨的电话吗?”
千尘愣了愣:“我不知道。”
“她搬家了,搬哪儿去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
“她现在哪儿上班呢?”
“我真的不知道。”
许翊中有点急:“你和她这么好,怎么会不知道?”
千尘叹了口气:“许翊中,我是真不知道,我也很长时间没见着她了,小雨一周前给我发短信说她要闭关修炼,完了和我联系,我怎么知道啊?”
闭关修炼?许翊中想笑,她想成仙?一转念又轻蹙眉头。她是回父母家住了吧?“你知道她父母家住哪里吗?”
“不知道呢,她家刚搬来A市不久,我还没去过她家,”千尘听许翊中的声音不知为何有点想笑,又忍住,想起佟思成也这样问,有点明白尧雨的烦恼了,叹了口气说:“小雨说不定出去旅游了,她向来随性,一般心情不好她就喜欢外出旅游。对了,这句话呢我也对佟思成说过一遍了。至于她去哪儿,我还真不知道。”
千尘不知道帮谁才对尧雨好,干脆情报两边送。
佟思成也在找尧雨?许翊中有点惊诧,一股喜悦油然而升,笑容禁不住浮上嘴边,怎么也忍不住这股子高兴劲儿。连开三个多小时从B市赶回来的疲倦一扫而空,连声道谢:“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电话,如果有她消息,请马上告诉我好吗?哦,也请你告诉她,我在找她。”
思念的高原
尧雨辞职搬回父母家快一个月了,她谁也没联系。乖乖趴在她脚下,脑袋安静地耷拉在腿上。尧雨看了眼乖乖,它马上站了起来,用一双热切的眼睛望着她。
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它,尧雨离开电脑桌:“走吧,成天就知道玩。”
她牵着狗出了家门。四周安安静静,尧雨深吸了口气,这一个月来的平静真是舒服到骨子里去了。
辞了职,她开始坐在电脑旁写东西玩,心无旁笃键盘敲打如飞,沉溺在放飞思想的快乐中。父母向来支持她,用尧雨母亲的话说:“家里不过多双筷子,再不济把她的四万块存款折算成伙食费,一个月五百块尧尧也能在家吃上六七年。在家好,我和尧尧一人一台电脑,还有个伴!”
父亲拿她母女俩没法,家里二票通过,他弃权。细想之下他觉得做什么都好,只要人在做事,在有目标怀着希望也不是坏事,就如同妻子所说,不外就是家里添双筷子的事情,至于以后,他微微笑了,尧雨能在外单独过两年,养活自己绝对没有问题。也就准了女儿的行为,让尧雨彻底的成了自由人。
走到花园旁,尧雨放开了狗。乖乖欢呼雀跃自个儿去玩了。她坐在长椅上对着荷池出神。荷叶已开过了最好的时节,零星出现调零。然而风吹过不影响碧浪起伏,平静的心又起涟漪。
她打开了佟思成送来的盒子,盒盖跳开的瞬间,她手已经扣下去又关上了。尧雨好几次想看,最终还是放弃。不管盒子里装了什么,她只明白一件事,他送来这个盒子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打动她。
这一个月来她已完全明白了佟思成的用心良苦。他回来之前一周一封信传递着他要回来的信息,回来后不找她是吊着她的胃口扰乱她已经平静的心。然而他也没有强势地逼着她追着她让她非要结出一个答案,只用温柔和体贴软化她。他对她说的话,带她去的地方,无一不用心地想让她明白他,理解他,原谅他。
然后,就在他出差的时候送来了这只盒子。半年,佟思成用半年的时间换着方法的重新追求她。
佟思成的努力她明白,她也理解。若是他出国不回来了,何必要让她等?他出国时就不确定会不会回来。他的家庭条件,他的理想,她完全理解。
在校办工厂里的时候,尧雨就原谅他了。
她只是找不回从前两人之间的感觉。
那种感觉,时常开怀大笑,在一起的依恋,冲动起来的肆无忌惮都消失了似的。激情不在。她想起田园婚礼上看到的许翊中和杜蕾,心里的不舒服又涌现出来。
佟思成,没有什么不好。用慧安的话说,能找着一个对自己的好的优秀的男人是女人的幸运。她该抓住这样的幸运吗?
乖乖一溜烟跑了回来,它累了,吐着舌头想要喝水。尧雨站起来,看了一眼荷池,带它回了家。
吃晚饭的时候,尧雨对爸妈说:“佟思成其实是相当上进的人,我想和他再接触看看。”
父母相互望了望,父亲和蔼地说:“尧尧,你想得明白就好,人是需要接触才能了解的。日久生情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何况,佟思成对你也很好,他现实了点,不过,能现实也不是件错事,就看你能不能合拍了。”
日久生情么?感情真的是培养出来的么?尧雨看向母亲。尧雨妈撇撇嘴:“那不是随便找个人也一样能够培养?妈认识的青年才俊多了,尧尧,开块地全种上,看谁能开花结果!”
尧雨父亲立马不吭声了。
尧雨呵呵笑了起来,她喜欢妈妈说的话。
尧雨想去西藏。她一直听说这是最后的一片净土,心仪已久,她期待能在那片纯净的地方整理自己烦乱的心情。
八月末,西藏最好的季节就将结束,她收拾好行囊去旅行。走之前她给千尘打了电话:“你和萧阳最近还好吗?”
“唉,小雨,我快被佟思成和许翊中问烦了。你也够狠的,手机也不用了。”千尘埋怨了几句笑了笑,“我和阿阳还不是那样儿,唉,田园婚礼之后好像还是很好,就是高兴不起来。高兴一会儿,想起家里就笑不出来了。阿阳也心里有事似的。有时候就安安静静地呆着,越来越静。”
“你还没和你爸妈好好谈谈啊?谈一下会好的。”
“我去了阿阳家里了,他家负担很重,爸妈,外婆,一个舅舅都住在家里。全指望他的公司赚钱养家。我本来不敢对我爸妈再说这些情况,但他们不知从哪儿知道了,这下反对声更大。谈了一次,我妈说,她就是见不得我以后背起这么沉重的包袱,最后放了句话说,什么人都可以,就是阿阳不行。都反感到这地步了,你说我能怎样?以后再说吧。”千尘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已经疲于去想这些事,反而平静了。
“千尘,我要去西藏,你要不要请假和我一起去?说不定,那里的纯净能让你心情开朗!”尧雨积极的建议。
千尘犹豫了下说:“算了,这些日子,我要是晚点回家,我爸妈都多心,我要是去,没准还以为我和阿阳私奔了呢。现在他们最怕我跑了,再不回家了。我哪能呢,我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对我好,长这么大一直捧在掌心里护着。你去多久?小雨。”
“不知道,反正我又不需要向谁请假,我妈连伙食费都不让我交,存款一分钱没动,去
走走看看再说吧。”尧雨想起能去西藏有点兴奋。
“他们要是再问我呢?”
尧雨沉默了会儿突然说:“千尘,别告诉佟思成,我只想静一静。”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说,潜意识里还是不接受思成的吗?不希望他的多情打乱她想静思的旅程。然而,这样告诉千尘,在明知道许翊中与佟思成同时打量她消息的时候,她的心已经发生了偏移吗?
下了飞机,风烈烈吹来高原的气息,八月末,这里有着如同A市深秋才有的清爽的风。和那种清爽又有点不同,带着一种豪迈的气概。
贡嘎机场不大,然而却给人一种无比宽敞的感觉。天空高而蓝,有着城市里永远也没有的纯净,站在机场极目远眺,深褐色的山脉迤俪远去苍龙一般盘距在大地上。高原独有的地貌让人的心境为之一宽。
尧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她有点恍惚,真的就像到了另一个世界。身边的游客东张西望,带着好奇,带着踏上这片号称人类最后净土的心情。她想是高原反应,四周的话语声,走过的行人,与她隔了一层空气似的,恍若隔世。
转机三小时,就是另一片天地。人若能走出心的地界,是否就应了那句话,退一步海阔天空呢?
走出机场时,尧雨看到候机楼一侧有棵的胡杨树。她好奇地走近了看,胡杨一树金黄,她想起张艺谋拍的电影《英雄》里那片让她心醉不己的胡杨林。尧雨拍了张照片,独木亦成林,她决定以后再去新疆看整片胡杨林。
上了大巴车,到拉萨市区的一个多小时尧雨眼睛都没眨过。视野开阔,路一眼看不到头,路两边隐隐闪过远处的雪山峰顶。千古不溶的冰雪上没有人踩过的痕迹。为什么这么多人把西藏看作是净土圣地,就是太多的地方还是原生态的自然,没有人为的痕迹。
尧雨笑了,人生就像在白纸上绘画,一笔一笔添加内容,到终老离世时有的会成为名作,有的只是涂鸦。也许回头看,倒还不如一张白纸包含的内容丰富。
她想起了那个著名的故事。三个去考功名的人临行前请一个算命极准的老和尚算他们能否高中,狡猾的老和尚不发一语,只比出了一个手指头。一个都没中是对,只有一个高中也对,三人都考中没一个落榜还是对。
但尧雨想她还是不喜欢当一张白纸。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印象派,只画自己的线条和色彩。
那个能欣赏她的人,定会看明白画的含义,不需要解释,一眼就能明白就能爱上。
心有灵犀。通天犀牛角里的那根白线才是尧雨理解的月老红绳。
找了家旅馆住下,她吃了治高原反应的红景天,睡了一觉。傍晚起床时高原反应消失了。她满意极了,背着包去市区逛。
夕阳还是灿烂,未隐于西山,月亮淡淡的光影已经在浅蓝的天空中慢慢明晰。拉萨广场前布达拉宫高墙巍峨。红白二宫威严耸立刚劲粗犷。广场上布置着还未关闭的摊位,尧雨走近一瞧,居然是房展会。她下意识地走进去,眼睛就看到嘉林集团大大的广告牌。
几千公里外的高原上,记忆再次泛滥。
尧雨呆呆地木立。
那个雨夜他陪她一宿不眠,他帮她拿资料在家里听她说酒杯的来历,他凌晨五点多给她买点心,他请她吃圣诞大餐为她偷烛台,他送她的生日礼物叫为你钟情,他想逗她开心故意逃单开跑,他陪她去C大……他说他说话算话一定会等着她,他说他早就在追求她……
距离的拉远,时间的隔断,原来并没有淡去她心底里的记忆。那些点点滴滴不经意地就烙在了心里,顺着这些或深或浅的印记抚摸柔软的心尧雨感到淡淡地疼痛。
她顺着街道慢慢往旅馆走,走进旅馆的院子,一抬头满天星辰熠熠生辉,月又圆又亮,周围云朵的阴影清晰可见,似乎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
高原的第一夜,尧雨失眠了。
第二天,她去了纳木措。
草原从身边向后退走,绵绵不绝,车沿着青藏公路向纳木措行驶。路边不时出现有牧民在草地野餐,在蓝天下随意而坐,对着车挥手,开怀的笑。
尧雨一路沉默。不多会儿,车在当雄草原上停下。导游让大家下车拍念青唐古拉山。
眼前一片雪峰连缀成片,上百座峰峦身躯挺拔。她坐了下来,眼睛看到不远处一群群牦牛拖着长长的裙裾闲闲地在水边吃草,空气是这么清新,大地是这么宽广。她想起经过山口
看到到的五色经幡,红白蓝绿黄的三角形小旗子悬挂着,上面印着“嗡玛尼呗咪哞”六字真言。听说经幡被风吹动一次,就能向神带去一片虔诚的心意。
是什么让这里的人如此信奉神灵呢?连带着来这儿的人也相信,只要诚心诚意许下了愿望,就能得到满足。
尧雨长长叹了口气,起身上车继续前行。
纳木措呵,人间,天堂。
简单的歌词浓缩了第一眼看到纳木措的感动。凝神望去,不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抹幽幽的蓝,像最纯净的玉镶嵌在白云之间。车围着蓝色的湖边行驶,当地有种说法叫看山跑死马。现在就是这样,纳木措就在身旁,却久久触摸不到它。
佟思成就是这样,似乎就在身边,又似乎远在天涯。他回到身边,心却回不到从前。
从前的恋情是这样美好,现在他回来和从前一样待她好,她却久久达不到热恋时的激情。
五色的经幡装饰在湖岸,层层玛尼堆磊出心愿。尧雨虔诚地在玛尼堆上垒上了一块经石,她选了块褐红色的经石,上面用小刀刻了行字,她想经年以后重来这里她一定能再找到它。走出几米远回头望去,那点深红色醒目的点缀在玛尼堆上,她得意的笑了,神灵也会一眼就发现它的存在吧。
湖边有藏民牵了马招揽生意。大都只是让游人骑在马上牵着走一程拍拍照片。尧雨看了眼湖边微紫的远山,试探地上前问能否骑着马在湖边跑。藏民指了指路的距离,只有两百米左右。尧雨和他说好价钱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马小跑起来。
风吹来纳木措醉人的气息,远离城市,远离高楼,远离欲望与竞争。
在碧水苍茫之间驰骋,不过十分钟,尧雨跑了个来回,已经满足。
她想,在她心中始终会有这样一片澄静的地方让灵魂飘浮。
回到拉萨后她哪里也没去,就在市区内闲逛。去了两次布达拉宫,每天都去大昭寺烧香,每天去磕十个等身长头。据说一个藏民一生中会磕十万个等身长头,她想,每天,她用十个等身长头换来同样的祝福。
她全身趴在地上时,终于感觉到了等身长头比下跪更来得虔诚。这是全身匍匐于地,用最卑微的方式向神乞求。
古希腊神话中尧雨喜欢阿咯琉斯,归功于电影《特洛伊》里布拉德·皮特的魅力。相传他是大地女神的儿子,能从大地吸取力量,只要站在大地上,他就是打不败的神。
尧雨同藏民一样磕头的时候,她希望能同阿咯琉斯一样,拥有大地母亲赐予的力量。
地上的青石板已经磨得光可鉴人,耳旁一片磕头磨地的沙沙声,尧雨起身注视良久。
走出大昭寺时,她突然觉得有点眼花,她想她可能是在高原磕头运动量过大才又有了刚到高原下飞机时恍若隔世的高原反应。
隔着桑的青烟和香气,佟思成一身疲惫地出现在拉萨秋天依然灿烂的阳光下。
“尧尧,我把拉萨的酒店旅馆都找遍了。”他向她走来,眉间眼底声音都带着倦意。
尧雨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一下,疼痛难忍。她眼睛看向桑飘浮的青烟,等身长头磕下去,神灵,带来了他么?
佟思成的眼睛里映出酥油灯幽幽的灯火,他静静站在她面前,嘴边轻轻的飘起一抹笑容,像一泓湖水浅浅地荡起波澜。
他就这样出现了?
尧雨呆呆地看着佟思成,是注定了她得接受他的寻觅和追求吗?她下意识地向四周张望,往来的人群,耀眼的阳光……她心底发出一声轻叹,扬起了笑脸:“思成,我要去逛八角街。”
那点灯火瞬间爆出一朵热烈的花。她说,她要去逛八角街,不是她想去,一字之差,由询问变成了决定。佟思成慢慢地笑了,牵起尧雨的手:“嗯,我带你去。”
牵住尧雨的瞬间,尧雨有种错觉,佟思成的手像高原的秃鹫,苍劲有力,自已的手柔软得像被秃鹫抓的肉。
八角街人总是多,细看也没什么可买,就是逛着舒服。阳光依旧灿烂,商品五彩缤纷。佟思成牵着尧雨的手,只觉得心里也开了一扇窗,透进来绚丽多彩,慢慢消褪了灰暗,脸上的笑容如同这片天地一样清朗。
尧雨笑着问佟思成:“怎么那么笨,听说我在这儿就跑来了?我要不在呢?”
“嗯,是很笨,笨鸟先飞。”佟思成意味深长的回答,“找不着又笨着飞回去呗。”
“思成,你看,这个漂亮不?”尧雨神情如拉萨的太阳,拉萨的晴空,透明的显露着简单的快乐,似乎没在意佟思成颇含深意的话。
佟思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嘴角笑容不减,终于叹了口气赞道:“好看,颜色鲜艳很衬这里的气氛。”
尧雨笑得合不拢嘴,拎起好几串手链在手腕上比划着,这些号称是由天珠、绿松石、珊瑚石串成的手链衬着雪白的肌肤夺目之极,她歪着头瞧。“好看?我买了好么?”尧雨把手伸开。
佟思成眸子里晃过一丝复杂的神情,阳光闪烁吸引他的双眸。尧雨离他近,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而凝视,那双墨黑的眼瞳中只映出了她的笑脸。
他拉过她的手细细看了看,掏出钱包付了账。他的手就一直牵着她的。带着些微的汗意,带着坚定有力,尧雨有种无法摆脱的被困着的奇怪感觉。只在低头转身避开他紧粘着的视线,她才松了口气。
她并不知道,身后不远处,许翊中静静地瞧着他们手牵手离开。
他在机场遇见了佟思成,两人一班飞机到达。佟思成直言:“我去西藏接尧尧回来,许总你呢?”
“我去拉萨举行的房展会。那里有我们的展位。”
许翊中略一点头坐上来接他的车离开。他追着千尘问了两天,千尘说尧雨去了拉萨。
佟思成找了三天,他也同样找了三天。
他们谁都没想到尧雨住进了藏民自家的房子里。在七月的西藏,旅馆几乎暴满。而这样把自家房子让出几间当旅馆的在拉萨太多,又从何找去。
他与他只是一个来到了八角街,一个转到了大昭寺。一个先遇到了她,一个看着他牵着她的手离开。
许翊中静静地瞧着,炙热的眼神落在那双交握的手上慢慢冰凉。尧雨的笑容是这样纯净,不带丝毫阴郁。他的眼里慢慢又有了温暖的感觉。那种想冲到她面前想分开他们的欲望如淬火般迅速冷却。
脸上跟着露出惨然的笑容。同时的到来,天神却没给他幸运。天神选中了佟思成抢先了一步,牵住了她的手。
许翊中痛苦的安慰自己,她原本就忘不了他不是么?
他想起生日那天尧雨醉了酒哭着骂佟思成,想起她哭着从C大体育场出来。佟思成给了她四年的美好和一道伤。如今,他抬头看天,阳光一下子射进眼里,刺目得让他闭了闭眼。这里的太阳太热烈,已足以熨平伤口。
她笑起来是这样的美丽。短削的头发露出白晰的颈项,那口细米碎牙也反射着阳光似的,跳跃出快乐与开朗。这样的笑容绽放于佟思成的面前,他,只能站在太阳的背后,远远的盼望着,渴求着。
许翊中伸出双手,不多会儿就感觉到了温暖,伸出手就能感到温暖,为什么他不能走上前当着佟思成的面伸出手去抓住她能给他的更多的温暖呢?他有点激动的往前大大的走了两步,又停住了。
尧雨的笑脸闪现在眼前,她是这样开心,在她面前伸出的一只手能让她笑。伸出了两只手,她还笑得出来吗?许翊中闭上了眼,如果她开心,他就放弃吧。随着这个念头,心底的一堵墙轰然倒塌。压抑许久的比岩浆还灼烈的爱恋喷射而出,在心底里肆意流淌,每经过一处,就的每一处地方滋啦作响烫出疼痛的青烟,血肉逐渐凝结成冰冷漆黑的岩石。
他急促地呼吸,想要大喊出声,又死死忍住了。在她牵着佟思成的手时,自己的出现,她只会为难,只会再一次拒绝他。有多少男人能像佟思成一样这样深情?许翊中想,换作是他,也无法做出选择。
尧雨,绝不会做出任何一个选择,伤害他们中的一个。
他站了很久很久。熙来攘往的游客带着新奇带着满足带着感叹,他想,他也带着感叹带着满足带着已知的心痛的结束。
吃过饭佟思成把行李带了过来。家庭旅馆里却没了多的房间。尧雨想了想说:“我睡床你睡地上,反正地毯够厚。”
佟思成呵呵笑了,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不怕引狼入室?”
“你不会的。”尧雨侧开头。如果没了深情,是谁也不担心。火焰烧得再猛,她想,她的心已经是冰封千里,没用的了。
是啊,他是不会,其实是他会,只是现在不会。佟思成嘴角含笑,一进房间突然抱起尧雨扔上了床。
尧雨一声尖叫还没反应过来,他已俯身覆了上来:“你说我不会?”说完低头就吻她。
尧雨脸一侧,扯出笑容挡开他:“高原缺氧,请勿剧烈运动!”
佟思成愣了愣翻身倒在床上,胸口起伏的厉害,他大口的喘气,脸泛起了一阵潮红。他用了很大的力控制自己,故意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叹吐出了憋闷的气:“谁说这地方浪漫的?!”
尧雨哈哈大笑。佟思成一手撑着头地看着她,她的神情半分异样也无,他眼睛里终于露出笑意:“走,出去看月亮。”
高原的夜空分外晴朗,圆月耀空,群星闪烁。佟思成和尧雨静静地坐在天台上。
只在此时的静默中,尧雨自然地收敛了笑容,不动声色地从心底深处揪出许翊中的背影。伤痛喜悦无奈与思念随即似搅晕的潭水从水底翻腾上来扰乱了思绪。
他也来了,就站在八角街上,像阳光下的藏式建筑,屹然不动。她看到他了,当她和佟思成转出八角街时,不经意转头一望,她就看到许翊中背对着他们。
尧雨只觉得血直往头顶上冲,她听不到四周的声音,看不清周围的景致,她自然地向他迈出了一步,然后不等她继续,佟思成已拉着她大踏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开。
佟思成的手很大力的扯了她一下,他的声音相当自然地在头顶响起:“尧尧,你看,那里有家卖转经筒的。我们去买一个?”
尧雨清醒过来,抬头看佟思成。他并未看向身后,而是看向八角街口摆摊的地方。目光中似是真发现了卖经筒。
她也不能回头。她怎么回头?她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能甩开思成的手吗?她能在他苦苦找到她的时候,在给了他不到两小时欢愉的时候甩开他,奔向另一个人的方向?尧雨轻轻的点头同意。
头微微向下一点。脖子居然是僵硬的。尧雨不停地鼓励自己,往前看,别退后,往前走,她迈不动腿,这一瞬间,她有种强烈的欲望甩开佟思成的手回头跑。
行动已快过了思维,她微微一挣,佟思成似有感应,手上用了点力,偏过头略带疑惑地问她:“尧尧?”
这声音打碎了尧雨好不容易聚集的勇气和冲动。她突然想哭,但她不能。大昭寺外桑的青烟后是佟思成找遍了拉萨大小旅馆的疲倦面容,他找她,找到千里之外。
“经筒是正宗的么?”尧雨喃喃吐出了这句话。
“去看看就知道了。”佟思成笑了,牵着她坚定不移地离开八角街口。
每往前走一步,尧雨的心就痛一分。每离街口远一步,尧雨的勇气就减弱一分。她似乎感到那些想忘不能忘的记忆像石块沉入深渊,再没有浮上水面接触到阳光空气的机会。她眼睛又瞟向和佟思成交握的双手。她在心里大喊着,企盼着,有另一只手能用他的坚定与冲动把它们分开。
仰望天上的圆月星辰,尧雨知道她所有的情绪都在自然的流露,眼中盈满的泪,嘴边苦涩的笑。
她不怕佟思成看到,看到了,尧雨悲伤的想,她会对思成说,是看到了天上皎皎月亮,是看到了天上褶褶星群,它们美丽得让她难过。
佟思成却什么也没问,只搂紧了她说:“这里晚上还是冷。”
是啊,真是冷。她的外套佟思成温暖的胸膛都无法让她止住微微颤抖的身体。
尧雨闭上眼神情疲倦:“思成,我玩够了,想回去吃好吃的了。”
“好,明天我就去买机票。”
原来是想来,来了,此时却想走了。
尧雨对自己说,许翊中是为了嘉林集团在拉萨广场上举办的房展会而来。他不是为了她而来,不是!为她而来的,只有佟思成,在桑的香气中出现。只有佟思成……
“啊——”尧雨憋足了劲,却只发出了尘锐而短的一声。“哈哈!思成!这趟旅行我很开心,但是我要回去吃好吃的!”她跳起来伸开双臂深深的吸了口气笑着说,“我在纳木措刻了块经石,还是红色的,放在玛尼堆上,我还磕了十个等身长头,相当于一个藏民一生的长头,”
她的双眸莹光闪动,月华星光全在那双眸子面前黯然失色。佟思成宠溺的看着她:“就没有对我说的?”
“有,怎么没有,我还……还见到了你,我多想……把它当成一个梦!”尧雨背过了身,蹦着往楼下走,如果佟思成跟上她,转到她的面前,他会发现,连串眼泪如珍珠般从尧雨眼中簌簌滴落。
她是真的,想把这一切当成一个梦。
佟思成去买机票,尧雨在房间等他。许翊中伫立在八角街上的背影刺痛着她的神经,他是来找她的吗?他是吗?他不是为了房交会,不是为了他们集团的展位,他是来找她的……尧雨心里反复地念叨着这些话,突如其来的心慌。
她突然起身,拿起小包就往外跑。出门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拉萨大广场。
尧雨想见许翊中。她对心里的迷茫和难受折腾得坐立不安。她就是想见他,不知道为什么想,就是想。这一刻的冲动压过了所有的考虑。
广场上游人穿游不息。房展会那块更是人山人海。尧雨走到房展会入口处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她不确定能不能在这里见着他,她只能找到这里来。
嘉林集团的展位很大,转过一条展区就瞧见了。尧雨没有走近,她远远的瞧着,心里又开始犹豫。见着许翊中说什么呢?自己还扇了他一巴掌呢,她踌躇不定,转身想走,又移不开脚,心里有个声音在小声地说,就这样看到他人就走,看一下就行。
没等她的脑子反应过来,脚步已往旁边移开。
杜蕾和许翊中有说有笑的出现。她和她昨天一样,扬着满手红红绿绿的手链对着许翊中笑着。
杜蕾也是在问他好不好看吧?尧雨隔着人群看着他俩,突然觉得有点冷,她抱了抱手臂,才发现穿着背心忘记穿外套了。
不重要了,不管他是不是为了她而来。一个佟思成,一个杜蕾像两只粉笔刷子,一下又一下刷干净了尧雨写满了心上的名字。
心里有个模糊的念头迅速的闪过,如果……如果她是先逛八角街再去大昭寺呢?她摇了摇头,她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
有时候错过就是错过,不管是哪种方式的错过。
她挤出人群离开。热闹和他都远远的在身后极远的地方了。
“尧尧,你去哪儿了?你又没用手机,急得!”佟思成的埋怨脱口而出。
“我无聊就出去走走,对不起,应该给你留张条。”尧雨低下头,心里愧疚。还要怎么样呢?他找到拉萨来,他找遍了这里所有的旅馆。他,让她没法拒绝。
佟思成叹了口气,伸手揽她入怀:“买着机票了,下午的航班。尧尧……我总有种找不着你的感觉。别生气。”
“没呢,哦,现在还有时间,我们买点藏药带回去。”尧雨努力不让心情低落,笑着说。
然而,坐车前往机场的两小时,和来的时候是这样不同。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浮在半空,褐黄色的山峰没了生气。尧雨上车就睡,上了飞机上仍然闭着眼睡觉。
佟思成的话也少了。他体贴地要来毯子给她搭好,没再打扰她。
夜沉难入眠
一切又回到起点。尧雨重新租了房,离佟思成公司很近。他本想帮她整理东西,尧雨不肯,她笑着说:“我反正现在没事,你整理好了,我干啥啊?”
佟思成想了想笑了:“也是,你现在是大闲人一个,多舒服啊,又没人管你。”
“那是,你忙你的去吧,我听萧阳说,这个月你们事挺多的。”尧雨满意地拍拍手,新租的房是电梯公寓,四十多平米,月租金一千八,精装修家电齐全。
佟思成在不大的房子里转了两圈,点点头说:“和你以前的房子比,这里好得太多,尧尧,现在你没上班,我帮你付房租吧。”
尧雨拒绝:“思成,我还有存款呢,我能租肯定就能挣,在杂志发了好几篇稿,现在挺喜欢那家旅游杂志社的,拍拍照片,写写稿,两篇稿给的稿费就能付租金了。”
“我想养你不好么?”
“不好,这样才有工作的动力,不然,人会懒,久了就不好了。”
佟思成捏了捏她的鼻子:“好,无所事事也不舒服。”
尧雨轻轻笑了。从西藏回来,和佟思成之间一直就是这种温柔的感觉。佟思成每天下班都会来和她一起吃晚饭,饭后不是看电影逛街就是在家看碟。偶尔会约千尘和萧阳,但这样的时候很少。他俩更愿意独处,给尧雨的感觉萧阳与千尘在珍惜着过一天少一天的缠绵。
她问过千尘,千尘眼中的晴朗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小雨,你幸福吗?现在和佟思成在一起?”
尧雨没有回答。
“小雨,情到浓时情转薄。不像我和阿阳,一点小事,我就忍不住要吵……结果都一样,
他每次都哄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吵,想发泄。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就盼着他忍着气来哄我似的……”浓浓的眷恋在千尘眼底积蓄,明丽的脸上掠飞一层薄薄的红晕,似想起萧阳无可奈何又百般迁就的模样,“小雨,你和佟思成这样,也是相当不错的,至少目前为止,只要你们俩愿意,想在一起就在一起了。小雨,你去过佟思成家吗?见过他父母吗?你们不会也出现父母反对的事吧?”
尧雨愣了愣,佟思成有说过想带她回家见父母,她这些天又忙着租房,又忙着给杂志社供稿,似乎还没有想过要面对他的父母家人。尧雨从小接受的思想如果没有确定是不会上门的。然而,千尘的话让她禁不住想,难道她还不确定吗?
佟思成对她好,好的让她叹气。
尧雨懒,常常睡了懒觉起来不吃早饭,午饭下午两三点吃,晚上凌晨两三点才睡。佟思成每天晚上十二点就会打电话来催她睡觉。有次尧雨嘴里敷衍他,佟思成就轻轻笑了:“我在你楼下呢,别骗我!”
尧雨吓了一跳,探出头去看,佟思成站在显眼的路灯处,还扬了扬手。尧雨赌气把灯关了,在床上坐了半小时她起身往下看,佟思成还在。
路灯把他的身影扯得很长,他一直朝尧雨家的方向望着。夜色里瞧不太清他的样子,尧雨的眼睛却缓缓湿润。她开了下灯,看到佟思思的身影似动了动,然后又把灯关了。
佟思成似乎明白她的意思,这才慢慢离开。
她想不明白他的毅力和耐性是怎么练出来的,慢慢地倒也纠正了晚上熬夜的习惯,回到读书时十二点准时睡的习惯。
而一大早起来,她喝杯咖啡就坐在电脑前,佟思成又料到了。他连着两个星期每天早上七点半送早餐过来,尧雨于是又改成每天早上和他一起吃早点的习惯。至于中午,佟思成过不来,总会发条短信提醒她下楼吃饭,他不温不火地说:“要是不上班生活不规律,你就来我公司上班好了。至少身体不会糟。”
尧雨于是改成了三餐规律,作息规律。这种习惯的改变不是尧雨的本意,她也不喜欢,然而,她不忍拂佟思成的好意。
佟思成不知道的是,她常常半夜醒来,捻亮灯,打开电脑看书写文。
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了失眠的习惯,莫明其妙地就会半夜惊醒。就如今晚,她又清醒地躺在床上。挣扎了许久,尧雨还是睡不着,干脆开了灯起床。
夜是这样宁静,她打开窗户,一股暖烘烘的空气扑了进来,呼吸着比空调的冷气清新。八月酷暑,凌晨一点多了,已经散了热度。尧雨关了空调,拿出刻刀和一方青田石。端详了会儿,用砂纸细细把印石磨平。
尧雨看了眼窗外的月亮,高原的朗月清晰浮现。那一夜也像今夜一样,了无睡意。
她取出《书法篆刻辞典》,想找出“他乡明月”四个篆字。随手一翻,书页自动翻到有折痕的一页,尧雨想起从前佟思成送了一枚印给她后,她一直想学着刻他的名字送给他,就找了他的名字折了书页,结果没等到她动手做,他就走了。
尧雨叹了口气,打开折了一角的书页展平。蓦然就瞧到这一页上密密的“许”字。她一惊,打开另外两张折了的书页。心突突地跳动着,手指轻抚过书页,摩擦带来的触感刺激掌心隐隐出汗。
她看着眼前的书页懵了。
一层水气挡住了视线,那三个字模糊起来。为什么,要让她看到?为什么要让她现在看到呢?在她改变习惯的时候,在她一点一滴接纳佟思成的时候。许翊中三个字挟着雷霆万钧的劲道轻易击穿了尧雨好不容易建起的墙。
恨意油然而生!尧雨跳起来抓起电话就想打过去。她想要骂他,他太……可恶!他总是这样暗中设伏。让她以为面前是无害的森林,不经意踏出一步就触动他设的机关。一副为你钟情,和佟思成同样的出现,还有把这三页印着佟思成名字的书页直接换成了他的。
脑子里冲进了一股热流,尧雨激动的想,她要打过去,她要骂他,她要……她按了一半号码的手僵住了,佟思成的笑容,佟思成的深情,佟思成的用心让尧雨的手指难以动弹分毫。小小的按键仿佛一按下,就会引爆足以炸飞一座城市的威力。
思成……她打电话给许翊中……许翊中和杜蕾在一起……尧雨愣在房间里,心还在激烈的跳动,脑袋还在嗡嗡作响。她怅然的想,怎么能想到打电话给他呢?死死地握住手机,蓦然一惊她已把手机扔在了床上。
尧雨趴在窗口,城市尚在酣睡中,偶尔有汽车飞驰而过,夜凉如水,心被风吹得麻木。她回到书桌旁坐好,一页一页慢慢展平了那三张书页,一滴泪滑落,尧雨用手指拭去,找出想刻的四个字,认认真真的描字,拓印,动刀。
她没有用木盒夹住印石,就抵在左手心里,一刀一刀地刻下去,凝神屏气全神贯注。刻一点吹吹石灰,端详会儿再下刀。
时间慢慢过去,尧雨渐渐沉浸其中,全神贯注。字慢慢地凸显出来,她看了看,换了把刀,直直的一笔拉下刻边框。拉得太急,刻刀一下子打滑戳在左手大拇指上,她痛得刀一扔就捂着手指吹着。
才一眨眼,眼睛就酸得冲出了泪,她吸了吸鼻子对自己说是用眼过度的缘故。疼痛过去,拇指上露出了一点血痕,戳破了皮,她没理会,拿起印石继续。
铲去最后一点多余的石料,她长舒一口气,终于完成了。拇指从凹凸不平的字上抚过,涌起一种成就感。
尧雨拿出印泥试章,小心在白纸上印下鲜红的一方印。椭圆形的随形章,四个字填得满满的。她看了看,字描得不够好,有些笔画粗细刻得不够均称,边框有道很深的划痕。她还是满意地笑了。
外面,夜色还浓,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尧雨微笑着想,这样混时间可真好。
佟思成照常给尧雨电话,尧雨没听见。佟思成便买了早点按门铃。
尧雨皱了皱眉没有理会。然而门铃声一声紧接一声,她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下床开门。
佟思成紧闭着嘴,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昨晚几点睡的?”
尧雨低下头让他进屋没吭声。
“尧尧,说过很多次了,熬夜不好,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思成,昨晚,昨晚我失眠。”尧雨心里发虚。
佟思成放下早点,伸手拉住她,语气柔和起来:“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失眠又起来上网了?”
“嗯。”尧雨顺口撒谎。
“手指怎么了?”佟思成看到她大拇指上的那点破皮伤痕。
尧雨瞟了一眼,收回手,转身往卫生间走去:“起来不小心弄伤的,没事。”
“小心点嘛!”佟思成抱怨了一声,拿了个包子边吃边走到书桌旁。桌上蒙了一层细灰,他用手指摸了摸,灰蒙蒙的石粉从指尖滑过,他似沾到什么脏动西迅速地缩回了手。眼睛已看到放在一旁的书法辞典,鲜美的包子就哽在了喉咙口,他呛咳了几声方才平静了呼吸。佟思成擦了擦嘴,似下定了决心:“尧尧,我妈说她想见见你,今晚还是明晚?”
尧雨正在刷牙,听到佟思成的话愣了愣,嘴里含糊回答着:“刷牙,等会儿。”
她洗完脸放了热水洗澡。她该怎么回答他?这次她该怎么回答他?尧雨仰起脸让热水冲着。她从来都讨厌暧昧,可现在她的态度却暧昧不明。她算是和佟思成和好了吧,为什么心会是这般难过?
热水冲在手上,带起一点刺痛。佟思成上进,理智,对她很好。他单纯的就对她好,他为她费尽心机,他找她找到西藏……尧雨闭上眼由热水从脸上冲下,冲掉心底里那股叫心酸的东西。
走出卫生间,佟思成接过毛巾给她擦着头发又问了一遍:“我妈她想见你,你看哪天合适?”
“今晚不行呢,慧安不是请我们了吗?”尧雨记起慧安请客。
“明晚行吗?”
尧雨转过身看着佟思成:“明天再说好吗?”
十月是个好日子,张林山今年工作特别顺利,有小道消息原周副局长因为东南国际的事情下课后他是内定的副局长候选人之一,慧安和他想起许久没约朋友玩了,今晚四个同班毕业的同学,加上佟思成萧阳和许翊中不折不扣正好四对便聚在了一起。
尧雨想起去年在良木缘的相聚,六个人多了佟思成和杜蕾,似乎更显得平衡。四个女孩子都打扮过了,身边的男伴各有特色。似乎一切都如表面的美好。
慧安笑呵呵地说:“咱们今天全民参与,抢骰子。八个人七个骰子,一齐伸手抢,谁最后没抢到谁喝,有人帮着喝也成,不过,不能帮喝完,留一滴酒也成!”
于是服务生拿来一只大盘子,七粒骰子在静静地躺在盘子里。说好轮流发令,慧安又抢着开了令:“我喊三声开始!”
她今天异常的活跃,一改平时的斯文。尧雨和千尘对看了一下,都笑了,以为是慧安难得和老公一起玩。
慧安转转眼珠,慢慢地喊:“一,二……”
所有的人都盯着盘子等她喊三,慧安却迟迟不喊,看到有人眼神瞟向她的瞬间:“三!”她已抢先下手拿到了一颗骰子。
众人一愣神手就伸向盘子,转眼间一抢而空。千尘哭丧着脸说:“慧安,你太坏了,趁我分神才喊三!”
“没事,就一杯酒嘛,”佟思成笑逐颜开地把酒端到萧阳面前:“可以帮千尘喝,但不能喝完,一滴也要滴出来!”
萧阳笑着喝酒,留下一小口递给千尘,嘴里嚷着:“瞧瞧,这酒喝得多亲密!还是不要抢到好!”
第二轮千尘学慧安发令,这下众人谁也不敢分神了,“三”字刚出口,大家的手都伸了过去。
争抢在一瞬间完成。尧雨心里却猛的一跳,她本来是抢不着的,而那只手却故意慢了一拍,让她拿到了。她垂下了头,只听许翊中哈哈大笑起来:“杜蕾,帮我喝酒,留一滴给我也行!”
大家都笑了,张林山忍俊不禁:“都说帮喝是照顾女士,怎么你好意思叫人家小杜帮你喝?!”
“可没说不能,是吧杜蕾?”
杜蕾也忍不住笑,慢慢地倾出一滴酒:“有一滴,看清楚了啊!”她把装有一滴酒的酒杯端给许翊中,两人笑着碰杯就喝了。
尧雨心跳得厉害,她仔细注意着听发令人号令,生怕再出现方才的情形。越是紧张越是要出错。下一轮,她手一伸,抓了两颗在手里,没等她放掉一颗,一只手碰着了她的,尧雨手一抖,许翊中迅速的收回手掌。
尧雨也缩回手,竟忘了自己拿了两颗。也就一瞬间的功夫,她盯着手里的骰子呆了。桌上的人也愣住,笑声突然就起来了:“这杯说啥也得尧雨喝,没抢到的人作陪。”
尧雨瞧着面前的酒笑了:“是啊,我一紧张就多拿了。”
“笨,我帮你喝呗。”佟思成示意尧雨沾沾唇接过酒看了看迟疑了下一饮而尽。
一晚上宾主皆欢。
这天晚上之前一切似乎都在维持着表面的欢笑与自然,然而该来的总会来。席终人散各自回家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着变化。
萧阳送千尘回家的时候,看到了千尘母亲。他微笑着招呼:“伯母好。”
千尘母亲也笑了笑:“谢谢你送千尘回来,千尘,你等等,我和萧阳说几句话。”
萧阳松开千尘的手,顺从地和千尘母亲走到一边。
千尘母亲收敛了笑容,目光锐利地看着他:“萧阳,你人不是说不好,但是做父母的总是为子女着想一些,你和千尘不适合。我从没当面告诉过你,现在,我想请你不要再和千尘来往,也不要想着掇唆她离家出走,除非她不认我。”
萧阳默默的听着,背挺得更直。如果不是千尘在场,他不会努力地还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千尘在远处瞧着暗暗心惊,不安的猜测着母亲会和萧阳说些什么。
一会儿工夫,母亲微笑着走过来:“走吧,千尘。”
千尘看了眼母亲,再看了眼萧阳。
萧阳也微笑着:“千尘,晚安。”
他的微笑千尘看过千万遍,似乎和平常一样,又似乎多了些什么内容。不安的情绪在心里翻搅。她急于知道谈话的内容,母亲和萧阳的微笑像蒙娜丽莎一样神秘。 “我给你电话。”她轻声说完转身回家。
母亲当刚才事情不存在似的,千尘也没问直接上楼给萧阳打电话。
“你母亲只是叫我不要打牌,不要有赌性。”
萧阳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并未消散千尘的怀疑。她又一次觉得自己踩在两极的中间,一晚的欢乐就这样轻易地消散了。
慧安和张林山回家,她靠在张林山的肩上:“今天很开心。”
“慧安,要是我们有个孩子就好了,多好玩啊!”张林山感叹了一句。
慧安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他都三十五岁了,他事业有成,真的太想要孩子,她闭上眼心里难受得不行。“你是在怪我么?”
“我那有,你又多想了,多说一句你就敏感!”
慧安没有再接嘴,坐直身体,头转向了一边。
许翊中开车送杜蕾,到了楼下,他笑着说再见。杜蕾回头冲他一笑:“翊中,你今天抢骰子反应好慢呢。”
许翊中愣了愣笑道:“天热口渴,想喝酒。”
“没喝够啊?想再喝么?”杜蕾笑着邀请。
“算啦,改天吧,好好休息。”许翊中轻描淡写的说。
杜蕾笑了:“好的,改天,再见。”
许翊中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他实在不喜欢杜蕾的话里有话。聪明的女孩子太聪明了也不是件好事。
他怔怔地看着杜蕾离开。在拉萨,杜蕾突然飞过来找他,他责备地问她怎么就这样跑过来。杜蕾扬起漂亮的脸幽幽地叹息:“你问过我,你说,做你女朋友我会不会开心。我说让你想明白尧雨的事再说,翊中,你还没有想明白吗?”
许翊中望着天上的明月,清泠泠融进了心里。不由他想明白,天意如此!这里的神指引着佟思成先找到了她。他微笑:“我想明白了……”
今晚他是让着尧雨,他连一滴酒都不想让她喝,虽然佟思成会帮她,他就是不想,下意识就让她了。整个晚上,他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然而人只有这么多,空间也只有这么大,不管他想不想,他都看到了尧雨浅浅的微笑,应和着佟思成,两人之间有着一种自然的和谐。
许翊中开着车,觉得还是不要见尧雨的好,省得笑着太累。然而,他却发现神使鬼差的正开往从前尧雨租住的房子。
这条路,从这里上去拐个弯再往左,他闭上眼都能知道这条路的方向。
他刹住车,什么也顾不得了,拿起了电话。
佟思成送完尧雨走路回家。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看号码,接听:“好,酒巴见,看来都没喝到位。”
杜蕾冲佟思成挥挥手:“这里。”
佟思成笑了笑走过去:“怎么想要约我出来?”
灯光淡淡地洒下来,杜蕾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她的手与手中的杯子显出淡淡的红色,神秘而又诱惑。一双眼睛猫似的晶莹闪烁,她微微一笑:“你真不知道?”
“什么?”
杜蕾轻笑出声:“得了,你心里明镜似的,若不是瞧出来了,你会来么?”
佟思成没有吭声,也没有喝酒。他坐在杜蕾对面,眼睛里又露出深思。
杜蕾感叹了一句:“其实我们是同一类人,不是么?”
“你说对了一半,我和尧雨在学校时见到你,我和你只需一眼就明白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只不过,我现实归现实,爱她却不是因为别的现实条件,她就是她。你不同,你什么都讲条件,许翊中若是没钱你会喜欢?”
杜蕾叹了口气:“尧雨看来真的是找到她想要的了,”她又笑了,“我衷心地祝愿你们俩,现在我不是喜欢和她争,是不想她来与我争。你明白的。”
佟思成瞟了眼杜蕾:“今晚你约我出来就是想祝愿我和她?谢谢你了,我和尧雨现在很好。”
“呵呵,你可真是自信,”杜蕾眼中露出一丝讥诮,“那一瞬间,你看清楚了,我也看清楚了,翊中呢,是让着她,尧雨呢,若是心里没鬼,她笑得那么假?一晚上那笑容就似长她脸上一样。”
“杜蕾!”佟思成低喝一声,眼神冰冷异常,“你家世好,人漂亮,聪明,中文系的高材生,尧雨与世无争,也胸无大志,你不用和她比。”
“我不用吗?”杜蕾眼中露出一丝嫉妒,“我为什么约你,你就不肯承认?不肯承认尧雨对你已不是从前那样死心塌地?”
佟思成蓦然站起,眼睛里露出刀锋般的利芒:“我和她之间的事不用你插手!你想得到许翊中的心最好不要有太多这种小聪明!”
杜蕾并不着急,她轻笑着:“佟思成,不想让我帮你?我可是太了解尧雨。”
“你到底想说什么?”佟思成厌恶地看着她。
“我和你无冤无仇,我只是希望你能早点和尧雨在一起,早点结婚。”
“这个不劳你费心!”佟思成抬脚要走。
杜蕾一句话又把他拉了回来:“可惜,你错了一步,才会是今天的局面。除非……”她抬头看着佟思成,美丽的杏眼里闪动着意味深长的神采。
佟思成没动,他静静地看了杜蕾良久,终于说:“许翊中就算不喜欢尧雨,也绝对不会爱上你。他比你想象的还要老练。杜蕾,他条件是好,但找他,你只会痛苦。”
“许翊中喜欢谁都行,尧雨不行。”杜蕾冷笑。
佟思成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杜蕾,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尧雨。”
“因为,我想要的,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而且,还不在乎。”杜蕾一想到这个心里就难受。
她看得清清楚楚,许翊中一晚上正眼都没看尧雨,但两次,出手抢骰子的时候许翊中让着尧雨,她看在眼里,她下意识的瞟向佟思成,她又看到了这个男人眼中的深思。
杜蕾淡淡地说:“如果你能和尧雨订婚,她必不会反悔。不过,佟思成,你有这把握吗?”
佟思成锐利的看了她一眼,杜蕾太聪明,聪明直白得让男人难以招架。他叹了口气:“杜蕾,你不过是想让我和尧雨早点定下来,因为你看不上我,以后你找的人会比我强,这样去强过她,这样你心理就平衡了对吗?”
杜蕾呵呵笑起来:“我就知道,在学校那会儿认识你时我就知道,你一眼就能知道我想的是什么。不过,也只说对一半呢,佟思成,刚开始是这样想的,现在嘛,不一样了,她想要的,我偏不让她如愿而已。”
“如果许翊中喜欢尧雨,尧雨接受他,你凭什么不让她如愿?”佟思成不紧不慢的问道。
“你!”杜蕾逼视着佟思成,“我知道,尧雨狠不下这个心拒绝你的好。”
“哈哈!”佟思成笑得咳嗽,他使劲控制自己,放缓呼吸,“如果我放弃呢?”
杜蕾眼中露出狡猾与兴奋:“你不会放弃的,你舍不得,我想告诉你……”
她看着佟思成离开,安静地喝酒。许翊中在拉萨说,他想明白了……他想明白他爱尧雨,就算是得不到,他还是爱她。
“杜蕾,你很好,这样对你不公平,也没意思。”许翊中直言不讳。
她哭的那么伤心,她以为他见到佟思成和尧雨会死心。她给他订去拉萨的机票同时通知了佟思成。佟思成回报她的消息让她那么开心,不顾一切坐了最近一班航班去拉萨见她。许翊中给她的却是这样一个答案。
他对她很好,是回报她对他的好。她想要的他的心,他半分都不给。
杜蕾轻啜着酒。很晚了,酒巴里回荡着轻飘飘的音乐,她觉得自己随着音乐也在飘。
突然有人重重地坐到了她对面。杜蕾嘿嘿笑了:“怎么,你也睡不着?”
云隐月含羞
在杜蕾约佟思成酒巴见面的时候,许翊中正和尧雨通电话。“睡了么?”
电话一通,许翊中的心就怦怦直跳,他尽可能地平和语气。而他不知道的是,尧雨按下接听键时心也在狂跳。
“你怎么,有我电话的?”
“找慧安拿的。”
“哦。”尧雨不知道该说什么。闷了半天,突然说:“对不住,我从没打过人。”
“知道,是我唐突了。”许翊中干脆的回答。他想笑,尧雨的铃声已经变了,不再是那首忧伤的歌,而是他唱过的《完美生活》。
两人都沉默着。
“你出来!”
尧雨吓了一跳,犹豫了下说:“太晚了……”
“下楼,我五分钟后到。”许翊中不想在电话里磨蹭,说完就挂了电话。
尧雨看了眼电话,心又慌乱了。他什么意思?他不是和杜蕾在一起么?这么晚,去还是不去?她有点无所适从。电话又响了,是佟思成的:“尧尧,睡了没?”
“睡了,哦,正打算睡了呢。”尧雨的心扑扑地跳了起来,一阵心虚。
佟思成的声音和平常一样:“早点睡,明早我来接你吃早点。”
“嗯。”尧雨挂了电话,她在干什么?她盯着电话看了很久,终于把手机关了。熄掉灯,尧雨走到窗户跟前向下张望着。
她没法拒绝佟思成,心却飞到了楼下。许翊中打不通她的电话,会是什么样呢?他就会离开吗?
没等两分钟,她看到一辆车开过来,她看不到车里的情景,却知道他肯定在打电话。
车灯一直亮着。尧雨站在窗前蓦然觉得心酸。往事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过。她怔怔的看着楼下的车出神。手紧紧的拽住了手机。
突然车前灯灭了,她一惊。又看到车内的灯光亮了起来,许翊中模糊的身影出现在灯光下,他在抬头往上看。
尧雨心虚的侧过身。她等了很久悄悄望下去,他还坐在车里,亮着车内的灯,似乎就想让她看到他。
她犹豫着,又等了会儿,许翊中还是没走。尧雨的手终于按下了开机键,她轻轻地打过去:“别等了,我睡了。”
“下来!”
“我……”
“我只说几句话,说完就走。”许翊中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
只说几句话,听他说完就完……心里的声音诱惑着她,尧雨怦然心动。可是思成,思成他……她第一时间就想起了他。尧雨闭上眼,思成对她的好,对她的情真意切让她的双腿如坠重石,难以移动。
如果没有思成对她的好,如果没有思成千里之外的寻找,如果回来后没有给思成错觉,这一切,又会是什么样呢?尧雨摇了摇头,想起拉萨广场上的感觉,有时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她轻声说:“你想说什么现在说吧。”
“我总会见你的,现在和明天又有什么区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皮厚!”许翊中懒懒地回答。他一定要见到她,他再不想错过。不管尧雨什么态度,他在心里冷哼,目光望向楼上,她要是挂掉,他觉得自己完全有可能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大声喊她的名字逼她出现。许翊中想着就笑了,他再不想和尧雨兜圈子了,如果让她难受,怕她拒绝和让自己舒服,死个明白比较,他如今选择后者。
明天?明天一早佟思成说来接她吃早点。尧雨一慌:“不用了,我下来。”
许翊中满意地挂了电话等她。
尧雨拿了包下楼。她站在楼下阴影处偷偷往外张望,生怕佟思成意外出现在楼下。街道上很安静,尧雨快速走过坐进车里。许翊中没吭声把车开走。尧雨也没问去哪儿,心里忐忑不安。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内放着歌,打破了沉寂和尴尬。许翊中开到江边上停住了:“怎么不说话?”
尧雨不知道说什么好,听到他问就答了一句:“你不是只说几句话吗?”
许翊中侧过头看她。尧雨低着头,露出长长的颈项,侧面看去,她的脸真小:“我喜欢你!”
尧雨没有抬头,头埋得更低。她没想到他这么直截了当。他和杜蕾……他的告白……她什么都明白了。心里模糊的涌起一阵喜悦,脸颊处烧起一片绯红。
“小雨,我喜欢你,不是心血来潮,不是,好玩。”
尧雨抬起了头,目光闪烁不定,他的眼睛和神情看上去这么真挚诚恳,思成……思成也是这般瞧着她。她突然冲口而出:“喜欢我什么?喜欢我对你比其它女孩子特别?”
许翊中笑了:“嗯,想说我犯贱?”
尧雨脸一下子红了:“不,不是这个意思。”
许翊中笑了笑,他看向江面,璀璨灯火安静地照着江面波光粼粼,尧雨就在他身边,他的心境平和安宁。不用她再说,他和她一样明了。满足和感激在心口暖暖的回荡,他无比庆幸自己的坚持与主动。“你们四个同学里,你没有陶千尘的那种纤弱敏感,没有陈慧安的温柔,也没有杜蕾漂亮。我一直奇怪,也想了很久,抱歉我没能想出来喜欢你什么。”他转过头凝视着尧雨,语气说不出的温柔,“我很疑惑,我接触的女人太多,我这次却没能想出来喜欢你什么。愿意让我慢慢知道么?”
流水,灯光全沉入他深深的眸子里,里面有一点光吸引着尧雨。似在山洞里迷路,看到了针尘大的光亮,求生的人就再奄奄一息也会激发生命的潜力,不顾一切的想奔过去。尧雨瞧得痴了,完全没去想自己是否态度转变得太快,没有想这样瞧着他会有什么后果,这一刻佟思成再没有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是那天气急了剪的么?”许翊中的手轻轻掠过她耳际的发梢。
些微的触觉惊得尧雨一抖,耳朵敏感的红了。她尴尬的侧过脸:“不,不是……想,换种发型……”她只觉得车厢里的暧昧气氛越来越浓越来越让她受不了。尧雨按下车窗,秋风吹来,她微喘了口气,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她在做什么?她这样和许翊中算什么?佟思成呢?他又算什么?尧雨一时没了主意,沉默片刻后终于鼓足勇气转回头看住许翊中:“送我回去好吗?谢谢你,我,对不起……”
许翊中眼中泛起淡淡的温柔。尧雨脸上眼中所有的神情都让他雀跃。误会早已烟消云散,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处理。然而,他不想让她再犹豫。
他没说话,继续用温柔的目光瞅着她,尧雨越发不安,许翊中的眼神是柔柔的水草,已牢牢缠住她,直拖着她静静地往下沉,她就像踩在湿地的草甸上,拔不出腿,每一次的动弹都有失重的感觉。一颗心晃晃悠悠找不着抓拿。全靠着本能在挣扎,开口的声音都显得软弱无力。“我……还是回去了。”
许翊中瞧着她,忍不住扳过她的脸轻声说:“你,还会给我一巴掌么?”说着就吻了下去。
尧雨拼命对自己说,不行。然而她没有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拒绝,却顺从的闭上了眼,感觉到一个温暖的吻轻柔地印在唇上,脑子迷糊起来。
他的吻温柔缠绵,带着他的气息占据了她所有的神经。他吻过多少女孩子?尧雨晃过这个念头时手已扯住了他的衬衫,下意识地拉住他,自然的索求……
许翊中止住自己的行为,浅笑着盯着她,尧雨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娇羞,眼睛不停地转动,带着睫毛轻轻的颤抖,怯怯地就是不敢看他。他一声叹息,拉过她抱进了怀里。她的很瘦,许翊中觉得就像是抱不牢似的,片刻才轻声问她:“一个人又出来租房住,还是点外卖吃?”
尧雨一下子从迷糊中惊醒过来,喃喃地说:“思成他……我……我真的要回去了。”她转开脸推他,心里慌乱得不行。
许翊中手一紧牢牢地捧住她的脸:“佟思成,他每天陪你吃饭是么?”
尧雨想低头,头动不了,她被动的看着他,眼睛不知不觉就红了。
“他来西藏找你,他对你很好,你拒绝不了是么?”许翊中柔声地问道,他明白尧雨的矛盾,然而,不逼她,才是真的麻烦,“小雨,你更想和谁在一起?你和谁在一起更开心?只是感动不行的。你看着我,看着我告诉我。”
尧雨没动。她知道,她早知道,只是不敢去想,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
许翊中声音更温柔,诱惑着她:“你喜欢和我在一起的是不是?和他说明白,嗯?”
尧雨望着他深情的眸子,点了点头,瞬间惊觉,又摇了摇头:“我会伤他的心的。”
许翊中决定一定要克服她这种心理障碍:“那你和他在一起,就不伤我的心么?你要是心里想我,不是更对不住他?”
尧雨不吭声,心情一下子低落下去:“你和思成不同,你没有我,还有很多女朋友,像杜蕾那种漂亮聪明能干的女孩子会喜欢你。思成爱我。我,我在大昭寺见着他时,我难受得不行……”
“小雨,”许翊中的声音凝重起来,“你要知道,你现在不愿意伤害他,但是一旦你发现不能和他这样下去,时间长了,你不是伤他更深?”
尧雨知道许翊中的话没有错,可是她想不出怎么去向佟思成开口,一时之间为难之极。
不等她再想下去,许翊中又吻住了她,没了温柔缠绵,带着狂热与激情肆意地进攻,他的亲吻带着他的主动攻击霸道地驱逐着尧雨飘散开的思绪。他觉得他从来没有这样想亲吻一个女孩子,想搂她在怀里不再放开。
他身上的男性气息席卷了尧雨所有的思维。她来不及去想别的,来不及想明天想以后。这一刻,她眼里心里,所有的感觉都是许翊中一个人。
尧雨怔怔地摸着唇微微喘气,胸脯急促的起伏,勾勒出迷人的线条。她嗔了许翊中一眼。他的眼睛越发的亮,盛满温柔和诚挚,他的嘴微微向上勾出迷人的弧度,他真是帅气。尧雨的脸烧得滚烫,不用摸她也知道必是红了。
许翊中忍住笑,摸了摸她的短发,目光中就带上了一丝痛:“以后不要剪了。”
尧雨嘴一扁,一层泪光浮了起来,泫然欲滴。看得许翊中一阵心疼,他一把抱过她:“不剪了,以后一直留长发,嗯?”
“短发好看,他们都这样说,”
“我要你留长发。笨蛋!”许翊中轻吻了下她的额,“啥都别想了,把手机关了,跟我走。”
“去哪儿?”
“把你卖了,卖山沟里去!”许翊中呵呵笑了,发动车直直向北山开去。
是啊,不想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尧雨也笑了,关了手机说:“我睡会儿,到地方叫我!”
她闭上眼,嘴角隐隐含笑。
许翊中看了她一眼,从后座拿了一个抱枕给她:“这样舒服点。”他细心的关小了空调,专心的开车。
倾斜的天平
“尧尧?”佟思成停下手里的筷子看住尧雨。她又走神了。他那天早晨打她手机关机,去家里敲门也无人应声,直到下午才打通电话。
佟思成记得当时自己略带责备的语气问她:“去哪儿怎么也不说一声?”
“我……我回爸妈家拿东西,手机没电了。”尧雨的语气吞吞吐吐带着一丝不自然。
是自己的语气太严厉了吗?他觉得尧雨的目光在躲闪。那天以后和尧雨在一起,她不是走神就是看着他欲言又止。就像今天晚上,他下了班去叫她下楼吃饭,尧雨刚开始不想出去吃,终于下了楼,他边吃边和她说话时,尧雨就一直出神的想着什么,嘴角还隐隐带着笑容。这笑容让佟思成心惊,她,像怀春的少女!
听到佟思成叫她,尧雨抬起头:“什么?”
佟思成挟了菜放她碗里,微笑着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呃,思成,想……我在想……我,还是接下杂志社的活儿好点。”尧雨现在觉得无脸面对佟思成。
他做错了什么呢?他留学回来用尽心思讨好她,为了规范她的作息时间,一早一晚陪她吃饭。这让她怎么开口说拒绝的话?
“哦?什么活儿想这么久?”佟思成笑着问她。
尧雨被佟思成拉回神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最近几天她老是回想着那晚与许翊中在一起的情形。佟思成一问,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前些日子杂志社想要做个古镇游的图文,正说想找个人去做。
冲口而出之后尧雨觉得离开一些日子省得呆在A市天天面对佟思成要好,也许,慢慢的,他就知道她刻意的疏远了。要她这样硬硬地告诉佟思成,我们不行,我对你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她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杂志社想要人去四处走走看看,拍拍照写点旅游心得,我觉得很不错,想接下这活儿。”
佟思成点点头:“要去多久?”
“不知道,去一个地方看看再换个地方。”尧雨平息住心慌。其实杂志社是要求一个月出两篇。去一个地方呆上几天回来,也不是很累人的活。
“嗯,你喜欢旅游,四处看看也好,反正也是杂志社出钱。”佟思成赞同。脸上没有半点不高兴。
为什么他没有不高兴?他就对她这样百依百顺?尧雨埋下头吃饭,随口说:“要是长时间在外,这房子就不租了,搬回爸妈家里,省得再出租金。”
“我帮你付租金,还是留着吧,回来也方便。对了,你家里怎么说?”
尧雨愣了愣,想起曾告诉佟思成要问爸妈的意见。她悄悄瞥了眼佟思成,犹豫了下说:“等做完这活儿再说吧,反正在外时间也长。租金不用付了,要是不住人太浪费了。”
“没关系,你不在的时候,我偶尔还能去坐坐,买的房还没弄好,回家里休息始终没有一个人住方便。”
尧雨呆了呆,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回拒的理由。可是怎么可以让佟思成住进去……她脑袋有点发晕,低下头吃东西不再接嘴。
佟思成定定地看着她。尧雨埋下头吃东西,几缕头发散落下来。他伸手去拂。手指刚触到她的发丝,尧雨惊觉地往后一抬头,然后迅速地笑了:“头发短就这点讨厌,又长得快,每周都要修一修,不然就刺眼了。”
他收回手,又给她挟了菜放碗里:“怎么都喂不肥似的,短发更显得脖子长,比从前瞧着还瘦。尧尧,你自己这样出去……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这有什么,大四毕业的时候我一个把云南几乎走遍了。路上还遇着好多朋友,有在大理认识的,瑞丽认识的,腾冲认识的,哦,我还跑到梁河去看了最后一个土司王妃。”尧雨随口说着,又埋头扒饭。
佟思成眼底深处慢慢泛起一丝痛楚,眉轻轻的皱拢,这些,是和他分手之后尧雨第一次独自外出旅游的故事吗?
尧雨抬起头来时,佟思成已隐去了所有的情绪,轻快地冲她笑笑:“晚上跟我回家吧,我妈说了很久要见你了。”
尧雨一下子呆住,马上反应过来:“这……思成,太仓促,我没准备……”
“不用那么严肃,我们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宅,同学朋友去家里坐坐也不用准备啥。她就是想见见你。”佟思成笑容里有些黯然,“她最近查出得了糖尿病,思想压力很大。”
“哦,”尧雨知道糖尿病不是什么大病,可也不是小病,得保养好,要是严重的话有并发症就麻烦了,“那,思成,你更应该在家多陪她才是,不要搬出来住了。”尧雨说完松了口气,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明天好不好?我买点东西去看她老人家,这样仓促实在不好意思。”
“好。”
吃过晚饭,尧雨给慧安打电话:“慧安,在家不?嗯,好的,我马上过来。”她挂了电话对佟思成说:“慧安约了我今天去她家。”
“我送你去。”
尧雨点头上车,到了慧安家楼下,佟思成叫住尧雨:“晚上我来接你!”
“不用了,思成,我也不知道呆到几点,完了我自己坐车就回去了。”尧雨冲佟思成挥挥手,转身进了小区。她感到佟思成在身后一直看着她,尧雨心里哀叹一声,骂自己真是没用。
进了门,张林山没有回来。慧安一个人在家看碟。她懒洋洋的看了尧雨一眼:“说吧,啥事需要我替你顶缸?”
尧雨想走,看到慧安一脸寂寞,便坐了下来:“慧安,我该怎么对思成说?”
“什么?”
尧雨长叹一声:“慧安,我,我喜欢上别人了。”
“许翊中?!”
尧雨惊跳起来,望着慧安口齿不清地说:“你,你怎么,怎么知道?”
慧安一把拉住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尧雨:“蹦这么高干嘛?我可是已婚人士!这还看不出来?”
尧雨讪讪地坐下,就往慧安身上靠:“慧安,怎么感觉你像变了很多似的,以前你才是小兔子。”
慧安一只手往她脑门上敲,嘴里笑着骂她:“你当我和你这么些年白交友了?你脸上啥时候不对劲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只要心里不舒服,脸上就硬扯着个笑,一看就是假笑。”
尧雨摸摸额头有点急:“那思成不是也瞧出来了?”
“这我可不知道。”慧安叹了口气说,“小雨,你要是真的和许翊中好了,佟思成你打算怎么给他说?”
“我就是开不了口,慧安,”尧雨慢慢地把最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慧安。
慧安温婉的脸上现出一种坚决果断的神色:“小雨,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佟思成是深情,可是你现在明白你喜欢许翊中,那就闭着眼睛一古脑儿说了。再说,回来是他一直追求你,又不是你主动找上他。回绝掉!”
尧雨闷闷不乐:“我一想起在拉萨大昭寺门口见到他的样子,心里就酸得不行。我开不了口呢,慧安。今天也是,他说他妈妈要见我,还说老人家得了糖尿病……我能说我不去?就算是个普通朋友也会去的。我还不知道明天怎么办呢。”
“我知道,是不好开口,你和他这么多年了,这不从西藏回来好了两个月不到……你打算怎么办?”
尧雨正要开口,手机响了,她看了看,脸上飞出一红晕,走到一边小声说:“在慧安家里玩呢……不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你千万别来,来我和你急!”
慧安没有吭声,听声音肯定是许翊中打来的,她有些奇怪尧雨为何不让许翊中来接她。尧雨打完电话,脸上还带着笑,半嗔半怨地说:“我哪敢让他来接啊,我现在就怕思成没走,在你家小区外呢。”
慧安骇了一跳:“不会吧?他追这么紧?”
“被你一说提醒了呗,这些天思成就是跟得很紧的,他就送我来的时候还说要来接我呢。”尧雨突然想起一件事,侧过头问慧安,“要是你都能看出来,那思成,萧阳杜蕾他们都看出来了?”
“呵呵,”慧安禁不住笑了,她眨了眨眼,“我不过多看了杜蕾两眼,那晚她很漂亮。她就不像和许翊中是一对。正巧呢就看到她盯着你和佟思成看。这不,顺着推理就出来了嘛。”
尧雨目瞪口呆:“什么叫顺着推理就出来了?”
“小雨,我总是一个人在家,想的东西也多,心思比以前细腻多了,人和人之间有没有那回事,一眼就能感觉的。”慧安轻叹,“冷处理也好,把房子退了,回父母家去住,少和佟思成碰面,出去旅游换个号码少联系,时间长了,他就会明白。给他一个缓冲的时间,再明确拒绝他也好开口了。”
“是啊,我就是这样想的。对了,慧安,张林山平时都这样?这么晚也不回来?”
“他忙,”慧安温婉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他不正忙着四处勾兑关系准备当副局么?我又一直没孩子,不然,就不会一个人无聊了。小雨,婚姻就是这样,不会像恋爱时两个人粘着跟分不开似的。”
慧安似乎已完全了解什么叫婚姻,原来尧雨觉得慧安就像只小兔子,可是这只娇怯怯的小兔子脸上浮现出的忧伤无奈让尧雨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好,心里有句话想说又忍了下去。再忙也不能不顾老婆啊!怎么以前接触张林山都一副温柔体贴样,结婚才一年多就成这样了。她心里有些对张林山不满。看看时间快十一点了,就起身说:“慧安,我走了,你自己早点睡!那事,你别告诉张林山啊!”
“知道,现在我谁也不说,你找我,看来千尘你也不想让她知道是吧?怕她告诉萧阳?”
“不是,千尘够烦了,她还不知道和萧阳怎么办呢,她爸妈就是不松口不同意,我找她说,不是给她添乱?”
尧雨出了小区,四处张望了一下,没见着佟思成,正嘘了口气。不远处突然亮起了车灯,她眼睛吃不住光自然地闭了一下,再睁开就看到许翊中坐在车里望着她笑。
尧雨迅速往两旁打量,她就怕佟思成想给她惊喜候在楼下,现在遇着,尧雨简直不敢想会是多么尴尬。想起他会用那双黑沉沉地眼睛瞅着她,泄露他心底的难受与痛,尧雨就开不了口就不敢让佟思成知道。
小区安安静静,尧雨站了两分钟才急步走过去拉开车门坐下:“不行了,我怎么跟做贼似的!”
许翊中“哼”一声,把车开走,出了小区才恶狠狠地说:“没惊喜?还像上了贼车?”
“是你答应给我时间对思成说的!要是他在外面等我可怎么办?都说不让你来接了,来了跟你急!”
“我要心里踏实痛快才怪了!”许翊中没好气地瞟她一眼,见尧雨撅着嘴一脸烦恼忍不住又想笑。他头一偏轻声说,“我进来时啊也像做贼,绕着外面逛了几圈,确信他没你想的那么痴情,又仗着地形熟悉摸进了小区。”
他说这话时眉毛一挑,声音放得极轻。尧雨一下子笑了起来:“许翊中,你不去主持零点悄悄话说鬼故事太区才了!”
“错,我应该去主持女人心情这类的电台节目,”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变得温柔,“这位女士,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吧,说出来就好了。在这悄然的秋夜,我,会静静地听……”
“哈哈!”尧雨笑得直打跌,许翊中表情严肃,声音像极了晚间电台主持人温柔缠绵肉麻的劝解。
许翊中不动声色继续表演:“这位姑娘,在下自认风流倜傥,却不知,为何,为何你要唤他思成,却要喊我全名?嗯?”最后一句凤目斜飞过来,怒目含嗔。
尧雨一愣,笑得越发大声:“停,停车!我不行了,你真是个宝贝!”
许翊中听话的靠着路边停下,笑着拍拍尧雨的背:“停车干嘛?”
“我给挤着了,”尧雨还在笑,“车上全堆满了鸡皮疙瘩,我还是下车走路,你自个儿载一车鸡皮疙瘩回家吧!”
“嗯,终于知道为什么要说把肉麻当有趣了。”许翊中喃喃说着一把拉过尧雨狠狠的吻了下去。
“叫我翊中?”
“杜蕾叫过!”
“那叫我翊?中?”
“呵呵,”尧雨头抵在他肩上闷笑,“别肉麻我了,千万别让我叫你宝贝儿!蜜糖,甜心!哦,像李敖。他在情书里说他就是陆小曼的星期五!”
“星期五?”
尧雨笑得肚子痛:“鲁宾逊漂流记里的那个星期五!”
许翊中一怔,也放声大笑起来:“你可以叫我星期六,山子夫妻俩请客那晚就是星期六。”
尧雨笑得浑身打颤,一拳头就捶过去:“许翊中,你还真拿肉麻当有趣了?”
许翊中手掌一展,包住尧雨的拳头一拉,眼里飘出一丝幽怨:“怎么办呢?我自毁形象,你得对我负责!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哈哈!”尧雨笑着推他,“好啦,你这是什么眼神啊?别再逗我了!”
许翊中正经地哼:“我的目光,柔弱中带伤……”
尧雨眼一闭,往他怀里一倒:“我笑得没力了。”
许翊中胸腔里发出阵阵闷笑,抱住她的手紧了紧。车内没了声音,两人偎依着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
“小雨,你就不肯赐个呢称让我心甘情愿地肉麻死?”
“好吧,许翊中!”
“换一个!”
“我喜欢全须全尾地叫你,”尧雨的声音渐渐轻了。
“想睡了?”
“嗯。”
“我送你回去!”
“我要把房子退了,回爸妈家住,然后出去旅游。”
“去哪儿?我陪你去!”
“我是工作呢,不止去一个地方。”
“哦,要去多久?”
尧雨嘿嘿笑了:“不久,看地方好玩不!好玩就多呆些日子。”
许翊中心里暗暗叹气,尧雨是想冷处理和佟思成的事。他笑了笑:“不准关手机,随传随到就行。”
回到家,尧雨睡意全无。她亮了房间的灯,探头看向窗外,许翊中按了声喇叭离开。她忍不住笑了。
风吹起窗帘,一室凉爽。尧雨躺在床上回想起那晚许翊中带她去北山的事。
她一觉醒来,许翊中已独自下车燃起了篝火。山上有点冷了,他把西服裹她身上,一个人去扎帐篷。
尧雨蜷在火堆旁看他,许翊中挽起了衬衫袖子忙碌着,不时看她一眼。他的笑容分外灿烂,尧雨并不知道自己脸上也自然地笑着。那一刻的相对微笑,驱散了秋风瑟瑟。
许翊中紧了紧绳子,拍拍手过来坐下。篝火在许翊中眼中跳舞,他专注而认真的看着她,尧雨就觉得一把火从心底里烧了起来。
许翊中揽过她,轻声说:“为什么到现在也没问过我是不是真的和杜蕾在一起,没问过我是不是逗你玩?”
她伸手摸摸他的脸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觉得没必要问吧。”她轻声笑了起来:“和你在一起,更开心。”
许翊中搂紧了她。尧雨很放松,慢慢地睡了。不管篝火边还是睡帐篷睡车上,她都很放心。
早晨醒来,篝火还烧着,树林里透进阳光,照在薄雾上分外美丽。她抬头居然看到了一片红叶,只有一片在树梢上长着。
尧雨不知道许翊中去哪儿了,走到树前,就跳着去摘那片红叶。蹦了几次都没摘到,她看了看树,正想往上爬。许翊中的笑声突然而至:“没想到你这么野!”
尧雨回头,许翊中笑着走过来,跳起来一下子就把红叶摘到了手:“要不要?”
“啊!上面有条虫!”
许翊中一愣,尧雨已夺过了那片红叶,狡猾地冲他摇了摇红叶:“归我了。你想要吗?”
他笑了笑抱住她,轻声说:“我只想要你……”
尧雨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容,悄然入梦。
如何不泪垂
佟思成坐电梯上楼时他望着手里油条豆浆笑了,他真像一个居家男人,一大早下楼买早点。带着这样的笑容去敲门时,心里又有几分黯然,他隐隐的觉得,这样的日子不多了。
进了屋,他发现床上放着只大的登山包,散落着衣物,来时的喜悦像秋天的黄叶,从枝头片片坠落,悠悠荡荡,被风吹得远了。佟思成默默地放下早点,给尧雨盛了碗豆浆,不经意的开口:“尧尧,你什么时候走?去B市的古镇?”
尧雨一边喝豆浆一边说:“嗯,今天下午就走。对不起思成,今晚不能去看你妈妈了。”
“尧尧,你这么急,是不想以我女朋友的身份去我家是吗?”
尧雨心里一惊低了下头:“思成,是催稿催得急,不是……”
佟思成觉得一团火直从心窝子里往外喷,他“啪”的扔下筷子:“你真变了,变得会撒谎会隐藏心事会欺骗人了!”
尧雨被突如其来的低吼声吓得一抖,勺里的豆浆撒得满桌子都是,她不敢抬头说了声:“什么意思?”
话音一落,佟思成已伸手抬起她的脸,狠狠地盯着她:“我早发现你不对劲了,为了许翊中是不是?还不肯承认?!”
尧雨头一摆挣脱他,人已站了起来,他知道?尧雨吃惊地看着佟思成。他瘦得太多,嘴抿成一条线,双眸深处闪动着失望与了然,像两颗孤单的星挂在遥远的天际。
佟思成的目光往桌上一扫,语气寂寥:“那本辞典里折了他的名字,那天早上我就看到了。”
尧雨正想说不是她折的,心里一叹,又有什么关系。
“一直以为你剪了长发是想和我重新开始,你是为他而剪的么?”
尧雨没有吭声。
“那晚我和杜蕾还有她父亲来到酒巴,你一直想离开,是瞧着他和杜蕾心里不舒服对吧?”所有的点滴串成了一条线,佟思成越说越急:“其实在拉萨八角街,我拉你走开时,我也看到许翊中了……你终于没有甩开的我的手去找他,我是那么的高兴,原本我就是和他一班飞机到的拉萨……找到你时,我感谢上天,让我先找到了你……可是不够,这些都不够,你的反常,都是为了他……”
他神情落寞,眼里不知是悲伤还是了然,闪动着尧雨无法了解的情绪。她低下头鼓足了勇气对佟思成说:“对不起,思成……我喜欢他。”
“尧尧!”佟思成痛极。听到她亲口承认,佟思成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他从来没有想过尧雨会不爱他。当年那个粘着他舍不得他的娇憨女孩儿心不在他身上了。胸口如中重锤,佟思成神智被打散开来。
屋子里的空气凝住了似的,尧雨和佟思成对望着,彼此的眸子深处都燃烧着火焰。她眸
子里的那簇光是为另一个男人!其实他早知道了不是么?为什么还要痴心妄想呢?佟思成神色越发的黯淡,看着尧雨目不转睛。她的面容,她的倔强,她为另一个男人鼓足的勇气全看在了他眼里,一刀一刀刻在心上。
她看着佟思成的眼睛,在那团火焰的烧灼下勇敢地开了口:“思成,你对我好我知道,我不是记恨毕业时你说分手……可是你回来后我们在一起,我,我找不回从前的感觉了。”
佟思成深深的吸了口气,眸子里的火焰已经熄灭,他面沉如水:“尧尧,你接触一个全新的人肯定有新鲜感,你这么确信你喜欢他?不是一时的新鲜好奇好玩?你在感情上一直很单纯……”
“不是!”尧雨脱口而出,她看着佟思成眼也不眨,他的脸还是这样熟悉,他眼中的神色和从前一般无二,她咬咬唇下定了决心,“记得从前我们两人在一起时,我很快乐很开心,我巴不得每分钟都能和你在一起,有着说不完的话,说什么都好。就那怕是看着你自习看上两个小时我也不觉得无聊不觉得累……我不懂事,不知道你付出了多少。你带我去校办工厂,你来拉萨找我,你宠着我照顾我……我感动,我甚至觉得这样和你在一起非常温暖……可是思成,我现在没有那种感觉了,没有从前那种感觉了。我对你,我找不回那种让我能不顾一切的激情……”
“尧尧,激情只是一时,不是永远,不可能永远都有激情,天底下的夫妻过日子久了那还有激情?你想好,不要只是一时的冲动!”
“思成!”尧雨叹了口气,“如果现在就没了激情只是温和地在一起,我更不喜欢。”
“是,就算你现在和许翊中在一起你有激情,你能肯定以后吗?你能肯定你们适合,你和他在一起会一直快乐?他会一直对你体贴入微?会迁就你维护你?尧尧,你冷静一点,想明白。”
“什么事情都要肯定了才能去做么?就像你,出国时你不能肯定于是说分手,而你回来你能肯定留在A市就重新回头来找我?”
佟思成深深地看着她,眼前的尧雨有点陌生,她不再是他说什么就跟着点头,他说反对就不再坚持的小丫头了。佟思成缓缓地说:“你还是记恨?恨我当初的选择?可是如果我留在国外不回来,我再和你说分手,让你白等我两年?”
尧雨摇摇头:“不是,我只是现在和你,找不到那种恋爱的感觉。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是什么?”佟思成问得无力,声音飘缈。他要求多吗?回国快一年了,绕着弯子琢磨她的心思,体贴温柔容忍退让……他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被一根尖锐的木签戳着挑起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佟思成就这样看着尧雨,浑身散发出凌洌的寒意与无尽的失望。尧雨丝毫没有退缩,她知道话说出口就是伤人的刀,然而不说尽,就是无穷的烦恼。她努力的挺直背,用最真挚的眼神与他对视。
他的话也让她怔忡,她想要的是什么呢?从前初认识佟思成她只是单纯的喜欢,然后分手,然后工作自立,然后他回来,然后她变得喜欢和许翊中在一起。
她侧头看了看外面秋高气爽的天,天空如洗,几线白云如画笔扫过。她似乎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人,只是跟着心意在走。当初和佟思成相恋,现在和许翊中。自己一向是这么随兴的吧,所以思成说她是一时的冲动。
微微的风从窗外吹来,心里变得坦然。“可能我是太随性,不愿去想为什么,只跟着心意走。从前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开心,和你呆在一起很开心,我没有像你想的那么多,要考虑更多现实的因素。就算你出国,我觉得感情在,也不是好大的事。但是你不同,你凡事都想得明白,怎么样是最实在最现实最可能的。你说我幼稚也好感性也好太冲动也好,我不想因为这些考虑而违背我的本心。你要问我究竟想要什么……”
尧雨淡淡的开口:“我就是想知道那种爱情是否真的存在!不因为家庭出身、不因为外表是否美丽、不因为世俗的眼光……仅因为爱上我这个人。”
“难道我不是吗?”
“是的,思成,”尧雨诚恳地看着他,“你是这样的,比我漂亮的多了,比我条件好的也多了,你对我也是因为你眼中看到的,了解的我这个人……我想说的不过是,我希望我能得到一种心灵间的契合和对彼此的欣赏。先有这些再去考虑别的,这个是前提而己。”
“尧尧,你是想说我们之间陌生了么?没有默契了吗?”佟思成轻声问她。他知道她想要的两人之间默契和欣赏,那是种看对方的眼神都带着笑,随便做什么说什么都明白对方的心意。
“不是陌生,”尧雨摇头,“没有陌生,只是,思成,我不能像从前那样爱你。”
“那你告诉我,你和他有么,有你想要的感觉?”
“不知道,思成,但是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对不起。”
佟思成失神地看着她,喃喃说道:“你连喜欢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突然笑了起来,“难道不是因为他长得帅?难道不是因为他很有钱?我倒是忘了,你压根儿不在意这些的,你只要当时的高兴快乐,你看似不现实,其实你根本就现实得要命!”
尧雨吓得后退了一步,半天才回过神,佟思成的表情让她有些害怕,她深吸了口气说:“你说对了,我其实骨子里还是现实,他的帅气他的有钱,我都喜欢,你非要让我说喜欢他什么,这些都是理由,而最让我喜欢的是和他在一起,我开心,我没有心理负担。”
“难道我给你压力给你负担了?”
“是,我不愿和你回家看父母,以你女朋友的身份!这就是原因!你对我的好让我感动,我想瞒着你,想冷处理,我总是说不出口,可是思成……对不起。”
佟思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什么时候起,尧雨能这么冷静地分清爱与不爱了?什么时候,她会了另一个男人勇敢地直言不讳?他苦笑着转身,脚步沉重而缓慢:“其实我早知道,从我回来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早已不爱我了,有没他,你都不爱我了,我只不过……”
他回过头看她,轻轻笑了笑,“或许,我不用想着欲擒故纵,不用去揣度你的心思,一回来就找你,坦然的找你,你还会给我一点机会吧?或许,我就不该想着还能够重新开始。尧尧,祝你幸福,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一样,妄想着还能拥有……还能找回从前的美好,那怕一天也好。”
佟思成说完就走了。尧雨没敢看他,一直低着头站着。原来以为很艰难很痛苦的分手却这样轻松自如的过去了。没有大吼大闹,没有痛苦流涕。尧雨长长的吐了口气,走到窗边向下张望。
不一会儿,佟思成的身影出现在楼下,这一次,他没有回头看,尧雨看着他背对着她站着,从住着的九楼往下看,他的身影依然清晰,他站在车旁很久一动不动。尧雨想起了C大体育场独立离开的一幕。他心里也如同当年她一样吗?尧雨很难过,她突然很怕他回头,然而站了那么久佟思成还是没有,他伸手从车窗上拿下一片飘落的黄叶上了车,然后离开。
车开走的时候,他探手从窗玻璃放出了那片落叶,飘了飘,落在地上。
尧雨眼睛跟着那片落叶移动。小小的一点落在路中间,她有种冲动去拾起它,有种舍不得它被来往的脚踩着,被往来的车碾过。
她看了许久,无力地从窗边走开。
终于结束了么?七年,从恋爱到分手到他回来,七年,终于画上了一个圆圆的句号。
尧雨心里不知是啥滋味。她很感激佟思成,没有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逼她,没有摆出一件件他对她如何好的事实让她难受。
他是对她用了心的好,像什么?像这桌上摆着的豆浆和油条。有几个男人肯每天早晨给女朋友买早点?是自己生在福中不知福?是习惯了接受他的好对这些变得视而不见?
佟思成干净利落的离开反而让她有种失落。尧雨自嘲的笑了,人性呢,难怪别人会说爱情是不对等的,他爱你多些,你就会爱她少些,他少一点爱你,你便多一分爱他。爱与被爱就这样在天平的两端起起落落维持着一定的平衡。
许翊中不知道喜欢她什么,她也不知道喜欢他什么。是人长大了想的事情多了就非得问个为什么吗?
尧雨收拾着行李想,也许出去旅游给杂志社写写稿离开些日子也是好的。
电话响了,尧雨一看号码是许翊中打来的,他知道她今天走,她的情绪很低落:“嗯,下午就走。”
“怎么哭了?”
“我没……”尧雨说着一抹脸,脸上已湿淋淋一片,不知不觉中她早已在流泪。这一次是她看着佟思成离开,这次是她先说分手。她不是对佟思成没有感情,原来她就算不爱他了也会这样难过。
“在家等着我。”许翊中听到电话里尧雨哭起来吩咐了一句,挂掉电话就奔她家去了。
放下电话尧雨已经痛哭失声。等许翊中急急赶过来时,她的眼睛已红得让他心疼。许翊中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抱住她,他只想让她靠着他。
尧雨蜷在他怀里唠唠叨叨地说和佟思成的往事。他在校办工厂下苦力挣几十元钱,攒起来带她去消费。他每到放假就提前买了火车票送她回家,然后坐下一班车回A市。他守在楼下夜深了还不走监督她准时睡觉。他风尘仆仆在拉萨找到她只说了一句他把拉萨大大小小的旅店全找完了……
许翊中默默地听着,哄着她,心里跟着发酸。佟思成真的是很上进很努力对尧雨很好,难怪她会难过,难怪她难以开口。他想是不是自己太自私,想让尧雨和佟思成直截了当说明白。
尧雨哭得累了说的累了,静静地睡过去。许翊中一直抱着她,他突然不敢确定尧雨喜欢的究竟是谁。
佟思成给了她太多太多的记忆。他要怎样才能淡化了这些记忆让尧雨全身心只爱他一个呢?许翊中觉得像是没有太多希望一样。他手一紧,和尧雨在一起的那种快乐,那种由衷的快乐他舍弃不了。他也不能舍弃。
许翊中长长的叹息,她既然已经开口说了,以后的事就全交给他来处理好了。想到这里,他怜惜地看了尧雨一眼,小心地把她移到床上。
目光所及,看到了桌上的那本《书法篆刻辞典》,想起自己坏坏的展平佟思成的书页,禁不住笑了。
辞典里多了几页折了书页,他翻开瞧,是他乡明月四个字。许翊中回头看了眼熟睡的尧雨,情不自禁想起拉萨的明月。
在见着佟思成和尧雨的那个晚上,他独自在酒店的露台上看着明月发呆。尧雨从来没问过他去过拉萨没有,但他却感觉到,她是知道了的。她似乎知道很多,却从来没有问过他。这是她的性格么?什么事都瞧在眼里,看似不在意,其实全搁进了心里?
“许翊中!”尧雨醒了。
许翊中放在手里的辞典,尧雨眼睛在觉之后肿了起来。“猪头,难看,你等等!”许翊中进了厨房见没有冰块,就拿了只鸡蛋出来给她敷眼睛。“这样消肿快。”
“嫌我难看?漂亮的你自己不会去找?”
“谁说的,我说难看,其实我就喜欢这种难看。”
“那我让它肿着。”尧雨孩子气就上来了。
许翊中笑了:“好吧,就让它肿着,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就出去吃饭,要是你嫌丢人,我们就在家里吃!”
尧雨下床去卫生间一照镜子,大喊出来:“我要在家吃,你做!”
许翊中摇了摇头,谁说女孩子不爱美,再丑的也爱美!他进了厨房看看冰箱里的东西,扯开喉咙喊着:“只能做蛋炒饭,吃不吃?”
“吃!”尧雨刚回答完,跑进厨房奇怪地问,“你会做?”
“当然!”许翊中熟练的动起手来,“真当我是纨绔子弟?我小时候就会自己做饭了。要不就去山子家蹭!”
“继续,你还有啥优点?”
“多了,数不胜数!说你的要求吧,我都能办到!”
“好吧,你能把蛋炒成鱼香味么?”
许翊中一抖,放下碗走到门口,拉住尧雨狠狠的亲了一口:“还要不要手板心煎蛋?”
“嗤!”尧雨笑了。
“唉,你终于笑了,刚来那会儿哭那么厉害以为你马上要反悔了呢。”许翊中长舒一口气。
尧雨搂住他的脖子,猛的跳上去双腿绕着他的腰,像只树獭一样挂在他身上,额头抵住他的喃喃说:“我知道喜欢你什么了,我就喜欢你随时能逗我笑!”
“嗯,我也知道喜欢你什么了,太容易逗你笑了,太有成就感了!”许翊中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爱过痛过也是经历,人生的路上会有很多这样的经历,把握现在,珍惜所有就是最好。那片路边的落叶,终于完成它从发芽抽叶生长成熟到陨落的自然过程。明年,枝头又会有新叶婆娑。如此循环,生生不息。
吃过饭许翊中送尧雨坐车去B市古镇,送着送着又舍不得了:“要不,我送你到B市算了。”
“好啦,我就回去拍点照片,那里我太熟,最多两天就回来了。”
许翊中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尧雨这样依恋。几乎是看着大巴车跑得没影儿了才回去。
寒山伤心碧
A市要修建高达一百米的标志性建筑物,今天召开新闻发布会,建筑设计效果图都将公之于众。千尘前去采访,意外发现设计院的张老在场,便上前去打招呼。张老是建院的博导,这次建筑设计他担纲总设计师。他与千尘的父母都熟,可以说是看着千尘长大的。
千尘来采访让张老高兴之极,才说两句话,他就喊着:“阿杨!你过来。”
千尘心里一抖,眼睛自然看过去,迎面走来一位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导师。”
“千尘啊,阿杨是我的弟子,天分很高,这次设计其实最主要的是采用了他的思路,你多宣传一下他。”
“你好,我叫林怀杨。”
“阳光的阳?”
“不,杨树的杨。”林怀杨礼貌地回答,浅浅地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晃得千尘眼都晕了。
她心里释然,轻松起来,连珠炮似的问着有关标志性建筑的设计理念、设计原理、特点和难度。
林怀杨安静地听她说完,眼里闪过笑意。他并不急着开口,只看着千尘笑而不语。
千尘一口气说完问题,微喘了口气,然后看向他。
“不急,你是导师的熟人,我会给你解释清楚再走开。”林怀杨不紧不慢地说,清了清嗓子一一回答。
他的条理很清楚,言辞简单,并不多费唇舌就回答完千尘所有的问题。
“请问你多大了?”
林怀杨一怔,“这也要采访?”
“呵呵,是啊,要是你非常年轻,这也是新闻点啊,我还能写年轻博士生担纲主创之类的话吸引观众。”
林怀杨有点不好意思地偏了偏头,轻声说:“二十七岁。”
千尘眼中现出惊叹,才二十七岁,比自己只大两岁就有这样的成绩,真是太有才了。
她吃惊的表情落在林怀杨眼中很是可爱。他笑了笑,问千尘:“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谢谢!”千尘礼貌地道谢,然后离开。
新闻发布会后一周,千尘的母亲又让她去相亲,把男的吹上了天,还神秘地告诉千尘,男方对她很满意。
千尘没有说话,心里已没了感觉,本以为又像从前那样,吃完饭就没了下文。直到林怀杨出现,她又一次瞪圆了吃惊的眼睛。
“导师介绍的,怎么,很吃惊么?”林怀杨彬彬有礼。
千尘脸一红,她真的没想到会是他。吃过饭照例长辈们又离开,留下他们俩。以前千尘总找借口溜掉,因为早已认识林怀杨,她却不好意思早走。
“这里离C大很近,散散步顺便送你回家吧。”林怀杨大步走在前面。
他没有提相亲的事,千尘当他像朋友一样,专拣采访遇到的有趣事说。一路上林怀杨的话很少,但总在冷场的时候适时地说上两句,不多会儿工夫就到了。
这是第一次千尘相亲没有压力。
“人不错吧?”千尘母亲喜滋滋地问道。
“很好。”
“我觉得很不错,博士,年纪也合适,还一表人才,知书达理,举止不俗。”母亲对林怀杨相当满意。
父亲也点点头,“我觉得也很不错。”
千尘想起萧阳,心又沉了下去。林怀杨人是不错,也能聊天。可是,不是她的阿阳,她没有那种,像尧雨说的激情。感情,不是人不错就行了的。
见她没吭声,母亲有点着急,“他比萧阳不知好了多少倍,这么好的人错过了,千尘,你会后悔的,而且这次相亲是他托张老提的,他对你有好感呢。”
“妈!”千尘喊了一声,看到父母期盼的眼神,后半句咽了下去,轻声说,“才见第一次呢,接触久了才知道。”
母亲舒了口气,只要千尘不拒绝就好。她和陶教授交换了下眼神,脸上带出笑容,“妈知道,得多接触,一定要多接触。”
回到房间,千尘心里郁闷,给萧阳打电话,他的电话响了许久才接起,萧阳微微有些喘气。千尘奇怪地问:“阿阳,你在干什么?”
“嗯,没什么,里面吵,出来接的。”
千尘明白,萧阳肯定又在打牌,怕她不高兴,所以跑出来接的。她叹了口气,萧阳这样,爸妈怎么会喜欢?“没什么事,有点想你了。今天我爸妈又让我去相亲了。”
“嗯,知道了,早点休息,明天我来接你下班。”萧阳声音平静,听不出是高兴还是恼怒。
“好。”千尘不喜欢瞒着萧阳,哪怕是没有结果的相亲,她也不想瞒着他,更何况,这个林怀杨的优势太明显。千尘吃不准萧阳在不在意。想告诉他这次这个林怀杨似乎不一样,他条件太好。但是,这些又怎么告诉他呢?
挂掉电话,千尘有些怔忡。这样和萧阳还能坚持多久?
林怀杨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他直接来千尘家吃饭,千尘的爸妈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回家。
千尘原本是不想理会的,然而萧阳也打来电话,告诉她要陪佟思成,他和尧雨分手了。千尘知道,她无可奈何地回了家。
如果说萧阳来家里,表面的融洽下总有种隐隐的不安,林怀杨的出现却恰恰相反。千尘父母喜欢他,融洽之中夹杂着笑声。不用千尘去左右顾及,不用她去挑起话题。她恍惚地坐在家里,含笑地聊天,心思飘散开去,没有人发现。
这就是父母想要的么?她不得不承认很轻松,仿佛脖子上坠着的石头扔掉了,整个人都轻盈起来。
很长很长时间了,千尘没有这样的轻松感觉。林怀杨不需要她主动做什么,他的彬彬有礼、他的学识见解、他的玉树临风受到了千尘全家的喜爱。
母亲的快乐,父亲的微笑,亲戚朋友的赞许……这一切都让千尘有种错觉,没有爱情也可以让日子过得轻松。
长久以来的压力和苦闷,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不用动心,不用做任何事,只需要放松就好。
林怀杨带千尘去他家。这是一个建筑师的房子,简洁明快的布置,干净有品味。黑色和原木色的冷暖感觉在他的设计中显得很融洽,别有一番味道。
墙角放着一架钢琴,千尘打开琴盖,手指拂过琴键,发出连串清脆的声音。
“我弹给你听。”林怀杨的话很少,他并不在意千尘不冷不热的态度,因为他本身就是性格很内向的人。
空灵的琴声在室内回荡,初冬的阳光淡淡地洒进屋内。千尘坐在沙发上,面前一杯瓜片飘起袅袅水汽。她静静地看着林怀杨的背影,高大挺拔,他神情专注,一双修长的手轻柔地按动着琴键。
乐曲柔美中带着忧伤,像月光下的白石子路引领着喜悦,走向森林深处的那处花园。千尘似飘浮在梦里,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只让心在琴声里洗涤,变得清澈透明,烦恼被抛到九霄云外。
琴声一变,林怀杨唱起了歌,是首老歌《童年》,简单的旋律,欢快优美的歌声。千尘被震动了,她坐直身听他唱: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草丛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唧唧喳喳写个不停
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
……
他的声音很清朗,适时地演绎着淡淡的回忆与快乐,不是流行歌曲,《童年》让千尘脸上浮现出微笑。她正眼打量林怀杨,他实在比她想象的还要优秀。
这天的温馨深深地留在了千尘的记忆里。
她和萧阳照样在一起,只是两人之间少了许多话,很多时候千尘就趴在萧阳腿上,安安静静地和他待一下午。
其实和林怀杨在一起话更少,然而,前者是因为家里的压力,因为看不到未来。后者不用多说,不用累心,同样轻松自如。这一切都仅仅是因为双方父母都满意。
她心里发慌,觉得快要抵挡不住林怀杨了。她打电话告诉萧阳,千尘不想瞒着他,然而萧阳却不在意,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嗯,我知道,别想那么多。”
这样的回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千尘无奈。
但又能让萧阳怎么回答呢?他又能怎么样呢?千尘知道,只要自己点头,她现在就可以和萧阳公证结婚,生米煮成熟饭。可是她不能,她又能希望萧阳怎么去表现才满意?
千尘不知道,她叹息的时候,尧雨也正在B市发愁。
她接到杂志社想做古镇游的系列活儿,第一反应是宣传B市在云顶山下的古镇。她从小生长在B市,对这座古镇太熟悉,走过许多地方的古镇,大都进行了商业性地开发,而这里,因为以前交通的不便,反而保存了古镇原有的天人合一的风貌。不用再看资料,不用再旅游,她闭上眼都知道这条巷子里住着会编苇席的阿婆,那条小街上有卖手工风味糕点的师傅。
古镇有七大怪、八大景,现在每家每户都能看到货真价实的汉砖,还有做砖雕、木雕的老师傅。这里每户院子都照风水布局,多字型、串珠型、福字型结构的明清木楼鳞次栉比。几十万扇年代久远的窗花渐迷人眼,每一扇窗子都雕刻着吉祥如意、人物传记、历史传说……
有首诗形容说:城中飞阁连危亭,处处轩窗临云景。说的就是古镇的建筑与依山面水的秀丽。
然而尧雨到来时,发现古镇边上挨着江边的一排房屋正在拆除。她心里一惊,这片房屋她再熟悉不过,里面有全国罕见的多字型建筑。虽然文革过后住进去的人家分割居住,但总体结构并未受到破坏。她没有多想就给杜蕾的老爸打了电话,“杜叔叔,我想知道为什么要拆黄家院子,都拆了一半啦!”
“哦,是小雨啊,你回来了?这不是嘉林集团投资在那块地兴建商品房嘛,黄家院子正好在地块内。”
“杜叔,拆了多可惜啊,以后再也找不着那样结构的院落了。”尧雨心里很急。
杜主任笑了,“小雨,住黄家院子里的十来户居民都很欢迎拆迁,赔给他们的是新房啊,再说,这次合作只是第一期项目,接下来除了黄家院子,再过去那片老院子也要拆的,居民也很欢迎……”
杜主任还说了些啥,尧雨压根儿没有听进去。她痛心地想,以后这片还处于未开发状态的古镇就保不住了吗?她匆匆地道了谢挂了电话,马上给许翊中打了过去,“许翊中,你们的工程进度有多快?”
“什么?”许翊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尧雨说的是什么。
尧雨平静了下心思,慢慢说:“我想知道你们在B市的投资,挨着古镇兴建小区的工程进度有多快?我是指拆迁房屋什么的大致在什么时候完成。”
“小雨,”许翊中笑了,“出什么事了?拆些木质老房子,几天工夫而已。”
“你知道修小区要拆掉那片老院子的事情?”
“知道啊,那片老房子早就该拆了,让那里的居民住上新楼房不是很好?”许翊中没搞懂尧雨为什么这样说。
“你们一期工程拆掉的黄家院子是全国罕见的多字型结构,房间呈不规则的多字型排列,意味着多子多福的意思,多有意义啊,就给拆啦?”
“小雨,房屋本身已经很破旧了,又不是什么保护文物,这是B市政府规划出的地!”
“那你们修了一期,二期还要拆?也就是说一年之后,古镇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老院子会没了?”
“这个,”许翊中沉吟了下,痛快地告诉她,“对,照工程进度安排是这样,一期工程会在明年年底交付使用,二期工程紧接着要动工,明年年底就开始拆二期的老房子。”
“一期没办法了,二期能不能在别的地方选地啊?”
“小雨,这是集团的投资事项,不可能说变就变的,不是和B市已签了协议么?一期拆掉的居民房屋的损失,我们都赔偿了。二期老房子的收购明年年初就要着手进行。第一期也有示范效应,目前看起来他们都很欢迎的。”许翊中很疑惑,他去过古镇,古镇里现在住着的大多是老居民,老年人占多数,房屋损坏也严重,听说嘉林集团投资建新小区,老房折旧换房交的钱也不多,古镇里想换房的人多了,他不明白为何尧雨这么着急。
尧雨意识到是自己太急了。嘉林集团是房地产开发集团,用许翊中的话说,老房子破旧,能住上新房的老居民很欢迎。她没法在电话里把这里的情况和他说明白。
“小雨,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觉得可惜了。没事,我过两天就回来。”尧雨挂掉电话。
许翊中纳闷了半天,心想,尧雨可能真的喜欢那样的古镇,现在的人都喜欢古香古色、原汁原味的东西。她从小长在那里,肯定舍不得。
尧雨跑到嘉林集团二期将要拆除的街巷去打听。这里的居民都愿意把房子拆了,还有人愿意用一座四进占地两百平米的院子,换城里一百平米的新房。在B市,就是十万块钱的房价。
她走进张家院子,这是二期最大的一处院落,福字型建筑,挨黄家院子很近。斑驳的朱漆大门,正对着一座硬山式砖雕影壁。原先雪白的墙面已污浊不堪,被孩子们画上了各种不成形的图像,院子里面住着七户人家,窗花上蒙着塑料布,有的镶着玻璃,裸露的电线横七竖八地拉着。
里面的天井,青石板凹凸不平,墙角处生长着深深的苔藓,上面牵着铁丝挂着被单、衣服。墙角处排着水管,每处天井里都有口装满水的大石缸,这是怕老房子失火以备急用的。
她随意问了一个坐在房檐下的人:“这房子听说明年要拆了,舍得卖吗?”
“卖了好,住新房多好啊。”
“给多少钱赔偿啊?”
“听说是按每家每户现在的居住面积,一平米一千二呢,城里的新房现在才一千二,合算!还不错啦。”
尧雨转身走了出去,连走了好多家。她暗暗地盘算着。
在B市待了三天,黄家院子已被铲成了瓦砾堆。站在上面,冬日的夕阳照过来,她心里涌起一种苍凉。极目远望,那片黑瓦粉墙密密地在眼前延伸。新城的发展就必然是以消失这片古老为代价吗?
尧雨没再停留,坐车回了A市。
“尧尧,我问过了,这是B市今年引进的最大投资,而且古镇现在还没列入省级保护,从市级到省级,达到保护级别的仅有云顶山上的一些景点和古镇中心原来大地主的院落。不好干涉地方政府的招商引资啊。”
“爸!”尧雨望着父亲,恳切地说,“你知道的,古镇本身是相当有价值的,为什么不申报省级保护呢?以后凭古镇、凭云顶山的风景,B市开发旅游也是非常好的啊。”
“凡事有个过程。我再让人调查一下。”
尧雨心里很急,她亲眼看到包括黄家院子在内的一万多平米的老房子在三天内被拆得干干净净。“可是杜叔说嘉林还有二期,张家院子那一片也要拆呢,没有别的办法吗?”
“尧尧,除非投资方肯让步,然后再和政府协调。你要知道,现在没有这么容易的事情,现在是市场经济。”
尧雨站了起来,“麻烦爸爸了,我再想想。”
她离开家约许翊中见面。
尧雨选的地方在西山半山的一座茶房,从这里望出去,一山青绿夹杂着斑斑红叶,山中初冬的风景尽收眼底。
许翊中赶到时,正看到一幅极美的画面。尧雨坐在窗边往外看,她穿着对襟小袄,撑着下巴的手上戴着只青玉手镯,正好和他送的那对琉璃耳环配成对,古典优雅。他在不远处欣赏了会儿,才慢慢地走过去,左右看看无人,就绕到她后面抱了抱她,“小雨,你真美。”
“这里还不错吧?”
“嗯,人也少。”
“我泡茶给你喝。”尧雨叫来服务员,送上一套茶具,“你喜欢喝普洱茶是吧?但凡红茶都适合泡功夫茶。不过,我做不好,当是打发时间。”
许翊中含笑看着她摆弄茶具。
“小时候玩家家就是这样的,”尧雨熟练地洗茶具,拣茶、选茶、温茶,然后急冲泡茶,“我只喜欢做这几样,不是真正的功夫茶。”
许翊中轻端起一杯茶嗅嗅,“真香,你泡的我都喜欢喝。”见着尧雨心里高兴,甜言蜜语不假思索地往外冒。
“翊中,我求你件事儿。”
许翊中眉毛一扬,“啧啧,不容易啊,叫这么好听,啥事?上天摘月亮还是爬树摘红叶?嗯?”
尧雨听到摘红叶,脸上飞过一丝红晕,慢慢地抿着茶,好一会儿才说:“你们一期工程已经平了一万多平米的老房子了,二期能不能少建两栋新房,另外再找地儿建,就不用拆古镇的老房子了?”不等许翊中回答,她急急地说,“我知道,这很难、很麻烦,有损失,可是,那处古镇,全国都没几处地方能及得上的。现在不过保护起步晚,将来后悔就没啦。”
许翊中没有吭声,他静静地喝着茶,良久才回答:“当时去考察时也提过这个问题,杜主任及政府介绍情况的人员说,我们拆除的地方是没有保护价值的。”
“放屁!”尧雨冲口骂了出来。
许翊中“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伸手握住她的手,“原来小雨也会讲粗口的。”
尧雨的脸一红,撇撇嘴说:“那是他们目光短浅,一有人投资就生怕合作失败。听说嘉林集团是B市今年引进的最大一笔投资,把你们当神一样供着。许翊中,你痛快点给个话,能不能商量嘛?”
“小雨,这个话我不能给你,我不能因为你个人的喜好,就擅改集团的投资计划,要知道,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而且进行投资是经过层层论证的,哪有那么容易说改就改。再说,和你有多少关系?”许翊中笑了起来,他觉得尧雨太天真了,这样做的可能几乎为零。
“嘉林集团现在没有上市,也没有董事会什么的,就是你们家的,这可比要经过什么董事会、股东大会层层讨论通过简单多了嘛,翊中,能不能努力试一试?是和我无关,可是看到挺心疼的,我从小在那儿长大,我知道古镇有天肯定会出名的。”尧雨语气里自然地带着一丝撒娇的味道。
许翊中很为难地看着她,“小雨,我们俩在一起,和工作是没有关系的,不要用这种私人的关系影响集团的运作,好吗?”
尧雨愣了愣神,心里有几分生气,“你以为我是在胡搅蛮缠吗?我是和你是私人关系,但是我不是因为这层私人关系就来影响你们集团的运作,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这种可能,投资与保护能够不矛盾。难道商人眼中就只有钱吗?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古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消失不见的,事后后悔有用吗?”
“你拿证据出来,如果我们拆掉了保护的文物,我们马上停工,马上赔偿!幼稚!”许翊中也有点火了。
“我知道提这种要求是幼稚了点,弄不好别人还以为我脑子有病!那些老院子算不上文物,可是那是古镇,你以为现在有多少古镇还能维持着原来的风貌?你以为你去多少古城镇,还能看到老人悠闲地坐在街沿边吃饭聊天歇息?那种氛围是重新修得出来的吗?就算你修了仿古一条街,一样用青砖、青石板,修的方法都和从前一样,那也是新修的,不是原来的!”尧雨声音也大了起来。
“政府觉得可以拆,当地的居民欢迎拆,我们做错了什么?”
尧雨站起来:“我和你无话可说!你说对了,要不是看在咱俩的关系,我还不提这种幼稚的要求!一期你们拆了一万多平米,二期别想!我讨厌只重利的商人!”
她说完转身就走。
许翊中气不打一处来,尧雨怎么这么不讲理?这又不是求他买件什么值钱首饰的小事,这是集团投资的大事,几千万的投资,就因为她说那些破破烂烂的老房子有价值,就缩小建筑面积另外选址?她怎么这么小孩子气?
普洱茶的清香还在鼻端萦绕,这才好了几天?许翊中瞪着面前的茶生气,他突然跳起来,扔下茶钱就去追尧雨。
尧雨气呼呼地走在山道上,听到喇叭声回头看到许翊中沉着脸的样子,扭头继续往前走。许翊中光火地停了车,几步走到她面前拦住。
尧雨倔强地瞪着他不说话。
两人就这样互相瞪眼,谁也不说话。许翊中终于忍不住伸手拉住她,就往车上走。
“放手!”
他没理她拉着她上了车。尧雨揉着手,心里委屈得很,紧闭了嘴不吭声。许翊中脸色发青,突然吼了一声:“莫名其妙!”
“我是讲道理,什么叫莫名其妙!”尧雨的嗓门也不输他。
“那片老房子要是有价值,当地政府敢让我们拆?”
“说过是他们目光短浅,现在觉得没价值,等觉得有价值就完了!”
“有价值,证据呢?”
尧雨张了张嘴,现在是需要证据证明老房子的价值。她噎了半天,冒出一句,“就是现在申请省级文物保护,也要等一年半载,等文件审批下来,你们早拆光了!”
许翊中轻蔑地一笑,“省级?市级我看都不行!”
“说白了,你们现在就算知道有价值,也会赶着在文件下来之前把它拆了!商人,什么叫商人?一买一卖倒手赢利!你们舍得眼前的利益?”许翊中的神情激怒了尧雨。
“靠!商人,你不正喜欢我这个商人?!”许翊中话一说出口就知道不对。
尧雨愣了愣,眼泪哗的冒了出来,伸手就去开车门。
许翊中一把拉过她狠狠地吻了下去,他的手要把她勒进胸里,把她急促的呼吸与哭声全堵了回去。尧雨死闭着嘴不肯开口,挣扎半天没了力气,软在他怀里就哭。
“我说错话了,小雨,别哭。”许翊中冷静下来开始哄她。
尧雨哭得更大声,“谁喜欢你了?我才不要喜欢你!”
“好好,不喜欢就不喜欢……不喜欢怎么行?”许翊中马上改口,“这不是我也没办法的事嘛。咱平心静气地说好不好?”
尧雨顺手在他的西装上擦手,“面纸!西服太硬,不好擦。”
许翊中赶紧拿起面纸帮她擦,尧雨一摆头抢过来,“我擦鼻涕,你擦不干净!”
他哭笑不得,好容易等她平静下来,一双眼睛已哭得红了,不禁叹了口气,说:“好好给我说说那个古镇,我还真不了解。我看了再说,嗯?”
尧雨破涕为笑,双手绕上他的脖子正要亲,突然停住,“不亲了,免得又说我用私人关系影响你们集团的运作。”
许翊中捏了捏她的鼻子,“说你一句就记心上了?我听你说完,好不好?”
“那去我家,家里有好多资料。”
尧雨细细地给许翊中介绍古镇的地理环境、历史传说,还拿出在古镇拍的照片一幅幅给他讲解。
许翊中认真地听着,眉头紧锁。“小雨,我听你说了,觉得古镇是有它的价值,但是我们集团在B市投资几千万,这地是合同中约定好的,不好操作啊,集团损失会很大的。”
“只要你们拖一下时间,别的我想办法。”
许翊中笑了,“你能想什么办法啊?”
“我想找千尘去写专访,她还能联系媒体的朋友,用舆论促使公众对古镇引起重视,这样有舆论压力,地方政府没准儿就要换个角度想问题了。”
“嗬!没想到啊,我的小雨居然这么能干,这法子也想得出!你以为媒体就能阻止?要知道,合同我们早签了,实在不行,可以先把二期的房子先拆了再修。”许翊中笑着抱她坐在腿上,“这里面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不是你想的那么正义、那么规范,有太多可操作的东西了,不过,我倒有个新的想法,我回去和大哥商量一下,以后不准火暴暴地开跑?丫头,你还嫩着呢。”
“我不是着急嘛,你等着瞧,古镇肯定有它的价值,你现在也估算不到的价值!它不比丽江差呢,丽江全是重新修建的,但是商业气息和当地的文化结合得非常好。B市的古镇最大的优势就是能见得到本地人的生活,最原生态的生活!”尧雨歪着头看许翊中,眼睛晶亮。
他忍不住被那双眸子里爆发出的神采所折服,低头吻了下去。
孤飞如坠霜
尽管许翊中说没用,尧雨还是找到了千尘想要报道古镇。“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说完古镇的事,千尘的眼中慢慢现出深思,她果断地吩咐尧雨需要准备些什么材料。尧雨听了佩服地点头,“千尘,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一说就说到点子上了。前些天许翊中说那些老房子没啥价值,我还真不知道上哪儿找证据证明给他看呢。”
千尘轻轻笑了,“我这几天要是有空就去一趟吧。”
有些日子没见千尘了,她消瘦了许多,沉静了许多,一双清明的眼睛里装着尧雨熟悉的情绪,她不由得有些紧张,抓住千尘的手摇了摇,“千尘,你这样子就像……就像当初我和佟思成分手后去了腾冲的感觉。”
千尘静静一笑,“什么感觉?看破世事?还是无欲无求?”
“不,是淡漠。心硬了,对很多事都淡漠了。”尧雨缓缓地说道,“我就是赌一口气,想要找个不在意外在条件而只爱我本人的人。我离开家两年,学会独自生活、独自思考,但是我知道,内心还是渴望的,希望还能有那种冲动和激情。两年,现在我看男人就没感觉……”
“可是你现在和许翊中在一起了,想知道佟思成的样子吗?”千尘依旧是平静的语气,“他和萧阳成了难兄难弟,两人做公司更拼命,完了就喝酒、聊天、去酒吧玩。他很颓废,眼睛变得很……无神!仿佛没别的想法似的,除了赚钱。”
“萧阳这些天都和思成在一起?”尧雨有些内疚,她不能否认对佟思成的关心。
千尘叹了口气,“是啊,有时候我去坐半小时就走,也插不上什么话。佟思成瘦得像根竹竿。他现在不喝酒了,茶也不喝,喝白开水,可是他喝水的时候吧,小雨,也像是喝酒,会醉的样子。那种氛围有时候竟想躲开,可能意识里觉得累了吧。阿阳看我的眼神,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是我知道,无奈,无可奈何地就这样拖着。”
千尘怅然,那种隐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和萧阳,不长久了。
这些时间林怀杨特别主动,只要有时间就主动约她。他也不多说什么,相处得很平静,而这种平静是千尘渴望的。她去找萧阳,父母问起时,她下意识地就扯到了林怀杨那里。有时候和林怀杨待会儿,千尘就要走,而他也不强留。而每每千尘转个身去找萧阳,那一天千尘就觉得快活许多,心里不用老惦记着会被爸妈盘问,林怀杨就像千尘的一堵安全的挡风墙。
林怀杨不会像萧阳那样逗她开心,带她去体验各种新鲜的事物,没有惊奇,没有激动,只有平静地相处。他真的像一棵杨树,安安静静地伫立着。
千尘想起去林怀杨家里,林怀杨常在下午约千尘。他家的房子采光很好,楼顶的双跃层,客厅落差有六米,林怀杨自己设计的,在顶层楼板上开了两平方米的天窗,冬日的阳光就这样洒落满屋。千尘一般去了会泡杯茶,然后蜷在沙发里,有时和他聊聊天,有时候是千尘自己找本书看,林怀杨做自己的事情。更多的时候,林怀杨会弹钢琴,一首接一首,从各种名曲到流行歌曲。
他从不会唱恶俗的《老鼠爱大米》、《两只蝴蝶》。他最有激情的歌就算是《大海》了,每当他唱这支歌时,千尘就会用全新的目光打量他,怀疑他是不是那个温和安静的林怀杨。同时脑中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如果换了是萧阳,他会在那些深情经典的老歌之后,突然唱改良版的《老鼠爱大米》逗她乐。
而林怀杨回过头噙着一丝俊朗的笑容看她时,千尘会从那双柔和的眼眸深处看到他对她的感情。
林怀杨只是约会她,喝茶、聊天、弹弹琴消磨完一下午的时间,主动权都握在千尘手里,她如果不提留下来吃饭,他也不会挽留。千尘坐会儿想走,他就会送她。千尘不让他送,他就帮千尘拦车送她离开。
如果萧阳是时不时地冒出水花的间歇泉,林怀杨则是不起波澜的一泓湖水。
有时候,千尘坐在沙发上嗅着满室茶香,耳边听着优雅的钢琴曲,冬日暖阳笼罩在她身上,恍惚中竟希望时间能停留在一刻。
林怀杨就这样静静地成为她必经道路上的树,没有花朵飘上她的肩头提醒花开是树的心跳,只用散满枝头的绿意抚平了千尘内心的烦躁。
他的优势显而易见,年轻有为、英俊有礼,得到千尘的全家乃至亲朋好友的一致好评。千尘的母亲甚至在院内遇到老师,别人问及前些日子登门拜访的林怀杨,母亲就乐呵呵地带着谦虚说,是张老的关门弟子云云。
而萧阳,他是父母不愿和别人提起的人。不说别的,就在C大读书时因为赌博被记大过的事,就足以打消父母所有的好感。
就这样过算了,千尘静静地想,不再夹在两边为难,不再爱得疲惫。
然而,七年时间,千尘闭上眼,昨日时光一一在眼前重现。她的心在林怀杨的家里只得到片刻的安宁,转瞬间又飞到了萧阳身上。
家里赞同的林怀杨和内心热爱的萧阳同时摆在千尘面前。从前是站在中轴线上,林怀杨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平衡。就像今晚,千尘回到家时,母亲亲热地问她:“千尘,到底怎么样了?给个说法嘛?怀杨约了你这么久,总有进展嘛!”
千尘看了母亲一眼,平静地说:“他人是不错,做朋友可以,恋爱我没感觉。”
“什么叫人不错,没感觉?人不错就对了嘛,你不要老想着萧阳!我绝对不同意!”母亲瞬间发作了,“这么好的人上哪儿找去?我听说怀杨主动得很,人家对你也是真心,你,你怎么就这么倔!”
千尘忍了很久的脾气也上来了,“我就是喜欢萧阳,你们喜欢林怀杨,可嫁人的是我!为什么不为我想想?!”
母亲看着千尘,眼圈慢慢红了,哆嗦着伸出手指,“好,萧阳,你喜欢萧阳,你去找他,你离开这个家就再不要回来,我一辈子……我就当没生过你!”
千尘呆了呆,转身就冲出了门,她从家里一路狂奔出了C大,脚一软就蹲在了路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怎么这么难、这么难呢?就非得找个父母满意的?就非得找他们喜欢的?母亲的话还在耳边响起,出来了就不要再回去了,她不认她,她一辈子都不认她。
冬夜的风吹着街道边的树发出呜呜的声音。她抬头看天,云层遮掩了天穹,看不到一颗星星。寒冷的黑夜像一望无垠的荒漠,她每走一步,都像在冰凉的水里,寒气从脚底升起,慢慢地冻得麻木。
她机械地、坚定地在路上走着,没戴围巾,也没戴手套,她抬着头,任由风吹干脸上的泪,然后再滑落再风干。
泪水顺着脸颊流到脖子上,清泠泠地如冰冷的蛇钻了进去,湿湿腻腻。胸腔里的心跳动得极为缓慢,良久才听到“扑”的一声。
她的心一如废墟,苍凉地立在月光下,偶尔有耗子跑过,声响转而消失,静,除了静还是静。
千尘没有回头,母亲的威胁吓不倒她。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不认父母,不可能为了爱情而放弃父母。她二十五岁了,她知道自己一时冲动跑出家门,会带给父母什么样的伤害。然而,今夜,她想由着心意放肆。
长久的压抑,左右为难,母亲的话就是那根草,压断骆驼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
尧雨打开门,再一次惊吓过度,“千尘,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不会又和萧阳吵架了吧?进来!”
“我和萧阳最近只有不愉快,愉快的时候很少,是么?”千尘神态自若地进了房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见了尧雨想哭诉的冲动。
“反正两边都烦呗,拖了这么久,怎么高兴嘛,我又不是不知道。”尧雨递过一杯热茶让千尘抱着。
“晚上我住这儿了,明天我们去B市,早点动手好。”
尧雨兴奋起来,“好,不过,千尘,咱们得下午走,上午我还有点事。”
“唉,我妈下最后通牒了,现在想私奔都难呢,她说我敢离家出走,她一辈子都不认我,你知道我妈那种性格……”千尘去洗了个热水澡,慢吞吞地对尧雨说。
尧雨乐笑了,“知道,你这不是跑出来了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等有了宝宝,让他喊声外婆,我包管啥事儿都没了。”
千尘嗔怪地推了推她,“别出馊主意了,我以前咋没发现你这么爱国?”
尧雨“扑哧”一声,“你知道啥叫爱国?网上有个灌水的帖可损了,说美女吧,当然是漂亮,要不漂亮得可爱,不可爱得有气质,没气质可以说有味道,这些都没有还能说有性格,实在顶顶不行了,只能说她还爱国了!”
“呵呵!”千尘笑出声来。
“这就对了嘛,奇怪呢,千尘,你还能笑出声来?你心脏够强!不烦家里和萧阳了?”
千尘笑了笑,“我烦,事情还不是摆在那儿解决不了。先去B市,回来再说吧。”
第二天下午,千尘和尧雨就去了B市,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两人在宾馆刚住下,千尘父亲的电话就来了。“千尘,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你妈昨晚哭了一晚,回家!”
“走了就不回来了。”千尘听了心里难受,话里半分不服软。
“千尘,你不是不知道你妈的脾气,你要是今晚不回来,我看她真是不认你了。”
“爸,就这样吧,今天不回来。”
陶教授显然拿宝贝女儿没辙,换着招又说:“那你住哪儿呢?你和你妈说说?”
“不说了,我挂啦。”
千尘扔下电话,就把自己扔上床闷着。
“你干吗不告诉他们,你在B市采访?”
千尘抬起头,“偏不,我就要看看,小雨,你说会不会这样一来,我妈就同意了?反将一军?”
尧雨直乐,“我看你是成天想让你爸妈同意想疯了吧?”
“是啊,想疯了,唉!”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去了古镇,尧雨拉着千尘去看那些传统工艺,指着精美的柱子啧啧称赞,“看到没,上面刻的是刘关张结义,听说啊,上次有根比这个雕工差的都卖了四万块钱。”
尧雨常来古镇,轻车熟路地带着千尘一个上午跑下来,千尘很满意,“很难得啊,保存得这么好,最主要是这里的感觉,真的是古镇才有的感觉呢。”
尧雨猛点头。两人正在吃古镇特有的粑粑,千尘电话又响了,她吃惊地看了尧雨一眼,“啊……我是在古镇,你在哪儿?哦,好。”
“是林怀杨。”
“谁?”
千尘叹了口气,“前些日子的相亲N号男,学建筑设计的,没想到嘉林集团在B市的小区请他做设计,大概是想借他设计A市标志性建筑的名气吧。”
尧雨恍然大悟,“我告诉许翊中我和你在B市了,估计他是从嘉林那儿知道的消息吧。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再利用了,”千尘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他是学建筑设计的,你不是说古镇的房屋设计非常有特点么?让这个专家说几句呗,增加分量。”
两人呵呵地笑了起来,尧雨拍拍手,“那下午分头行动,我玩我的,你采访建筑专家去,非得把采访写深写透!”她走了几步又有些恋恋不舍,“千尘,林先生咋样呢?比起萧阳?”
“快走吧你!”千尘推了她一下。
看着尧雨消失在街巷里,她叹了口气,这么快,林怀杨还真够主动的。她心里有一丝感动,这种情绪一来,她自然地就想起萧阳,不由得一阵心慌,拿起电话就给萧阳打了过去,“阿阳,我在B市出差。”
“千尘,天冷了,你衣服带够没有?什么时候回来?”
“带够了,明后天回来。”
“路上小心点,晚上我给你电话。别乱吃东西,你成天在外跑,小心得乙肝。”
“知道了,每次都说我,到一个地方不吃美食怎么行。”
电话那边传来萧阳的叹气声,“去干净点的馆子,嗯?听话!”
千尘脸上漾起笑容,挂了电话,远处的云顶山闯入了眼帘,这样美丽的绿色马上就要被冰雪和枯树代替了么?
“在看什么?”林怀杨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千尘回头,林怀杨穿了件很肥的羽绒服,英俊的脸上带着笑,他瞧千尘时,眼底露出的温柔,冬日的阳光都及不上。
她低了低头,阳光在脚下形成小小的一团影子,“这里很舒服,感觉时间都走得慢了。”
“古镇哪有大城市的节奏快。”林怀杨接口说道,“走吧,你来采访什么?”
一个下午,两人穿梭在民居院落里,他有些惊奇,“这里还真是块儿宝,以前看过导师十几年前画的草图,但我从没来过。”
千尘赶紧请教,“有什么特别的?”
“从建筑学上说,这些院子本身没有什么特点,但是房屋的排列方式非常讲究,就如同你朋友说的,非常讲究风水。大到全镇,小到以前大户人家的院落,还有,包括这些小家小户,你看到没,房门口都摆着块儿的的鹅卵石,这也是辟邪的。走,我们去云顶山往下看。“林怀杨有几分激动。
两人过江,气喘吁吁地上到半山往下看。林怀杨叹了口气,“果然是天然的太极图。千尘,你看这条江,再看周围的山,像不像太极图?你看古镇背后那座山,风水上叫来龙山,左右山势渐缓形成次峰,正对面的江和我们脚下的云顶山,方位坐北朝南,正是负阴抱阳的好格局!”说着林怀杨在地上捡起块儿石头,给千尘讲解起古时房屋的风水布局。
这是林怀杨第一次对着千尘主动地说这么多话,以前千尘和他在一起都是她说他听。千尘愣愣地听着,感叹其实没有性格完全内向的人,而是要找着他们喜欢的话题。她想起了采访,又总结了一条经验。
林怀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解。
千尘没听进去多少,除了一个太极图,太专业的她不懂。她瞅着他,这一刻,千尘觉得林怀杨是很有魅力的。如果没有萧阳,他是条件相当好的男人,难怪教书的父母特别喜欢他。可能是人以类聚吧,他们喜欢他身上的书卷气。
林怀杨终于收了口,“我看这些建筑对研究明清文化和研究古时的风水学说很有价值。”
千尘回过神,听进了最后这句话。她远望古镇,指着江边挨着古镇的一边推倒的一片瓦砾说:“小雨说,那里才拆掉了一个多字型建筑院落。”
林怀杨倒吸一口冷气,“多字型?还有这么特殊的建筑?多字型意味着多子多福,排列方式很特别,不同于普遍的福字型、回字型、串珠型建筑,全国也没两处,就没了?”
“可不是!那块地方就是嘉林的一期工程,一万多平米啊,听说嘉林二期还要拆那一片。”千尘指给林怀杨看。
眼前一片乌瓦蓬门的院子被城市的水泥高楼挤压着,林怀杨摇了摇头,“真是可惜!得好好保护才是,现在这样的老房子越来越少了,有价值的更少。”
“我做采访,呼吁保护,也采访你,用你刚才的评价,你看好不好?”
林怀杨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回头采访我导师吧。”
千尘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忘了张老呢。”
她孩子气的动作全落在林怀杨的眼底,他温柔地说:“我们慢慢走下山吧,刚才上来急了。”
千尘心里一震,以前爬山累了,上楼累了,萧阳也是这样温柔,萧阳总是背她走一段路。她埋下头,轻声说:“好。”
“对了,我给你家里打过电话了,免得你爸妈着急,怎么出差也不肯告诉他们呢?”
“哦,那个,你也要保密哦,我不是怕嘉林集团和当地政府知道了阻拦嘛。”千尘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下山的时候有处地方有点滑,林怀扬自然地伸出手,搀了千尘一把。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千尘的身体,千尘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异样。
第二天,尧雨说她留在B市还有点事,千尘就坐林怀杨的车回去了。
林怀杨把她送到家,千尘有些踟蹰。门一开,母亲笑呵呵地出现,“就等着你们开饭了,千尘,你这孩子,出差也不说一声,真是。怀杨,难为你送她回来,快点进屋,外面冷。”
千尘低着头,心里叹息。如果是萧阳,回来肯定是暴风骤雨,家里又会大吵大闹一番吧。等到林怀杨告辞离开,千尘的爸妈还保留着笑容,只字不提她当晚冲出家门的事。
母亲怕她冻着还给她买了副手套,千尘接过,毛茸茸的手套摸上去很舒服,她摸着,手心渐渐地起了一片湿腻腻的汗。瞬息之间,她的心直往下沉,带着沉重母爱的手套套牢了她。几乎在同一时间,千尘看到了她和萧阳即将分手的命运。
精心的设计
尧雨在B市多待了一天,回到家时已筋疲力尽。她瘫倒在床上,脸上露出笑容。
“小雨,回来了吗?吃饭没?”许翊中的电话紧跟着就来了。
尧雨有气无力地说:“我累得要死了,还吃什么饭啊。”
“本人手艺绝佳。”
“可以提供上门服务吗?”
“呵呵,五百!”
“太贵,打折!”
“本人概不打折!”
“那不要了。”
“快点开门,货已离柜,恕不退换!”
尧雨不信他在门外,边说边去开门,许翊中大包小包拎着,正对着蓝牙说话。他冲她一笑,“提供现场服务。”
尧雨吃惊地看着他,“你不嫌麻烦?”
许翊中低下头亲了她一下,就往厨房走,“在家吃舒服,老去馆子吃腻了。”
“做得不好吃,我宁可在外面吃。”
“放心,我打小就会自己做饭,你这里啥东西都没有,给你买点,顺便做两道小菜。记住了,五百,下厨做饭是赠送服务。”
“好吧,你还欠我九百九,加利息一千,你还欠我五百!”尧雨呵呵地笑了,“给你一小时做饭!”
许翊中放下菜,转身一下子抱起她,“一小时煮饭足够了!”
尧雨被挠得咯咯直笑,“我饿了,别闹!”
许翊中抱起她往床边走,“好,马上喂你!”他用力一抛,尧雨尖叫一声摔在床上。没等反应过来,许翊中已覆身上来吻她。
两天没见着人,许翊中忍不住不亲她,吻尧雨时的感觉像她的名字一样清新。等他抬起头,尧雨双颊已浮上一层粉色,他手指从她脸上拂过,“我以前就老想,摸你的脸太舒服了!”
“你啥时候摸过?”
“那个嘛,”许翊中愣了愣,忍不住笑了,以前趁尧雨睡着摸她脸的事可不能让她知道,“我想象不成?我瞧着你的皮肤就觉得摸起来特别舒服,特别想掐!”他扭了一下她的脸,跳下床就往厨房跑。
尧雨摸摸脸,忍不住也笑了。她走到厨房看他做菜,怔忡地想,这种感觉在很久以前的佟思成身上找到过,只是,现在没了。
许翊中的手艺不错,尧雨吃了很多,撑着肚子往椅子上一倒,“不行了,撑坏了。”
“对了小雨,今年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
尧雨想起生日快到了,想了想,说:“要是你们不拆B城的古镇就好了。”
许翊中叹了口气,说:“这个可能不行了,我和大哥、老爹都说过了,这次肯定不行,大不了二期建完,以后再建时避开古镇。”
“我就知道,商人!”
“你说这是不是很现实的问题?不可能我们单方面毁约吧,损失太大了,赔不起。”许翊中笑了笑,“如果你今年生日邀请我老爹、我大哥、大嫂一起吃饭,没准儿,你能说服他们。损失嘛,就当聘礼了!”
“决不签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合约。”尧雨一口回绝。
“小雨,你就不想嫁给我?”
尧雨奇怪地看着他,“我和你在一起才多久啊?还不够了解。”
许翊中叹了口气,说:“我都三十二了,好不容易找着个合口味的,好歹你也体谅下大龄青年。要了解?我不送上门来让你了解了嘛。”说着他抬头挺胸,“想了解哪一部分?”许翊中解开衬衫领扣。
尧雨吓了一跳,赶紧去扣,“你别展示了,我刚才吃得很饱,再看到肉就腻了。”
许翊中捉住她的手呵呵地笑了,“我说真的呢,小雨,今年年底跟我回家。”
“才两个多月,太短了吧?”
“可是我认识你一年半了,你看啊,去年五月,我们温泉山庄开业酒会上认识的……”许翊中正要数下去。尧雨酸溜溜地打断他,“算了吧,那天带着杜蕾还想逼着我喝酒呢,这仇还没报呢。呀,杜蕾!”
尧雨这才想起杜蕾来,要是杜蕾知道她和许翊中好会是什么样呢?她会不会冲上门来骂她?尧雨小心地看了许翊中一眼,说:“杜蕾知道吗?”
“你就这么怕被她知道?为什么?”许翊中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上。
“抢她男朋友啊,还不是怪你,没事穿这么整齐干吗?长这么帅干吗?偏偏家里还有钱,你这样的人就是麻烦!”
尧雨嘟着嘴,一脸烦恼。
“你觉得我要是去整容,弄成个丑八怪,会不会是整容界的一大奇闻?肯定会上新闻,标题是‘帅哥为让女友有安全感,整容成丑男’。”
尧雨笑了,“你也这样逗杜蕾开心?”
“对天发誓,我是最严肃的上司!”
“那你到她家上门的事呢?”
许翊中被逼不过,忍不住吐露实情,“我当时不是找不着来B市找你的借口嘛、顺便嘛,你……吃醋不?”
“那时就存了心思了?”尧雨垂眸避而不答。
“你真是够笨的!我还跑拉萨去呢,不过没佟思成运气好而已!”
尧雨接下去替他数,“我知道,你还处心积虑地送那副耳环给我,你还拿钱逼着我通宵赶文案,然后故意凌晨买早点来看我的熊猫眼……”
“六月飞雪啊!我是放心不下,关心你来着,那天你一口气把东西吃完了,我饿着肚子强说饱。”
“呵呵!”尧雨回想起许翊中当时吞口水的样子就笑得不行。
许翊中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记住,留长了,剪得让我心疼。你真下得了手啊!还以为你要和佟思成重新开始呢。”
“其实思成很好的。”
“不提他了,过去了。”许翊中轻轻地吻过她的脸颊,“困了没?累了一天,我抱你睡。”
尧雨在他怀里睡着,许翊中想起回家说起B市投资被大哥骂得狗血喷头,他叹了口气,尧雨涉世不深,事情哪有她想得那么简单。
杜蕾知道许翊中和尧雨在一起的事已经很久了。她一直冷眼旁观,接到父亲电话后,杜蕾只觉得一团火在心里烧起,那些过往、嫉妒与恨意投入到火中,烧得心焦疼痛,她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尧雨,冲动地跑去找她。
冬天很冷,尧雨开足了空调窝在家里,杜蕾的出现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两个人在门口对峙着,尧雨抢先开口说:“如果是来问我和许翊中的事,我和他好了。”
“我能进屋和你谈吗?”杜蕾隐忍着脾气,笑了笑说,“是古镇的事,早知道你会和他好了。”
尧雨把她让进屋,“喝茶?咖啡?”
“不用客气了,我说完就走。”
尧雨坐下,狐疑地看着她,直白地说:“杜蕾,我不是有心要和你争许翊中,感情的事谁也说不清楚。至于古镇,你想说什么?”
“尧雨,一个许翊中,我还没放在心上,问题是请你不要掺和到嘉林集团在B市投资这件事上。你清楚,这次招商引资我爸出了大力,要是不顺利或中间出什么问题,我绝对不允许。”
杜蕾冷冷地看着尧雨,她比她认为的还要讨厌。
尧雨不示弱地瞪回去,“你也是B市长大的,知道这样一个古镇能保存下来多不容易,以前是交通不便,现在高速路通了,来了一个嘉林集团,拆了上万平方米,还要拆一大片。将来还会来下一个房地产集团,或别的集团,古镇就这样毁了?我很尊敬你爸,你不要动不动就以为我要和你作对!”
“收起你那一套吧?看着就恶心!你以为你是谁?是爱国忧民的热血青年?关你什么事?!”杜蕾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恨意一波接着一波袭来。
“既然看不惯就不要看,我做我力所能及的事,你就这么看得起我?我能挡得住嘉林不去拆老房子?”
杜蕾冷笑,“不用这么虚伪!你和许翊中在一起,你不会对他提要求?你不会用你家的关系去破坏?!”
“你说对了,我还就想凭着对许翊中的影响力,影响嘉林集团的投资计划!我还就想四处找关系非得破坏不可!”尧雨浑身的刺也竖了起来。
这个投资计划谈了大半年才开始实施,你就这么巧在这节骨眼上和佟思成分手,答应许翊中的追求,怕是为了这次投资和许翊中在一起的吧?”
尧雨呵呵地笑了起来,“你真是了解我,你说得太对了,我就是冲这个和许翊中在一起的,你拿我怎么着吧?他要上钩我没办法,是他要主动追求我,不是我找他。像我这样的热血青年为祖国的古镇保护出份力,佟思成也是理解我的。还有别的事么?没有请便!”
杜蕾深深地望着她,“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了,我最讨厌你这种什么都占完了,还摆出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你太贪心了,尧雨,你总是一副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总是天高云淡地不把财富、权势放在眼里的样子!”
“其实呢,你真的不在意金钱?真的就不在意权势?你不过是拥有了,再站在高处去悲天悯人!你结交的任何无权无势朋友,只是看到你的表面,以为你是不在意那些东西,其实是你已经有了,你是高高在上地去看他们,你再平易近人,你的心也是高高在上的!你虚伪得让我恶心!”
尧雨轻抬着下巴,慢慢等杜蕾发泄完。她沉吟了会儿,对杜蕾说:“人的出身不容选择,找上许翊中也是缘分,难道因为这些,我就不能和无权无势的人交朋友?我只要和他们接近就是我虚伪?不要看轻了任何一个人,这是我从小的思想,在你眼里虚伪也好,贪心也好,古镇是我心血来潮要去表现什么也好,不管是利用许翊中还是其他各种关系,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
“你怎么这么天真,以为凡事就那么简单?你以为你和许翊中好上了,他能为了你不让嘉林集团赚钱?做梦!”
杜蕾冷哼了一声,摔门就走。尧雨吁了口气,世界上就这有这么一些人,不肯相信世界是美好的,还有自己这样的傻瓜,不干自己的事也要揽上身。是啊,许翊中不可能不让集团不赚钱的。她不过也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另换块地让嘉林建房而已。
她跟千尘联系了,打开网站看千尘写的报道。她开始着手把古镇的图片和文字在网上到处去发,正忙得不可开交时,佟思成给她打来电话。
尧雨犹豫了下,还是接了电话,“思成,什么事?”
“你在家么?见面谈。”
尧雨有点不安,她不知道佟思成有什么事。她想起千尘说的,这些日子佟思成瘦得厉害,心里始终有点内疚。
他毕竟给了她四年的美好,回来后又一往情深。她实在不想伤害他,可是她也不能脚踩两只船,她只有一颗心,要给就是全部,不可能分割。
佟思成来还拎着几盒牛奶,两人对望着,尧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佟思成打破僵局笑了笑,“喝点牛奶也好,你的冰箱总是空的。”
他轻车熟路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愣了愣,笑了,“他还是把你照顾得挺好的,都有了。”
佟思成把牛奶放在橱柜上,走进房间坐下。
“思成,什么事?”尧雨暗暗心惊。佟思成真的瘦成了竹竿,他把心思都用在了公司的事情上吗?连那双清明的眼睛里也多了些血丝和混浊。
“我听说你在古镇买院子,想阻止老房子被拆,是吗?”佟思成轻声地问她。
两个月没见他,此时看到佟思成,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会儿,有点激动,也有些拘束。尧雨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低着头不肯看他。
佟思成忍不住伸手想拉她,手刚抬起又落下。他舍不得移开目光,一直盯着她看。
他并不知道,尧雨在听他问出那句话后,脑子正飞速地转动,这事连千尘都不知道,是谁告诉佟思成的呢?
“尧尧。”
“嗯?”尧雨抬起头,微微一笑,“谁告诉你的?”
“这你别管,反正我知道就是了,这儿有张卡,密码是你的生日,上面有三十万,我怕你钱不够,你先拿去用着,以后有钱再还我。”佟思成把一张银行卡递给尧雨。
尧雨愣了,心里涌出一股感激,鼻子一酸,“思成,别这样。我……”
佟思成叹了口气,站起身搂住她,“别哭,不管你做什么,我尽力帮你就是。”
尧雨的心里像炸开了油锅,滚起千般思绪。她很感动,真的很感动。这个人一直爱她,她却无法回应。
“不要你的钱,我已经买下了,妈妈给的钱,她说本来是想给我买房的。”尧雨吸了吸鼻子,把卡还给佟思成。
佟思成不收,“如果还要用呢?你先拿着。”
两人推来推去,佟思成终于笑了笑,收起了卡,“和我这么生疏干吗?”
尧雨脸一红,张口想争辩。门铃响了,尧雨打开门,许翊中黑着脸站在门外。尧雨心里像划过一道闪电,心里被照得透亮,“干吗黑着脸?一副捉奸的样子?杜蕾说啥了?”
许翊中语塞,杜蕾把和尧雨的对话放给他听,他当时只瞧着杜蕾,说:“你怎么还这么有心?”
“我讨厌她,就这么简单,翊中,你听好了,她说就是为了嘉林集团的投资,才和你在一起的,多半是玩笑话,不过呢,你要是满足不了她,你就等着她和你分手吧,为了这样的理由和你分手,我相信是我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许翊中当然知道是玩笑话。他来是想告诉尧雨其他的事情,顺便带她去吃饭。门开的瞬间,瞧见佟思成在尧雨身后云淡风轻地站着,脸不由自主地就沉了下去。没等他开口,尧雨摆出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让他看了心里发堵,“嗯?”
尧雨心里窝火,嘴里一点不肯服输,“嗯什么?怎么回事?你觉得呢?”
许翊中心里知道是不舒服尧雨和佟思成在一起,哪个男人会舒服?他盯着尧雨没吭声。
两个人四只眼睛互相瞪着。“尧尧,好好和他说。”佟思成插了句嘴。
“思成来是想支持我阻止你们拆古镇的。”尧雨没好气地开口解释。
“找着同盟了?现任男友要拆,和前男友站在一起反对?”他问她,怎么佟思成插句嘴后她的态度差别就这么大?许翊中太不平衡,他知道说这样的话如同火上浇油。他这会儿就不想有风度,更不想当着佟思成的面哄她。
尧雨的火气上涌,许翊中刚说完,就一把推他出门,猛力地把门关上。门发出“哐啷”一声巨响,佟思成吓了一跳,他似乎从没见过尧雨这么暴力。
“佟思成,你也给我走!我现在是宁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天下间就有这么巧的事?杜蕾前脚走,你后脚进门?你是从杜蕾那里知道我在古镇买房的事吧?滚!”尧雨气得手都在抖。
“尧尧,我没和杜蕾串通演戏。你冷静点,我先走了。”佟思成看尧雨正在气头上,有些黯然。
他轻轻地拉开门出去。
尧雨冲过去把门反锁,心里一阵又一阵委屈,忍不住跑到窗边,对着许翊中开走的车大骂出声,“许翊中,你这个王八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前和佟思成在一起从没这样发过脾气,和许翊中在一起跟冤家似的,没好的时候斗来斗去,好了之后也互不相让。
尧雨一看许翊中黑着脸就知道不对,早不来晚不来,黑着脸在这时候来,除非他听了杜蕾的话,要不就是瞧着佟思成吃醋!他就不肯相信她?尧雨心里又酸又苦,还想娶她,做梦!
她收拾好东西,关了手机,下楼打车就回了父母家。她不要再见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晚上吃饭时,尧雨的父亲气得指着她和她妈说:“你存起来给尧尧买房的钱就买古镇的老房子了?怎么这么糊涂!这事是你能干涉的吗?”
“爸,你气什么气,钱反正是给我买房的,不过换了地方而已!”尧雨没好气地回答。
“唉,我说尧尧,你怎么这么天真?古镇要成为省级文物保护,那要经过专家论证再形成报告,前后至少得一年时间!这一年,除非嘉林集团让步,重新选址投资额不变,不然啥房子都能拆个干净,你以为会等到政府一声令下,说不让动就不让动?”
“嘉林集团,那是和政府签了合同的,政府有多少钱去赔?况且,就眼下这情况,政府凭什么下令不让拆,就算说了,嘉林的施工方可以当没听到,只需连夜开工,一晚上就能给你平了!然后随便找只替罪羊就行,房子还不是没了?”
“我知道那片院落,要是有集团投资重整开发,那么它的价值就出来了。现在呢,拆掉的也是损坏重、边缘地带的房屋!就江边那片地挨着两万平米老房子,没动到古镇的筋骨。B市领导赔着笑说,地方发展不容易,这是今年最大一笔投资!还希望能形成宣传效应,我好歹还是那里出来的,当地成功引进几千万不容易!”
尧雨嘀咕,“黄家院子那个多字型院落没了,我是看着推平的。我买的张家院子是福字型院子,有四重天井呢。我又没说他建就是违法了,我买都买了,他要建总得问问我愿不愿搬吧?当两个月钉子户,再打上半年官司,再当两个月钉子户,什么专家考证、研究报告审批总该出来了吧?拖一拖不就行了呗。”
“尽给我惹事!”尧雨的爸爸气笑了,叹息一声说:“也好,拖呗,我给市里打个电话,拖,反正嘉林集团一期工程要明年年底交房,等到开发二期,拖下来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回头,再和嘉林集团的许董聊聊。”
尧雨高兴地跳起来,在老爸脸上亲了一口,“谢谢爸,真是好爸爸,我就知道我爸是个好官!”
“你啊!吃饭!以后不准再给尧尧钱了!胡闹!”
尧雨往她妈妈身上一倒,“我妈挣的钱,老爸你管不着,不给我钱,我自个儿挣,挣不了我就耍赖!家里这么大块儿地方,难道还少我一间房?实在不行,我和乖乖住狗窝去。”
“呵呵!”尧雨的爸妈都笑了起来。尧雨的父亲欣赏地看着女儿,这样的女儿真的是宝贝,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能娶到她,珍爱她。想到这里,尧雨的父亲温和地问道:“尧尧,上次你说想和佟思成再了解一下,现在怎样啊?”
“别提了,分了,不打算和他在一起,没感觉了。”
“你这孩子,现在怎么什么都是感觉啊?看人多看人的优点。”
“这事你们就甭操心了,千万别插手我的个人问题。”尧雨心里烦,突然说,“爸,妈,我可能要出去很长时间。”
“干吗?”
“上次杂志社觉得我写的B市的古镇相当不错,我也有兴趣,我想做中国的古镇旅游全攻略。编辑说,做好能集结成册出书。所以我先去江南,那里相对集中。”
尧雨的母亲担心地说:“你一个女孩子,会不会有危险啊?”
“我去的那些古镇大都出了名,是著名景点,又不是山沟里,做旅游攻略啊!没事,我会照顾自己。嗯,我每天发条短信回来报平安!我有论坛,你们看动静呗!”尧雨想想,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杂志社发一篇给多少钱啊?车旅费呢?”
“因为是独家,那家杂志社报火车票,食宿自理,统一算到稿费里,一期稿三千块左右。”
“这样,”尧雨父亲想了想,“你还记得你大伯的儿子陈业么?他从部队退伍混了几年保安,也没前途,正想换份事做,让他给你当保镖去,这样我们放心。你们兄妹俩住一间屋都没问题,你包吃包住,一月五百的工资。但是有个任务,你得给他找份有发展前途的事情,他肯定愿意。”
“那我岂不是没得赚了?”尧雨苦了脸。
“呵呵,你就等着出版的钱呗!这样安全,嗯?小财迷!”
夜深人静,尧雨却睡不着了,她瞟了好几眼手机,还是没开机。她怕看到许翊中的未接电话提示,怕看到他发来的短信,怕自己会心软,会不抱怨他。
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尧雨还是忍不住开了机。等了一分钟,手机震动,有短信传来,她心里跟着一震,紧接着涌起甜蜜和酸楚。她按下键,一共三条短信,一条佟思成,一条天气预报,还有一条是什么广告。
佟思成说:杜蕾只是说你在B市买古镇的房子,想阻止嘉林集团拆房,没别的。
天气预报说,明天阴转小雨,气温摄氏零上5~13度,天气转凉注意保暖。
广告说:XX花园隆重开盘,提前登记成为会员,可优惠百分之一。
没有许翊中的电话,没有他的短信。
尧雨吸了口气,扯得五脏六腑都在痛,他是真的就信了么?还是和她赌气?她眼圈一红,关掉手机,扔到了一旁。
从前为佟思成伤心思念,如今换了他,也是这样吗?
心曲悲难说
“千尘,还不下班?”同事招呼了一声走了,走廊上响起了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声声渐远。
今天似乎下起了雨雪,天灰蒙蒙的,千尘站起身走到窗边。从二十楼望下去,下班的人如蚁群密密地挤在过街路口,绿灯一闪,黑压压一团涌了过去。
明明是热闹嘈杂的街道,这里却听不到声音,像看无声片,只能从人们的行为里看明白意思。千尘环顾四周,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了,头顶的日光灯惨白地亮着,远处传来关门的声响,细碎脚步声后,再次安静。
她看了许久面前的电话,犹豫再犹豫。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楼下街灯已经亮了,地面湿漉漉的,清幽幽地反射着灯光。行人渐少,骑车的人群飞一般从眼前掠过。这样的天气,人人都急着回到温暖的家……
家要温暖,就要紧闭门窗,挡住寒风的侵袭,而萧阳就是从西伯利亚涌来的寒流,父母忙不迭地拒之门外,也无法升高屋里的温度。于是就出现了林怀杨,吹出如春天般和煦的风。
千尘眉间眼底露出一丝讥讽,慢慢地化成眸子深处的一点冰凉。
千尘静静地坐着。最近一次开开心心和萧阳在一起是什么时候呢?前天吧,两人还浓情蜜意地一起吃饭聊天。
很久没有想过与萧阳在一起的感觉了,也是自然而然地开心,水到渠成的喜欢,没有为什么开心,也没有为什么喜欢。
然而,掩藏在之后的,却是心知肚明的黑暗。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看不到在一起的那天,看不到两家人和睦相处的那天。
就算母亲勉强地点了头,她会真的待萧阳的父母有亲家的热情?然后呢,会是什么?极度的自尊心的伤害,夹在两种家庭之间的苦恼。
千尘努力想象林怀杨的好,不是没有诱惑的。英俊的外形、年轻有为、在政府工作的父母、与父母相熟的张老。不需要自己去费心、去花心思,甚至她不开口,他也可以不觉得不说话会郁闷,一个平淡而温馨的婚姻。
她想了很久了,和萧阳的苦恋让她疲惫不堪,坐在林怀杨的房间里听他弹琴,或捧本书安静地看,感觉很平静。千尘累了,既然父母喜欢林怀杨,大家也都满意,她嘛,就这样子了吧。
然而,拿起电话的瞬间,她像走在冬夜冰雪的山里,一脚踩进刺骨的溪水。寒意蔓延,萧阳接通电话的刹那,千尘的声音被冻得微微颤抖。
“阿阳。”
“嗯?”
“我们……分手吧!”
她明显听到一声重重的喘气声,真的像西伯利亚的寒流扑面而来。千尘的嘴皮冻得哆嗦,再也发不出声音。
萧阳的声音变得喑哑,他平静地回答,“好,宝宝,你觉得好就行……”
千尘手抖得再也握不住话筒,“啪”的一声掉了下来,她手忙脚乱地按下键,听筒在办公桌下一伸一缩地晃荡。
千尘一把握住,再接听,里面传来清楚的忙音。“嘟……嘟……”她觉得这声音特别像120急救车的声音,再急、再快,有时也抢救不回突然病重的人。
她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缩在办公桌旁。
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回响,越发显得寂静刺耳。
那只听筒静静地垂挂在面前。千尘跳起来,按下重拨键,电话通了,她痴痴地拿着,闭着眼睛,感觉耳边传来的呼吸声。
耳朵有点痒,萧阳最爱亲吻她的耳垂,轻轻地含着,带着呼吸的热气,撩拨她所有的热情……耳朵真的热了起来,千尘惊觉地再次挂断了电话。
座机上的时间显示通话时长十分钟。
十分钟,就这样在恍惚间匆匆过去,她还没来得及和他说话,就挂了……千尘呛哭出声,小声地用手指在窗玻璃上一遍遍画着萧阳的名字,“阿阳,阿阳……阿阳……”她猛地把脸贴上玻璃窗,眼里汹涌而出的泪融化了名字,湿淋淋的一片。
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千尘哭着拿起电话再打。她努力控制着不让哭声传过去,身体因为强烈的哭泣猛然地抽搐着。她捂着话筒,听到电话那边萧阳轻柔地说了声,“千尘,我们见一面吧……”
千尘再也忍不住哭喊着:“不!”
让她怎么见他?让她怎么面对他,面对他无论何时都温柔的笑容?无论何时都闪动着深情的双眸?
千尘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是你,是你亲手捅破了那层两人尽力维护的薄膜,让现实、让无奈、让那些比寒风冰雪还要冷酷的东西,像刀一样把爱情剐得支离破碎。
是凌迟啊,从现在起,还不知道要痛过生命里多少个日日夜夜,才能停歇。
寂静的办公室里,千尘趴在桌上哭得昏天黑地。门外的保安探了探头,见是千尘,又缩了回去,却守在门口不敢离开,生怕出什么意外。
手机上显示的号码是千尘办公室的,萧阳在半小时后冲到了千尘办公室楼下,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冬季刺骨的寒风呛进肺里引来阵阵痛楚。他扶着膝盖,站在马路边上,抬起头去看楼上的灯光。
萧阳准确地找到了千尘的办公室,他默默地看着那层楼的灯光,遥远的距离隔开了千尘的身影和哭声,可他分明听得清楚,凄凉的啜泣声随着寒风卷入耳膜。萧阳下意识地按住了左胸,把急跳的心和欲呼啸而出的悲伤死死地按在原处,不让它们喷泻而出。
他用最大的毅力筑起来一道高墙,关住了思念、冲动还有愤怒。
时间一分分地过去。
雨雪在路灯下飘然落下,萧阳的一张脸慢慢地变得雪白,一双眼瞳幽深似夜。
他的千尘,他温婉明丽的千尘,他深爱着,也深深爱着他的千尘啊,将离他而去。
他的千尘是累了,是想就这样嫁了,嫁给一个家人喜欢的男子,嫁给平安,嫁给平静。而他,他是个男人,是深爱千尘的男人,他只能离开。
Baby, 别哭,我在你的身边
Baby,别哭,幻想我们就要环游世界度蜜月
Baby, 别哭,我在你的身边
……
萧阳轻轻地哼起了歌,才哼了两句,一下子没忍住泪,他仰起头,硬生生想逼回涌出的热意,却没来得及,热泪奔流了满脸。他再望了眼高楼上的灯光慢慢地离开。
……
Baby, 别哭,我在你的身边
Baby, 别哭,我在你的身边
Baby,别哭,
Baby,别哭,
……
萧阳在心里一遍遍唱着这支歌,他只能在心里对千尘说,我陪着你,陪着你……偶尔有身边的路人诧异地看几眼,为这个清瘦的年轻人浑身散发的悲伤而动容。
佟思成独自坐在酒吧里,看到萧阳走进来,不禁失笑,“难兄难弟就是不同,阿阳,这就是默契么?”
萧阳没吭声坐下,他看到佟思成在喝水,便要了壶温热的黄酒。他倒了杯酒,一口喝下,呛出来,“这么烫?”
“呵呵,烫才舒服啊,”佟思成啜着白开水,摸了摸胸口,说,“这儿太冷,得烫酒才能暖过来。老板很理解你。”
“我和千尘分手了。”
“你俩好,过几天又好了,感情还在……”佟思成有些伤感。
萧阳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一遍,“真的,分了……都无所谓了,累了。”他对佟思成笑了笑,“师兄,我才明白,原来喝水也是能醉的。”
“呵呵,是啊,我也这样觉得,一样的会醉,没什么区别的。珠海我同学那家集团,想给我们融资,你看呢?”佟思成不再提那些事。
“好,小公司始终竞争力不强。”萧阳笑了笑。
“嗯,我过些天就过去。阿阳,有钱了,你最想做什么?”
“随便找个女人结婚、生孩子,让父母过得好。你呢?”
“我只想让父母生活无忧。”佟思成淡淡地说。只有父母,他现在最为关心。
萧阳笑不出来,嘴动了动,勉强地又笑了笑。
佟思成紧盯着看他笑,想起小时候家门口跑来的一只小野猫。巴掌大的小猫,又冻又饿,抖着身子,蜷在门外,就给它端了点热奶,因为家里不可能养,就没带回来。小猫奶声地叫着,第二天冻死在院子里。萧阳的笑,让佟思成想起了那只猫。
他大力地拍了萧阳一掌,“大丈夫何患无妻!”
萧阳端起酒,仰脖子饮尽,热气从胃里升腾而起,逼进了眼眶,他呵呵地笑道:“早就没关系了,早晚而已。”
早知半路应相失,不如从来本独飞。他早知道了会有今天,却从没后悔走到今天。千尘,只要她好就行了,冰冰凉凉的笑意在脸上绽放。萧阳笑着想,他还是没有做好,原本这是应该由他来承担的,应该由他来说分手的。而如今自责与包袱都压在了千尘的肩膀上……可是,萧阳心里的声音无力地辩称,他只是舍不得,舍不得说。
千尘不知道怎么回的家,她冲为她开门的母亲粲然一笑,“我和阿阳分手了,你不用着急了,我睡啦!”
母亲小心地跟着她上楼,看着她睡下,为她关掉灯。走出门的时候,母亲疲倦地说:“千尘,与其让你去经历后悔,我宁可你恨我。妈只有你一个女儿。”
两行泪在黑夜里不经意地从千尘眼中滑落,她隐隐地觉得浮在梦中,电热毯慢慢地烤热了她的背,她把手心贴在身下,想吸取更多的热量。可是不够,千尘猛地一翻身,趴在暖暖的床上,把胸压在床上让冰冷的心也汲取温暖。
鼻塞着,一阵窒息。
冰凉渐渐退去,代替的是火一般的烧灼。她伸手摸索着关灯,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腿,凉气拂过。她模糊地想,物极必反,爱得深了就爱得痛了。
第二天起来,千尘跟没事人似的吃早餐、和父母告别去上班。一上午她都很正常,还和同事有说有笑。
临到中午,同事去吃饭,千尘没胃口,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懒洋洋地看网页,她总觉得有什么刺着眼睛。千尘皱了皱眉,揉了揉眼,还是哪儿不对劲,她把办公桌上杂乱的物事归整好。手触到了朱红色的电话。她的手摸上去,呆了呆,然后昨天的一切像冲垮了大堤的洪水,夹着雷霆万钧之势一泻千里。
阿阳,她的阿阳!千尘惊跳起来,拿起包冲出办公室,直奔萧阳的公司。
看到千尘喘着气冲进来,佟思成拍了拍萧阳的肩,走了出去。
一米远,他就站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她伸手可及,她微微皱了下眉,为什么阿阳的眉眼变得模糊?像被一层磨砂玻璃包裹着?
千尘眨了眨眼,两颗晶莹剔透的泪滚落出来,萧阳的脸刹那间变得清晰可辨。
他轻轻扯开了一个笑容,那笑容在嘴边刻下两道痕迹,刀刻似生硬,往外泛着痛。
他垂下眼帘的瞬间,千尘一下子扑了过去,搂住他的脖子,辗转地喊他:“阿阳,阿阳……”
萧阳情不自禁地伸手,在要抱住她的时候,却把她的手从脖子上拿开,低沉地说:“别这样,宝宝,高兴点,嗯?”
千尘再次抱住他,抱得很紧,她什么都不想说,喉间肿胀得已说不出话,眼泪顺着萧阳的脖子往下流。
凉气钻进来,冰封了心。萧阳用尽全身力气忍着,让那股寒气缓缓沉进心底。他木然地站着,任千尘就这样抱着他放声大哭。
千尘哭得累了,慢慢地停下,想抬头看他,萧阳按住了她的头,“别……”
萧阳哭了?千尘心里一颤,她越发使劲地挣扎,萧阳手一松,人已转过身去。“以后,别来找我了,听话。”
林怀杨,爸妈,无数陌生的人脸在眼前晃动,不重要,都不重要了。她只有一个父母给的血肉之躯,哪儿来的,还到哪儿去。千尘彻底妥协、放弃了。向亲情妥协,对爱情说放弃。千尘捂住嘴,转身就跑,再待下去,多一秒钟她都受不了。她拼命地跑出去,拼命地跑。
这一年冬天,A市电脑城外熙来攘往的街上,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扬着苍白的脸,跑出了一生中最快的速度。速度如此之快,快得将七年的初恋、热恋,一生相许、一生最爱,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尧雨离开了A市,她想在春节前写几集古镇游,正好满足春节大假的市场需求。一个星期,她没给许翊中打电话,许翊中也没有联系她。两人之间似乎陷入了僵局。
她和陈业两人离开A市的时候,直到飞机提示要关掉手机,她才最后看了眼手机屏幕,长叹一声,关了机,然后换了卡。手握住小小的卡片,它不再传来任何信息。
一周,是等待的一周,也是清醒的一周。
她和他在一起很快乐,她和他在一起也很迷惑。她会控制不住脾气,他忍让的限度也变得很浅。他终究不了解她,她也终究不懂他。
“哥,你跟着我,会不会觉得浪费了你发展的时间?”尧雨收拾了心情,笑着问。
陈业憨厚地笑了笑,“我退伍除了一身力气还能做什么?叔说啥俺做啥。你一个人出去,家里谁都不放心,我当保镖正合适,还能开开眼界。”
尧雨嘿嘿地笑了,“你不是在部队炊事班嘛,正好,我们看着有什么特色小吃,将来啊,回去开个店,比做保安强。”
陈业的眼睛亮了亮,“这主意好,就这么定了。”
当天傍晚,他们就到了周庄,住在古镇里的一家旅馆。尧雨放下背包,推开阳台的门就呆住了。
一弯长长的白石洞桥横跨在湖水之上,如一道飞虹。月亮弯如银钩斜挂在桥上,天幕是深深的蓝,湖边系了一排渔船,粉白小楼静静地伫立着。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尧雨微张着嘴看着,眼泪就洒落在小小的阳台上。她想他,从那天发火关上门,到准备行李后再飞到周庄,她从没想过。此时,这种思念像蠕动的虫,从心底爬出来,麻麻地,痒痒地勾起她的欲望,想打电话给他,想听他的声音,想他还像从前锲而不舍地黏着她,哄着他。
她擦了擦眼泪回房,陈业已整理好行李,“尧尧,出去吃点东西?”
“嗯。”尧雨背起包,出了门,把打电话的念头又掐没了。
周庄的夜晚很热闹,尧雨拍了很多夜景,走得累了,看到路边很多人家都摆出了“万山蹄膀”的招牌,灯光下一只只大蹄膀闪着红亮的光,映得尧雨和陈业眼睛都红了,两人相视一笑,花三十元买了一只也不逛了,趁热拎着回了旅馆。
陈业用军刀把热气腾腾的蹄膀分成小块,尧雨直接用手抓起一块,微颤着塞进了嘴里。她和陈业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奇怪,两人同时爆发出大笑声,“甜的!”
“哥,记得小时候你用蜂蜜水烤鱼不?”
陈业呵呵地笑了。鱼是带着尧雨从田里摸来的,那时候穷得很,蜂蜜是自己养的蜂产的,他带着尧雨在田边,就用蜂蜜抹了鱼烤着吃。
“哥,你几时娶嫂子?”
“老家修房得花五万,前后得花五万,没十万块钱可不行。”
“那就开工!”尧雨擦擦手,拿出了笔记本。
“干啥?”
“记下今晚的所得,输照片,整理,然后谈万山蹄膀的感受!”尧雨有板有眼地工作, “哥,你记下这个蹄膀的特点、味道,还有今晚上我们问的问题、做法啊、来历啊什么的,然后把资料收好。一点点积累,总会找着一样可以做的。”
兄妹俩在屋子里工作到很晚。
直到躺在床上的时候,陈业突然问了一句:“尧尧,你是不是喜欢上谁啦?”
“乱说?”
“别瞒哥了,俺看得出来,你在飞机上就捏着手机等电话呢。”
尧雨眼睛又红了,“哥,我们出来,好好做事,不想他了。”
许翊中打定主意,尧雨不打电话不找她,他决不再犯傻,尧雨的脾气也太大了点,得好好收拾一下才行。可是等到他脖子昂得酸了忍不住的时候,尧雨的电话再也打不通了。心凉失落的感觉让许翊中恨得牙痒。
他不只一次想,就这样了?然而对许翊中而言,他再清楚不过,一天比一天烦躁的心情意味着什么。分离制造的时间空隙让他冷静,他最终认识到,这年头,男的要爱上女的,不受罪是不可能的,也只有这种甜酸感,才让他体会到相思的含义。
又忍了一周,忍无可忍的他又给千尘打了电话,这次的答案是零,尧雨丁点儿线索都没留下,她就这样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就在许翊中反复检讨对尧雨了解不够的时候,慧安却主动找到了他。
陈慧安主动找到他,这是让许翊中始料未及的事情。尧雨的同学里,陈慧安就是个古代仕女,安静斯文,不喜欢同张林山一起出席热闹场合。她找他,许翊中有几分明白,也有些好奇。
“许翊中,你想找小雨?”
“我们交换情报。”
“我想多了解林山,很悲哀吧?了解自己的老公,我却得找他的发小。”
这是慧安坐下后说的前三句话。
许翊中只回答了一句:“小雨在哪儿?”然后,他就陷入深深地震惊。眼前的陈慧安充满了女性的成熟魅力,内敛的情绪,稳重的言语,还有,那双和一年前完全不同的眼睛。
他一个劲儿想,那句话是真的吗?婚姻让人成熟。
许翊中感慨万千。
慧安走时嫣然一笑,“希望你好好待小雨,追女孩子难也是件好事,太容易得到不会珍惜。”
“慧安,其实,有时候哪怕不容易得到的,男人也一样不会珍惜。”许翊中好心地告诉她男人的认知。
慧安一走,他就去书店买尧雨为其工作的杂志,翻到古镇游第二站周庄的时候,尧雨早已前往下一站,要再知晓她的消息,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许翊中买了两本,一本自己翻看,一本留存,舍不得弄脏半点。他怔怔地想,原来男人也有如女人一般的细腻心思。
他贪婪地看着杂志上的文字和照片。那些美丽的照片,那些活泼的行文,点点滴滴透露着她的信息。
站在阳台上的瞬间,我看到白石拱桥与银月、静夜长卧于湖上,便想起了秦观的《鹊桥仙》。原来拱桥就叫飞虹桥,是后来新建的。可是我没有看到牛郎织女的相会,七夕被戏言是中国的情人节。可是这样的情人节不要也罢,因为,我现在感觉到无情的可怕……周庄桥多,陈逸飞画双桥把周庄画出了名,梁思成题字说,周庄是国宝……我在双桥没等到烟雨飘摇,遗憾。
许翊中心里一酸,她在伤心。
我们没吃晚饭,被红通通闪着可爱诱人色泽的万山蹄膀诱惑了,每一只都有我脸那么大,三十元左右一只,不过,才吃两口,就腻歪了,甜的肥肉,试想下感觉……
他笑了起来,看着照片上的蹄膀,想象尧雨吃肥肉腻歪的样子。
我知道了松子糖是怎么做的,软软的长条,一剪刀斜剪下去,再斜着一剪,就成了小小的三角形,淡黄色,趁着热着、软着的时候吃,黏黏地带着热气的甜香,就在嘴里融化。买了半斤,五块钱。可以选别的品种,混在一起,称上几元钱的,边吃边在镇里逛,舒服得啊……哦,记住,还能花两元钱买两个团子,一黄一绿,纯天然的哦!
绝对的商业化,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被开发了,千万别买套票,值得看的是沈厅、张厅,哇,沈万山的床叫千功床,汗!偶浮想联翩……
可以坐船在水巷里穿行,古语有云:汊港分歧,湖河联络,咫尺往来皆须舟楫。这里便是如此。不过船票贵,要不想花钱,还是走路吧!从竹篱小院经过,同样养眼舒服!还有啊,有穿花布衣裳唱歌的当地女人,想听歌躲在一边不用花钱,站在她们面前,欣赏完了,一定会让你付钱的,我被她们拉着给了三十元才脱身!
尧雨就这样一点一滴地从图片、文字中走到眼前。许翊中蓦然发现,她是多么热情的人。她的行文简单、生活化,却活泼泼地写尽情感。
从这天起,他订阅了杂志,热切地盼望着下一个月。他去查询过尧雨的联系方式,杂志社为难地拒绝了他,不方便透露,这是作者的约定。
许翊中无奈,只能从杂志上得到尧雨的行踪。
江苏的周庄,浙江的西塘,福建的洪坑,广东的赤坎……他在尧雨的身后亦步亦趋。他想飞过去找她,时间总是慢了一个月,许翊中看到的永远是她的背影,他深深地叹息,什么时候,那道美丽的背影会出现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杜蕾主动地申请调入了策划部,许翊中痛快地准了,他没问为什么,他心里明白。
“翊中,我一直奇怪,为什么你不向我打听尧雨的消息?”
“她不喜欢。有什么,我想她自己告诉我。”
杜蕾笑了笑,“翊中,告诉我,你喜欢她什么?”
许翊中想了想,说:“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没那么多为什么的。你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的。”
杜蕾沉默了会儿,说:“可是,我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喜欢他什么。我喜欢你,喜欢你有钱、帅、性格很好,这些都是原因。可能,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尧雨问过他一次,杜蕾也这样问他。他到底喜欢尧雨什么?许翊中想了许久,目光落在杂志上,他笑了,他喜欢尧雨的全部,包括为她犯傻吃醋。
他定下心,不打算研究尧雨的路线在某个古镇找到她,宁可守在这里从字里行间了解她。
许翊中相信,她会回来,至少,拆B市古镇的房子时,尧雨自然会出现,守株待兔吧。
城里的风景
尧雨潇潇洒洒地走了几个月,慧安和千尘坐在咖啡屋里感叹。
初春,淡淡的阳光像只懒猫儿趴在屋角,呼呼地打着鼾。千尘盯着那团阳光,倦怠之意油然而生。
“慧安,林怀杨向我求婚。”千尘平静地说。在几个月前,她还能哭,还能喊,还能感觉世界末日似的恐慌。现在,不过几个月,她就只剩下平静。
平静的神态,平静的语气,似说着与己无关的事情。
慧安看着千尘。两年时间,似乎每个人都学会了平静面对。她没吭声地等着千尘继续。
林怀杨向她求婚,千尘看向慧安的眼神带着挣扎和困惑。目光再次从慵懒的阳光中扫过,也许,还能拥有朦胧的温暖。“当时只说考虑下,我想,也就这样了吧。”
“千尘,你犹豫是因为萧阳,是么?还没有完全的死心?”
“慧安,你现在看问题越来越尖锐,是啊,没有完全的死心,想着或许还没嫁……还能有一种心底里的希望罢了。”一丝嘲笑在脸上若隐若现。
慧安看着千尘,想了想,说:“萧阳和你爸妈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你选了父母,哪怕再无奈,你也选了。除非你能选萧阳,不然,奇迹不可能出现。”
慧安的直白让千尘难受。是啊,再无奈她还是选了。她笑笑,问慧安:“城里的风景如何?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嗯,我进去看了看,果然是座坟墓!”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千尘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慧安,你越来越幽默!”
“你没问题,没准儿你进的不是坟墓,是座地宫,里面有你没见过的宝藏!”慧安在玩笑中带着正经,“千尘,婚姻是需要经营的。经营得好,没有爱情一样幸福。”
“如果我嫁林怀杨,我不认为我会有多少心思去经营。”
“千尘,婚姻像个放大镜,会放大对方在婚前所有不了解的一切缺点,所以就需要磨合、经营。他收敛,你退让,相互理解是最好的结果,不然,就是一方的委屈退让。再不然,两人都半步不让,磨合不了,就不行了。”慧安飞快地看了千尘一眼,继续说,“再好的感情,但人却是两个人。要夫妻同心,不经营怎么能行?”
千尘笑了,“慧安,你现在经营得如何?”
“我想要孩子,林山已经三十六了。都说三角形是最稳定的,我磨合不了,还有孩子也是个问题。”慧安无奈地笑笑。
三年前,慧安初嫁,大她十岁的张林山亦父亦兄,体贴温柔包容。现在,慧安才明白,张林山也有烦恼,也有脾气,也会像普通男人一样赌气,冲出家门。
以前,他耐着性子陪她逛商场,慧安想,现在才知道他是讨厌陪她逛商场的,因为她性子太慢,逛商场对自己是乐趣,对张林山是折磨。
对张林山而言,没有应酬,他只想坐在家里哪儿都不去。
有次慧安怯怯地问他:“林山,你不喜欢我了么?”
张林山的头马上大了,“怎么会?”
“你难得在家,可是话也不多。”
张林山怔了怔,笑着说:“上班和应酬,说话太多,回家放松,反而不想说话了。”
于是慧安不再扰他,于是两人哪儿都不去,他看书、看电视,慧安上网。慧安总想讨他高兴,他累了也不想做饭,慧安学着做,做到最后还是他下厨。一个周末下来竟比上班还累似的。
要是有孩子,慧安想,会打破这种僵局,两人可以把重心放在孩子身上,孩子会带来乐趣。
“小雨还是最潇洒的,一去几个月,玩疯了。”千尘有些羡慕,“也是她看得开,没有陷进这样的麻烦。”
慧安呵呵地笑了,“其实每个人都能这样的,只是每个人在意的东西不同。你不觉得小雨的思维是直线思维?她只要一个目的,不成就算,少有像你我考虑这么多,也是难得她有这样的环境。”
“是啊,简单点也是种福气,不会让自己这么累。杜蕾呢?她现在怎么样?”
慧安怔了怔摇头,“很久没有见到她了,我不知道。”
从咖啡屋出来,千尘告别慧安,沿着街道走着。她漫不经心地看着街两旁的店铺,玻璃反光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蓦然回头。萧阳拎着食品袋站在街对面。“阿阳!”她下意识地喊出口。
萧阳瞧见了她,笑了笑走过来,“千尘。”
分开几个月,千尘的心还是狂跳起来。他站在她面前,一点没有变,清俊的面容,浅浅的笑容。
她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便低下了头。
千尘不知道,在她低头的瞬间,萧阳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怜意。他开口说:“我给外婆买她爱吃的点心,给她送去,我们另找地方坐坐?”
“好。”
两人默默地走着,一路无语。
萧阳进屋去放东西,背影刚拐进门,他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萧阳回头往外看了看,放下了东西想了想,才走出来。“对面有家茶楼,去那里吧?”
“好。”
等到两人坐下,萧阳沉默会儿,突然说:“千尘,我交了个女朋友。”
千尘手一颤,差点扔掉手中的茶杯。她垂下眼帘,绝望、心疼、失落、愤怒各种情绪齐齐出现。
萧阳的坦白像一记闷雷在脑中炸响,她从没想到过再见时,萧阳居然有了女朋友。千尘看了眼萧阳,他眼中只有坦然。
这种坦然像一把利器,锋利地剖开一个事实。两个人在朝着不同的方向,走着不同的生活轨迹了。
他明白她的压力,明白她的情感,他也明明白白地接受并决定不在原路等待。他望着她无奈地前行,脚终于迈向了另一条路。
一条路出现了分岔,像开口的剪刀,从此越离越远。一个声音在千尘脑中呼喊,不要有交集,因为交合的瞬间,刀锋到处,爱恋被寸寸绞断。
这比分手还要残忍,还要让人痛!
想要自私都不能,想要留住也不能。
千尘看着萧阳,目不转睛,眼圈慢慢地红了。
她低下头说:“回去了,你过得好一点……”
言语在此时显得多么无力。言语有口却无心。心,也回不去从前。
萧阳再没像从前那样送她回去,而是笑着道别。
千尘走了一段路回头,看着萧阳的背影,忍不住地轻唤了一声:“阿阳!”
他,渐行渐远。
早春三月的阳光还是柔软。她的心已陷入黑暗,一个声音小声说,回不去了,再也回不了头了。
昨日爱恋今已消散,千尘心灰意冷。
五月,尧雨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千尘看着突然出现的尧雨,笑着笑着便哭了,“小雨!我要嫁了,我要嫁给林怀杨了!”
尧雨鼻子跟着一酸,抱住了千尘。她突然推开千尘,“再给一次机会,千尘,咱不要想那些,我去给萧阳说,你俩要是还想在一起,现在也来得及。”
千尘使劲地摇头,“阿阳有女朋友了,他有女朋友了,他们,他……就这样了,小雨!”千尘放声痛哭起来。在尧雨面前,从分手到如今答应嫁给林怀杨,所有的片段仿若就发生在昨天。
这晚,千尘去了尧雨家,两人又哭又笑,乖乖不安地围着千尘打转。
“它喜欢你,看不得你哭。”尧雨呵呵地笑着解释。
千尘吸了吸鼻子,笑了。生活打开了新的窗户,是另一座城里的风景了。“我要学会经营,怀杨人很好,就是性格内向了点,我得主动一些。慧安的经验,经营好了,没有爱情也能得到幸福。怀杨人很好……”她不停地说着林怀杨的好,不停地说会幸福。
尧雨心里叹息,千尘是自我安慰,是给自己鼓劲、打气吗?她重复着千尘的语言,用笑容加深千尘的信心,“好,一定会的。只有我来给你当伴娘了,可惜以后我结婚,都没法让你们来当伴娘。”
“小雨,伴郎要谁?许翊中?”
“不要,我没联系过他。”尧雨拒绝,“这半年,我和他没联系,等你婚礼后,我还要走的,用两年时间走完一百座古镇。感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这半年来,她常常地对着美景,就会想起他。然而换了手机卡,上面却没有一条信息跳出来。
时间是石磨,会碾碎感情,只留下气息,嗅得着却摸不到。
慢慢地尧雨学会了回避,她避开思念,不再去想。
也许,半年过去,许翊中和她也成了空有记忆的过去。
她对千尘笑了,笑容里绽放出一种神采,一种千尘熟悉又陌生的神采,“小雨,你像极了我初当记者时的感觉。现在我都混成老油条了,没激情了。”
尧雨晃晃脑袋,“你啊,是陷在感情里了,眼里瞧到的,心里想的,全是感情。可是你去采访时,每天不接触新的东西?”
“是啊,新闻其实是个磁场,遇着有意义的新闻,就有劲。对了,听说B市的古镇,秋天一过就要拆了,嘉林修二期,是挺可惜的。”
“拆不了,拖到明年春天,一块砖也别想动。”尧雨胸有成竹。她轻声告诉千尘所有的打算。
千尘感叹了一句:“小雨,是因为你这样的家庭环境,才插手去管这些闲事么?换了别人顾自己的生活都来不及的。”
“不一定的。也许我插手是和我生活的环境有关。我父母有这个能力过问,恰巧又对许翊中寄予了希望。以前我做事总害怕别人说你是靠了家里如何,我要强好胜,毕业两年待在外面不回家,就是想靠自己。现在我不这样认为。我养成这样的性格,这不是我的错。人总是要有自己的信仰和观点,贵在坚持嘛。”
千尘反复念了几遍,淡去了笑容,“我知道,你们其实心里对我选择父母、放弃阿阳是不赞同的。我家就这样。”
“是的,千尘,我能理解,却不赞成。不过,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具体情况,你觉得好就行了,不管你怎样,或者我们的观点不同,我总之还是支持你的。”
许翊中并不知道尧雨已经回来,他的目光还盯着五月的杂志上,尧雨从云南和顺侨乡发的图文。他想起那年的圣诞节。快两年了,记忆还是深刻。
……傍晚,烟霞聚于西山,半圆形的月台旁,牛铃叮当,老人相聚谈天,像极了家乡云顶山下古镇的氛围……所有的街道都显得和谐,香樟树摇曳,宗祠、龙潭相映,儒家文化独有的宁静……我想家了。
他心口一跳,她想家了。
许翊中去B市的古镇很多次,他完全明白尧雨喜欢的那种生活的气息。他有些矛盾,也许像杜蕾说的,如果因为建二期拆那些老房子和尧雨发生冲突而分手,实在是不可思议且可笑的理由。
在分开半年后,他和尧雨没了联系,然而,从这些字里行间得到的对她的认识,许翊中觉得他比以前更了解尧雨。
他瞟向桌上的请柬,微微地笑了。千尘的婚礼上,她一定会出现。他不打算再放她离开,让她再消失。
千尘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明天,她就会离开这间她生活了二十六年的房间,搬到另一个陌生的房间。
她是什么?小鸟?看到笼子的门打开欣喜又害怕。试着走过去,原来不过是在笼子间搭了块跳板。走过去,不过换了个仍然飞不出去的笼子罢了。林怀杨一直温柔,就像她的父母,一直对她一个样。
千尘笑了。明天就要离开父母嫁人,意味着她另有一个家庭、意味着父母放手。然后,林怀杨继续充当父母的角色,保护她、爱护她。
不好吗?千尘懒懒地想,多好!再没人在耳边念叨,家里会永远如现在一样喜气洋洋。每个人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父母得到了理想的女婿,林怀杨得到了他心仪的新娘。她,得到了平静与轻松,只有萧阳……他什么都没有,哦,他也有的,他得到了伤心、得到了绝情、得到了梦想的破灭……
“阿阳,阿阳……”千尘一遍遍轻声念着。她猛地扑到床上,深深埋进薄被和枕头里,大喊了一声,“阿阳——”
声音被嘴边的被子堵得发出了一声闷响。这声音仿佛从千年万年后传来,又消失在遥远的黑暗里。
不知道闷了多久,千尘掀开了被子,无声地笑了,笑得泪花直往外冒。
看着我,阿阳!看看我……我们哪需要沉闷地过上那么长时间,多么简单!答应嫁给家人满意的林怀杨。母亲仿佛年轻了,父亲神情轻松了,亲朋好友羡慕了,多好啊!一个气宇轩昂、年轻有为的建筑设计师!明天的婚礼听说有七十桌,多风光啊!阿阳,你会在哪儿呢?
在离婚宴礼堂很近的地方,看着这边的热闹独自黯然?还是躲在你的小屋喝酒解愁?还是和你的新女友快乐地过一天?
你在街边默然地看着花车从眼前驶过心痛不已,还是笑着告诉你的女友,将来你也会给她同样的婚礼?
阿阳,早知今日,我们为什么不好好地挥霍最后的时光?我们为什么不好好地珍惜每一分钟?我们为什么要让这些阴郁沉重地压在头上?我后悔了,阿阳!我后悔了,我哪怕……再给我一天,我也会和你笑着看第一缕晨曦、最后一抹阳光……
千尘抚摸着手机,大头贴上的萧阳浅笑着瞧着她。她的心咚咚地跳着,翻开机盖,缓缓地闭上眼,默念着他的号码,该接通了,耳边传来他兴奋的呼吸,“宝宝……”
“哦,阿阳,我想你,想你抱,想吃鱼片粥呢,阿阳……”千尘轻声细语,眼前晃过萧阳的笑脸。
他从来都是笑的,心里再难受,也会给她笑脸,最不济也是浅浅的笑。
电影院初见时他的痞痞的笑,清亮的双眸。
他在教室门外等她,带她去吃饭,手牵住她的,坚定没有半点犹豫。
桥边的等待,他是冬日最闪亮的阳光……他宽阔的胸膛,拥着她起舞……七年?快八年了,已经长到一块儿的心,千尘用手比画了一下,掰橘子似的,刺啦,两半!
她虚无地递出一半,另一半……千尘笑了,做了个扔掉的动作。
“千尘!”母亲轻敲着门。
她没应声,听到母亲笑呵呵地嘟囔了句:“这孩子,就是不喜欢热闹……”
热闹?是啊,楼下的笑语欢声隐隐地传来,都开心着呢。
眼泪就没有停止过,千尘死寂地躺在床上,高兴,让她怎么高兴?
敲门声又响起,千尘还是没动,门外一声轻叹:“这孩子,怎么还是不懂人情世故呢……”
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不就是去对着前来贺喜的亲朋笑,用笑来表达感谢,这就是人情世故!为了这样的人情世故,为了这样的面子交情,她就不该和门不当户不对的萧阳在一起!
千尘闭上了眼,时间会过得很快。七八年可以转眼化为尘埃,转眼又会有个七八年平淡度日,再来个七八年简单生活,最后还有个七八年归于安静。一生,就是如此了!
林怀杨带着他的同学、朋友、同事闯进千尘的闺房时,他愣住了。一袭婚纱如雾般笼罩在千尘身上。他呵呵地笑着走近千尘,拦腰抱起她。
脚离地的瞬间,千尘下意识地抓着尧雨的手不肯放。
林怀杨一愣,尧雨已机灵地伸出手,“多谢新娘帮我讨出门红包。”
笑声哄然四起。
一个红包放在尧雨手上,她抖了抖手,不动声色地收下,顺势拍拍千尘,“大吉大利!”
千尘闭上眼,松开了手。林怀杨抱着她下楼,她只听到尖叫声,气球被踩得“噼里啪啦”脆响的声音。直到汽车开走,林怀杨才低低地唤了她一句,“千尘,你好美。”
她低下头,泪沾湿了面纱。
“怎么了?”
“没事,据说出嫁都要哭,舍不得爸妈,舍不得家。”舍不得,她的萧阳……千尘伸手去擦眼泪。
林怀杨抢先了一步,轻轻用面纸吸干她的泪,笑着说:“以后,你要舍不得我!”
千尘望着林怀杨的星眸,浅浅地笑了。或许,真能挖到一个宝藏,经营好没有爱情的婚姻。
到了酒店,千尘进了休息室。她掀开面纱,看到泪痕,拿起粉一阵猛扑,心口跳得厉害。太多人,太多人了,她坚决反对传统婚礼中新人站在酒店门口等待,所以直接改成了从门口走到地毯那一端。
“千尘。”尧雨关了门,默默地看她。她看到萧阳了,雪白沉静的脸,黑乌乌的眸子,从街角一闪而过。下了车,她抽了个空,转身去找,只看到萧阳的背影,他没有再回头。
尧雨心里难受,没有请萧阳,连佟思成都没敢请。
“小雨,我紧张,我心里发慌……”千尘眼睛又红了。
尧雨走过去,仔细看看她的脸,又加了点腮红,“没事,当现场的人都不存在。我陪着你,慧安也快到了。林怀杨很帅,他身边的伴郎也该死的帅!”尧雨咬得很清楚,她被突然摇身变成林怀杨伴郎的许翊中刺激到了。
林怀杨家和她家的亲朋太多,千尘捧着花球,站在礼堂的入口处,看着黑压压的宾客,紧张得快要晕倒。千尘低声对尧雨说:“小雨,我的腿在发抖。”
尧雨穿着粉红的纱裙,站在千尘身边。她微笑着问千尘:“你有胆现在跑?然后去民政局办离婚证?”
“小雨,你太直白了,安慰我!”
“嗯,我站你身后,你倒下来我当垫背的。新郎很帅……我也紧张,因为我要跟着你走过去……许翊中的表情,让我想骂人。”尧雨咬牙切齿,脸上笑容不变。
千尘呼出一口气,没有退路了,“你比我紧张!”
尧雨做梦也没想到伴郎会是许翊中,目光越过宾客,她似乎看到许翊中站在林怀杨身后,对她露出了雪白的牙。
话可以随便说,真见到许翊中,尧雨仍忍不住心慌。他很帅,和玉树临风的林怀杨站在一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离了那么远,尧雨看不清许翊中的面部表情,只觉得他站在那里潇潇洒洒,惹眼得很。
千尘尴尬地解释:“你说不要许翊中,我就告诉怀杨,伴娘我找,伴郎他找,我哪知道他找的偏偏是许翊中!可能嘉林请他设计楼盘,他和许翊中就熟了吧。”
婚礼进行曲响起,千尘的父亲带着千尘走过去。尧雨跟在“天使”后面,每走近一步,不安又多了几分。
许翊中盯着尧雨看,她头发长了些,晒黑了,壮了点,粉红的纱裙瞧上去很……性感,他为脑中浮起的这个想法逗乐了,又努力控制住。等尧雨走近时,他已换上了一副淡然的神情,对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尧雨低下头,看了看脚上的高跟鞋,有点黯然,转念一想,半年了,哪个男人受得了?没缘分就算了吧。一念至此,她又难过。瞧着千尘和林怀杨礼成,新人要去敬酒,尧雨赶紧端起盘子跟在千尘身后。
许翊中当伴郎,反正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却一句话也没对她说。
尧雨没见到萧阳,也没看到佟思成。她明白千尘不可能请他们观礼。看千尘的目光中就带着怜惜,眼见千尘有想喝酒的冲动,她想也不想就拦了下来。
一只手从她手中取走酒杯,“包涵见谅!今天的伴娘酒量也浅。”许翊中笑呵呵地喝下。
尧雨没有吭声,陪着千尘又走向下一桌。林怀杨和千尘端红酒,宾客敬酒几乎都让许翊中接了过去。
尧雨暗暗数着他喝的酒,吓了一跳,这样喝下去,他还不醉死在这儿?开口想说他,眼睛看过去,许翊中竟当没瞧见她似的。尧雨气得跺脚,心里恼怒异常,干脆也不理不睬。
敬了二十桌,千尘去换衣服,尧雨跟着她去了新娘休息室。
不多会儿,慧安也上来了。
千尘又换了身旗袍。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袋有点晕,喃喃地说:“小雨,慧安,我想倒下去,我能不能眼睛一闭就倒下去!能不能啊?”
慧安和尧雨互望一眼,这时间,千尘已没有退路。她俩不谋而合地笑了起来,“婚礼就是要折腾,不折腾记不住!再累也要撑住!”
“小雨,你又没结婚,你怎么知道?”
尧雨笑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
慧安和千尘一下子跳起来捂她的嘴,新娘休息室里传来尧雨惨烈的叫声。
慧安看着她俩,笑道:“好啦,还有几十桌没敬呢。千尘,你和林怀杨家的亲朋太多了,今天有六十桌没?”
千尘疲惫地叹气,“天啦,还有三分之二!”
林怀杨轻轻地敲了敲房门,“千尘,快一点。别让客人久等。”
千尘没办法,盈盈起身,“会好的,会过去的。一生只这一次。”刚说完这句话,就想起了萧阳。她原来打算的一生一次的婚礼,结果嫁的却不是他。千尘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尧雨吓坏了,拿起粉扑给她补妆,“坚持住!千尘,别这样!”
“我看到阿阳了,我看到阿阳了,他……我没办法,没办法!”千尘哽咽。
尧雨呆住,原来她也看到了。“嗯,我跑出去也看到他了,他微笑着说不方便来,就托我对你说恭喜。”尧雨面不改色地撒谎。这时候,怎么也没办法后退了。
他说恭喜?千尘幽幽地瞅着尧雨,眼底溢满悲伤,是啊,他能说什么?自己这样,他能怎么样?
“千尘!你们快点!”林怀杨又敲门了。
千尘大口地喘着气,努力地呼吸平息心情,迅速克制情绪。擦去眼泪补好妆,她对慧安和尧雨笑笑,拉开门出去。
慧安叹息一声,拉了尧雨跟上去。
林怀杨含笑看着千尘,伸手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说:“累了?一会儿就完!”
千尘脸一下子红了。她微微挣扎了下,又想起这个人是自己的老公了,她轻轻地低下了头,已经由不得她了,她只能微笑,微笑着去面对另一种生活。
尧雨和慧安跟在后面,慧安瞥了眼尧雨,“怎么你和许翊中像两尊门神不说话?”
尧雨郁闷地摇摇头,“他可能恼了,半年没联系,可能,就算了吧。”
“他找你找得很着急,你别误会他了。”慧安好心地说。
“没看出来。”
“他不理你,你有感觉吗?小雨,喜欢的千万别再放过,嗯?”
尧雨叹了口气,回到宴会大厅,她跟在千尘后面敬酒,许翊中一直在身边,还是不说话,有人敬酒,一律挡完。
尧雨和千尘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都没有注意到,慧安是一个人出席,张林山并没有出现。
无声胜有声
千尘婚礼一完,尧雨和她告别时,看到许翊中正在和朋友说话。她没有过去,尧雨想,如果许翊中不想再理她,她也没办法。径直出了门,她站在酒楼门口等车。
许翊中远远地瞥见尧雨走出门外,他想也不想就跟了过去,不知道是酒喝得多了还是别的原因,他现在生气。
他在宴会厅里晃荡了这么久,她就无视?
许翊中大步从尧雨身后走过,伸手拉住她就往停车场走。
尧雨被扯得往前一个趔趄,发现是许翊中,就没吭声了,尧雨甩了几下没甩掉,反而让他加大了手劲握得更紧。她偷眼看许翊中,他沉着脸,眼睛望着前方大步向前,拉着她就像,就像拖了只垃圾袋。
尧雨一惊,自己怎么这么想?垃圾袋?!等离酒楼远了,她才开口:“你干吗?”
许翊中回身用力一拉使劲抱住了尧雨,“哼,我不和你说话,你就不知道主动一点?”
“你醉了!”尧雨嗅到了浓烈的酒气。
“是啊,我醉了,醉了也能带你走!”许翊中掏出车钥匙开车。
尧雨一把抢过钥匙,“我来,酒后不要驾车,你今天喝了很多。”
许翊中有七分醉意,睥睨着尧雨。她开车?他想笑,歪着头不信。
尧雨叹了口气,打开车门坐进去,熟练地打燃火,“上来啊!”
许翊中好奇地坐上车。
尧雨开车很稳,她没有说话,开了空调对他说:“别开窗了,你睡会吧,到了我叫你。”
许翊中又一次叹息,他了解她真是少。他笑嘻嘻地看着她,尧雨开车时的爽快与利落让她浑身充满了自信。许翊中努力睁大眼,可是他想他是醉了,平时再怎么应酬喝酒,他也能把车开回去。今天尧雨开车,他眼皮打架,只想睡觉,放心得很。
尧雨侧头看了眼许翊中,他睡得很熟,睡着了的样子很漂亮。她忍不住笑了。
把车开到他家停好,尧雨碰碰许翊中,“到了,下车。”
下车时许翊中脚步踉跄,身体晃了晃,她扶了他一把,许翊中反手牵住尧雨,牢牢地握住。
尧雨微微地用力挣扎,许翊中没理会,一直牵着她的手回家。
“你休息,我明天来找你。”
话音刚落,许翊中一把抱住她,吻密密地落在她的脸上、颈上,然后找到她的红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嘴里的酒气让尧雨很不习惯,身体被箍在他怀里使不上劲。任她怎么躲闪,他总能准确地找着她的唇固执地与她纠缠。
尧雨放弃挣扎,脑子慢慢地迷糊起来,闭上眼睛,顺从地依在他怀里,酒气微熏扑面而来,尧雨觉得自己也醉了。
后背的拉链不知何时被他拉下,尧雨背心一凉,她伸手去推,许翊中突然弯腰抱起她走进了房间。
酒后乱性?尧雨脑中飞快地闪过了这个词,脸一下子红了。
一进房间,许翊中把她扔上床,整个人就压了下来。他吻着她的脖子,脸贴着她的脸,然后就没了动静。
尧雨在他身下躺了会儿,睁开眼,动了动身体,许翊中还是没动静。
她忍不住笑了。尧雨轻轻地移开他,看看自己,纱裙挂在身上,里面一览无余,便伸手去拉拉链。
这时许翊中手一伸,又把她带进怀里抱住,任尧雨怎么使劲也挣不开。这只装醉的猪!尧雨闪过一个念头,轻叹口气,躺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慢慢地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尧雨睡醒时,身上盖了条薄凉被。她笑着想,许翊中醒得可真早。
正想着,许翊中穿着睡衣出现在门口,头发湿湿的,才洗过。他看了她一眼说:“这是我的家。”
我当然知道是你家,昨晚还是我送你回来的呢。尧雨看了他一眼,正要起身,“啊!”的一声尖叫起来,“我的衣服!”
“我脱的!想下手没敢,又懒得给你穿了。”许翊中笑容可掬,大言不惭,眼睛在尧雨身上打转。
“流氓!把衣服给我!”尧雨东瞧西瞧,没看到自己的裙子。
许翊中走到床边坐下。
尧雨吓得往后一缩,脸就红了,“干吗?!”
许翊中直直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小雨,为什么?这么狠?”
尧雨转过头嘀咕:“谁叫你……啊!”她大声地喊了出来,许翊中已压在她的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尧雨刚一动,许翊中就笑了起来,“小心春光乍泄!”
她马上老老实实地躺着。
“小雨,为什么,半年没消息?”
尧雨没吭声,咬着唇,良久才说:“你不打电话来,我才关机的。”
“嗯,然后就可以失踪半年?”许翊中不紧不慢地实溃?劬?镆延辛伺???/p>
“我生气!”
“还生气?谁叫你关门赶我走的?赶我不赶他,我气了一个星期,就打不通你的电话了,你还失踪半年,谁该生气?”
尧雨恼怒地转开头,这种姿势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你把我的衣服给我!瞧我生气,我走好了。”
“不说清楚就想走?没门儿!”
尧雨无奈得很,翻了个白眼,“那你要怎样?我怎么知道你过了半年还记仇?”
“那你就不知道主动来找我?”许翊中眼里的怒气越积越多。他狠狠地看着她,心里一阵阵发酸。要是自己不找她,她就这么不把他放心上,就算了?
为什么不主动找他?是觉得他不信任她,觉得他不了解她,就如同她也不了解他一样?
许翊中脱口而出,“是你不了解我,还是觉得我不了解你?”
“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
“你给过我机会么?嗯?稍有不对就失踪,谁把你宠成这样的?!”
许翊中浑身透出怒气,逼得尧雨侧开了头。
“我,我等你的电话等了一个星期!”尧雨有点哽咽。说完紧紧地闭了嘴,不肯再看他。
在尧雨的理论里,她不要主动,也不要勉强。半年前,她赶走许翊中的同时,也赶走了佟思成。她恼怒于杜蕾的上门挑衅,更恼怒于两个在心目中占有分量的男人太巧地出现。
那一切就像一个局,像精心设计的一个局。而尧雨,偏偏讨厌做这种剧情的女主角。如果许翊中有风度,微笑地和佟思成打招呼,尧雨会开心。然而,他没有,偏偏要在这当口当大男人,不赶他赶谁?
尧雨在等待的一周里,就像在和许翊中做心理较量,她明白许翊中等她主动道歉或撒娇,就可以揭过此事。然而,她也希望许翊中能主动。她给了他整整一个星期,至少到飞机起飞。
她的睫毛微微地颤抖,薄被下的身躯变得僵硬。许翊中心里一痛,他在干吗?在逼走她么?他连人带被子往怀里一带,叹了口气,“算了,小雨,我是在打没有把握的仗。我舍不得你,你失踪半年,我还是想着你。可是,小雨,你好好想想,这样对我,你公平吗?”
他声音一柔,尧雨就哭了起来,“你不来电话,你不理我,我才……才换了卡的,我想你不了解我,这样就起误会,我还不如,走了算了,你想不起我,我也……”
“你也什么?也就算了?”许翊中心里气得很。
尧雨怯怯地看他一眼,“我不回来了么,要是,要是你不想我了,就算了……要是……”
“要是我还想你,你再来找我?”许翊中彻底被她打败,“你就从来不知道主动一点,讨我欢心?万一我变心了呢?”
“那就算了呗,”尧雨低低地呢喃,心里一酸,她没有主动的意识,并不等于她不喜欢他,“我要求是高了点,要是,你真的不想和我在一起,分开半年就算了,我,也不勉强。”
许翊中气得捏着她的下巴,冷声说:“看着我,你就这么无所谓?这事也随意?”
尧雨被动地看着他。许翊中眼眸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她不知所措地伸手想推开他。
他手一紧,把她箍得更紧,“做梦!现在明白告诉你,没有的事,我要你,老早就告诉你我要你!你再随意也不准拿这事儿随意。”
尧雨咬着唇忍着,心里有点慌,许翊中阴沉着脸就像,就像想要吃了她。她侧过头伸手去推他,“你起来!”
许翊中支起手肘不理会。
尧雨怒了,动作幅度更大,许翊中胸腔里突然传出闷闷的笑声,“真不怕被我看?还是想让我看?”
尧雨脸红地转开头,“不要脸!”
“你说对了!”许翊中作势拉住被子一角就要扯。
尧雨大惊,“不要!”
“认错!”
“不!”
“那我掀被子了?”
“又不是没进过游泳池,我当我穿的是比基尼!”尧雨倔了起来。
许翊中喃喃地说:“看来内衣都不该给你穿。”说着手已伸进了被子。
尧雨拼命挣扎,许翊中不耐烦地拉高她的手,恨恨地说:“你真是个土匪!”说着低头找住她的唇吻了下去。
雨后树林清新的味道在嘴里蔓延,久违了的感觉。许翊中心里一声叹息,加深了这个吻,固执地探寻她的柔软,吸取她所有的味道。
隔着薄薄的衣料,他的身体发生着变化,他突然抬起头,眼睛里闪动着情欲。“小雨,我想你。”
尧雨有点迷糊地看着他。
许翊中朗眉星目,笑容极具魅惑。
他不想停止,却骤然从尧雨身上跳了起来。“裙子拉链坏了,你等我,我去另买一套。”说着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尧雨突然痴痴地笑了起来,她围着薄凉被下了床,顺手从衣帽架上找了件他的T恤套上,去洗了个澡,这才慢慢地打量他的房子。
这是她第一次来许翊中的家。房子一百来平米,收拾得很干净,还有几个房间关着,她礼貌地没有打开。
尧雨坐在客厅沙发上,打开电视。眼睛突然看到茶几上放着一摞杂志,她怔住,想起了什么,转身又回到卧室,果然,床头柜上摆着的也是一本杂志。
她的指尖伸出去又收回来,看了会儿才轻轻地翻开,是最近的和顺侨乡。
她走到客厅,拿起那摞杂志。杂志按时间顺序齐整地码着,一共八本。她拿起最下面那本,轻轻一翻就翻到了周庄那期。他常常看吗?才会有这么深的痕迹,稍一翻动就看到了周庄的那一页。
尧雨呆呆地坐了会儿,喜悦像泡泡咕噜地冒个不停。他没有不理她,他心里一直记挂着她,一直想着她!她跳起来,“啊!许翊中是只猪!啊——”
话音未落,门已被推开,许翊中拎着两个衣服口袋出现在门口,奇怪地看着尧雨。
她伸出的手还扬在半空中。尧雨的脸飞快地变红,讪笑着放下手,“你回来啦?!”
许翊中怀疑地看着她的奇怪举止,眼睛扫到沙发上的杂志,脸也跟着红,侧开头轻咳了两声,“穿我的T恤也不错。”
尧雨低下头,脸一红,光着的脚指头动了动,嘟囔着:“谁害羞啊?”
许翊中不自然地指责,“你这样分明是在诱惑我!”
“嗯。”尧雨轻哼。
许翊中大惊,勾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眉梢细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不肯相信他听到了什么。尧雨被他瞧得极不好意思,一巴掌打开他的手,伸手去拿他手里的衣服。
许翊中把手里的衣服远远地扔在沙发上,手轻抚过她的脸颊,“黑了。”
尧雨专注地看着他的双眼,突然踮起脚尖啄了下他的唇。
许翊中不可思议地微张了下嘴,心里涌出一阵狂喜,搂过尧雨吻住。
他的吻缠绵里带着挑逗,尧雨尽可能地跟随着他的节拍,像是无休止地探索,看不尽的风景,没有停止的念头。
不知不觉,尧雨的手轻轻地扯住了他的衣服下摆,猛地往上一卷。
许翊中一伸手,脱去了上衣,露出光洁的肌肤。尧雨小心地把手放在他胸口,感觉到他的心在手掌下急促地跳动,忍不住把脸贴上去。
一股冲动从心底深处升腾而起,许翊中强忍着马上把她正法的冲动,任尧雨贴着他,突然胸口一痒,尧雨轻轻地吻在胸膛上。
他要是再不动,他想他肯定是猪。“你确定你是在挑逗我?”问话的同时他已抱起了她。
尧雨勾住他的脖子,咯咯地笑着说:“我不把你吃了,我不踏实!”
许翊中站住,恨声道:“我是该对你失踪半年表示生气不让你如愿呢?还是说声乐意效劳?”
尧雨把头埋进他的胸口,“过了这村没这店了,给你五秒钟!”
许翊中放声大笑,“五秒钟你不觉得太快?”
“许翊中,时间到,你放我下来!”尧雨脸涨得通红。
“不!现在我说了算!”许翊中心情愉快之极。他没想到尧雨会这么大胆敢主动引诱他。走进房间的时候,他想,他白去买衣服了。
“还是第一次来我家,对吧?”许翊中看尧雨东张西望一副好奇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他还真没这样谈过恋爱。
尧雨趴在许翊中背上,指挥他背着她参观他的家。听到他这样说,侧过头亲了他一口,“以后我会常来。那是什么?怎么一样杂志你买两本?”尧雨奇怪地看着书房里出现的又一摞杂志。
许翊中哼了一声不回答,顺势抱着她坐在椅子上,转开了话题,“还是不肯认错?”
尧雨见杂志似没有翻看过,已明白他的心思,是感动、是难过,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许翊中脸有点热,恨声说:“我现在发现,你其实还挺怕挠痒的!”手在尧雨腰间轻轻一掐。
尧雨惊跳起来,整个人被控制在他怀里,动弹不得,难受得大笑起来,“啊!我错了!”
许翊中停住,手还放在她的腰上,慢吞吞地问她:“哪儿错了?”
尧雨喘着气说:“你放手,我好好和你说嘛!”
许翊中手轻轻一用力,尧雨又笑了起来,“不要!哈哈!我,我不该不联系你!不要!我错了,不该换电话!不该,谁这么小心翼翼连本杂志都当宝贝!”
“看来不怕痒!”许翊中被她说中心事,恼羞成怒地连掐带戳,轮番折腾尧雨的痒痒肉。
“啊!哈哈!不,不要了,我在想!”尧雨笑得无力。脸上红晕满布,眼睛滴溜溜转着想脱身的法子。
许翊中不吭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珠子转这么快,想打什么歪主意?嗯,没笑够?想不出来?”
他的手扶在尧雨腰间,尧雨难受地求他,“我们好好说,这样我难受!”
“这就难受了?你跑了半年招呼不打,我不难受?谁错?”
“我错!”尧雨很识时务,嘴里又嘀咕了一句:“你逼我认错,不算!”
许翊中真的很佩服尧雨,都这样了还嘴硬,不由得放柔了声音,“想我不?”
“不!”
显然这个答案他并不满意,手又不安分起来。尧雨怕痒,忙不迭地连声喊着:“想!真的想!”
许翊中满意地笑了,轻轻地吻她的脸颊,“小雨,嫁给我,嗯?就今年。”
“不行啊,我还想在两年里走完一百座古镇。完了再说。”
“那你保证,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一走了之!”
尧雨笑了,“人都是你的了,你还要什么保证?”
许翊中摇摇头,“两个人之间是相互的,要是换了我对你做出扫地出门、失踪半年的事,你会怎样?你就没考虑过我的感受!”
“对不起,我以为你生气了,再不想理我了,所以……”
“所以,你就可以失踪半年?”许翊中想起来就生气。
尧雨摸摸他的脸,逗他,“不生气了,这不回来了嘛。”
“回来也没来找我。”
“要是分开半年,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我找你干吗?”
“你就不能主动点?”
尧雨眼珠一转,“我还不够主动?”
许翊中一愣,呵呵地笑了起来,“小雨,凡事多为对方想想,嗯?我也不对,我不该太犟,一周都不来找你。女孩子是要宠的。”
他真的很好,尧雨明白自己是任性了。她偎依在他怀里轻声说:“其实也只对你这样,我都没想过会发那么大脾气。许翊中,你听好了,我对思成从没发过那样的脾气……”
她没能再说下去,许翊中全然明白尧雨的意思,忍不住吻住她,堵回了她想说的话。他不需要她再解释。
心意费思量
千尘蜜月回来,约了慧安和小雨,她选的地方还是良木缘。
千尘瘦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想选C大外的这家良木缘,约了尧雨、慧安下午五点见面。她三点就到了,坐的还是三人第一次相聚的那个座位。
两年半,一晃就过了。
两年半以前,她和萧阳还情意绵绵,心心相印。现在……她眼睛湿润了。世事难料,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前没有想到过的。谁能说两情相许就能牵手白头?原来伴她走以后日子的是另一个他。
新婚第一晚,千尘很紧张,怕林怀杨嫌弃她不是第一次。结果什么事都没有,林怀杨相当细心、相当体贴,没有多问过一个字,连眼神自始至终都是温柔的。
他睡着后,千尘安静地躺在床上,两行泪从眼角滑落。她情不自禁地想起萧阳,萧阳的吻,萧阳的抚摸,萧阳的拥抱。
空调开得很低,千尘打了个寒战。她不该再去想,她已经嫁给身边的这个人了。
就在这晚,千尘梦到了萧阳。
四周都是水,千尘坐在一条小木船上,脚泡在水里,船里装满了水,冷风吹过,千尘打了个寒战,她发现船离岸越来越远,水面上漂着一层白雾。她回头看看船去的方向,什么也看不到。
这时她看到了萧阳,他站在岸上默默地注视着。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嘴紧闭着,黑亮的眼睛似带着无限的愁绪……他就这样看着她,看着那条小船载着她往远处飘去。
千尘张嘴想喊,可是声音全闷在了胸口,任她张大嘴,也发不出一声……她想跳入水中,又动不了。双腿浸在水里,寒气从脚底往上爬。她摸摸四周,船上全是水,却怎么也不沉,就随着波浪荡漾着朝远方漂去。
她瞧着萧阳的脸慢慢地变得雪白,眼睛更黑更深沉,他没有叫她,就紧闭着嘴瞅着她……千尘拼命地拍打着水,船还是离萧阳越来越远,雾气慢慢模糊了他的脸……她急得醒了。
林怀杨还在酣睡,从千尘的角度看,他有高贵光洁的额,挺直的鼻,立体分明的唇,下颌的线条优美。他是英俊迷人的,此时睡着了露出平和而满足的神情。千尘迷惑,这就是她的丈夫?一生要相守的人?
林怀杨对她很好,他的家里人也对她很好。千尘的父母也对这个女婿感到满意。一家人坐在一起,千尘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人。他们不需要她的参与,只要她的身份,陶教授的女儿。她的喜怒哀乐不重要。
这也正随了千尘的心意,她心不在焉,没有想萧阳或别的事情,她只是像蜗牛缩回了壳里,窝在自己的世界里,那里有她年轻的心,所有的幻想、爱恋、相思和痛苦。她睁大了一双明若秋水的眼睛注视着父母、林怀杨、别的亲戚朋友,时常还伴着微笑与点头。但没有人知道,她离他们太远太远。
他们要的,就给他们吧。
蜜月归来,母亲兴奋地拉着千尘问长问短。千尘轻飘飘地回答:“妈妈,你不是觉得为我好吗?嫁了他,我就会幸福快乐,那还问什么?如你所愿。”
她不想再回家,结婚后林怀杨说回家,她就回去。林怀杨不提,她也不动。
才多久呢?结婚才两个月。千尘就觉得自己老了,心如死灰。短短两个月的婚姻,千尘觉得她看尽了一生。
她和林怀杨之间迅速形成了规律,早晨一盒牛奶、一个面包或前天买的包子用微波炉热热;中午在各自的单位吃饭;晚上下班千尘一般不准点,超过了时间她就在外面吃,准点的话就给林怀杨打电话,他来接她一起吃,然后回家,千尘上网,林怀杨也上网。
这就是结婚成家?
“千尘!”
她回头,慧安衣袂飘飘地走过来。千尘想起两年多以前,第一眼看到的慧安。慧安转眼之间就似眉眼长开了似的,成熟妩媚,那种小兔子似的娇羞被眼神里的稳重代替。
“蜜月如何?你那位够帅!和你站在一起太般配了。”慧安自然地夸林怀杨。
千尘突然想到,从前,她和尧雨也夸张林山,成熟有型、体贴有加。她试探地说:“没有张林山体贴成熟!张林山对你没得说。”
她注意地观察,慧安目光中闪过一丝黯然,笑容带着种难以表达的牵强。
千尘轻笑起来,“慧安,我终于明白那句话的感觉了,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别人看到的,永远不是自己感知的。”
慧安投过来欣赏的眼神。眉尖轻蹙,似投石于湖中,涟漪散开,慢慢地消失不见。她用吸管轻搅着果汁,想了想开口问道:“千尘,你很失望?对婚姻失望?”
“是,我没有书上写的、别人说的那种兴奋,就像是走了该走的一步。父母满意,周围人说好,我怀疑自己的感觉。大家都说正确,而我说不对,是不是我错了?”
慧安有些同情千尘,她安静地说:“千尘,你是放不下萧阳,凡事都习惯了拿萧阳来做比较。现在你想起的只有萧阳的好。你看到的,只有林怀杨的不好。”
“怀杨不是不好,是很好。他真的很好,就是,我怎么就找不着感觉?像蜜月,我们去了香港。逛一整天街,我问一句,他答一句,耐性很好,就是,他像我请的搬运工。他的话少得可怜。总之在香港我逛了四天街,他陪着我逛了四天,当了四天搬运工,然后回来。”
“呵呵,”慧安笑了起来,“林怀杨真是不浪漫!”
千尘像发现了问题的关键,点头同意,“对,他就是不浪漫!”
“说谁呢,谁不浪漫了?”尧雨的声音在她俩身后响起。
千尘和慧安笑了,“小孩子,大人的事别插嘴。”
尧雨嘴一撇,“两个已婚家庭妇女,又扯家长里短,婆婆如何、老公如何了?”
“你来了,我们就说说许翊中好了。”
“他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尧雨嬉笑着不肯。她关心慧安,也关心千尘。她对千尘特别不放心,生怕她心里还记挂着萧阳。
“时间过得真快,我们都二十六岁了。女人啊,过了二十五就走下坡路,还是当男人好。男人四十一枝花,三十五六正是魅力十足的时候。”慧安感叹。
“我过些日子还走,年底之前回来。”尧雨岔开话题,把出去看到的有趣的拣来说,总算让千尘和慧安捧腹大笑。
“这就对了嘛,不过二十六岁,说得自己有多老似的。”尧雨洋洋得意自己制造的效果。
“小雨,看你这样子,和许翊中渐入佳境了吧?不过,像他那样的男人,还是守紧一点好,你一出去又是两三个月,聚少离多不是件好事情。”慧安好心地劝她。
尧雨甜甜地笑了。许翊中是个异类,正说着电话就来了。尧雨接了电话,起身,“你俩再聊聊,他马上到,说有事。我先走了。”
千尘和慧安笑了,不过结婚才两个月,千尘觉得和尧雨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
尧雨走了半个小时,突然打个电话问她们是否还在,又回来了。她解释说,许翊中突然集团有应酬,所以她打算回来继续与她们谈天说地,消磨时间。
看看时间不早,慧安打算回家了。尧雨拉住她,“张林山要回家么?”
“不知道,还没打电话。”
“那你回家干吗?给他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完,让他来接你呗。千尘,你也是,让林怀杨来接。我也和许翊中说好,完了他来接,我们可以坐着聊到他们来接!”
慧安和千尘拿起电话给各自的老公打。
尧雨低下眼帘,心里早乱成了一团。她和许翊中出去,刚离开C大没多远,她居然看到杜蕾和张林山在一起吃晚饭。
许翊中不以为然地说:“杜蕾调到策划部了,和规划局接触多。要去和山子打声招呼不?”
尧雨瞪他一眼,“我不喜欢杜蕾,才不去呢。”
然而她心里始终不安心,让许翊中又送她回了良木缘。
“林山今晚有应酬,接不了我。我还是早点回去,今天觉得特别疲倦似的。”
“怀杨说马上就到,先送你,我们再回家。小雨你呢?”
尧雨撒谎,“我和许翊中约好在这里等。”
慧安她们刚走,尧雨也离开了良木缘。她仔细地想了想,径直顺着张林山和杜蕾吃饭的街往前走。她希望是自己敏感,然而她的直觉告诉她,没有这么简单。她甚至觉得许翊中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遮掩。
转过街角,青江出现在眼前,不远处是那家小渔馆。再过去,千尘曾经说过,有家很特别的咖啡屋。
尧雨看到了张林山的车就停在咖啡屋外,她心里涌起一种愤怒。慧安,这就是张林山的应酬?
她走进小渔馆想吃点东西等着。尧雨往角落走,从这里能看到张林山的车尾。
“尧尧!什么时候回来的?”
尧雨吓了一跳,佟思成和萧阳坐在不远处。她没动,对他们笑笑。
佟思成走了过来,“等人啊?要不要一起吃?”半年不见,尧雨晒黑了点,短发长齐颈项了。佟思成眼中闪烁出浓烈的思念。
他为什么不长胖一点呢?脸色这么难看。尧雨心里叹息,低下头,说:“我喜欢坐这里。”
“还生气?这么长时间了。”佟思成小心地问她。
尧雨回过神,笑了笑,“我哪有那么小气,不是呢,我想坐在窗边。”
佟思成和萧阳挪了过来。
“千尘好吗?”佟思成帮萧阳问。
“很好。”尧雨想,这时候难道能说不好?不好也要说好。
萧阳温和地笑了,“我年底结婚。”
尧雨心里涌起一种难受,她担心地看了眼萧阳。他似乎没什么变化,但眼睛却没有神采,以前朋友相处的那种活泛的亮色似乎磨灭了。尧雨心里明白,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把话题扯开了,“你们公司做得还顺利吧?”
佟思成笑着说:“过得去。你呢,这半年还好吧?去了些什么地方?”
尧雨吃着鱼,开始说去过的古镇,眼睛隔会儿就往外看。
佟思成习惯地帮她夹鱼。“思成,我自己来……”尧雨端着碗的手一抖。
“怎么?烫着了?”佟思成拿过碗放下,紧张地问她。
尧雨已惊得呆住,她看到许翊中的车开了过去。他知道,他知道张林山和杜蕾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尧雨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
“尧尧,怎么了?”佟思成皱着眉回过身看,却什么也没看见。
“没什么。”尧雨心神不宁。她站起身拿出电话,“我打个电话。”她走到一边打给许翊中:“你在哪儿呢?”
“哦,你呢?完了么?要我来接你?”许翊中避开了尧雨的问题。
“是啊,我这边完了,你在哪儿?”尧雨又问了一遍。
“哦,那你等着,我来接你。千尘和慧安呢?要我送么?”
尧雨气得想笑,担心慧安和张林山、杜蕾撞车么?她淡淡地说:“千尘送慧安回家了,你来接我吧,十分钟你能到么?”
许翊中轻快地笑了,“五分钟就到!”
挂了电话一会儿,尧雨看到许翊中开着车离开。她站起身对佟思成和萧阳说:“我先走一步,有时间再聊。”
佟思成有点担心,“尧尧,你神经兮兮的,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走了,许翊中来接我。”
佟思成黯然地看着尧雨远去,萧阳有些不忍心,“师兄,你和尧雨分手的两年,也一样过了。”
“是啊,就是瞅着总不得劲儿,没事的。”佟思成笑了笑。
尧雨走了很远,回头看到张林山的车还停在路边。她冷笑一声慢慢地走回了良木缘。
“小雨!”许翊中按了声喇叭叫她。
尧雨不动声色地上了车。
“你去哪儿了?还给我说五分钟,害我等这么久。”
“我哪知道你来这么快?我以为你去了集团,过来需要时间。我打电话时你在哪儿?”尧雨第三次问许翊中。
“我就想着要来接你,在这附近转悠呢。”
“一个人没事在这一带转了两个小时?”
“是啊,想着吧,你们三个在一起聊天,我来也不方便,这不就只能在街上转悠着等你了。你电话一来,我马上飞奔过来。”许翊中笑着表功。
“许翊中,我问你件事儿。我今天看见杜蕾和张林山一起吃饭,我心里总不得劲儿,你说是杜蕾调策划部和规划局有接触。真是正常接触?”
许翊中就怕尧雨问这个问题,想了想,说:“应该是正常接触,哎,我说小雨,你别也像别的女人一样,一看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吃饭就往歪处想。本来没事儿,结果一搅和变成有事了。”
“哦,这样啊,你是说我多心了?”尧雨斜斜地瞟了许翊中一眼,“你心虚干吗?你要恍男椋?愀陕鹑龌眩俊?/p>
许翊中心里一跳,吃惊地回过头看尧雨。
“你敢说你不心虚?!你明明知道张林山和杜蕾吃过饭去泡吧,你就是不肯明说。”
“小雨!”
“你自己说吧,怎么回事?”
许翊中在路边停下车,严肃地说:“小雨,你别乱猜想,山子和杜蕾真的没啥。”
“你早知道了是不是?什么叫没啥?要怎么样才叫有啥?你这样帮他们藏着掖着,真的有啥了,你叫慧安怎么办?”尧雨很生气。
许翊中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解释,又不想和尧雨起误会,斟酌了半天,说:“山子和杜蕾是互相欣赏,没有那种,那种……”
尧雨勃然大怒,“我和思成也是互相欣赏,我现在就找他喝茶聊天去!”
“你敢!”许翊中脸一沉,喝道。
“我和他就是互相欣赏,绝对没有那种,那种感情!我怎么不敢,我还理直气壮!”
“这是山子和杜蕾的事,有必要咱俩因为他们吵?”许翊中有点理解不了尧雨的思维。在他看来,这几乎是相当纯洁的感情了。山子和杜蕾在一起,偶尔约着吃饭喝茶聊聊天,仅此而已。
张林山告诉许翊中,他和杜蕾是互相欣赏,许翊中能理解。慧安是好,可是慧安扮好了妻子的角色,却不能扮好一个知己的角色。
男人的需求是多方面的,除了老婆,他还需要异性朋友、需要崇拜、需要理解、需要沟通,甚至需要新奇和刺激。许翊中理解张林山,也理解杜蕾对张林山的感情。所以,许翊中默许杜蕾调进了与规划局打交道较多的策划部,而且相当有默契地守口如瓶。
“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你根本不以为然,你觉得很正常。正如你所说,这是张林山与杜蕾的事,可是,你别忘了,张林山是慧安的老公。没有一个女人能喜欢老公和别的女人相互欣赏!这词用得真高明!告诉我,许翊中,什么叫没啥?在你的眼中,要上了床才叫有啥?我现在就和你有了啥!否则,啥也不是?!”
尧雨噼里啪啦说完,看了他一眼,“我对你,相当失望。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我们的观点不同。我不希望多年后,你告诉我你与别的女人这样相互欣赏,还说得理直气壮!再见!”
她推门下车就走,许翊中脸色铁青。女人,这就是女人!难怪男人会出轨,全是这帮女人搞出来的!娶了她就没有自由,和别的女人吃顿饭、聊聊天也当成天大的事!他气了半天,突然想起尧雨最后说的话,嘴里骂着,开始给她打电话,果不出所料,又关机了。
许翊中气得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这个尧雨,一生气就关机,让他上哪儿找去?又想失踪半年?他冷笑着给杜蕾打电话,“杜蕾,尧雨家住哪儿?”
以前他不想问杜蕾,因为尧雨不喜欢。他希望他想知道的,都由尧雨告诉他,而不是从别人嘴里,特别是从杜蕾那里知道。
“翊中啊,我不知道他家住哪儿。你等会儿,我问下我爸。”杜蕾坏坏地笑了。等了几分钟给许翊中打过去,“听说是住在西山下停云路七十号,你只有去问问。”
许翊中听了觉得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开着车直奔西山停云路七十号,车开到门口,被警卫拦了下来,“找谁?”
“尧雨。”
“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
“请问你有她家电话吗?”
“没有。”
“你没联系好,不能进。”
许翊中有点急,“你能不能帮我给她家打个电话问问。”
警卫迟疑了会儿,查了一下,“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叫尧雨的。”
“她住父母家。她是我女朋友。”
警卫眼中明显透出怀疑,但依然很礼貌,“那请你联系了她再来。”
许翊中愣了半天,没辙,他朝里面看了看,沉着脸开车走了。看看,哪有男朋友不知道女朋友的家住哪儿,电话是多少,还联系不上?这种稀奇事就发生在他身上。
不相信友情
尧雨等了杜蕾很久,她不打算让慧安知道这事,但她想问杜蕾。
“你不知道翊中四处找你?我把你家地址告诉他了,估计他也进不去。”杜蕾在楼下看到了尧雨。
“杜蕾,为什么?为什么是张林山不是许翊中?”
杜蕾一震,“你别乱说,我喜欢的本来就是许翊中!”
“哦?许翊中和我在一起,你不吃醋?”
“那没办法,感情是不能勉强的。难不成你希望我吃醋,喜欢看我吃醋以满足你的成就感?”
尧雨轻蔑地一笑,“许翊中说你和张林山是互相欣赏。我很想知道,你喜欢许翊中却欣赏张林山,这两者有多少区别?”
“尧雨,你别以为只有你才能够与男人有单纯的友情,别人就是龌龊!”
“你喜欢上了张林山!”尧雨平静地道出事实,“杜蕾,别人我不了,但我了解你。你不用抵赖,凶狠制,你可以给张林身这种所谓的新鲜行,单纯的吃饭、喝茶、聊天的友情假象,你不用再那许翊中当幌子,一你的个性,你会轻易离开你喜欢的男人?”
杜蕾扭过头,“你最好不要乱猜,我和张林山啥事都没有!你别胡猜乱想,让慧安和我白白起了误会!”
“我倒是真希望是误会!你别忘了,慧安是多单纯多好的人,你最好不要做出什么事情去伤害她?!”
“尧雨,关你什么事?张林山他不过是和我像朋友一样相处,连这个你也要来破坏?”杜蕾声音高了起来,“我做错什么了?我和一个男人做朋友,就因为这个男人的老婆是你最好的朋友之一,所以你连我交朋友的权利也要干涉,你凭什么?!”
尧雨半步不让,“你说对了,我凭的就是陈慧安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否则,我吃饱了撑的来管这闲事。杜蕾,你扪心自问,你是吗?你和张林山真的只是普通的朋友?从小到大,你有异性朋友吗?你哪一次和男人在一起,不是有别的原因?!”
杜蕾吼了起来,“这是我的私事,你无权过问。我讨厌你,你什么都自以为是,以为自己什么都是对的。你想过你给我造成多大的伤害没有!”
杜蕾的情绪很激动,美丽的杏眼闪烁着愤怒的光芒。她俩站在路边的绿化地里,路灯惨白地洒下来。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剑拔弩张。
尧雨想,她和杜蕾一样,像只准备决斗的狮子。她和杜蕾也许趁着今晚就说明白了吧。她也实在厌烦了她。
尧雨对杜蕾笑了笑,“我当然知道,如果被你称为是伤害的话。从初中到高中,我的人缘比你好,喜欢我的人多过喜欢你的人。你好胜,你的成绩比我好,你人比我漂亮,但这些可以让你压我的东西,却总是给你一拳打空的感觉。因为,我不在意。成绩不好,我也不会哭,不会有压力,我爸妈太忙,从没管过我的学习。成绩好不好我没概念,成绩不好,天也不会塌下来。长得没你漂亮,我也不在意,明星多了去了,都比我漂亮。所以你难受,对吗?”
“你以为就只是这样?对,这样让我难受,凭什么人人都在意成绩,你却不在意,凭什么女孩子都喜欢漂亮,你也不放在心上,凭什么?我就是看不惯你什么都看似不在意的劲儿!”
尧雨怔住,疑惑地问:“杜蕾,你在意的东西,不一定别人也在意,可是我在意的东西你没准儿不屑一顾。这就是从初中到大学到毕业工作,你盯我这么紧的原因?我喜欢的你就讨厌,我伤心你就欢喜,就连许翊中,恐怕你最初想要得到他,也是因为想和我抢,为什么?!”
“因为所有人都爱你,连我的父亲也爱你!记得大学入学不?你爸忙不过来,你妈陪你到学校。你要住上铺,我也要住上铺,可是我爸却拦住你妈,爬到上铺去为你挂蚊帐!我在下面看着他,眼泪都要出来了。完了你知道我爸对我说什么吗?他说,小蕾,你和小雨一间屋,又是一个地方来的,你要和小雨相处好,多照顾她。我凭什么?读大学还要成你的佣人照顾你?!我只觉得屈辱!”杜蕾激动不已,往事纷纷涌上心头,带起切齿的恨意,“为什么我爸会这样?不就是因为你爸是我爸的顶头上司!”
进初中,尧雨长相不如她,成绩不如她。然而,尧雨却在班里有一大堆好朋友,上至班长,下至班里的差等生都和她好。老师喜欢她,她不用表现好,老师都对她和蔼地笑,有什么好事都会主动想着她。
慢慢地,她知道了,尧雨的父亲是副市长,等到读高中,她父亲已经是B市的市委书记。尧雨家永远压在她家头上,所以连她的父亲也会照顾尧雨。
“当时在班里,我和你家庭条件是最好的。如果没有你,我会被拿来当成比较的对象?”杜蕾逼近尧雨吼道,“同学都说,尧雨脾气多好,瞧杜蕾,那转样!你藏着你的骄傲、你的脾气,你真是再虚伪不过的人!你要是没有家里的背景,会有这样的自信,会有这么多人对你好?!”
尧雨平静地与她对视,“读高中的时候,有次班里推荐代表班级去演讲的人,同学投我的票,老师也投我的票,你气不过,就这样说过我。当时我很自卑,觉得真是这样,世界在我眼里一下子变得灰暗了。记得高三我很少来班里上课吗?”
“哼,怎么不记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老师一句责备的话都不说,是敢怒不敢言吧?亏得还有同学帮你说话,说你生病!”
“是啊,我是生病了,我厌恶上学,厌恶别人和我说话,我在家也不和爸妈说话,也不对他们笑。我高三那年患上了轻度的自闭症,只想活在自己的空间里,还想离开B市。”尧雨笑了笑,“读大学一切都是全新的,我就没告诉过任何一个人我家的情况。然而,我同样拥有了朋友,这才慢慢地开朗起来。”
尧雨想起往事禁不住难过,在她开朗自信起来的时候,是佟思成一闷棍又把她打晕了。所以她才留在A市,两年不肯回家。然而,在社会上待了四年,尧雨的心智已经成熟。她怜悯地看了眼杜蕾,那时候多么偏激,“现在我不认为这是我的错,我的父母给了我非常好的环境,我很感谢他们对我的教育。不管别人出于什么目的对我好,我都感激。杜蕾,不是每个人都冲着金钱、权势去的,你太偏激了。”
“尧雨,你太不明白这个社会的黑暗!我们打个赌,我赌如果许家在不知道你的情况下,同时和一个高官的女儿比较,他们会让许翊中娶她!”杜蕾眼眸深处飞快闪过一丝算计。
因为气恼,杜蕾的胸口起伏不定。她眼中不掩饰她对尧雨的嫉恨。尧雨有把她保护得太好的父母。有对她爱护如姐妹的朋友。她不用打拼事业,不用为温饱发愁。就连爱情,她也要最纯粹最好的。凭什么不做努力,她就能得到这么多?亲情、爱情都拥有最幸福的感觉?!杜蕾觉得太不公平。
“许翊中的家人为什么不选你?你爸在B市给了嘉林这么好的投资环境。我啥也没给过他不是?”
“那是筹码不够。”杜蕾小心地诱惑着尧雨。
“那是你总把人性看得太卑劣。我今天来找你是说你和张林山的事,杜蕾,我还是希望是我多心想歪了。我做事也没什么原则,但是护短。你说我威胁你也好,说我仗势欺人也好,我护慧安护定了。所以,别让我知道你和张林山有什么。”尧雨说完转身就走。
杜蕾噎了半天,眼泪都气出来了。
她和张林山这样往来有一年时间了。
那天晚上,八个人的聚会完了,张林山明明是和慧安一起回家,然而却意外地出现在酒吧里,坐在佟思成走后一个人坐在酒吧里的杜蕾面前。
杜蕾笑出了眼泪,原来看上去拥有最美好的婚姻的慧安,家里也有一本糊涂账。
那晚,她和张林山在酒吧里喝到天明。
她蓦然发现,她和他是这样谈得来。无论什么话题,他和她的观点都惊人地一致。
音乐,政治,婚姻,童年,趣事,糗事……细细碎碎的笑声从喉间滑落,摔落在胸前撞击着胸腔里的那处柔软。
张林山温柔地拭干她的泪,低语道:“你可知道,你很美很美……”
她蓦然问:“为什么不陪慧安?你不爱她?”
“不,我爱她。”
“要是打分呢?你爱她多少分?”
“我爱她一百分,她也爱我一百分。”
“呵呵,我不信,你怎么可以在陪她回了家,又一个人跑出来喝酒?”杜蕾当然不相信。晚上八个人里,难不成除了萧阳和千尘,每一个人都不开心?
张林山坚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我和她,生活方式不同,不妨碍感情。”
“也不妨碍你喜欢别的女人?”
“谁说人一生中只能喜欢一个人呢?”
杜蕾重复着这句话,大笑起来。笑声未停,张林山已吻住了她。这是杜蕾的初吻,她茫然不知所措。
张林山经验丰富,杜蕾,却是只菜鸟。他挑起了她的欲望,呼吸间全是张林山霸道的男人气概。他肆无忌惮地在酒吧吻她,无视周围的一切,他的勇气与无畏让杜蕾臣服。
天微明时,他们才离开。
杜蕾垂着头,坐在他车上,脸色苍白,满心凄凉。她想,回家洗个澡,睡一觉,这一切都只是梦。
而张林山刹住车,再次吻住了她。他狂热地索取,让她从拒绝、抵抗到顺从。他滚烫的吻温暖了她的面颊,渐渐浮起红晕。
张林山静静地说:“我喜欢你快乐。”
杜蕾陷入了张林山的网。
她调到策划部,有更多借口和理由与他接触,与他自然地在一起。
她对张林山自始至终说的都是:“我也喜欢你快乐,你要对慧安好,我不想破坏她的家,不想抢她的丈夫,我们,只是在一起取暖的两只小老鼠。”
每当她这样说,张林山就会紧紧地抱住她,似乎这样真能给她热度。
尧雨找上门的指责让她生气。是的,尧雨也了解她,一针见血地说出了她心里所想。她从没开口要求张林山离开慧安,也从没要求过张林山给她任何承诺。
她给张林山所有的印象都是善解人意、体贴和温柔。她实在羡慕张林山对慧安的照顾。可是,她也明白,如果她要像别的女人那样纠缠着张林山,要他离婚,要他娶她,任何男人都会跑。杜蕾爱上了张林山,她一定要得到她想要的。
她不委屈?张林山表现得再迷恋她,他还是要回家,还是要回到慧安身边。杜蕾在绿化地里哭了很久。她想张林山,她不顾一切地打张林山的电话。手机里传来已关机的提示音。杜蕾一下子又轻松了。
她想打他的电话,却害怕这么晚了打通电话。
夜深人静的电话总不是一般的电话,他接了会如何想?慧安见他接电话会如何想?杜蕾很高兴没打通,很高兴没有让张林山开始觉得她会给他烦扰。他和她在一起不就图个轻松快乐吗?
然而,杜蕾想打。正因为打不通,所以她一遍遍地拨着,一遍遍地听着里面传来的关机的提示音。
她终于平静下来,温柔地抚过那个电话号码,回了家。
尧雨拦了辆车去许翊中家。秋风乍起,呼啦啦清凉的气息全冲进肺里,带来清爽的感觉。她希望是她小心眼儿了。杜蕾的话带着她没有想到过的东西,冲击着尧雨的神经。也许,杜蕾不是她印象中的杜蕾了。她为自己对许翊中发火转身就跑的行为感到内疚,尧雨想和许翊中多交流。
许翊中打开门,沉着脸看尧雨,“这么晚了,什么事?”
尧雨伸手拉他,“你生气啦?我不是来了嘛,我没玩失踪。”
许翊中不为所动,嘴紧抿着不说话,眼里有着诧异与排斥。
尧雨半夜敲门,许翊中一副不想让她进门的感觉让她下不来台,尧雨站在门外很尴尬。她等了会儿,他还是没动静,便咬咬唇说:“没事,我走了。”
许翊中一把拽住她,尧雨正想笑,听到他说:“太晚了,我送你出去坐车。”
这句话伤到尧雨了,他不仅不让她进门,还只送她出去坐车,当她是什么人?她使劲一抽手,抬起脸斜睨着他,“不用,我既然能来,就自己能回去,不劳你费心。”
这是许翊中第一次拒绝她。尧雨一颗心不断地往外冒酸水,一张脸酸得皱成了团。她转身就走,电梯门关上的瞬间,眼泪哗哗地往外流。尧雨觉得丢脸,半夜去男人家,还被拒之门外,这个男人不是别的,还是她的男朋友。
“叮咚——”电梯在十层停住,尧雨擦擦泪不想让别人看到。
门一开,许翊中喘着气走了进来。他堵在门口没说话。
尧雨扭过头不看他,现在追来没用!
电梯在一楼停住,尧雨低头往门外走,许翊中伸出一只胳膊挡她面前。愣神间,电梯门关了又往上升。
尧雨伸手去按最底层的键,许翊中用身体挡住。
尧雨扭过头不看他。到了顶层,电梯门开了,许翊中拉住尧雨往外走,尧雨犯了倔,不吭声一只手使劲拉住电梯里的栏杆。
许翊中低哼了声,扳开她的手,不耐烦地一把抱起她。尧雨紧闭着嘴拼命地挣扎。
进了房间,许翊中直接把她扔上床,开始脱她的衣服,尧雨以最惨烈的招式应付,许翊中任她抓咬踢打也不理睬,忍着胳膊上、颈上被指甲挠出道道红痕,终于脱完尧雨的发福,用被子把她裹成一卷。“我就拒绝一回,你就伤心成这样?”
尧雨闭上眼,不说话,眼泪顺着眼角淌进了耳朵里。
许翊中侧过身瞧着她哭,“这就委屈了?你上次的保证呢?转身又跑?你家我还进不去!门口警卫够尽责的,说啥也不放我进去,也是,是挺招人怀疑的,连自个儿女朋友家的电话也不知道,也找不到人,凭什么放你进去啊?你不来找我,我还琢磨着是不是去电视台、报社登个寻人启事。免得到时候消失半年,还怪我不联系你。”
尧雨吸吸鼻子,嘴皮都在颤抖。
许翊中长叹一声,轻轻地吻上去,“真咸!你要不哭,海水就没滋味了……啧啧,越说还越多了,我拿个馒头蘸着吃,正好省盐了。”
尧雨猛地爆发,身体挣扎起来,许翊中往铺盖卷上一趴,她动弹不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你走!不要你!不要!”
“你现在的表现叫恼羞成怒!”许翊中气定神闲地下了断语。尧雨被佟思成宠坏了,她生气了,转身就走,还不让你找着人,许翊中决定好好给她上上课。
“我就是!你放开我!”
“偏不!”许翊中想,不好好根治她的毛病,自个儿就玩完了。可是尧雨就是吃软不吃硬。来软的又哄她?坏脾气小孩就这样宠出来的。他又头疼,到现在他还没找着尧雨的软肋。许翊中思考的时候,尧雨闭上眼睡了。她哭累了,也折腾累了。
许翊中对着尧雨红彤彤的脸哭笑不得,脑中百般思量,精心设计还没有实施,她就睡了?“你可真是个宝贝,折磨我的宝贝!”许翊中关了灯,轻轻抖开被子,手臂揽过尧雨,她自动地窝过来,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睡。
明天,许翊中无奈地想,明天再教育她吧。
第二天许翊中睡醒,尧雨已经走了。他在屋子里找了一圈,确定她走了。许翊中皱着眉,心里有点烦,这回又上哪儿找她呢。
他走进卫生间,镜子上用软笔写着一个电话号码和一行字:我家的号码,我去古镇了。气死你!
许翊中忍不住地笑了,拿起电话打给她,刚通就被挂掉,尧雨回了条短信:现在不想接,出去后不接,长途漫游太贵,发短信。我记仇,我全记在本本上了,某年某月许翊中拒绝尧雨进门后,反悔欺负她。
闷声笑着,许翊中一吐胸中闷气。尧雨终于还是认错了,虽然是以这种方式认错。不仅如此,还给了他家里的电话,他实在是得意之极。
张林山荣升副局长后日子比以前清闲多了,约了许翊中去打球。
许翊中和他玩了一下午,坐着休息的时候,忍不住问他:“周末不带慧安出来?”
“她不喜欢运动。”
“兴趣是培养的,你现在一周有几天在家吃晚饭啊?”
张林山呵呵地笑着说:“周末如果没有特别的事,肯定在家的。”
许翊中望着绿油油的草地,想起尧雨为张林山和杜蕾的事闹别扭,他漫不经心地说:“你最近和杜蕾走得有点近呢。山子,你别是有什么吧?”
张林山笑了笑,没说话,和杜蕾在一起他觉得很快乐。他喝了口茶,说:“和杜蕾在一起很舒服,就这样。”
“我是担心我家那头母狮子,你要和杜蕾有什么,我会被牵连诛九族。”
“翊中,我对你家那头母狮子没啥好感。她怎么会了解男人?”
“我了解,我理解得很,只是,做得漂亮点。”许翊中拍拍张林山的肩膀,“你凡事想好。”
他站起身离开。
张林山陷入了沉思。慧安,他那像小兔子一样娇弱的慧安,结婚马上三年了,他觉得找个人来照顾的想法完全是错误的,生活得太累。可是,慧安又牵动着他心底里的保护欲和温柔的情愫。张林山闭上眼,脑子里又出现了杜蕾诱人灵动的脸。他忍不住想和她接近,和杜蕾在一起,他变得年轻,浑身充满活力。
“慧安,我和翊中在一起,聊点事,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慧安是好脾气的,一如既往的温柔,“别喝太多酒!早点回来。”
张林山挂了电话,叹了口气。
那天早晨,他起床开机,连连不断地跳出的短信提示、未接电话让他胆战心惊。他迅速离开家去找杜蕾。
开门的瞬间,杜蕾泪盈于睫,一下子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
她告诉他尧雨的话,委屈地说:“我,没有要求你,我没有。”
张林山心里满是怜惜,杜蕾是这样懂事。他看得出,他知道她的委屈。
慧安打电话来,他下意识地侧过身走到一边听。回来不需要他开口解释,杜蕾就明白。她甚至打断他的解释,微笑地说:“我明白。慧安是很好的人,只是她不能给你这样的快乐。我能给你,我心甘情愿,你不要愧疚。”
他怎么能不愧疚?两个好女人都给了他所有的爱。他无法选择,只能因为杜蕾的懂事而委屈她。
有次杜蕾半夜生病发高烧,他第二天早上打电话给她才知道,埋怨她怎么不给他电话。杜蕾当时说,这么晚,你从家里出来,慧安会难过。
一句话让张林山差点掉眼泪。
他站起身,给杜蕾发了个信息,开着车去了。
人生若初见
林怀杨出差去南京,千尘一个人待在家里。房间空荡荡的。这是林怀杨的房子,千尘结婚时重新装修了,采用的还是林怀杨的简约风格。玻璃,玻璃钢,原木椅,真皮沙发,显得空间开阔、明朗。
千尘初来时的那种感觉消失了,她坐在真皮沙发上觉得冷,看者玻璃茶几,联想起玻璃碎裂。她需要色彩,需要用更多的家具和饰品填满空间。
在林怀杨回到家的时候,他诧异地看见房间大变样。
用什么来形容好呢?林怀杨直觉地想起了大杂烩,他是对颜色和线条相当敏感的人。当他皱着眉,看着彩色的沙发搭背,新疆地毯,中西合璧的字画,无锡泥人,碎布拼成的娃娃,印第安木雕,农村手编草鞋,藤篮,甚至还多了张西式摇椅。当然,杂乱得让人感觉舒服。
“千尘,你喜欢这种?”
“哦,我没事做,就去买了,家里没那么空。”千尘很满意,这些东西让屋子多了几分人气。原来的房间太整洁,反而连随手放本书在沙发上都显得突兀。
林怀杨“唔”的一声,回房间收拾行李。千尘紧跟过去,“怀杨,南京好玩么?”
“不好玩,就那样!”
“哪样?”
“和A市的街道没啥区别,城市都一样,水泥房子。”
“那你在南京还去了些什么地方?”
“就是那几个地方。”
千尘涌起的热情像潮退。她默默地但林怀杨收拾好行李,收完最后一件,林怀杨直起身笑道:“你做饭了吗?”
千尘赶紧点头,从厨房端出她做的菜。她知道林怀杨今天回来,特意炒了回锅肉,辣子鸡丁,还煮了番茄丸子汤。
她眼巴巴的看着林怀杨吃。
“好吃吗?”
“还行。”
吃完饭,林怀杨去洗碗,完了进书房。
千尘委屈,从前萧阳总是夸她做得好吃,把所有的菜一扫而空。可是林怀杨他没多夸她一句,出差没给她带礼物,也没对她布置的家评论过一句。
许翊中接到B市的消息,马上要着手拆迁的二期工地上有一大排院落正在进行装修。剑眉抖了下,他心想,那些居民是为了多要赔偿吗? 一周后消息又传过来,那一大排院落的主人不打算拆迁。
他有些发愣,指示公司驻B市人员和政府联系。
没等消息传来,杜蕾风风火火地带来了惊人的消息,“翊中,我想你还是亲自去一趟B市为好。那排院子不好拆。”
许翊中当天就赶了过去,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一期楼盘已经销售一空,不远处就是规划修建的二期工程。
二期规划地块上有五千多平米的老院子会被拆除,其中完整的院落有七个。现在一片灰蒙蒙的老房子中,有三座大院落装饰一新,鹤立鸡群。
院子重新补了漆,整修了窗子,重理了门面,庄重中不失古意。
他随意走进一家,里面的居民不见了,天井里还堆放着运来的老窗子,看情形是要把这里的厢房全部装修一遍。
“师傅,这里原来的人家呢?”
低头做木工的师傅憨厚的笑笑,“房子卖了,早搬走啦。”
“现在的房主是谁啊?” 许翊中心沉了沉,这情形是有人收购老院子阻挠工期。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想多要赔偿?“
“许翊中!”尧雨脆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他惊喜。
许翊中吃惊的看着尧雨,她正帮忙抬一扇大窗子,“过来搭手!“
他赶紧走去,帮忙把窗子移到墙边靠着,“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的房子,不在这儿在哪儿?”
尧雨的话震得许翊中后退一大步,他神色不明地看着她,这就是她想出来的法子?嘉林要拆了新修,她就来当钉子户?
“你不知道?我还说你笨呢,一个月都不来找我。”尧雨不满地说,看着刚淘来的老窗子,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儿,“瞧这川资多漂亮!我花了两千多块钱呢,上面雕的是八仙过海!我打算镶在中堂的窗户上。”
许翊中突然明白杜蕾让他亲自来一趟的意思了。他回头看看后面,这座院子已修整得像模像样,古色古香,儒雅清幽。
“小雨,我不了解你。”
“恩,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不过,我了解你,就一点,你是很好的人。”尧雨避开许翊中热切的目光,为被他欣赏欣喜而羞涩。她连比带划地说,“你是棵不错的树,当然难免有不好看的枝枝丫丫。我喀嚓喀嚓剪掉就是。完了挂上一牌子:尧雨作品。”
许翊中呵呵笑了,“错,你该挂上:尧雨专用!“
“那是!“尧雨捂住嘴,上下打量许翊中,手里变戏法似的拎出一块玉牌,挂他脖子上,”尧雨专用!“
许翊中看了看,是块玉观音。
尧雨不好意思的笑了,“钱不多,这个便宜就买了,打折下来才九百多,生日快乐!我以前听王总说起过,知道你也是这个时候生日,具体哪一天我就不知道了。”
许翊中心理涌出一股暖流,她有心的。他克制住情绪,微笑着说:“不带我参观一下?”
尧雨牵住他的手往后面走,“这是中堂,差不多算做客厅,这院子一共有四个天井,十八间房,面积有近千平米,是这片最大的院子。我只花了十四万,但是装修要花二十万,装出来我打算做成客栈。以后来古镇旅游,我这就是第一家客栈。”
“你不知道政府已经发文说,这一带要拆了修新房?”
“我不卖,拆什么!”
“你心机可够深呢,知道这处院子要是不拆,我拆后面的没用。” 许翊中停下脚,深深地看着尧雨。
尧雨咯咯地笑了,“是啊,我老早就打定注意,政府要拆,总要问过房主的意思吧?我给杜副市长说了,这房子我不卖。”
许翊中奇怪的看她一眼,“你不知道什么叫强行拆迁?”
“知道,我就打算做钉子户来着,你们要强拆,我就在网络、报纸、电视上发新闻,拖也拖到明年春天。”尧雨干脆利落地告诉许翊中她的想法,忽然声音一甜,“你看,这整修出来的院子多漂亮啊?用的全是老窗子,还有做了很多仿古家具,也有收来的古董,到时候一边做客栈一边卖古董,还可以收门票。”
许翊中脸一沉,“你以为我不会强拆?就因为你是我女朋友?”
“恩,我就是吃定你了。用对杜蕾说的话叫,我就是凭借这层关系讹诈你!再说了,地方政府现在也碍着关系呢。因为,我家在B市这么长时间,总有几分关系在的。”
许翊中放声大笑,“你是把方方面面的关系都用得干干净净了。小雨,如果这次开发商不是我们呢?”
“那我找你借钱。总之,你会有用的。何况,就算不用这样的关系,找我这个钉子户谈也要时间,不会那么黑吧,招呼不打就拆?反正你们现在拆不了。”
尧雨胸有成竹,这让许翊中再次为难,该怎么告诉她,明天就要动工拆除已卖了的房子呢?
“你买了三处院子?多少钱?”
“没呢,就这一处。我只有这么多钱,老妈给的,本来是给我在A市买房用的。另外两处,是别人买的,我不知道是谁,看情形和我的打算一样。”尧雨看着隔壁的院子流口水,“要是我有钱能把这些都买下,我就可以叫尧半城了,呵呵!从此当地主啊!”
许翊中喜忧参半,高兴的是见着了尧雨,两人之间的不快烟消云散,犯愁的是明天要拆那些老院子,尧雨会是什么样。
此时两人走进了最后一重天井。月洞门后有两间厢房,围墙刷得雪白,新种了一丛修竹,靠墙摆了口大水缸,清幽幽一汪映出粉墙竹影。
许翊中往后看看无人,抱住尧雨狠狠地亲了一口,“忍了好久,终于没人了。我喜欢你送的观音,干吗送观音?”
“男戴观音女戴佛,听说是这样的。”
“以后你当了地主,我干吗?”
“给我当狗腿子!”尧雨咯咯地笑了起来。
“有我这么帅的狗腿?” 许翊中踢了踢腿。“我没见过这么帅的,狗撒尿的姿势。哈哈!”尧雨笑得肚子疼,她蹲下为难地说,“我起不来了,别再逗我笑了,我真怀疑,你在集团上班也这样耍宝!”
许翊中一本正经地说:“你就不知道了,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就喜欢和你在一起可以随心所欲地耍宝!”
“哈哈!我要买个掌中宝,随时拍下来,然后没钱时,就拿到嘉林去卖。你会买吗?”
“有别的条件交换没?”
“停工,嘿嘿,反正你不正和我这个钉子户谈生意嘛。”
“狐狸!你这不是为难我嘛!好吧,我成天黏着你,让你答应把房子卖了。走,咱们这就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谈生意去!”
尧雨脸一红,推开他,“要是你家里人知道了,会不会气死?”
“会,我大哥和我老爹会气得跳脚!哈哈!” 许翊中开心得很,尧雨这个主意正中他的下怀,“要不,我谈不下来,让我大哥和老爹亲自出马,你看如何?”
“呵呵后,当心你大哥和你老爹把你损得体无完肤,你居然找了个这么能拖后腿的女朋友。”
“依照协议,地是由B市政府提供,他们会和你这个钉子户协商,我们不参与。他们要是违反合同时间出地,赔偿的将会是政府。”
尧雨莞尔一笑,“政府不会赔。”
“你怎么知道?”
“不告诉你。”
尧雨这么自信肯定有她的理由。许翊中情不自禁地想起西山停云路七十号住宅小区。尧雨不说,他也不问。
“那你把你妈攒来给你在A市买房的钱都投在这上面,你爸妈还支持?”
“这院子的好多设计都是我妈出的注意,她喜欢这里,最后面这个天井和这两间房就是给我爸妈准备的。以后他们退休了就来住。”
许翊中对尧雨开明的父母充满了好奇。许翊中想了想,给驻B市办事处的人打了电话,吩咐二期停工。他狡猾地冲尧雨笑,原本还在想明天要拆那些已收购的老房子的。我的感觉告诉我,缓上一些日子说不定会有新的情况。“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尧雨。
尧雨一愣,拉住许翊中说:“古镇已提交申请保护,其实你们完全可以在批复前迅速地拆完,谢谢你。“
许翊中呵呵笑了,“我是商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其实我看了下,如果我们把建二期的钱用来重建已买下的老院子,也不见得就不赚钱。不过,这事还得我老爹和大哥最终拿主意。“
如果这一片开辟成古街商业区,保存原有的古镇生活区……尧雨眼中闪出光芒,像两颗晶石熠熠生辉。她突然就感动了,“翊中,你真好。”
“笨,我要赚钱,你以为是因为你啊!”
尧雨低头笑了,她牵着许翊中的手走出院子。冬天的阳光让她心情舒畅,尧雨看着两幢新院子,眼里飘过一丝阴翳。
她一个月前来的时候,其实一座院子正在装修,她好奇地走了进去。
那天,B市下着小雨。如雾一样的冬雨浸润着老院子的乌瓦粉墙,檐下瓦当滴落雨水如珠帘,在慢慢散落着晶莹的珠子。
就像回到了拉萨大昭寺的那天,隔着青色的天井,佟思成从院子那边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如果说,来B市前在小渔馆里见到佟思成和萧阳时,尧雨心里有事,但碍于萧阳在场。那么,在这个寂静的庭院,她又一次感到心悸。
他的目光充满柔情,隔了一重天井,透过雨雾与清冷的风又一次撞击着尧雨的心。他怎么可以……还这样深情!
她默然低头,眼泪滑落。佟思成买下了这处院子,他就这样……这样为了她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买下一座破院子。
佟思成没有走回廊,他慢慢地走进天井,抬起头,让绵绵细雨浸润他的脸。他猛然转头喊她:“尧尧!”
尧雨仿佛看到当年在荷池时的自己。她就是这样感受着天地之雨的浸润,满怀柔情的喊他……他向她走来,不紧不慢的步子,潇洒地漫步到她身边……她疯狂的吻他……
一滴水滴落在颈间。尧雨一下子清醒了。她尴尬地发现,不知不觉中她已走到了檐下,再走一步就迈进了天井。
佟思成的眼中闪过失望与了然,清冽的空气让他清醒无比。他眼睁睁地瞧着尧雨落泪,眼睁睁地看着她迷茫地走来,再眼睁睁地看她惊醒,眼睛恢复清明。
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完全忘记,突然停下脚步?为什么她明明感动,却不肯飞奔入怀?“为什么!”佟思成不知不觉地脱口问道。
为什么?尧雨泪眼朦胧,他与她有过刻骨铭心的四年爱恋,他坦然分手又重新回头,他给尽了他的温柔、包容、宠爱……他不因为她的长相,不因为她的家世……他爱着她,从最纯真的学生时代起爱着她。然而,她甚至对着他都没有脾气,他没有给过她生气的机会。就连那场分手,都因为现实而带着悲伤 。
尧雨站在檐下,瓦当滴落的水顺着脊背流进身体,逼得她将背挺得更直,“思成,因为,我不喜欢爱情里充满算计。有人说,爱情是一场男女之间的战争,比兵法三十六计还多出一计,感动!从你回来起,你就想让我感动。你送的潘多拉的盒子,金钥匙耳环,你带我去校办工厂,你带我走过以前有着美好记忆的每一处地方……”
尧雨脸上满是痛苦,“你的温柔、体贴,每一点都恰到好处。你陪我吃早餐、晚餐、督促我早睡……你千里迢迢地跑来拉萨,你买下这处院子,你的出发点都是要让我感动!你太了解我,所以你什么都想好,你没有了脾气,你小心地不惹我生气,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爱我而精心算计!”
佟思成满脸震惊。他从来不知道,尧雨原来有这么强的观察力。他微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却无言以对。良久,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尧尧,我爱你!”
“是,你爱我!”尧雨泪如雨下,“你爱我,爱我已到无所不用其极!凭你对我的了解,你采取了最直接的办法,和杜蕾联手!所以,你才会出现在拉萨,所以你才会来买下这处院子。能感动我,能赚钱,你压根儿不怕几十万会因为被拆了血本无归!”
佟思成身体剧烈地颤抖,他不知道是雨水带来的寒气,还是因为尧雨的话。他挺直了背,“你都知道,为什么一直不问我,一直不说?”
那是因为,我心里还是爱你。因为,我忘不了过去。尧雨瞅着他,就算分手,就算她不打算和他在一起,他还是她的初恋。没有人能因为现在的转变、新情人的介入而抹杀过去,那些,都是人生路途上珍贵的回忆与教训。眼前的佟思成脸色黯淡发黄,比原来更瘦,脸颊下巴线条刚硬。“思成,你没有错,只是,我不接受!”
尧雨反手擦去脸上的泪,“许翊中唯一胜出的地方是真诚。他有弱点,但是我能够接受他的弱点。哪怕他曾经蠢得去假扮杜蕾的男朋友来勾起我的妒意,只是那时候他并不了解我。当他一旦了解,他就坦然对我说明。思成,你不是不好,换个女人,能有一个男人这样为她用心机,被骗着感动也值!”
“是啊,”佟思成灰着脸,轻声说,“如果可以……我不会这样,你不是别的女人,你爱憎分明,不喜欢用心计,你还是不会喜欢。”
“是,你说对了。如果杜蕾不告诉你,你真的会和我抱着一样的目的买下院子?”
佟思成冲口而出:“我会!”
尧雨摇摇头,“我要的是真正与我一样欣赏并保护这样的古镇不被毁灭的人。你会,也是想我开心。”
“难道仅仅为讨你开心,不行吗?”
“不是不行,是你不行。”尧雨一字一句地说,“你现在是得不到,所以你会。思成,真的,我答应与你在一起,你还会吗?”
“哈哈!”佟思成放声大笑起来,突然发出的剧烈笑声,让他疼得弯下了腰,“尧尧,你真如杜蕾所说,太厉害!你原来什么都知道的。为什么,要藏着不说?”
尧雨摇摇头,“我没有掩藏,我只是习惯看在眼里。我明白很多东西,但是,不等于我在意我明白的每一样东西,从拉萨回来,我就知道了,千尘从没告诉过你,我去了拉萨……思成,这房子肯定拆不了,以后会赚钱的。祝你的公司发展得更快,事业顺利。”
她转身离开,走出一步,回头说:“思成,我说分手时,我真是犹豫!我想离开,四处看古镇,也是想冷处理,你让我感动!谢谢你。”
佟思成眉头紧锁,脸上哭似的难看。他看着尧雨的背影,眼睛蓦然红了,尧尧,我现在再没有更多的奢望,你幸福就好。
苔藓在雨水的滋润下越发苍绿,古老的雕花窗格子积上了时间的尘埃。佟思成抬头望过歇山式屋顶的九重屋脊,铅灰色的云块堆满了天空。雨似剑刃穿透他的心,他轰然跌倒在湿漉漉的天井里。
“怎么了?小雨?“许翊中打量那三座新翻修的院子,院子呈品字形排列,卡死了二期的用地。
“哦,我在想,以后这里要是旅游发展起来了,这些院子都是游客喜欢的地方。”尧雨轻叹着。
正说着,佟思成从一处院子里走了出来,他看到尧雨和许翊中,淡淡地笑了。
许翊中握着尧雨的手慢慢地放开。
“许翊中,不准放开我的手。”尧雨一使劲,把他拽了个结实,径直走到佟思成身边,“你这里装修得很不错,思成。”
“是啊,我想,会有用处。现在觉得有价值,很喜欢这样的老院子买得便宜,也当作是投资。”佟思成含笑作答,对许翊中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要是这里的老院子都能得到整修,古镇会慢慢有游客,投资也不会亏的。”
尧雨的心像阳光般透明。她微笑着看着佟思成,手却紧紧地握住许翊中。
佟思成第一次看到尧雨和许翊中这么亲密,呼吸间还是疼痛。冬日的阳光温暖不了他的心。他的心已经留在了那天飘雨的天井里,掩埋在渐深的苔藓里。
佟思成返回院子,阳光跟着他走了一程,阻断在院门屋檐下。
他仰起头,四方的天井像一座牢房,囚住了他的心,他困在里面无力离开。
默默走了一段路,许翊中突然问尧雨:“为什么你没被他感动?我都被他感动了。”
尧雨“哦”了一声,喃喃地说:“是啊,我是很感动,我应该甩开你的手去找他!”她转身回头,许翊中一下子扯住她,“不准去!”
尧雨奇怪地看着他,“我只是去表示谢意,他能和我心意相通,我欣赏他!这有什么不行?”
“还记着山子和杜蕾的事?”
“许翊中,你听好。我不否认感情会变淡,但是中国的婚姻还意味着责任。张林山如果真喜欢杜蕾,他可以离婚。他走不出这一步,就甭想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别人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我做不到。如果,你不行,我们好说好散。”尧雨认真地告诉许翊中。
许翊中想了会儿,慨然说:“目前为止,我只想端着锅吃,不用碗了。”
尧雨忍不住笑。
许翊中嘀咕道:“没办法,换了别的人,我不敢打这包票。”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尧雨狐疑地看着他,也嘀咕道:“也没什么,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许翊中狠狠地看着尧雨,她不服输地与他对视,片刻后两人笑了起来。笑容、阳光、老房子、青苔、轩窗倒映在两人清澈的眸底,没有多余的杂质。
没过多久,B市政府照会嘉林集团,想另外提供修建用地,嘉林集团断然拒绝。
事情陷入了僵局。
尧雨不解地问许翊中:“为什么不接受另外的地呢?这不两全吗?你们修房赚钱,同时古镇也能得到保存。”
许翊中笑笑,“这是集团的决定,自有想法。反正你就是想当钉子户,那就继续当呗。”
春节转眼就到。萧阳也结婚了,尧雨告诉了千尘,她安静地说:“人就是这样的,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就结婚了。再过一两年就该有孩子了,一生,就这样过了。”
千尘淡然得让尧雨心惊。
“那天,我见到阿阳了,在朋友的聚会上。”千尘仿佛在说与她无关的事情。
她在朋友聚会上见到了萧阳。他清朗的脸上还是挂着笑容,可是他不看她,千尘直勾勾地看着他。萧阳目光看过来,没有丝毫停留地就移开了。
那种疏离、那种生分!他不看她。原来的千尘不看萧阳,也知道萧阳在看她。现在的千尘越过人群看萧阳,他却不看她了。
阳光照得冰梭刺目,被挡在了零度的冰墙之外,千尘的心痛得麻木。
在她打算离开的时候,萧阳点了首歌,《回头太难》。在喑哑深情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千尘走到门外,拉上了歌房的门。
隐约的歌声飘出来,千尘一步一回头,泪如泉涌。她没有资格去感动、去落泪、去缅怀,而现在的萧阳将会和她一样。她和他都要对另一个人负起责任,扮演好生活里新的角色。
所以,他不看她了。所以,她听见了也不能回头。
生活的轨道一经偏离,就再也退不回起点,只能遥望叹息,回头太难!
慧安,还是和张林山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慧安说:“他太忙,这个社会太现实,他不得不应酬,只要他记得回家就好。哪怕再晚,回家就行。”
两个好友的婚姻都让尧雨害怕。
春节许翊中想带尧雨回家,她死活不肯。
许翊中急了,“我都三十三了,家里老头子催得急,让我春节去相亲呢。”
尧雨喷笑,“相亲?哈哈,你也需要相亲?你只需要在报纸上打则广告,我保证至少有上千人来应征。”
“我说真的。” 许翊中无奈得很。
他给大哥和老爹说了尧雨的事,偏偏没见着人,家里人打死也不相信。他藏了个女朋友。他老爹放话,这个春节见不到人,就让他相亲去。
“正巧啊,我爸妈明说不插手,拐弯抹角地也想让我相亲,我还没告诉他们呢。”尧雨不着急,在家她说了算。
“那你什么时候告诉他们?”
“等明年三月古镇的事儿完了以后吧。”
“还要等那么久?”
“你着什么急,说不说,都我说了算!”尧雨嘿嘿地笑着,她盘算着古镇的事情一完,还有一些古镇没去过,到明年年底完成她走完一百座古镇的愿望。
你居然相亲
尧雨回家过春节,她约许翊中年初五以后见,因为前五天她要陪父母。没想到大年初三,她就见到了许翊中。
初三这天,尧雨的父亲笑呵呵地说:“尧尧,今天是个聚会,来的人很多,嘉林集团的许董会来,你还能和他聊聊B市古镇的事。听说他有两个儿子都很优秀,老二还是单身,人不错,有没有兴趣见一见再说?”
尧雨脸一红,低下头,心怦怦地乱跳,“爸,你见过他?啥样?”
“没见过,但我见过他父亲,听说和他父亲长得挺像的,应该帅气。听说国外留学回来帮家里做事,挺能干。怎么,有兴趣?”尧雨的父亲见女儿的表情,来了兴致,“前些日子和许董事长聊嘉林集团在B市投资的事情,他正烦这个儿子迟迟不找女朋友,就说起了。”
尧雨一惊,许翊中没说谎,他家里真急着让他相亲呢。她眼珠一转,“爸,别告诉我今天的聚会也有相亲这意思在里面吧?”
“是有啊,当然,是顺便互相瞧瞧,年轻人,还是自己做主。你也二十七了,不小了,要看着合适,也不是件坏事。”
说是不着急,但天底下哪家的父母不急呢。尧雨的年纪也不小了,迟迟不见动静,尧雨的爸妈心里都急。要是现在能遇着合适的,了解接触也要一段时间,要是中途谈崩,这一来二往尧雨就奔三十的老姑娘去了。
“你告诉许懂事长你女儿的情况啦?”
“我哪有那么主动,自家是闺女,好歹矜持点嘛。我只是说女儿二十七了,还不找男朋友,着急!”尧雨的父亲生怕他不高兴。
“那许家呢?明白说了有这层意思?”尧雨不动声色地套话。
尧雨的父亲见尧雨上心,竹筒倒豆子般的把当时的对话全抖了出来。许董事长上了心,一门心思想让儿子相中这门亲。
“尧尧,我知道,咱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刚才许董事长还和我通了电话,说他儿子对这事挺上心的。”
尧雨大怒,许翊中,你居然敢上心?而且不通报情况?
她“唔”了一声,回房就给许翊中打电话,“你在干吗?”
“想你!”
“我不打电话来,你就不想?”
“乱讲,我就在想你什么时候打电话来,想得饭都吃不香。”
“那你出来,今天我们出去玩。”
尧雨巴不得许翊中答应,她不喜欢许翊中去相亲,虽然许翊中要相亲的对象是她,但尧雨还是吃自己的醋。
“今天不行,我得陪老爷子参加一个晚宴。”
“不行,就今天,我要见你!”尧雨以从未有过的刁蛮语气固执地坚持。
许翊中很为难,今晚,老爹请陈副省长一家人吃饭,言明是两家聚餐,成员一个都不能少,好不容易能进行这样的家庭聚餐,老爹希望两个儿子都能陪同出席。当然,老爹也提到了陈副省长有个女儿。言下之意是这是顿相亲宴,不管成不成,许翊中得在场,不然,就太不给面子了。
他明白中间的厉害关系,他只能拒绝尧雨,“小雨,今晚我一定得去,这顿饭挺重要的,你乖,听话,我完了来找你好不好?”
尧雨沉默了会儿,说:“如果是相亲宴,你会去吗?”
许翊中轻笑起来,“吃醋了?”
尧雨想,不吃醋才怪,“真是相亲宴?不准去!”
许翊中叹了口气,“今晚,我老爹宴请陈副省长,是有相亲的意思,我就更不能不去,不然,太不给面子,两家都下不了台。你别小孩子气了,嗯?我老爹下了死令,今晚我一定得去!”
尧雨心里犯堵,她想了想,说:“你去吧,你去了别后悔!”
“嗯,我知道,你现在是头掉进醋坛子的母狮子,许翊中心情好得不得了,他从来没见过尧雨这么酸。
挂了电话,尧雨心里不舒服。相亲,她想起杜蕾的话。狞笑着,许翊中,你今晚死定了。
北山半山腰有座会所,晚上,许翊中和他老爹,还有大哥、大嫂早已候在会所包房内。事先他老爹一再强调陈副省长的这个女儿长得像母亲,清丽秀雅,标准的大家闺秀。他不置可否地听着,一笑了之。
尧雨的爸妈率先走了进去。
许翊中跟着老爹和大哥、大嫂起身迎接,然后,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尧雨穿了件浅灰蓝的羊绒连衣裙,围了块黄色的披肩,还戴着他送的那副琉璃耳环,端庄中带着朝气。她肯定穿了高跟鞋,身形一下子高挑起来。
许翊中的脑袋“嗡嗡”作响,他想起去年初夏,尧雨刚剪了头发时带给他的震惊。今天的尧雨显然化过妆,精致得让许翊中感觉陌生,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化妆打扮后的尧雨。
尧雨礼貌地向他老爹、大哥、大嫂问好,却一眼都没看过许翊中。
她是尧雨?在自己怀里撒娇,对他发脾气,率直自然的尧雨?许翊中苦笑,几个小时前还在电话里带着醋意,缠着他不想他来吃这顿饭的人,转眼间就变得让他认不出来了。
许董事长对尧雨很满意。清秀的外表、有礼貌的举止、神情不见丝毫扭捏,怎么看也是个有知识、有教养的大家闺秀。他笑着对尧雨的父亲说:“陈省长,您女儿斯文灵秀,是像尧老师吧?中文系毕业,将来一定也是个大作家!”
斯文?尧雨的父亲忍住笑,谦虚地说:“哪有儿子好啊,瞧你府上两位公子,都是一表人才,听说都在嘉林集团做事?”
“对,老大翊阳任总裁,老二翊中任副总,我这把老骨头该退休让贤了。”许董事长呵呵笑着,心里也着实为有两个能干的儿子骄傲。
“哦,翊中主要负责哪些方面的事务?”尧雨的父亲温和地问道。
许翊中充耳不闻,他已被尧雨整懵了。他猜想了很久,尧雨家住停云路七十号,政府大院,却没想到陈副省长会是她父亲。她怎么就不随父亲姓陈,要跟着母亲姓尧?原来她父亲是B市的前任市委书记。这一刻他才明白杜蕾和尧雨有多熟,对杜蕾和尧雨的心结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杜蕾说尧雨啥都明白,对,她真是啥都明白,成心把自己弄成个灰姑娘。许翊中有种被
尧雨戏耍的感觉。
尧雨装作不认识他,对他一直客气生疏。
她来这儿之前,就知道一切,偏偏不告诉他,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她凭什么?!凭什么要百般隐瞒,就是为了考验他?许翊中心里啥滋味都有,表面上还得跟着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翊中!”许董事长见儿子心不在焉,轻斥了一句,“陈省长问你话呢。”
许翊中尴尬地抬头,正对上一双睿智、威严带着探究的眼神。
这就是被尧雨形容过的那个很和蔼,有点可爱、孩子气的父亲?可爱?许翊中可是半分也没看出来,只觉得陈副省长的眼神特别锐利。
尧雨继承了母亲的风骨,母女俩都有一副云淡风轻的气质。
“他主要是负责策划宣传这块,也有别的一些事临时交给他。”许翊阳见弟弟今天愣头愣脑的,赶紧开口圆场。
尧雨的父亲笑笑,“你们两兄弟都很能干呢。我这个女儿就不成器了,成天不务正业,就知道玩。”话虽如此,却透出一种宠溺。
“尧尧现在在做什么呢?”
尧雨细声细气地回答,“许叔叔,我现在打算开客栈。”
“哦?在哪儿开啊?”
“B市的古镇上开,才装修好,在你们嘉林开发的一期楼盘旁边。到时开业,欢迎许叔叔来做客。”尧雨的声音不急不慢,说话时脸上不知是灯光映着,还是真的害羞,隐隐带着层红晕。
许翊中惊叹地看着尧雨,她又给了他一副新的面孔。他心里冷哼,她可装得真像!他想,要不是他刚才伸脚过去,尧雨用细跟靴子使劲跺过来,他也会以为她是个端庄淑女。
“哦,一定一定,对了,翊中,你不是在负责B市的投资计划么?去B市就多照顾尧尧,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许董事长笑呵呵地吩咐道。
许翊中心想,你们要是知道她这客栈就是针对这次的投资计划,看你们还笑得出来。他满脸堆笑地答应。
“对了,我有个同学叫杜蕾的好象是在你们嘉林集团,许翊中,听说她和你很熟?”尧雨无害地望着许翊中笑。
“她曾经是我的助理,挺好的朋友。”
尧雨的父亲一下子想起来了,他惊奇地看着许翊中,再看看女儿,他猛然想起两年前在B市发生的事情,难怪他总觉得对嘉林集团许翊中有种熟悉感。他不动声色地说:“哦,原来是B市杜副市长的女儿。听老杜说起过……许董啊,B城的古镇开了春,在省人大常委会上就要提交议案通过保护法规,你们的二期投资看来要起变化了。B市也有招商引资的计划,全新打造古镇,你们有没有兴趣?”
许董事长一愣,笑着接过话题,“嘉林集团早就有往旅游开发方向发展的计划。翊阳已经着手在准备了,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是不容错过的。”
很明显,尧雨的父亲把话题从相亲转到了工作上,许董事长也跟着聊开了。
尧雨慢条斯理、优雅地进餐,当什么都没说过。
许翊中气炸了肺,暗暗把尧雨从头数落到脚。他分明看到尧雨的父亲眼中闪过的不信任,感觉到老爹的疑惑和大哥的嘲笑。
他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他当初怎么就想着顺便也利用杜蕾去刺激尧雨,理清他们的关系呢?尧雨这当口看似无意地提及杜蕾。引起了她父亲的疑心,怎么会对他有好感?
她是故意的,故意报复他。许翊中恨得牙痒,一想到以后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讨好老丈人,他就揪心。
他想拉着尧雨离开,让两家的长辈去吃惊、去收拾烂摊子,却又怕把事情弄得更糟糕,忍气吞声强绷着笑脸,把这顿饭吃完。
回到家,许董事长冷哼一声:“丢人到家!”
大哥许翊阳同情地看了眼许翊中,“你千万别告诉我,那个小雨就是今天这个小雨!”
“可不是!”许翊中没好气地说,“现在好了,相亲,相到自家女朋友身上了,咋办?就说别让我弄B市的投资计划,都说了小雨和杜蕾水火不容的,这下好了,她父亲一反对,啥好事都泡汤了。”
许翊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连女朋友家里是干啥的,你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
许翊中郁闷。
他除了郁闷然后就是生气。
偏偏尧雨不知死活地还发了一通短信来:你居然敢去相亲?!
许翊中觉得自己完全掉进了尧雨的网里,这张网不仅结实还粘得他动弹不得,心里的火骤然爆发,给尧雨回了短信:玩我是吗?看我怎么收拾你!
早告诉你别去了,去了会后悔!
我是后悔,后悔没有当场把你戳穿!
哈,你甭后悔了,后悔也来不及了,正式通知你,我爸妈强烈反对!原因嘛,你自己知道。
许翊中气不过直接打电话过去,“我没看出来啊,你这么记仇,报复心这么重!”
尧雨咯咯地笑着说:“我一般不算帐的,我一般只会秋后算帐!”
“你就吃定我了?”许翊中奋力挣扎。
“没有啊,你随时可以撤退啊,我不喜欢勉强人。”
许翊中气极,撤退?她这么转(拽)?“尧雨,我明儿就去你家提亲!等我娶你过门,我再名正言顺地修理你!”
“许翊中,你没机会啦,春节一过,我就要做我的古镇游去了,我还有好些地方没去呢,回见啦!哈哈!”尧雨放声大笑。
许翊中放下电话也笑了。是的,他爱她,她给了他无限的新奇感和认同感。他喜欢让她如风一样自由,包括任性。
他老老实实地对老爹和大哥坦白前因后果,然后恳切地说:“我打算求婚娶她!”
尧雨和爸妈也说了,一家三口笑得不行。尧雨的父亲忍住笑说:“尧尧,两个人之间最重要的是坦诚,你不该这样戏弄他。”
尧雨嘟起嘴,“我吃醋,吃自己的醋,谁叫他要相亲。”
“尧尧,你确认你真喜欢他?”
“是的,妈妈,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不是因为他家有钱,也不是别的,当然,这些造就了他的性格和行为方式,但是他能理解我。”
“难道你就这么被动?”尧雨的母亲疑惑。
尧雨呵呵地笑了起来,“他是我想要的那种类型的人 。妈妈,他可以在我面前自然地流露他的真性情。他知道我想要什么,也很乐意满足我。我也一样,我很开心!“
“那以前的佟思成呢?“
“他也很好啊,不过,我和他的观点不同,仅此而已。”尧雨想起佟思成很感慨。她有时候想,自己怎么会这样幸运,遇到的两个男人都爱她至深。
悲伤情人节
这是千尘和林怀杨结婚后的第一个情人节,也是千尘第一次和别的男人一起过的情人节。
林怀杨约了千尘订了位子,两人舒服地吃了顿晚餐。
千尘已经习惯林怀杨的安静,慢慢地适应不去依赖他的感觉。
只要是女人就会有浪漫情结,渴望意外的惊喜,渴望他为让自己惊喜去忙活。林怀杨的节目安排没有新意,在气氛好的餐厅晚餐,然后去听吧听歌,千尘已经满足。
吃过饭,来到的这家听吧,今晚布置得也很有情调,钢琴师弹着悠扬的乐曲。千尘回想起初到林怀杨家里,他弹钢琴唱歌的情景,心里的温柔像只小耗子窜来窜去。
她柔柔地看向林怀杨,他是这样英俊,单从外表就可以满足虚荣心了。千尘想起他的吻,和萧阳不同,林怀杨不论亲吻还是做爱都温柔缠绵。
有时千尘会想,他什么时候再有激情涌现?她轻叹,人是不能拿来比较的。林怀杨就是如此,他不会是百变活跃的萧阳,能调动她所有激情的萧阳,但他是她的老公。
生活就是这样。除去激情、矛盾、更多的就是日复一日的平淡。是自己不知足,还是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过一生呢?千尘不知道。
身边所有人都觉得是这样过的。偶尔会有一点亮光,然后归于平静。
如同今晚,在这样的听吧坐着,照理说应该有温馨的话题,而林怀杨欣赏着音乐,除非千尘开口,否则他只是安静地坐着。
千尘怔怔地出神,眼睛看着林怀杨,心思已飘得远了。
“小姐,买花吗 ?”
千尘耳边响起卖花小姐的声音,她轻轻地笑了,“你们应当问我对面的先生才是。”
卖花小姐似乎发出了笑声,千尘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再望向林怀杨,不觉失笑。
林怀杨居然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欣赏音乐。
千尘尴尬地对小姐摇摇头,“不买,谢谢。”
她没有叫林怀杨。喝了口茶,千尘心惊,要是换成萧阳,她会生气,要不就不停地笑话他……然而,萧阳决不会,决不会在情人节这天,这样的环境下,自顾自地闭着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管她。心底里的声音小声尖锐地说。
连这样一个情人节,也没有半点情调。千尘不知为何想笑。
这是爱情吗?这是新婚还不到半年就应该出现的情况吗?
钢琴师缓缓地唱起了一支歌,喑哑的声线,情深诱惑。
Baby, tell me how can I tell you.
That I love you more than life.
Show me how can I show you .
That I’m blinded by your light .
…
她听过这首歌,千尘吃惊地瞪大了眼。
…
I know they gonna say love’s not strong enough to last forever .
And I know they gonna say that we’ll give up because of heavy weather .
…
When you touch me I can touch you .
To find out the dream is ture .
I love to be loved ,
I need yes I need to be loved .
I love to be loved by you .
…
她眉心深深地皱成了一团,这是那一夜,那一夜她踩着萧阳的脚背与他共舞时的舞曲。萧阳闭着眼,轻哼着歌的样子,他拥住她的样子,他眼中满是迷恋的样子……出现在眼前。千尘的心狂跳起来。
乐曲一完,千尘慢慢地起身,走到钢琴前轻声问:“谢谢你,你的歌声很美,能告诉我这首歌是谁唱的,叫什么名字吗?”
钢琴师微笑,“MarcTerenzi 的歌,歌名是I love to be loved by you 。”
“谢谢。”千尘道了谢,回到座位,她有些急不可耐,她心中隐约有个声音提醒着她,这首歌很重要,萧阳不是随意选放的歌。
“怀杨。”
林怀杨睁开眼睛,看看站在面前的千尘,“这里的音乐催眠,闭着眼听很舒服。”
“走吧。”
林怀杨搂着千尘的腰出了听吧,他担心地看了眼千尘,“我们要不再去看场电影?”
“哦,不了,回家吧,你今天似乎挺困。”
她神情自然,看不出生气了。林怀杨放了心,“不是困,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就想闭上眼休息。”
回到家,千尘上网。她迟疑了很久,犹豫了很久。心怦怦跳着,仿佛她正在做红杏出墙的事。
等到林怀杨睡下,千尘点开了网页,查到了那首歌。
钻心的疼痛突然而至。
千尘木然关掉电脑,进了卫生间,放水洗澡。
热水冲刷下来的瞬间掩饰住了奔涌而出的眼泪。
告诉我,我该怎么告诉你,我爱你胜过我的生命,
告诉我,我该怎么让你看到,我被你的光芒刺伤了眼睛,
当你抚摩我时,我能感觉到梦是真实的,
我愿意你爱我,你看起来恐惧现在,你在等待婚姻的誓言,
……
我知道,他们说我们的爱不足以坚定到永远,
我也知道,他们会说因为艰难的环境,我们放弃我们的爱,
但是他们怎么能够理解,我们的爱正是上天给予我们的,
我愿意你爱我,我需要你爱我,我愿意你爱我,是的,我愿意你爱我。
……
她的萧阳啊,她的爱情!她从来不知道,萧阳把这一切看得这么透明,从那时候起他就预知了会分离。
这晚,千尘又梦到萧阳了,萧阳浅浅忽忽的笑容似水里荡漾着的光影,吸引着她伸手去抓。手刚触到,笑容瞬间支离破碎,她绝望地痛呼出声,“阿阳!”霎时惊出一身冷汗……
“千尘 !”林怀杨被千尘凄厉的喊声惊醒,他小心地搂她入怀,摸到湿涔涔的一手汗,“我在这里,尘!我在……”
千尘硬生生地逼回眼泪,哽咽地说:“没事,阿,阿杨!”
“我在呢。”林怀杨的声音更轻柔。他低下头吻千尘,手摸索着抽开她睡衣的带子,抚摸着她的身体。
热度慢慢从心底里泛起来,空虚渴望着有什么能充实自己。千尘对这种陌生的情愫感到恐惧,她直觉地想推开林怀杨,然而他抱紧了她,翻身覆了上来。
这一夜,他有了让千尘惊异的激情。
慧安很期盼情人节的到来。她精心布置了家,买了鲜花、水果,还做了好几样张林山爱吃的菜。她为此特意回父母家苦练厨艺。
慧安知道张林山工作繁忙,她希望自己能学会下厨做菜,让张林山能常吃到家里的饭菜。她还去买了一对手表,花去了四万多块钱。今天,慧安安排了一整晚的节目,她甚至选了件粉红丝带的睡衣。
张林山临到下班时给她去了电话,今天又有事。
慧安克制住心里的沮丧。她还带着希望,希望张林山晚一点回了家能看到家里的一切。慧安等到很晚,直到凌晨一点,她收拾起所有的布置,家里又恢复了原样。
她洗了个澡,换上了新买的睡衣。
慧安身材还是很好,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赘肉。软缎睡衣裹在她身上分外服帖,才洗过澡,她脸上有股青春的桃红色,像粉色珍珠闪烁着光芒。
“林山,慧安,也很美呢。”她轻启双唇,手指划过镜子里的自己,目光又变得迷茫,瞬间冲出了泪花。她抹去眼泪,飞快地换下睡衣,穿好衣服,拿起包出了门。
张林山在情人节选择了陪杜蕾。然而,在杜蕾家吃过温馨的晚餐后,他打算再待一会儿就回家。没等他开口,杜蕾就让他离开。“你不要留在我这里,今天是情人节……”
张林山烦躁地说:“你要我让你一个人过情人节?”
“我没关系,我一个人习惯了,你要是不回去,慧安她……”杜蕾心里又酸又甜,她没办法,说出这样的话,她很难过,这不是她的真心话,可是,真正爱上了,就想占有。
她想起了尧雨的话,真的是没有单纯的友情的。越过身体的界限,原本的互相欣赏就变成了对对方的渴望。她无力阻止。
“真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爱我。”张林山嘀咕了一句。
杜蕾猛地抬起脸,从背后抱住他。眼泪洒在张林上宽阔的后背上,“我爱你,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爱上了一个人,我要你,我忍不住,我再也忍不住!”杜蕾嚎啕大哭。
她以前以为对许翊中就是爱了,然而她会为得不到许翊中难过,却不会伤心成这样。她小心谨慎,生怕张林山因非议而受影响。她从不在晚上他回家后,打电话给他,再想他,也不会打。她也从来不会主动约他,再想他,也不会约。
她把时间的控制权给了张林山,她给他最自由的选择,不要他为难半点。这一切,都是因为爱他,都是因为想要牢牢地留住他的心!
她难受,难受得不行。她就算不让他离开,再晚张林山也是要回家的。他再怎样也记得慧安吩咐的事情。
杜蕾觉得她可以为张林山付出一切,她独自忍受着一切,而张林山今晚引爆了她所有的悲伤。
张林山紧紧地搂住杜蕾,闭上了眼睛,“为什么,我没有早遇到你。”他捧起杜蕾的脸狂热温柔地亲吻,没有言语,张林山身体内的激情说明了一切。
慧安冲下楼又站住。安静的小区,她的家,她望着小区的入口,多希望能看到他回来的车灯。慧安吸了吸鼻子,蹒跚地返回了家里,重新拿出买的东西、做的菜,把家布置了一遍,换上了那袭睡衣上床睡了。她浅浅地笑,想着张林山回家看到这一切露出的感激和惊喜,一定会的。
这一晚,许翊中向尧雨求婚。
尧雨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不怪我没告诉你家里的情况?”
“那是我不在意的,也不是我不在意,只因为就现在的条件,不需要我在意,没别的。”
“对不起,我把人性其实还是看得很卑劣的。”
“那么我要不是家里有钱,你在意吗?”
“在意,但是,我知道若是没有,你也会去挣,会和我一起努力。翊中,你知道吗?我一向认为是什么条件过什么生活,这就好了。”
许翊中长舒一口气,“嫁给我可好?”
“不好,”尧雨忍不住笑起来,“我没有成就感。”
许翊中做晕倒状,“再折腾下去,你有成就感了,我就挂啦!”
“这可不敢保证,当然,你要一直傻乎乎的,我想我还是不难。”
尧雨并不知道千尘、慧安她们发生的故事。这个情人节,她只觉得幸福,幸福得只知道傻笑。
天平的两端
张林山在清晨回到家中,客厅的灯依然亮着,渐明的天色淡了灯光,浅黄的灯影几乎不可见。他知道,这是慧安怕他回家晚了家里漆黑一团,感觉会不好。只要他没回来,这处灯总是亮着的。
他走过去,关了灯,看到餐桌上有纱罩罩着东西。张林山揭开一看,鼻头一下子发酸。慧安从来不会煮饭,但桌上这几样菜,每样都是他喜欢的……他从来不知道慧安学会了下厨,学会了做他爱吃的菜。
张林山拿了碗筷,坐下来夹了一筷,冰冷的菜吃在嘴里也不知道是啥滋味。
“林山,你回来啦!”慧安揉着眼睛站在卧室门口。
蓬松的头发,娇俏的身影,迷糊的面孔。张林山放下筷子,走了过去。
慧安自然地抱着他的腰撒娇,“我等很晚呢,抱!”
张林山拦腰抱起慧安,软缎的睡裙柔滑地勾勒出慧安曼妙的身材,“怎么又瘦了?”
“你不在,晚上总是惊醒,睡不好。”
“今天周末,不用上班,再睡会儿。”张林山把慧安抱上床,起身要走。
慧安一下子拉住他,“我要抱着睡。”
张林山很无奈,他想起了杜蕾,嘴里哄着慧安,“我就在客厅,不走,陪着你。”
慧安嘟起嘴不干。
张林山和衣靠在床上,慧安高兴地贴过去,她习惯地搂着 张林山的腰,头靠在他胸前,安详地睡过去。
慧安雪白的背露在外面,两只肩胛骨高高耸起。张林山抚摸下去,慧安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手已伸进了他的衣服。
起初张林山没有在意,然而慧安的动作慢慢地大胆起来,他还没准备好,下面已有了反应。
慧安抬起头看着他,低声唤了一声:“林山!”
她的脸柔若春水,眼睛里盈着情欲,睡裙的粉红带子悄然滑落,露出瘦削的肩,压在身下的睡裙绷紧了她的胸。张林山怔住了。
慧安抬起身,主动地吻他。张林山从来不知道慧安还有热情似火的一面。他几乎是带着新奇、带着感官的强烈刺激被慧安引爆了激情。
很长时间没有和慧安做爱,这一次全新的体验让张林山满足不已。
然而激情过去,他感到了疲倦。张林山闭上眼,想起离开杜蕾家时说的话:“你不要求,可是我想,不要内疚,这是我的事。”
而现在,张林山犹豫了。他看了眼慧安,慧安蜷睡着像只纯洁的小羊,她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婆,张林山在心里说。
苦涩的感觉又钻了出来,他明白,他心里的天平已偏向了杜蕾。她与他是契合的齿轮,丝丝合扣。
张林山处于矛盾的两端。慧安是好女人,但她不能带给他生活的激情,不能激发他内心最原始的渴望。他一直觉得慧安小,他是以父亲、兄长的感觉待慧安,在新婚过去没多久,婚姻的疲倦感就出现了。
他照顾她,呵护她,可是处于事业高峰期的他,回家后却无法对慧安说出他的累、他的疲倦。慧安不懂这些。她大学毕业进入机关工作,生活环境单纯,在单位没有和他人竞争的野心,和慧安说单位的事情,他只觉得更累。他曾经对慧安抱怨人与人之间暗藏的竞争,还有复杂的关系。慧安睁大眼惊叹,“林山,咱不去争不行么?你已经是处长了。”
张林山无语。杜蕾和慧安是不同的。杜蕾懂得竞争,懂得不进则退的道理,她会和他分析,有自己的主见,他和她真的是互相欣赏。
这种欣赏开始只表现在交谈中,然后他控制不住心底里的热情。张林山惊奇地发现漂亮的杜蕾居然还不会接吻。这样完美的女人,他实在放弃不了。
慧安侧了侧身,柔美的胴体在薄被下微微起伏,又勾起了张林山的歉疚。慧安的主动热情,还有花费心思为他学会下厨,这些让他心里产生了背叛的感觉。
最近一年来,他几乎觉得慧安在生活里变得若有若无,所以才对杜蕾说那样的话。而今天,慧安又再次唤醒了他的责任感。
张林山头开始隐隐地作痛,他轻轻地下了床,走到外间。
今天家里很不一样,慧安还去买了两束花。她昨天在等着他过情人节吗?
杜蕾发了条短信来,张林山吓了一跳。以前杜蕾从来不在这样的时候发短信,他默默地看完删掉。
杜蕾说:不要勉强自己,我只要现在。
多懂事的杜蕾,她这样聪明,完全猜到他每一步心思。人一生难得遇上知己。张林山还是想放弃慧安。
心意一定,他穿上外套,出了门。
慧安醒来给张林山打电话,“林山,你去哪儿呢?”
今晚上翊中那儿有点事,你别等我吃饭了。“
慧安看看桌上的菜,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眼泪哽在喉间,怎么也咽不下去。慧安哭了很久,去洗了脸,打电话给尧雨,“小雨,你能来吗?”
尧雨正和许翊中在一起,她正想把订婚的事告诉慧安,就去了。
慧安静静地坐在家里,看到尧雨问了她一个奇怪的问题,“小雨,是许翊中送你来的吗?”
尧雨刚想点头,怔了怔笑道:“他说今天有事,我自己打的过来的。”
慧安舒了口气,脸上浮起笑容,说话也轻快起来,“看你和许翊中的样子,真替你高兴。”
尧雨伸伸手指,中指上亮出一枚戒指,“昨天许翊中向我求婚,我答应啦。”
慧安高兴起来,“真的?什么时候打算办喜事啊?”
尧雨嘿嘿地笑着,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她靠着慧安,轻声说:“会不会太快啊?我打算把古镇走完再说。”
“算了吧,结了婚也一样可以去的。其实嘉林集团已经走得非常顺利了,许翊中这个副总也没多少事。他闲着可以陪你去呗,别一走又是几个月半年的,丈夫,一丈之内才叫夫,远了,谁也说不准。”慧安感叹,神色间便又有了黯然。
尧雨精明地看过桌上的剩菜,心里有了几分猜测,她笑着对慧安说:“许翊中这些天也忙啊,有什么事吧,成天把张林山挂在嘴边。懒得问他,过了三月我还是要走的。对了,千尘呢?好些天没联系她,你和千尘有联系吗?“
慧安摇摇头,她最近哪有心思。
尧雨马上给千尘打电话,不多会儿,千尘也过来了。三个人总比两个人强,一会儿笑声就传了出来。
时间慢慢过去,晚上十点,尧雨和千尘从慧安家出来,两人都变得沉默。
今天是周末,张林山还是不在家。
千尘突然问尧雨:“你知道了么?“
“什么?”
“我觉得慧安不对劲,以前,她很少这样叫我们来,她性格好静,我总觉得……”千尘欲言由止。
尧雨强笑着,“就是少有叫我们来,想聚了呗,别用你的敏锐去乱猜了。对了千尘,你怎样?”
“小雨,我想离婚!”
尧雨脑袋“嗡”的就大了,她大惊失色地拉住千尘,“千尘,这还不到一年,你,怎么搞的?还忘不了萧阳?他结婚才两个月!”
千尘脸色很平静,“不关萧阳的事,是我不想这样过一辈子。”
“千尘,你要知道,如果你连离婚的勇气都有,当初就不该结这个婚和萧阳分手,这代价!”
“是的,我要是早经历了婚姻,早知道这就是让天下人满意、自己难受的婚姻,我,我决不会……”千尘话还没说完已经泪流满面。
如果她早知道顺从父母的婚姻会是这样的生活,她宁可私奔!现在她骑虎难下。和萧阳在一起与离婚这事比较而言,怕是离婚更让父母难过伤心。
她脑子里又响起了MarcTerenzi的歌,萧阳温存的笑脸一闪而过。千尘近乎崩溃地痛哭,“……小雨,我难受,我每天都像行尸走肉一样。家不是我想要的家,我不说话,怀杨就没话对我说,我一天最多和他说十句话!这正常吗?我爸妈会觉得正常,林怀杨性格内向沉静。他也会觉得正常,因为结婚前就是这样。每天,只有简单地重复……”
千尘眼睛里一片虚空,“上班了?嗯,下班了?吃什么?随便。没了,然后该上班上班,该睡觉就睡了。回父母家,吃饭,说说情况,也不需要我参与。小雨,我累,心累,我也害怕,我不知道是否这样可以过一生!”
林怀杨用他良好的家世、英俊的外表,让千尘迷惑了。他对她是好的,算得上是情深。可是他不会表达,不懂浪漫,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千尘觉得她与林怀杨无话可说,她和他是两根可以相处得很好的平行线,像铁轨,延伸得再长,却永远没法合二为一。
千尘的心,在和萧阳分手时就燃烧得只有一点余烬。大半年的婚姻生活把这点微弱的星星之火也灭掉了。
尧雨搂紧了千尘,手上亮光一闪,她瞧到了订婚戒指。婚姻是什么?尧雨看到了不同的答案。
慧安是平淡而危险,千尘是痛苦而危险,她打了个寒战。“千尘,林怀杨只是不懂表达,他好象也没交过女朋友、谈过恋爱,你教他!他不是萧阳,没有萧阳活泛,萧阳朋友多,爱玩会玩,林怀杨几乎就是一直与书本打交道,你得教他,不沟通,换了哪个男人都不行!”
千尘咬咬牙,神色凄凉。“好啊,沟通,我教他,我能不教他吗?!我要离婚,我爸妈会气死!这代价也太大了,为了爸妈的感觉,我连阿阳也放弃了,我现在居然要离婚!”
夜色平静,千尘惆怅地离开。尧雨静静地站在街边,街灯淡淡地照在人行道边的树上,树木笼罩在昏黄的光里,身边万家灯火,每一栋楼里,每个窗户里生活着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故事不同的人生。她突然感到害怕。对爱情、对婚姻,她感到迷茫和困惑。她拦了出租车去找许翊中,她想他,她今晚特别想他。
许翊中惊喜地看着她,从门口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看来我得给你配把钥匙!”
尧雨搂住他的脖子,脸埋进他的颈窝,心里难受得不行。
“怎么了?”
“你说实话,张林山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串供了?”
许翊中沉默了会儿,点点头,神情有些紧张地看着尧雨,“你不会为这个又和我吵吧?”
尧雨“扑哧”笑了:“不会,我只是难受。许翊中,我不想结婚了……”
“不行,!”许翊中断然拒绝,然后好言好语地开导她,“你爸妈婚姻很成功吧?”
“嗯。“
“那你就往好的看呗!对我这么没信心?“
“我只是觉得,我们相处时间少,没准儿还不明白是不是适合结婚。“
尧雨认真起来,瞅着许翊中开始数落他,“你看,我们在一起吵架的时间很多,还有,我做事只有三分钟热度,我下厨做饭也是凭兴趣,我心很粗,不太懂照顾人,我其实很少站在别人的立场想事,做事就凭喜好,还有……”
“数啊,怎么不数下去?”许翊中含笑看着尧雨。
尧雨沮丧地停住,小声地问:“说实话吧,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喜欢我什么,也不知道这种感觉能维持多久。”
“今天受打击了?在慧安那里?她一直是你们羡慕的对象,山子对她照顾、体贴、包容,突然发现怎么不那么美好了。”
“还有千尘,她结婚才多久啊,她想离婚,千尘哭了,很伤心,有点绝望,觉得这样过一生,还不如死了的好……”
许翊中搂紧了尧雨,“小雨,我以前呢,在国外读书的时候爱过一个意大利的女孩,你和她挺像的,都是我喜欢的那种性格。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或者说和一个人在一起感觉快乐,是因为从对方身上得到一种心理回应,我和你在一起,就像二十出头的人似的,做的事在别人面前打死也做不出来。我喜欢这样,自然舒服地流露心情。“
“那就是说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喜欢!“
许翊中沉下脸,“你要红杏出墙我当然不喜欢!“
“我哪有!”尧雨嘀咕了一句,猛然回过神,“我还没嫁你呢。哼!”
“会的,我适合你,你也适合我。”
“可是,我很不喜欢你对待张林山与杜蕾的态度,想起来我就难受,今天还撒谎了,引导慧安想张林山是和你在一起,我难受。”尧雨心里就是堵,她不喜欢看到现在的慧安。
春夜温暖,那个时候的慧安与张林山是多么好的一对夫妻。他比她大十岁,他能包容、理解、宠爱着慧安,现在呢,张林山怕是觉得慧安太小,不能给他理解和包容吧?许翊中叹了口气,“小雨,你就是这个毛病。这事你千万不要凭着你的意气用事去插手。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都是变数,如果因为你横加插手,没准儿会往坏的一面发展。”
尧雨不服气地说:“我难道会害慧安吗?”
许翊中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窗户纸没捅破之前,一切都还有回旋余地。如果你让慧安知道,她该怎么回应处理?和山子哭闹?找杜蕾吵架?还是置之不理?哪一种都让慧安难办。既然是山子找的事,他自会处理。我给你打个比方,你去过教堂的,知道那种美丽的彩色玻璃窗子。我们从外面看,只觉得玻璃窗上蒙上了灰尘,暗淡无光,甚至老旧。可是走进教堂,当阳光照过来,或烛光映射着时,那些彩色窗子是多么漂亮,五彩斑斓。婚姻就像教堂的老房子,我们从外面看到的,和走进里面的人感受到的绝不相同。明白了吗,小雨 ?”
许翊中温柔地抵着她的头,“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幸福感也不一样,你不要担心会和别人一样,你不是别人,我,也不是。”
尧雨仔细地思考许翊中的话,她心里的郁结慢慢散开。她惊奇地看着许翊中,他也时时地在不断给她新的认识。这是那个跑去为她偷烛台的许翊中,凌晨给她买早点的许翊中?还是抚平书页硬要把自己的名字折进书里的许翊中,她咬了他一口,在他耳边小声呢喃:“我喜欢那对耳环,它的名字真好听。”
许翊中耳朵泛起了可疑的红色,他转开头,嘀咕着说:“买了才知道叫啥名字,时间急,哪顾得上挑啊,都差不多,随便买了一对就走了……”
“哈哈!你害羞!”尧雨狂笑出声。
许翊中故意把脸一沉,转开话题,“听到没有?别瞎掺和,到时后悔。”
尧雨忍住笑,点头答应。新的愁绪又爬上来,这是成熟的人才会做的事吧?少了自己现在的冲动,一旦慢慢懂得处理,学会怎么处理的时候,人也就慢慢成熟起来。可是,她不想成熟起来,不知不觉尧雨叹了口气。
她叹气的样子让许翊中闷笑不已,“强说愁也愁不来的。告诉我,你最理想的情景是什么样?比如和老公一起?”
尧雨想了想说:“我想,比如去走完古镇吧,他能陪在我身边,和我一样有兴趣,一起看古镇的文化,吃当地的美食,见了有趣的一起开怀大笑。就是这种感觉。”
“这样啊,那我只能陪你去找找感觉了。”
尧雨横他一眼,“你多半没兴趣,没准儿啊,你和那个林怀杨一样,千尘问他,南京好玩不?他回答,就那样!千尘又问,你去了哪些地方玩?他回答,就那几个地方。恐怖!什么叫没情趣,没共同语言,就是这种!“
“那我倒想知道了,你喜欢我什么啊?”
尧雨目光中露出狡黠,猛地从他身上跳下来,站得远远的,咯咯地笑着说:“你是出资方呗!”
许翊中也不急,不紧不慢地站直身体朝尧雨逼近,趁她转身想跑的瞬间,长手一伸,拎回了怀里,“出资方有权要求你履行义务……”
窗外春风吹拂,室内暖意融融,笑声轻扬。
盒子也会哭
三月,省人大正式通过B市古镇保护法规。这是省人大首次对古镇进行立法保护。同时,嘉林集团联合北方集团投资六个亿,对古镇实施保护性旅游开发,同时更改协议,把嘉林二期的投资并入古镇开发中。
四月,尧雨收到佟思成托萧阳送来的产权证。他把买的那座院子过户到了尧雨名下,怎么落到她名下的,她一无所知。
找佟思成,他的电话也打不通。萧阳为难地告诉尧雨,佟思成出差去了。尧雨很无奈。她不能收下那座院子,只能等佟思成回来。
打听了佟思成的下落,尧雨想走,却被萧阳叫住了。“尧雨,能不能去喝杯茶?”
尧雨下意识地点头,“好。”
萧阳眉宇间的神色比从前更沉稳。他买了辆红色的福特,尧雨诧异地看了眼车的颜色。萧阳笑笑,“给我老婆买的,我自己一般不开车。”
尧雨心想,你对你老婆可真够好的。
萧阳开着车,来到C大,又停在了良木缘。
尧雨的想法又冒了出来,他怎么和千尘一样,都喜欢找有回忆的地方坐。
“听说,你和许翊中订婚了?”
“嗯。”
萧阳显然是想了很久,该怎么措辞,“尧雨,我们认识也七八年了,都老朋友了,我就直说了。如果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会选择他吗?毕竟,他回国是想和你重新开始,那时候你好象和许翊中还没开始。”
尧雨愣住,不是我想的那样?“我想的他,是哪样?思成怎么跟你说的?”
“他没说,去年冬天,他有次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意思,你觉得他太用心计。”萧阳小心地看了眼尧雨,“你知道我有时把他当成自家大哥一样,在一起久了……”
看着眼前的咖啡,尧雨点的还是摩卡,倒不是因为忘不了佟思成,而是养成了习惯。这个习惯已经与佟思成无关。
手指上的戒指偶尔会反射一点耀眼的光芒,让她想起许翊中眸底闪动的深情。尧雨微微笑了,“那时我太激动,误会思成的话,我道歉。至于会不会选择他,其实我一直犹豫,现在想清楚了,许翊中更适合我。不是思成不好。”
萧阳紧抿着嘴,扯开了话题,“千尘,好吗?”
他看似随意地问,尧雨盯着萧阳低下的头,心里长长地叹息,她想告诉他实情,话到嘴边又想起许翊中说过的话,太多事情会因为自己的插手而产生变数。
她想,如果告诉萧阳,千尘现在不好,很不好,会是什么结果呢?尧雨又想起了萧阳给老婆买的车。萧阳难不成会为了千尘离婚,然后和千尘在一起?
尧雨突然明白为什么谈恋爱分手容易,结了婚再离婚就难了。两个人都分别有了各自的家庭,而小家之后又牵扯到两个大家。萧阳和千尘要重新在一起,难于登天。
“萧阳,其实现在大家都结婚了,你要真还是关心千尘,完全可以当她是朋友,有什么可以直接问她。你这样,我怎么好回答?好不好还得千尘说了算。我了解的,就还行吧。”
萧阳抬起脸,有些生气,“尧雨,因为你是千尘最好的朋友我才问你,你什么都明白的,你就算告诉我最真实的情况,我也不会让她为难。我,我也不会对不住我老婆。我结婚才几个月呢。”
尧雨心惊,她又错了吗?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处理。她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萧阳,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也害怕会引起什么变故,更不知道怎么说才是对你俩最好。”
“尧雨,对不起,我心里难受,我那天看到千尘了。她走在街上,我跟了她一整条街,她漫无目的,就像身边的一切都离她很远。她那样子……我很担心。”萧阳想起千尘萧条的背影。
千尘像没有大脑的木头人,失去了生气。
尧雨沉默了良久,迟疑地说:“萧阳,你要真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千尘的婚姻生活,可是,你保证,在她找你之前,你不要出现,她现在很容易被人乘虚而入!”
萧阳一下子站了起来,对尧雨怒目而视,看得出他很生气。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慢慢地坐下,“我明白你的意思,毕竟,我也结婚了。”
“她和林怀杨性格上有点合不来。你知道千尘家里……你给她的印象太深,她说她会慢慢去磨合。说实话,我很怕你找到千尘,让她又想和你在一起,然后,又顾着家里爸妈的感受。这样,会毁掉两个家庭,还会让千尘更痛苦。”
萧阳的脸沉沉地遍布阴郁,他的千尘,过得不好吗?尧雨的话没有错。如果千尘能和他在一起,就不会分手,就不会嫁给林怀杨。现在,更难。
他明知道问出情况,他会后悔,可是他还是想知道。萧阳淡淡地说:“你放心,我只是了解。”
现实是这样残酷,他竟然连关心也只能是背地里进行。“你就不要告诉千尘了,她知道了麻烦,千尘向来心软。”
离开良木缘,尧雨突然想起三年前在这里与慧安的第一次见面。她一个人先来,静静地回想与佟思成在一起的时光。
尧雨决定以后再也不来这家有着无数回忆的良木缘了。不管是回忆佟思成,还是回忆千尘、慧安的每一次聚会。
“尧雨,你从没打开过师兄给你的盒子对吗?”下车时,萧阳突然抛出了这句话。
萧阳问得没头没脑,却有种深意。尧雨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家开始翻东西。
在一大箱酒杯中,她找到了那个玲珑秀气的盒子。尧雨拿起来摇了摇,里面是有东西。她找出那副金钥匙耳环,去开的时候,手不知为何竟然在抖。
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然而,尧雨害怕,她害怕有什么东西能破坏掉眼前的一切。
盯着盒子看了很久。尧雨还是放弃,她有点心惊肉跳。
“翊中,你在哪里?”
许翊中嘿嘿笑了,“你一有状况才会叫得这么亲热,在集团呢,什么事?”
“我想你了,翊中,我心里发慌,莫名其妙就发慌……”
“怎么会心慌?遇到特别的事情了吗?”许翊中直觉地问她,人最害怕的东西要出现的时候会发慌,尧雨害怕什么吗?
尧雨不好告诉他萧阳的话,她盯着那只小盒子,强烈的好奇心促使她去打开这只盒子。她又担心,佟思成不会无缘无故地送来。他当时想要让她感动,处心积虑那么久,把耳环做成钥匙的样子,里面一定有很重要的东西。
尧雨不吭声,许翊中觉得不对劲了,他匆匆地说了句:“你现在待家里啥都不要做,乖乖儿地等我来。”
尧雨挂了电话,就呆坐在桌边,瞪着盒子发呆。
心情越来越烦躁,萧阳意味深长、欲言又止的样子在眼前晃动。思成把院子送给她……尧雨一咬牙转动了钥匙,盒子“喀嚓”发出一声轻响弹开了。
里面静静地躺了个U盘,一个2G的U盘。
尧雨舒了口气,佟思成放些什么东西在U盘里呢?她拿起那个U盘,普通的外壳,没有什么记号。
她握着它,手心出汗,又禁不住诱惑,他U盘插进了电脑。
滑动着鼠标,U盘里有两个文件夹,分别标明一和二两个数字。
尧雨点开了一,里面跳出来上百个图像文件。
她轻轻点开第一个,是一枚刻着她的名字的印章,篆刻,阳文。尧雨又点开第二个,还是她的名字,篆刻,阴文。她迅速地挨个点开。里面全是印章,正方形、长方形、圆形、椭圆形、随形……印与印章拍在一起扫描进电脑的,各种材质的都有,木头、青田石、黄冻石、鸡血石、牛角、玉石、海柳……字体变化万千。
从尧雨、雨、尧尧,她一路浏览。
尧雨突然看到一张照片上的日期,又辨认了一番。从佟思成走的时候,一直到她回来,没有间断过,日期相隔最长的只有一个月,有的是一天刻一枚。
尧雨想起那枚刻着“他乡明月”的印章,专注抛弃了杂念,把明月与情感记忆刻进了心底。思成也是这样吗?
她迅速地点击,上百个呢,差不多都是这样。尧雨默默地想,是的,思成是在告诉她,他没有一天不在想她,两年里,他的思念没有停止。她点开了最后一个,呆了呆。
上面不再是她的名字,是一枚佟思成曾经送给了她的印:风雨同舟,旁边还有一枚刻的是:曾经沧海。有行小字:原以为能风雨同舟,现如今却感叹曾经沧海。
尧雨的眼睛蓦然潮湿,往事如沧海潮涌卷起惊天巨浪。她何尝没想过风雨同舟,是他不肯。她何尝没有感叹过去了的只是曾经沧海观景一瞬的美丽,离开后却只在记忆里才能发现。
思成,你何苦如此!你拒绝了风雨同舟,你又何必在七百多个日夜里执著思念,这一刀刀刻下去刻在石头上,每看一。次,又何曾不是在心里的名字上加深刀痕呢?
他说分手,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忘记。为什么要选择分手呢?为了用你的方式来爱我?为了有更好的条件,才能坦然地与我在一起?
那些分手后的日子,我痛,你也痛,又是何苦?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止住了眼底泛滥的酸楚。她关掉了文件夹,关上了感动,文件夹关掉的瞬间也关掉了过去。
她随手点开了第二个文件夹,惊奇地发现里面只有一个文件。
她点开,一行黑字跃入眼帘:尧尧,我既期许你能打开看到,又犹豫让你看到。这是什么意思?
尧雨往下翻页,空白,还是空白。佟思成想告诉她什么?想让她看到又犹豫的是什么?!尧雨满腹狐疑。
尧雨翻来覆去地看了N遍,后面是长长的空白页,除了开头那句话,再没别的。她打开第一个文件夹又把每一个文件打开,没有发现别的东西。
尧雨关了文件,给萧阳打电话,“萧阳,我打开了盒子,什么意思?里面有个文件,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全是空白页,什么都没有,是什么?他想说什么?”
萧阳怔了怔,轻松地笑了,“没什么就好,师兄一直希望你能幸福。”
真的只是如此吗?尧雨忍不住问萧阳:“那为什么你一定要提醒我这个盒子。千尘是告诉过你的,我没打开过这个盒子,里面有什么是你觉得很重要的?”
“没有什么,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我只是想,师兄给你,说不定能消除一些误会。”萧阳的话显然不能让尧雨满意。然而,这个佟思成放着希望的盒子,难道就只是为了让她看到那些日夜专注为她刻下的印章?
尧雨觉得有可能,又对第二个文件夹里的文件中长长的空白页疑惑不解。
许翊中来的时候,尧雨还在坐着出神。乖乖上来舔他的手,对他甚是亲热,许翊中拍了拍狗,不解地问尧雨:“究竟出了什么事?”
尧雨目光茫然,喃喃地说:“我不知道,思成送我一个盒子,他回国后,在我生日那天,把开盒子的钥匙也送给我了,但是里面什么也没有,我总觉得……”
“小雨,你其实还是很依恋他的。”许翊中安静地看着尧雨,现在他了解她或许比她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他把那座院子送给我了。人出差了,我不知道,总觉得心慌。”
“小雨,要不要去那座院子看看?”许翊中直觉在那里会找到答案。
尧雨眼睛一亮,又小心地看着他,“翊中,你不会生气吗?”
“你还是叫我全名的好,这样叫我,我心里才慌。”许翊中呵呵地笑着,他一直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然而,要让尧雨的心透明不带一丝一毫阴影,他愿意揭开谜底。
古镇边上这几条街都在忙碌地施工,修破旧的门窗,拆掉乱七八糟的电线和里面几家人分隔院子砌的小厨房。
佟思成买的院子早装修完了。门口挂着的牌匾龙飞凤舞地写着:思雨园。下方还有枚印,刻着“佟思成”三个字,这是他亲笔写的,亲手刻的。
尧雨叹了口气,瞟了眼许翊中。
“我去看看工地,你自个儿进去瞧吧。看完工地我再过来。”
尧雨感激地看着他。许翊中微笑,笑容如春天的阳光,温柔明媚。阳光落在了她的脸上,尧雨对许翊中吐了吐舌头,轻快地跨进了院门。
守院子的是个中年男人,他是古镇的人,佟思成每个月付他工资,院子右边的耳房让他继续居住。他看到尧雨,笑呵呵地迎上来,“是尧小姐吧?佟先生说这处院子转给你了,他请我看院子。你叫我老王就好。”
尧雨明白他的意思,“嗯,他给你多少工钱,我照付,现在这里没做别的事,你就先守着吧,打扫一下,等以后有什么再说。”
老王高兴地答应下来,佟思成给他的薪水相当于在B市找份工作了。
“王叔,他,还说过什么吗?”
“没有,哦,对了,佟先生是住在后面小院的。”
尧雨谢过老王,慢慢地打量这处院子。院子不大,进了院门就是堂屋,对开八扇雕花木门外有一座四四方方的天井。东西两间厢房,硬山式结构,墙面一溜木窗,窗下有一米宽的走廊。正对着又是一间穿堂,齐整的八扇雕花木门也大开着,后面看到一堵影壁。角落里种着紫藤,绿叶正葱茏。
那时,佟思成就从穿堂里走出来,隔着天井看她。
尧雨叹了口气,侧头看看左右厢房,透过撑开的花窗,房内摆着桌椅家具,都是仿古新制的。左边厢房设计成棋室,正中挂着一幅大青绿山水,棋盘上一局残棋,尧雨看着黑白双方厮杀得奇怪,凝视细看,原来是一局五子棋,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右边厢房则挂着一溜镶裱好的皮影,她看过去,迷失《穆柯寨》戏里的人物,穆桂英、杨宗保、杨六郎、穆瓜。他真的有心,以前她笑着告诉佟思成,她就喜欢杨宗保傻乎乎被欺负的样子。
穿堂两边靠墙摆着梳背短椅和茶几,中间一张八仙桌,桌面、凳面镶着大理石。墙上挂着山水字画,和一般老院子的装饰差不多。
尧雨走过穿堂,绕过影壁,后面又是一方小天井。正对一道月洞门,边上墙面镶进了一扇圆形的福禄寿喜木格花窗,透出窗格子,光影闪动,竹影婆娑。
月洞门是木质的。尧雨推开半掩的门,右边是处花园,左边一排厢房。
花园里搭了个凉亭,写有一副对联:思风远去飘渺人间情,雨落竹摇抖散心中事,横书:去意亭。
思雨是么?尧雨明白他的心意。去意亭,他是想明白分离,去意已定么?
被爱也会伤感,但一颗心无法分成两半。
尧雨推门走进厢房,这里放着睡榻,还有被褥,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老王说思成在这里住过。靠窗摆了张大的木桌,放着毛笔、砚台。
尧雨轻轻拉开抽屉,里面放有全套雕刻工具,没有印章。还有一只盒子,和给她的那只同样造型,只是更大,长宽一尺见方。尧雨没带金钥匙,她试着掀了下盒盖,竟然开了,里面有幅花叶粘成的小画,空白处一行银勾铁画的行楷小字: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她闭了闭眼,想起了初识佟思成的那一天,心酸、感慨齐齐地涌上心头。
尧雨叹了口气,就想关掉盒子不再看,瞬间心思一动,拿出了小画,下面居然还有一个夹层。她打开时带起阵轻风,下面是一叠轻盈的花瓣,她拈起一叶,无比熟悉。
这是昙花的花瓣。
淡淡的、透明的浅黄色,托在手心被风微微吹起像只欲飞的蝶。
盒子角落放着一个U盘。
尧雨攥着这个U盘,心怦怦直跳,这才是佟思成留给她的么?要是她不拿出花叶小画,她就看不到。他心思细密得让她吃惊。他决不会无缘无故地把这东西放在这里。
她转身跑出了院子,直奔新城区找网吧。
网吧不让使用U盘,尧雨给钱,然后眼瞅着网管杀毒后起身告诉她:“你看吧。”
她有点紧张,也有点好奇。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感觉,让她想要知道为什么。
萧阳的结实合情合理,可是尧雨的直觉告诉她,不是这样简单。
她下定决心打开了文件,里面也只有一个文件。
普罗米修斯应当后悔为人类盗取火种,才会让潘多拉带来宙斯的报复。
尧雨的眼泪奔泻而出。佟思成给她的小盒子里装着希望,想让她感动的希望,然而打开小院里留下的盒子,飞出的却是悔恨痛苦。
她一下子捂住了嘴。脑子里闪动着佟思成的样子,瘦得竹竿似的身体,黯淡的目光,灰白的脸色……从他回来到他说要重新追求她,到他来B市找她,到他跑去拉萨,到他黯然离去,到他买下这座院子……
网吧里的人注视着这个哭着看东西的女孩子,她的身体猛烈地抽动,一双手捂住嘴,大声抽泣依然从指缝中泄露出来,木然的脸上刻着绝望与悲伤。
她怎么这么残忍地拒绝他。他是多想再拥有她,哪怕一天也好。
她怎么能冷酷地指责他。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多和她在一起,哪怕一天也好。
他看到她和许翊中手牵着手,他转身走进院门,消失在阴凉的院落里。阳光都没法跟随他进去。他的心,怕早已坠进无边的地狱。而这黑暗的世界,是她给的,她连一丝光明都没有给过他呢。
尧雨取下U盘,放了张钞票在电脑桌上,跑出了网吧。
夕阳残照,人们行色匆匆,黄昏将带来黑夜,宣告夜生活的开始。和家人相聚,和朋友相聚,吃晚餐、看电视、逛街、喝酒、唱歌、与情人拥抱……尧雨慢慢地走着,心坠入黑夜。
不知走了多久,又回到了院子里。阳光将天井映出一种温暖的色泽,尧雨不要一点光影,她闭上眼,一步步地走进天井。
那天,有阴雨绵绵,丝丝如线。他就站进了雨里,带着无限的渴望,想再拥抱她一下,想她再扑进他的怀里撒娇……她没有过去,为什么不过去?
他的脸,瘦的(得)轮廓如刀削般硬朗,他的眼睛里带着浑浊与血丝,他的唇因为激动有种妖异的红……她怎么就会以为只是失恋、只是伤心、只是一心扑在公司的业务上才会变成这样?她怎么就这么粗心?
为什么她都没有发现?
为什么在拉萨他那么疲倦?为什么他就这样静静地转身离去?
亲爱的!我一直想这样喊你。让我这样叫你一次,不论是否说再见,你都是我唯一最爱的女人。
……我想告诉你,如果时间允许,我会真的从头开始,一切自然地再来追求你……
我想我真的自私,我明知道你不再爱我,可是我却想让你爱上我,让我在拥有你的心时,满足地离开……
我时常一个人在棋室下棋,想象你就在我的对面……你总是耍赖,我表面不肯,心里却是喜欢。
我肯定弄错了,你依赖性强,其实骨子里却甚是坚韧,你其实是可以陪着我吃苦的……
……我看你走出体育馆,想叫住你,却没了信心……等我有信心时,上天却不再让我有后悔的机会……
尧雨坐在天井里放声大哭,为什么她从来没真正给过他机会;为什么在他回来后,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个真心的笑容和拥抱;为什么她要固执于过去,自以为是地认为只有她一个人在痛、在悲伤!
思成,他忍住了多大的痛来爱她?看着她无动于衷,看着她冷冷地指责,看着她把他的付出抛在尘土里不屑一顾。
她多狠啊,她怎么会有这么狠的心!就凭借着多年前他一句分手伤害了她,就因为那区区两百米没有得到他的挽留,她就可以这么冷血?!尧雨恨自己,她从来没有这样鄙视自己。她以为的云淡风轻,自以为的满不在意,她怎么配!怎么配拥有这样的深情!
“小雨!”许翊中赶过来,看到尧雨坐在天井里哭,心里一痛,把她拉进了怀里。
尧雨梦游一般呓语。
江边的风刮进了古镇,檐下红灯笼的光影照着他俩偎依的身影。尧雨抽噎的声音,在寂静的院落里像碎落的玻璃,全掉在了许翊中的心上,她说的每一句像沉重的石头碾压过来,把他的心和玻璃碎片碾压在一起,痛得他使劲抱紧了尧雨也无法抑制。
四年,他再努力也无法抹杀佟思成给她的四年,她心底深处始终有着佟思成的一席之地。她还是爱他,爱到她都自以为是地以为已经忘却。许翊中鼻子一酸,她是多么善良、敏感、多情的家伙,她压根儿不会因为有了新的恋情就对佟思成冷血无情。
为了佟思成,她说:“我哪怕让他多笑一笑也好,我都没做到……”
为了他,她说:“我以为我真的恨他,原来我是这样心痛……”
“……我都没机会了,我都不能告诉他,我其实在意他的,其实我不只想让他拥有一天,还想拥有很多天的。”
“他要死了……翊中,他要死了,我怕啊,我好害怕……”
她每次叫他翊中的时候,不是求着他就是别有情绪,他多想听她完整地叫他的名字,不要这样喊他。他不想听她这样喊他,亲昵得……他无法拒绝!
他怎么能拒绝?他怎么能守着她不让她去佟思成身边?那个男人用生命作赌注,逼出了尧雨的心意,逼得他选择放手。
许翊中闭上眼,抬头,风从脸上刮过,像一个大耳刮子扇过来。脸被抽得隐隐作痛。身下的石板带着浸润了几十年的寒气向身体蔓延,缓缓地麻木了他的双腿,凝结了他的血液,心无力地挣扎。
他低头看她,她睡着的样子多么单纯无邪,像从前每一次瞧着她的样子。微红的脸,小巧的鼻梁,翘着的花瓣似的嘴。她自己都不知道,他有多么的不舍,然而另一种情绪直逼上来,她现在最在意的人是佟思成,不是他。
许翊中小心地抱起她,腿因为麻木带来噬心的酸痛。他每走一步都真切地痛苦。许翊中咬咬牙,抱着尧雨送她到后院厢房里。
他细心地给她盖好被子。他看了会儿她,忍不住吻上她的脸颊。他,怎么争也不会和一个将死的人争!许翊中握紧了拳头,大踏步离开。
老王摇头叹气,不明白这院子前后两个主人是怎么了?
佟先生晕倒在天井里,这位尧小姐也坐在天井里哭。他突然打了个寒战,这处院子在夜晚看上去,风声鹤唳,处处悲凉。
尧雨睡醒时,阳光正从花窗透进来,班驳的光影闪动,刺得她眼睛发疼。她闭上眼,眼前还留着红红绿绿的花窗影子。
睁开眼,她发现这是后院那间厢房。
尧雨叹了口气,眼睛寻找许翊中的身影,她记得是他在天井里搂着她的。
老王在园子里浇水,看到尧雨 ,笑了笑,“尧小姐睡好了?”
“王叔,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呢?”
老王放下水管,从裤兜里摸出一张折了的纸条,“许先生让给你的,他先走了。”
尧雨看看信,又呆住了。她转身拿起外套和包,对老王说:“我走了,你照看好这里,每个月我会把工资打到你户头上。”
她飞奔去车站,坐车回A市。
“小雨,我想,你该去找他。你心里其实还是在意他……”
尧雨打不通许翊中的电话,她无奈地看着信,眉尖轻蹙。
佟思成得了肝癌,在他送她盒子去出差的时候,他肯定就怀疑了,不然不会那样留言。他出差只是去确诊吧?尧雨悲伤地想,都说肝癌要是查出来了是中晚期的话,最快六个月就没救了,佟思成是发现得早么?离他送盒子已经过去一年了,他是怎么过的呢?
窗外飞驰而过绿树田野,春天朝气蓬勃。他才三十岁,他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尧雨的眼睛又红了。
如果时间倒回,她会甜甜蜜蜜地做她的女朋友,让他含笑而去。可是,时间能倒回吗?她可以重新选择、重新面对发生过的一切吗?
不能。
因为不能,所以痛苦。他曾经是她最爱的人,曾经和她有过数也数不清的美好。他站在路灯下凝望,他挺直的鼻子,他忍耐的微笑……这些都要消失不见了。哪怕他发火、生气、痛苦、悲伤,这些也要跟着消失不见了。
他想回到从前的爱恋,和自己爱的女人一起回到从前的感觉,哪怕一天,也好。
一切都回不去了。尧雨吸了吸鼻子,她已经连想骗骗他的机会都没有了,她已经大胆直白地告诉他,自己爱上了另外一个男人,她如何再回头?如何再回头去爱?
但是,她舍不得,舍不得佟思成死。
可是,在意他和爱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知道自己哭的时候,让许翊中以为她爱的是佟思成。原来他对自己还是信心不够呢,是自己的错还是他的错?尧雨不想再追究。
尧雨突然不想找许翊中了。她想,既然许翊中放弃,不管是误会还是别的,她都没法在现在去找他了。
她会去找思成,如果可以,她还会陪着他。她流着泪想,她不只想给他一天,她还想给他很多天,很多天……
尧雨做出了决定,发了条短信给萧阳:我要见你。一小时后大巴到A市。
一路上有我
萧阳来车站接了尧雨,他没吭声一直把车开到佟思成新买的房子楼下。“他才回来,看上去精神还好。”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萧阳沉默了会儿,说:“去年冬天起他不再喝酒了,他很喜欢酒,这你知道。这次,他去北京一家医院,看有无手术的必要,走之前托我把院子的产权证给你。”
尧雨的眼圈又红了。她抬头看着公寓,突然说:“萧阳,今天就不去了。你别告诉他我知道了,好不好?顺便帮我一个忙……”
尧雨回了家一直沉默,她似乎又回到了高三的时候,这让尧雨 的爸妈异常担心。“尧尧,去B市出什么事了?”
在最爱她的父母面前,尧雨忍不住伤心,她没有大哭,只微红了眼睛,告诉他们她的决定。
“尧尧,我看还是先和翊中沟通一下,毕竟你喜欢的是他。”
尧雨一下子爆发了,“他扔下我就走……妈!”她哭了起来。
尧雨的爸妈吓傻了。尧雨的妈搂住尧雨也跟着抹眼泪,尧雨的爸长叹一声,出了房间,给许家打电话,“请问,许翊中在吗?”
接电话的是许家老爷子,他和老大一家住在别墅,接到电话,忍不住犯嘀咕,老二翊中一直在外面住,是谁找他找到家里来了呢?“你哪位啊?!”
“哦,是许董啊?”尧雨的父亲有点尴尬,仍然温言说,“陈南亭!”
许董事长吓了一跳,“陈省长啊,抱歉,刚才没听出来,呵呵,是找翊中啊?他……”许董事长多了个心眼儿,笑呵呵地说,“您等会儿,他和翊阳好象还在集团,我马上叫他给您回个电话。”
挂掉电话,许董事长就急着找许翊中,结果许翊中没有在集团,手机也关了,这下可急坏了老爷子,他敏感地察觉到是两个年轻人之间出了问题。
尧雨的父亲等了很久也没等到电话,他心里便明白了几分。他同往常一样带着笑容,轻声劝说女儿:“尧尧,翊中会吃醋,也会难过。你听到佟思成病了就方寸大乱,在翊中眼里,他会认为你心底里真正喜欢的还是佟思成。他会怎么做呢?他离开,也许是因为难过,也许是为你好,你要是因为这个生他的气,就是你不对了,你不够体贴他的心思。”
“可是,他为什么关了电话打不通?他也不听我说呢?他就这么自以为是地就跑了?他不够了解我……”
尧雨的父亲哭笑不得,他瞪了尧雨的母亲一眼,夫妻俩的眼神交流中透露出一个意思,相互指责尧雨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性子是对方惯出来的。
尧雨的母亲小心翼翼地说:“你去古镇半年也没给他联系过……”
“这点考验都受不住?”尧雨蛮横起来。想起许翊中就这样把她扔回佟思成的身边,就气得不行。
两个老的没辙了。心想,许翊中要是还爱他们的尧尧,以后还不知道要费多大力气才能说好呢。
“凡事都留个余地,嗯?”尧雨的父亲最后给了女儿一个忠告。
萧阳照尧雨的计划谎称想要关心千尘的事,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让佟思成帮他。
出乎尧雨的意料,眼前的佟思成看上去精神很好,只是还是瘦。他见着尧雨,异常开心,笑着问尧雨:“最近好吗?你的客栈开张了没?我想了想,院子还是送给你了,让你来经营,我对那个是外行。”
尧雨轻快地笑道 :“最近我还没去过古镇呢,现在不急,古镇在维修,现在开张请了人手,还要付工资,古镇还没宣传出去,客人少了是要赔的。思成,你那院子我还是不要,我经营,利润我们分成好不?思成,我知道你忙不过来,最近你们公司事情是不是很多啊,你和萧阳都瘦得不成人样了。”
佟思成听她这么说,轻松地笑了,“你觉得怎样好就怎样吧。”
“最近单子比较多,我们已经增加人手了,还是忙不过来,思成主要针对外地客户,出差也多。”萧阳适时地插话,这些都是商量好的,不让佟思成觉察到有什么不对。
“怪不得,”尧雨笑着应和。她否认去了古镇,不想让佟思成知道她看到那里的东西了,可是,心里的酸楚在慢慢地涨大。佟思成的手,难怪在拉萨时感觉像秃鹫的爪,他给她夹菜时,一双手骨节突出,真是瘦。
“尧尧,怎么了?” 佟思成还是敏感地发现了尧雨神色间的不自然,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尧雨知道瞒不过他,她和佟思成太熟悉,他向来对她都心细。
萧阳适时地插了句话,“和许翊中吵架了?”
尧雨眼圈一红,这倒不是假装,她知道瞒不过佟思成,要自然地回到他身边,她和萧阳商量好了说辞。
佟思成眼中闪过深思与心痛。他柔声劝她:“吵是很正常的,过了身就好了。我觉得许翊中人也很不错的。”
“他,”尧雨顿了顿说,“不提他了。对了思成,你搬新家啦?”
“嗯,搬过去住方便点,和爸妈住一起,也不太方便。”
萧阳轻轻地撞了下佟思成,一方面让今天的饭局借口充分,另一方面,他也是真的想知道千尘的近况。
“尧尧,千尘好吗?很久没她的消息了,结婚也没请。”佟思成反应过来今天吃饭的目的。
尧雨担心地看了眼萧阳。假话要成真,是真话九句半,再用半句骗到人就行了。今天的目的是走回佟思成身边,可是真话呢,却是告诉萧阳千尘的情况。
她斟酌着字句说:“她和林怀杨的性格合不来,林怀杨没啥浪漫细胞,千尘又是急需要人体贴照顾的。你知道千尘的性子是好静的,偏偏林怀杨比她还安静。这不结了婚,要千尘去带动他,能高兴多久嘛。”
萧阳心里一痛,是啊,认识千尘那会儿,她总是安安静静地,是他带着她疯、带着她玩,只有那时,千尘的双眼会骤然亮起来……现在她眼中没了亮色,难怪在街上看到她时,她像一个木头人似的,没了活力。
一个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婚姻,尧雨在心里评价。她想起千尘告诉她,她和林怀杨待在家里,一天不说话也没什么,而那种二人世界的温馨甜蜜,时常能爆发出笑声的东西没有了。没有人奇怪或觉得这样的婚姻是错误的。两个人,有好的家世、好的工作,看上去,很美。她又想起许翊中形容婚姻是镶嵌了彩色玻璃窗户的教堂,千尘的婚姻就是在墙上镶着彩色玻璃窗户,外表看和一般教堂无二,而里面该透进阳光让玻璃窗焕发璀璨的地方依然还是一堵墙。尧雨叹了口气。
吃过饭,萧阳提前走了,佟思成要送尧雨回家,尧雨笑了笑,“思成,我想参观下你的新家,欢迎吗?”
佟思成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
新家两室一厅中式装修,挂了几幅古镇特有的窗花,然而整个房间用色大胆,暖色调为主。
“这样温暖点。”佟思成简单的解释。
温暖?尧雨环顾四周,他的心是冷的,所以才想要温暖的色泽。她径直走到窗户边,背对着佟思成,不让他瞧到脸上的凄凉。
这里摆了张和古镇院子里一模一样的木桌,上面凌乱地摆满了各种印石。她想起U盘里的那些印章,心情越发低落,声音里却还带着惊奇和欢喜,“你还是喜欢刻印章啊?”说话间已随手拿起一枚。
这是一枚正方形的寿山石。浅黄温润的质地,阳文隶书。尧雨哈了口气按在旁边的白纸上,借着未拭净的印泥,印出了浅浅的字:杏花春雨。
她顺势将桌上的五六枚印都在纸上印了出来:小楼雨声、夜北寄雨、苦雨难晴、微雨燕来。
每一枚都有雨,每一枚!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荷苞亭亭玉立于雨中,随风摇曳。尧雨想起那一天和佟思成笑着跑进雨里。“思成,原来荷是要在雨天看才最美的!”
佟思成在她身边喘着气答道:“只要是雨,我都喜欢!”
只要是雨,他就喜欢。因为她的名字有雨,因为那天有雨……那天回去后,他刻了风雨同舟的印章送她,大四时他拒绝与她风雨同舟而离开……因为幸福所以悲伤满溢,因为拥有所以憎恨失去。
这些刻的一枚枚的印,你哪里刻的是印呢?分明是一刀刀往我心上戳!尧雨后悔,她后悔为什么不去理解他的心意,为什么不给他,哪怕是感动的一个微笑!
佟思成的深情像飓风排山倒海般摧枯拉朽湮没了她。尧雨闷得喘不过气。
手里握着的那枚“微雨燕来”,印石的棱角硌着她的掌心,些微的痛让她保持着镇定。那里还印着他的亲吻。她曾经以为会和她掌心的生命线纠缠一生的烙印。
她想哭,哭不出来;想笑,也笑不出来。
微雨燕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似曾相识燕归来,尧雨艰难地开口:“思成,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没有缘分罢了。”
佟思成轻快地笑笑,他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看不见尧雨的表情,她的背在微微地颤抖,他没有走过去,忍住了拥她入怀的冲动,平静地说,“一直想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够了解你,四年也不够,所以,犯错的是我,我太主观……尧尧,你开心就好,我看你和许翊中在一起是很开心的,这就好了。”
他居然还可以笑,他是不想让她担心吗?尧雨猛地回头,看着佟思成。他的鼻梁挺直,如今瘦了,眼睛凹陷得更深,显得更深邃。她想起他的病,鼻子发酸,勉强扯开一个笑容,开玩笑地说:“忙赚钱忙成这样啦?还是刚回国那会儿身材看着舒服,现在又成晒衣服的竹竿了,衣服挂身上一扇扇的,呵呵!”
佟思成忍不住也笑了,“要不要看我在国外的照片?”
尧雨点点头。
佟思成带她进了书房,点开文件夹边看边给她解说。
尧雨抛开别的思绪,好奇地问东问西。一下午的时间就消磨过去,晚上,尧雨拉开冰箱,满意地看到里面还有菜,撸起袖子给他做吃的。
佟思成没有反对。他静倚在门口看她做,这一切原本是他极想得到的温馨场面,此时看了只觉看不够,一心想让她在面前多忙活会儿,眼睛贪婪地黏住尧雨洗菜、切菜、淘米。
等到菜上了桌,佟思成努力地想表现他的喜欢,大口大口地吃。才吃几口,突然就吐了出来。
尧雨的手足冰凉,手忙脚乱地扯着面纸给他,颤着声音问他:“怎么了,思成?”
他呛咳着,脸涨得通红,手无力地挥了挥,淡淡地说:“没事的,我最近肠胃不好,前些日子酒喝多了……”
尧雨迅速地跑进卫生间,眼泪汹涌而出,她拧开水龙头,捧着水浇脸,反手拭去,一个劲地对自己说,别慌,别慌,别让他知道自己什么都明了。她擦干脸,大口大口地吸着气,镇定啊尧雨,你得镇定!她拿了拖布走出来,轻轻地责备,“你啊,畅胃不好还喝什么酒!”
声音嘶哑得连她自己也吃惊。
佟思成叹了口气,轻声说:“嗯,以后不喝了。”
尧雨低着头擦地板,听到他喘着气解释,眼泪还是没忍住,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她没有抬头,拖掉地板上的秽物,拎着拖把走进卫生间,放开水龙头去冲。她狠狠地吸着鼻子,靠着门小声地哭了,可是终究忍不住,尧雨的哭声一声高过一声。她赶紧把水龙头开到最大,让哗哗的水声足以淹没她的哭声。
她边哭边洗拖把,脑中迅速闪过了许翊中的样子。翊中,原谅我,原谅我!我要在他身边,我必须在他身边!思成说,哪怕一天也好,我却是一天也见不得他这样子的!
尧雨努力地压抑住哭声,不停地用水浇自己的脸。身体猛地抽搐着,眼里的泪流不尽似的,才洗过擦干又溢了出来。
她在心里鼓励着自己,提醒着自己,喘着气擦干眼泪,告诉自己得高兴点儿。洗了手,抹了抹脸,对着镜子扯了个笑脸。再走出卫生间时,脸色平静地看着思成说:“思成,你得好好养养胃,不然,我好不容易做的菜,你一吃就吐,我没信心呢。”
佟思成呵呵地笑了,“医生说我不能再喝酒了,真是遗憾,慢慢调理就好了,你别乱想了。”他想了想,眨眨眼睛,“其实我很想吃你做的菜,尧尧, 你会烧莲藕排骨汤不?我妈做的也很好喝,就是这段时间我很少回家,忙呢。”
“会啊,不会,我学就是了。我妈特别喜欢做菜,明天我就给你做,好不好?”尧雨明白,他不想回家让父母看着担心,也不解释她哭红的眼睛,赶紧一口应下来。
从这天起,尧雨几乎每天都买菜过来,吃了饭收拾房间,然后和佟思成说说笑笑 ,想安静了就各自一台电脑忙事情。
每天佟思成打开门看到她,眼里就会闪出神采,一整天精神都很好。尧雨的心里就充满感激,希望这样的神采在他眼睛里多停留一会儿。然而,当尧雨第五天再买菜上门的时候,佟思成吃完饭,随意地说:“尧尧,你别再这样了,我这么大人了,知道照顾自己,我只是不想回家听我妈唠叨而已。“
尧雨没吭声,自顾自地夹菜吃,眼睛偷瞟过去,佟思成神色不变,眼睛却在躲闪。她把筷子一放,“思成,我和许翊中赌气,还没联系呢,我心里不舒服,来你这儿玩会儿,也不行啊?这几天,我还真对做菜有兴趣了,你没发觉我每天都做不同的菜?”尧雨轻叹口气,“你烦我了是么?”
佟思成有点急,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于是尧雨继续买菜上门,和他聊天说笑话。
许翊中没打过电话给尧雨。
尧雨也没打过去。
她的心渐渐沉重起来,想起佟思成眼里的那点光亮,她又精神抖擞。
如果一个人需要用信仰来支撑信心,那么佟思成现在就是尧雨的信仰。如果一个人需要用勇气来鼓励自己,那么佟思成眼里的光就是尧雨全部的动力。
日子一天天过去,尧雨每天去买菜,然后走路去佟思成家。她在街上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看着往来的车流、繁忙的人群,生活多么美好,她顺着一间间橱窗浏览过去,玻璃窗反射的世界,思成还能看到多久?她和许翊中还有没有未来?
尧雨渐渐地有点害怕去佟思成家,终于有天没去,闷在家里逗狗玩。
佟思成在下午给她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时,尧雨明显地听到他松了口气。
“思成,我妈今天有事,我在家陪她。”
“没事的,我只是想打个电话来,没有别的意思。这半个月你每天都来,你爸妈会有意见吧?”
“没有的事,”尧雨很自责,她怎么忘了思成还病着呢,“对了,思成,我妈今天做了好吃的,我晚一点给你带过来,你中午吃的什么?”
佟思成犹豫了下,说:“尧尧,我没什么,你不要这样紧张。”
他越是这样,尧雨越心慌。“思成,医生怎么说?”
“说我很好,”佟思成 笑了,“你该干吗干吗去,我长胖了,重了五斤。”
尧雨高兴起来,半个月佟思成居然胖了五斤,她太有成就感了。尧雨咯咯地笑了起来,“我明天还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把你喂得肥肥的。”
佟思成也忍不住笑,她就是这样,很容易就快乐起来了。他对着镜子看自己,是够瘦的,佟思成心里的火花又开始闪动,眸子里透出希望。
千尘为佟思成的事找了萧阳,她不知道是借口,还是真的想了解佟思成的病。或许两者都有吧,她忐忑不安地约了萧阳。
这是两人结婚后第一次单独见面。
萧阳没有变化,然而在千尘眼中,两人之间已经千变万化,隔着宽宽的河流。
就如同现在,他坐在她对面开口问她 :“你还好吧?“
以前,萧阳不会用这种疏离客套的语气问她。尧雨告诉千尘,萧阳知道她和林怀杨性格不合了,换作从前的萧阳必然是激动地、热切地关心。
她能说什么呢?千尘觉得自己和萧阳一样的客气,“你呢?”
“还好,我,我老婆有孩子了。“
是啊,他已经成家,不管当初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态结的婚,他已经有个老婆,还马上要做父亲了。
“恭喜!”千尘干巴巴地道喜。
然后就是沉默,越是相爱过越是无法回到融洽地相处。
“千尘,或许有孩子会不一样。”
这就是男人的想法吗?千尘不是这样想的。她想起与春生君的聊天,“大多数中国人的婚姻都是这样,不管满不满意,只要还能过得去,再有了孩子,年华与激情就随着孩子的成长慢慢地逝去。”
千尘想,是这样的,包括萧阳现在,他接受了现在,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试图劝说她也变成这样……他还是她爱的人,因为没有得到,因为失去,因为原来时间堆积的情感。可是他又不是她爱的那个人,他的思想已发生了变化。
“阿阳,每个人的生存法则与生活目标不同,我现在不会要孩子,有了孩子我会负责,但是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萧阳惊诧地看着她,眼里漂浮的淡然消失了,他咬咬牙,突然说:“离婚么?千尘,我们在一起。”
他眼中闪烁着异彩。这一瞬间千尘想哭,这才是她熟悉的阿阳。“不,阿阳,你有孩子,你有老婆。你是男人。”
异彩慢慢黯淡,萧阳又恢复了平静。他深深地看着千尘,结婚一年,她的变化令人惊叹!
生活在拉大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眼前的千尘清丽中带着一抹成熟,不再是那个拉着他的手撒娇的小女孩了。萧阳感到心疼,一年时间,她得经历多少才会变成这样?
尧雨还是看到了许翊中,她拎着菜,站在人行横道等绿灯通过。绿灯一闪,她穿国了马路,熟悉的感觉从眼中晃过去。尧雨回头看到许翊中开着车在等红灯。
她看着他,眼圈就红了,正要走过去,红灯亮了,车从她眼前开走。尧雨迟疑了下,拦了辆出租车就跟了过去。
许翊中走进办公大楼时,尧雨喊住了他。
他刚回头,尧雨已走到他面前,扯住了他的衣摆,只低着头不吭声。他长叹一声正要说话,那边出租车司机叫囔着:“小姐,你的菜!”
尧雨看了许翊中一眼,去拎菜,再回来,他神色已恢复正常。
“为什么关机?跑那么快干吗?你躲我干吗?”尧雨的问话连珠炮似的射来。
楼下过往的人好奇地看着他们。
许翊中抬头看着天,心里也不好受,他想她,想得快发疯。他找着出差的机会,跑去了S省谈合作。他待在A市就会心猿意马,坐立不安。他忍着,他现在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真怕自己会一挥手打掉她手里的菜,拉着她离开。
让他怎么办?佟思成这样子,尧雨是放心不下的,她照顾他、陪着他、他能说她什么呢?但是他又很不舒服,两种感觉让他矛盾。
“你说话啊?!”尧雨开始急。
“你给佟思成买的菜么?”
尧雨下意识地点头。
许翊中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你心里始终有他的。”
尧雨一愣,瞬间明白了许翊中的意思。他在为难,她何尝不也在为难?尧雨望着他,低下头瞧瞧手里的菜,轻声说:“你是想和我说分手吗?”
许翊中一怔,心痛从胸口掠起,酸酸的感觉让他全身无力,然后就是恐慌,他嘴唇动了动,又死死地闭住,看向尧雨的目光中有着痛,这种痛让他的眉紧紧地纠结在一起。
尧雨没有抬头,“错了,是我,说分手。”
他一把拽住她,使劲地往怀里按着,嘴里迭声说:“不是,不是……”
“对不起……”尧雨心里痛得跟什么似的,她抬起脸,企盼地望着他,想他能理解,想他能原谅,想他的拥抱永远这么有力、这么温暖!
“我等你。”许翊中不敢看她,说完转身就走进了办公大楼。他脚步稳健,背挺得笔直,似是怕她再说,怕她再拒绝。
尧雨微张着嘴,又紧闭住,深深地把他的背影印在心里,转过身离开。
思成还在等我,尧雨抽噎着,思成……在等我!这股子念头支撑着她坚定地走向佟思成的家,她与许翊中背道而驰,越来越远,心里却慢慢变得安宁、祥和。
她想让佟思成多一点开心,佟思成想要什么他心知肚明,让他怎么和他争?许翊中坐电梯上楼时,默默地想,就算尧雨心里有他,她也是瞒着、骗着佟思成。而他,决不想让尧雨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他想,让尧雨去做她想做的事吧。看不到她,也比看着她难受好。
杜蕾敲门,走进了许翊中的办公室。她从楼上正巧看到了,特意在这里等许翊中,“翊中,我看到了,你要放弃了么?”
许翊中扬扬眉,“你呢?你要放弃么?小雨很善良,也念旧,我和她不会分开,谈不上放弃。”
杜蕾笑了笑,那笑容有点惊艳的凄美,“翊中,其实你不知道,刚毕业那会儿,我和尧雨都能回B市找份轻松稳定的工作的。她赌气留在A市,我何尝不是一样。其实她想要的和我想要的都是相同的,都想要一种纯粹的爱情。不同的是,我居然爱上了林山,慧安的老公,这是多大的区别!她始终还是比我强,就冲你这句不打算放弃也值了。”
“小雨和你不一样,你埋怨大过感恩。她对生活的热情比你高。我可以告诉你,小雨永远不会爱上山子那样的人,在她的观念里,她根本不接受。你和她要的不是同样的东西。看上去似乎一样,但本质上绝对不同,就拿现在来说,你来,不外是好奇,看到她一个人离开,你内心深处还是不希望她得到比你多,过得比你好。”许翊中淡淡地说。
他并不恼,杜蕾和张林山的事他一清二楚。他同情杜蕾,因为她毕竟是真心爱上了张林山,与当初追求他完全不同,杜蕾对张林山是赤裸裸的真心。她不张扬,不用任何心机,从单纯的相互欣赏一步步发展到现在。
他想到了尧雨说的话,她不接受这种,除非张林山把婚离了。]
“杜蕾,山子对你也是真心。问题在慧安,如果陈慧安不是那么好的女人,山子不会犹豫。他其实骨子里还是很浪漫、很看重两人间的感觉的。你打算就这样跟他一辈子吗?”
杜蕾良久不语。她坐在许翊中对面,目不转睛地瞅着他,“翊中,我真的很欣赏你,尧雨眼光不差。你是懂她的。我提醒你一句,佟思成这样,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吧。尧雨心软得很,如果佟思成再病两年,她会陪他两年。她最大的毛病也是这个,她这样,完全不考虑到你的感受了。”
“好了,顾好你自己吧,我对你和山子还是保留意见,但是我答应你父亲,会照顾你,有什么为难,你就直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呵呵,所以说欣赏你,我来就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尧雨心不在焉得切着菜,土豆一滑,刀差点切着手。
佟思成慢慢地走过去,取下她手里的刀,“这样切,先切下一块,这样放着就不会打滑,瞧着。”他落刀如飞,一会工夫就切成了细丝。
佟思成喘了口气,突然笑着说:“真是没用,切土豆丝也气喘。穷人怎么得富贵病了。”
尧雨大惊,她抢过他手里的刀,白他一眼,“男人不要下厨。”
佟思成喷笑,“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理论的?”
“我爸一直这样说,只要我妈在,他就不下厨,顶多洗碗什么的。他常说,不是不下厨,而是看我妈下厨感觉很好。”
佟思成搂住了尧雨的腰,“尧尧,我也喜欢看你下厨。你和许翊中还没有和好吗?”
尧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回转身,发现佟思成眼中的光在渐渐黯淡,脸上的笑容在消失,不由得冲口而出,“思成,我们在一起别提他好不好?”
“对不起,我想你还是和他在一起开心一些,陪着我这个病人很闷的。”佟思成说完,走出了厨房。
酸楚冲上尧雨的眼睛,锅里咕咕煮着绿豆苦瓜排骨汤,香气弥漫了整个厨房。尧雨知道,佟思成肯定清楚她已经知道了。
她炒好菜,端出去。佟思成默然坐在窗户边上往外看。
“吃饭。”
佟思成突然发火,“不吃,你走!”
尧雨吓了一跳,“怎么了?”
他喘着气回过头,眼睛里全是屈辱的怒气,“觉得是我快要死了所以怜悯吗?我不需要!你喜欢的人是许翊中,不是我,我想你来陪着我,我想看着你,可是,不要这样……”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弱了下去。
整个人颓废不已,暮春阳光照在他身上,丝毫不能让他鲜亮。
尧雨呆了呆,心里着急,生怕佟思成就此一蹶不振,她小心地说:“思成,不是怜悯,我一样也在意你的。”
佟思成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我看到古镇院子里的东西了,对不起,思成,我很难过,我也舍不得你,我陪着你,真的,我……”尧雨哽咽地说不下去。
佟思成一个健步迈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尧雨的头靠在他胸前,听到他心脏急跳的声音,她迟疑了下,抬手抱住了他的腰,心里又是一阵凄凉,他的腰可真细,隔着外套也能摸着突出的肋骨。尧雨再不犹豫,手上加大了力度,给了他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思成,你会好的,你前天不是说医生说你在好转吗?不是说不用动手术吗?你看,你都长胖了好多,胃口也好了,这个星期一次都没有吐过……”
尧雨说着,眼泪汹涌而出。她知道,这一次是要和许翊中分离很长很长时间了。
她没有说谎,她在意他。她怎么可能放任他熄灭眼里的火光?是的,她在意,然而在意和爱是两回事。可是,只要他能好一点,她愿意混淆概念,她愿意。
相见时难别亦难
千尘坐在总编办公室,低着头不吭声。
“千尘,你好好考虑一下,做了几年记者转做编辑也好,我们也需要有采访经历的编辑,这对女孩子也是件好事。陶教授说了好几次了,你今年也二十七快二十八了吧?”总编和蔼地说。
千尘抬起头,眼中闪动着坚定,“我还可以做几年记者,我喜欢做记者,可以到处走走看看,做编辑,我怕我坐不下来。”
“这样啊,”总编受千尘父亲之托,想让她少奔波一些,千尘既然不愿意,他笑笑说,“再跑一两年也可以,这样,B市古镇的这次招商引资引起了省政府重视,六个亿的投资,最近就要签协议了,你去B城做个系列吧。”
千尘高兴地谢了总编大人。她松了口气,父母连工作也想安排得周周到到,就这样让她窝在办公室,连工作的乐趣也剥夺,还觉得这就是为她好。千尘知道他们的安排,转到后期,时间更规律,然后就开始劝着她要孩子,然后抱孙子,然后……她就在他们安排的幸福生活模式里过一生。
她的父母,包括林怀杨及林怀杨的父母都是这样希望的。千尘微笑,她的生活,她的路,从现在起,她要自己决定。
回到家,林怀杨也回来了。千尘正在上网,随口问他:“今天很准时。”
“没堵车。“
“晚上我们吃什么?我没做饭。”
“随便。”
千尘转过身,看着他,“怀杨,那我要不问你呢?你说吃什么?”
“随便吃呗。”
还是这样的答案,千尘当然知道随便的意思,就是凑合,去楼下或附近看到哪家馆子有胃口了,就走进去吃。
平时林怀杨也这样回答,千尘就做主。她笑了笑,继续上网。
天慢慢暗下来,林怀杨从书房出来叫千尘,“没做饭,咱们出去吃。”
千尘不动声色地关掉电脑,换鞋出门。林怀杨带着她,在楼下点了两菜一汤。千尘一门心思想知道,如果她不挑起话题,林怀杨会说什么。
等到饭吃完,千尘数了数,九句话。
“这菜味道还行。”
“嗯。”
“多吃点。” 林怀杨给她夹了菜。
“好。”
“听说临江区旧城改造的设计你参与了?”千尘开问。
“嗯。”
“有什么讲究吗?”
“说了你也不懂。”
“老板,结帐!”
回到家,林怀杨打开电脑开始画图。千尘想和他一起说点什么,又找不到话题。她打开电视,正在放《幸福像花儿一样》,千尘觉得还不错,她伸长脖子喊他:“怀杨!”
“什么事!”
“你来陪我看电视,好不好?”
“我忙着呢,自己看吧!”
千尘看看剧情里的婚姻,叹了口气,关掉电视上网。
尧雨和慧安都在网上,最近一段时间的晚上,她们三人常在自己的群里碰面。
聊过天之后,千尘一看时间晚上十一点了,书房没有动静,千尘走过去一看,林怀杨还在作图。她走到他身后看了会儿,林怀杨很专注,他冲千尘笑笑,又埋头继续。
千尘看不懂,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这个太专业,等你哪天需要采访这方面的时候再说吧,这一说话就长了。”
“那我玩会儿睡。”
“嗯。”
林怀杨不明白千尘的心态,她喜欢听他说属于他那个领域的事情,就如同她喜欢告诉他采访中遇着的各种趣事一样。
千尘走到电脑旁叹气,她尽力了,尽量地想教会林怀杨如何温柔体贴,他还是不会。她无可奈何地上网,意外发现春生君在线上,她有点兴奋,两年了,和春生君聊成了很好的朋友,而且从来没有感到厌倦过。
“这么晚?”
“因为我发现你也常这么晚在。”
“呵呵,我有时候都想打破规则知道你是什么样子。”
“你会知道的,我们迟早会见面。”
“这么肯定?”
“我会算,说不定还很快,呵呵。”春生君是很成熟的人,聊天时也不乏幽默。千尘觉得他像萧阳和林怀杨的综合体,有萧阳的浪漫幽默,也有林怀杨的稳重内敛。
七月,嘉林集团和北方集团的代表正式与B市政府签订合作协议。媒体云集B市,这是省内目前最大一笔旅游开发引资项目。
千尘要去,也告诉了尧雨 。
尧雨的心禁不住又跳了起来,她有好几个月都没有看到许翊中了。他没来找她,她也没有联系他,但两人之间却有着共同的感觉。尧雨不觉得她和许翊中分开了,她相信许翊中的感觉也是一样。
佟思成这几个月精神越来越好,这个月居然去上班了,用他的话说,闲着无所事事,难受。
尧雨去他家的时间周期慢慢固定下来,她一般一周去两次,周三和周六。去了就给佟思成做点吃的、给他煮中药,然后她也会带着笔记本电脑,整理走过的古镇笔记。
佟思成从来不让尧雨陪他去医院,尧雨只要知道他精神好就行了,她从来不问他的情况。每次佟思成回来都带着笑,每次都说很好没事,尧雨也跟着高兴,就似忘记有这么回事一样。
她埋头整理资料的时候,她会感觉到佟思成没了笑容,只用一双忧伤的眸子看着她,看得尧雨连头都不敢抬。
“思成,古镇签约,很热闹,我想和千尘去玩,也了解一下规划。我们不还有两座院子么?”
“佟思成伸手扯扯她的头发,“头发再长点就和原来一样,喏,还差这么长!”佟思成用手掌比给尧雨看,目光中不无留恋,“尧尧,你头发还要多久就和原来一样长呢?”
尧雨侧过头看看,一个巴掌,她笑了,“怎么着也得小半年吧,我头发长得还蛮快的。”
“有时候,死亡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也许,是件好事,可人总是怕死的。”
佟思成慢慢地说。
尧雨怔住,眉竖起来骂他:“呸呸!没事说什么死!你这不好好的?”
佟思成温柔地瞧着她,“我错了还不行吗?尧尧,我想去古镇。”
尧雨一愣,担心起来,“要坐三四小时的车,不好,你还是别去了。”
“不,我想去看看,我喜欢那里,觉得很清静……”眷恋从他眼里透出来,尧雨明白,他舍不得他。
她拿起佟思成的手,修长的手指,有点干燥的皮肤,带着稍稍偏高的热度。养了几个月,掌心的气血看着都比从前好。“思成,我不去了,陪你吧。”
佟思成固执地坚持,“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我一直想你能陪着我去看看你从小长大的地方,陪我去吃鸳鸯面。”
尧雨背转身,泪眼朦胧,鸳鸯面,他还记得鸳鸯面!她点点头,不敢出声,怕佟思成看到她已泪如泉涌。
尧雨开车去接了千尘和慧安。慧安是她和千尘硬拖出来的,尧雨一直知道张林山和杜蕾的事,她牢记许翊中的吩咐只字不提。
慧安犹豫了一下。许翊中打电话来家里,请张林山一块去B市参加签约仪式,顺便玩玩,他在B市……她心里有两个声音,终于架不住尧雨和千尘的劝说,跟去了。她想,如果看到林山,他会有惊喜么?
尧雨握着佟思成的手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慧安和千尘还是吓了一跳,眼前的佟思成太瘦了。一年没见,佟思成完全变了样。尧雨还告诉她俩,佟思成已经胖了七八斤,好多了。
两人没吭声,帮着尧雨放行李,打开后备箱,又吓了一跳,里面已经装了很多尧雨从家里搬来的东西,“带着好,反正有车。”
尧雨开得速度很快,却很稳。她特意借了辆沃尔沃,想让佟思成坐着舒服点。
慧安在车上笑起来,“小雨,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开车,还这么猛。”
佟思成也笑,“是啊,我也不知道。”
“我小时候就在车上长大的,我爸妈两地跑,但是我只要不开车,坐车就会晕。我的驾龄都好多年了,跟着我哥他们,哦,堂哥表哥学的。我喜欢开快车,感觉像在飞。”
“尧尧,你开慢点没关系的,我没事。”
“可是我喜欢快车,特意去借的,这车性能不错,三小时准到。”尧雨冲佟思成笑。
佟思成回了她一个微笑。
走在高速路上,尧雨一路超车。快到B市的时候,她放慢了速度,她隐约看到了许翊中的车在前面。尧雨心酸,没办法,她现在只能先顾佟思成。
到了B市安顿下来,千尘去会务组签到,慧安识趣地跟着千尘走了。尧雨体贴地问佟思成:“要休息会儿吗?”
佟思成点点头。
尧雨给他热好中药放在床头,“稍凉一点儿再吃。我去买点东西再回来。”
佟思成伸手拉住她,闭上了眼,“尧尧,你不要这样对我好,我,”他在心里重重叹气,我会舍不得,我会不放你走,会一直留着你,会拖累你。佟思成轻轻松开了手,“坐车累了,我睡会儿,你回来叫醒我。”
“那先喝药,再睡?”
佟思成笑笑,“好,”他几口喝完药,漱了口躺下去,看着尧雨,“去吧,记着买糖,药太苦。”
尧雨“扑哧”笑了。
她轻轻拉上房门,心里又不想去找许翊中了。她就在房门口站着,走廊静悄悄地。她上网查过,也去医院问过。她从来没有当面问过佟思成,但是从她了解到的,看到的,她已经完全明白。
想起还要给佟思成买糖,尧雨径直往电梯走去。
许翊中正巧和集团的人坐这班电梯上来。他看到尧雨,一怔,对身边人说了几句,没有出电梯。尧雨低下头,走进去,电梯门才关上,许翊中已揽过她狠狠地吻了下去。
尧雨喘着气,回吻着他,电梯“丁冬”一声停在了八楼,许翊中拉着尧雨出了电梯。
一进房门,激情就爆发了。她想他,他也一样。
尧雨柔软的身体窝在许翊中怀里,从进电梯到现在,他们一句话也没说。
许翊中抚摸着她光滑的背,他不想再让她离开。他知道佟思成的状况,也明白尧雨的心意。他很想告诉尧雨,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只能用这样的法子吗?小雨,你要想想,这样太委屈,不仅是你,还有我呢?”
尧雨想起佟思成,想起每次他见到她时,他的双眸就会骤然亮起来,她不忍心,她想给他希望,也许以后……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她只求安心。尧雨不想看许翊中,低低地开口:“翊中,对不起,我这样没法……”
许翊中堵住了她的嘴,不让她说下去。
空调降低了室内的温度,此时又升高了。
尧雨洗了个澡,穿上衣服要走。许翊中轻轻地搂抱着她,,“小雨,别说分手,我能等。”
“可是,我不要你等,我不知道要多久。”
“小雨,你心太软,你明明不爱他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呢?”
“我不是心软,我没有办法,我看不来他这样子。”尧雨想起佟思成的痴情,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从来都说他没事,他对我那么好。”
“一年好吗?”
尧雨喃喃地重复他的话,“一年,翊中,不是这个,我总觉得对不住他。”
“一年,还不够吗?”许翊中摇了摇尧雨,有些伤心,“我会受不了。小雨,你对他心软,为什么不对我心软?”
尧雨没法回答他,她推开他朝门口走去,“我去买东西,思成说要买糖。”
走到门边,听到许翊中在身后说:“一年,都不行吗?”
尧雨张大嘴深深地吸气,她多想答应他,多想!佟思成瘦弱的样子又出现在眼前,他望着她闪动着神采的眼眸,她每次离开他家回头张望,现在是换了他站在窗边望着她,走了很远她都能感觉到他还在看着她。
她怎么答应?一年,一年是什么?尧雨不敢去想,“一年?”她沙哑着声音,“我不只想让他简单地过一年,我,还想他好起来,他,他眼睛里的希望不会消失掉……你就说一年……你怎么能这样想呢?”
尧雨的话大大地震撼了许翊中,她是在指责他吗?他隐忍地看着她,她的身材这么瘦,她怎么去担起这样重的悲伤?
她想她是自私的,她无法给许翊中承诺,她害怕面对佟思成,她做不到这样的承诺。尧雨轻轻地说:“对不起,翊中,我爱你,但我现在放不下他。”她打开门,离开了。
许翊中呆呆地看着她,猛地拉开门,只看到一个迅速跑开的身影,他想追回她,脚又牢牢地停留在原地。他也只能这样,不是么?
思君如百草
签约仪式上,嘉林集团总裁许翊阳,北方集团的董事长秦暄联袂出席。除了这事本身的新闻价值,对于北方集团的出现也引起了C省媒体的广泛关注。
签约仪式之后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有相当多的问题是针对北方集团来的。
对于外省的房地产集团与本省的强强联手,媒体给予了高度的重视,从此次投资古镇开发到是否涉足A市的房地产业,诸多问题接二连三地抛出。秦暄,看上去三十七八岁,北方人的身板,浓眉大眼,举止言谈中却透出一股儒雅的气质。千尘看着,总觉得很熟悉,慧安在一旁轻笑了出来,“他和林山是一个类型。不过,书卷气更浓。”
千尘恍然大悟。
当晚B市政府举行了隆重的酒会,慧安心里有事,她想找到张林山,便笑着对千尘说:“你还有采访任务,就不用管我了。”
千尘点点头,她找到许翊中说:“给我介绍秦总,我要做专访。”
熟人就是这点好,不利用怎么行?许翊中当然只能给她介绍。
秦暄端着鸡尾酒,含笑地看着她。
“你好,秦总,我是A市新闻网的记者陶千尘,想约您做独家专访。”千尘开门见山。
秦暄若有所思,沉吟片刻,说:“独家?”
“这样好不好?明天上午B市政府请参观古镇,只有那会儿有时间。”
“没问题,只要你肯接受专访就好,记住哦,我要独家!”千尘笑逐言开。
秦暄锐利地看着千尘不说话,千尘微扬起下巴与他对视,秦暄笑了,“别的记者就不行吗?”
“行啊,可是爆料不能比我多哦,不然怎么叫独家?我是第一个找你的。”
千尘想尽办法要独家。她看着秦暄,眼睛里闪动着对独家专访的强烈愿望。
“要做我的专访,要是,你写砸了怎么办?”秦暄饶有意味地问她。
“怎么会呢?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我可以把稿件给您过目。”
“呵呵,好,你是翊中的朋友,这个面子我一定给。”
千尘举杯示意,然后离开。
“翊中,你这个记者朋友很霸道呢。“秦暄目送着千尘离开,和煦的笑容挂在嘴边,锐利的眼神已消失怠尽,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千尘的身影。她美丽大方活泼,还非常自信,她给他的印象相当不错。
“她做事很利落的。”许翊中帮人帮到底,“现在记者不容易,秦总答应她独家就不要食言,不然以后肯定会痛骂我了。”
“哦?有那么厉害?”
“她不厉害,她是我未婚妻的密友,我家那个厉害!护短得很!”许翊中轻笑着。想起下午离开的尧雨,胸口涌起酸甜的温柔。她说,她爱他,也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么自然地就说了,她爱他。
许翊中的思绪飘到了一边,他有说过他爱她吗?他想了会儿,忍不住笑,他追得这么苦,也只说过一句,我喜欢你呢。
他和她,先说我爱你的居然是尧雨。
“想什么呢?未婚妻?没来吗?”秦暄轻声地问道。
许翊中微笑:“她另外有事,下次有机会再给您介绍。”
慧安待在宴会厅的一角,她想是天热了,这里面人多了,空调不起作用。她觉得热,觉得气闷,觉得心里有把火,烧得她焦虑不已。她看过宴会厅的每一处角落,也没看到张林山。许翊中似乎也很忙,慧安静静地站在一旁露出了讥讽的笑容,这样的时候,怎么好去打扰许翊中呢?
“慧安?你脸色不好看!”千尘关心地问道。
“千尘,你还忙吗?你要还有事,我就先回房间。”
“哦,好的,没准儿小雨也回房间了,你们先玩,我忙完就回来。”
佟思成吃过药,尧雨陪他看了会儿电视,有点心不在焉。
“小雨,你先下楼回房间吧,我知道你想和慧安、千尘聊天,不用陪我,我看会儿电视就睡了。”佟思成被尧雨的小心翼翼搞得紧张,他想他的耐心也绷到极致了。“我说过我没事的。”
尧雨迟疑了下,站了起来,“明天我们去古镇看看院子,今天坐车累了,你早点睡,嗯?”
出了房门,尧雨才放松了神经。她买了糖回来,已经有点晚了,外面天还热着,她叫了客房服务在房间吃的饭。
佟思成吃得不多,也很沉默,他总是时不时地看似不经意地凝视着她。
尧雨的心里发虚,想起下午与许翊中的缠绵。她有点无奈,不知道这样下去会是什么样。可是,现在,她只能选择陪佟思成。
她脑中又浮现出佟思成带她去校办工厂,兴高采烈地指着空地告诉她,帮厂里下纸包一天可以挣二三十元;回国后每天守着她规范作息时间;那么晚了还待在楼下,监督她让她早睡;这样的身体还支撑着在她多抓了骰子时帮她喝酒;到拉萨,跑到高原上找遍了拉萨的大小旅馆……他的情深,让她如何是好?看到U盘里的内容的时候,尧雨就崩溃了。无论如何,她也要燃起佟思成眼中的火焰。
慧安失神地躺在床上,签字仪式、晚宴,她都没有看到张林山,许翊中的态度也让她心寒,“小雨,我决定明天一早搭车回去。我出来就觉得疲倦,还是喜欢待在家里。”
“凭什么总是让你在家等他呢?让他急一回,不准给他报告行踪,看他想不想你。”
慧安有些黯然,她没有告诉她们张林山也在古镇。
佟思成、尧雨、慧安三人结伴去古镇。慧安看了会儿院子,不想打扰他俩,便说自己去外面逛逛。
在机关里待久了,慧安很少这样出来。她好静,刚开始张林山带她出来,她不想动,现在,慧安想,他也不愿带她出来了。
慧安逛完古镇,看到有小木船可以过河去对面云顶山,便上了船。她记得千尘的报道里写在半山能看到B市全景,是个太极图。
她慢慢地往山上走。七月上午的阳光已热了起来,慧安却感到凉,她站在石阶上,再往上走几十米会有一处平台,那里能看到古镇全景。她是不喜欢爬山的,回头看看,林木葱茏,一江如碧。慧安情不自禁地想,如果林山在,也是很惬意的。
山风徐来,一阵轻快的笑声自山上传来,这声音……慧安停住了脚步,心咚咚地急跳起来。她猛地往上跑了几步,忽然觉得眼前发黑,她晃了晃,顺势委顿软倒在台阶上,她咬着嘴唇,拼命对自己说:“坚持,坚持下去!”她摇晃着站起来,踉跄地往山下跑。
慧安不知道在她上山的时候,杜蕾拉着张林山正在半山平台上看风景。杜蕾瞥见了慧安,迅速地拉转了张林山的身体,搂着他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大声地喊了声张林山的名字,狠狠地亲了他一口,惹得张林山哈哈大笑,说她调皮。
杜蕾笑着,心里不停地对慧安说对不起。张林山一直没捅破这层纸,就由她来捅破好了。杜蕾对慧安抱歉,她想,是因为我也爱他,我想得到他,想拥有他。
木船还在码头停着,慧安手抖着掏钱,带出钥匙、面巾纸、润唇膏,叮叮当当散落了一船,她顾不上去捡,一把掏出钱包里所有的钱,往船老大的手里塞,激动地说:“求你,马上开船回古镇,不要再等别的客人,求你……”
她捂着肚子,跌坐在船上,脸色苍白如纸,一双如水的双瞳凄楚地望着船老大,嘴已咬得血红一片。
“好,好,你别急,别急!”船老大吓坏了,解缆开船。
慧安摇摇晃晃地奔到小院,刚走进厅堂,看到尧雨和佟思成的身影,她凄厉地喊了声:“小雨!“人就倒了下去。
慧安醒来已躺在医院里,尧雨、千尘担心地看着她。
“没事,身体不好,缺少锻炼……”慧安不好意思地解释。
千尘咯咯笑了,“哦,慧安,好消息!”
“我说慧安!别吓我,我现在一看到要送医院的人,就心惊肉跳。”尧雨嗔怪地说。慧安晕倒的瞬间,尧雨觉得心都快要停止跳动。她阻止佟思成和她一起送慧安去医院。她实在讨厌医院。
“我……”慧安闭上眼再睁开,脸上漾开了笑容,“以前我们去山上玩,我都走不动,现在身体更不如以往了。”
“慧安,恭喜你,你有宝宝啦!”千尘雀跃,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慧安一愣,手下意识地摸着了肚子,宝宝?她难以置信,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真的,是真的!不过很小啊,只有一个多月,哈,慧安,你终于要当妈妈了!“千尘把医生的诊断书得意地拿给慧安看。
尧雨在一旁也笑了起来。
欢乐的气氛弥漫了整个病房,驱散了慧安心里的阴郁。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反复看着诊断书,是真的呢,她最近心烦意乱,生理期总是不稳,都忘记过了这么久没来月事了。她一下拿起手机,毫不犹豫地打电话给张林山。天哪,他要是知道,他会是什么样?慧安突然有点犹豫,一下子把电话挂了。
“怎么了?慧安?”
慧安半带惊惶地看着尧雨和千尘,心里又定下来,孩子啊!多么不容易!她又拿起了电话。
张林山的手机响了好一会儿才接听,“慧安啊,古镇签约完了我就回来,你这两天好不好?”
慧安轻柔地摸摸小腹,眼睛突然就红了,她口齿不清地在电话里念叨着:“有了,真的是有孩子了……”
“什么孩子,?”张林山没听清楚。他昨天就来了古镇,杜蕾带他去云顶山泡温泉了,连签字仪式也没参加,他正打算着不和许翊中碰面了,明天一早就回A市。慧安突然的电话吓了他一跳。
“林山,我有孩子了,你的,孩子!”慧安一字一句地说着,眼泪夺眶而出。
张林山跳了起来,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不远处的杜蕾,拿着手机走得更远。他迟疑地问:“孩子?真的?“
“真的!”慧安又哭又笑。
“天哪!慧安,你在哪里?我马上回来!”张林山终于确定慧安说的是真的了,孩子,他眼睛一下子湿润了,他终于有孩子了,他终于要当爸爸了!张林山激动不已。
“我,我在家……我等你回来!”慧安撒了谎。
千尘和尧雨吃惊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撒谎。
慧安挂了电话,脸上露出一抹幸福的笑,手护着肚子不肯拿开,“我怕林山说我招呼不打就来B市了。小雨,我求你件事儿 ……”
“我去问医生!”千尘明白慧安想让尧雨送她回去。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尧雨,上午她一直跟着秦暄,一有空就提问题,但是陪同的人太多,记者也太多,问不出什么来。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秦暄叹了口气,说:“陶记者,这样,我下午三点离开,你两点来,一个小时,够吗?”
千尘不能送慧安回去,她得抓住这一个小时的时间做专访。
尧雨点点头,千尘放下心来。
病房里只有慧安和尧雨两个人。慧安抿了抿嘴,双眸里闪动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她恳切地看着尧雨,“小雨,林山在古镇……我一定要在林山回家前到,你帮我!”
“好。”尧雨转过身,心里已如沸腾的油锅,张林山,你这个不是男人的猪!他居然在B市,他还能在哪儿?尧雨愤怒得不行,她瞬间已反应过来,慧安是早明白了,她连一句怪他的话都没有。尧雨又内疚又心疼,她又不想刺激到慧安,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我去准备点东西,顺便和思成说一声,他可以在这里等我,送了你我再来接他。”
慧安松了口气 ,语气急切地说:“要快呵,小雨!”
“你放心,没问题。”尧雨走到门外,给许翊中打了电话,“许翊中,你帮杜蕾,你太没人性了!对,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不用你解释,你要是把慧安来古镇的事告诉给张林山,我就当从来不认识你!随便你!”她不等许翊中再说,已挂掉了电话,尧雨此时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她只想要保护慧安,保护她 ……
张林山抬起杜蕾的头,心乱如麻,“对不起,小蕾,我……”
杜蕾轻轻掩上了他的嘴,“我知道,你开车小心一点,到了给我报个平安!”
张林山感激地看着她,不知说啥才好,拿起东西,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杜蕾的头深深地埋着,看不清神色,他扔下手里的东西大步走过去,“小蕾!”
“林山!”杜蕾哭了起来,“你走,你快点走,你再不走,我就不让你走了!”她使劲地推着他,“我只是这会儿,过了就好…...你知道的,我没事……你要不走,我才难过……”
杜蕾的话就像针一样戳得张林山痛。他沉默了会儿,突然抱起杜蕾坐下,头埋进她的发间,清幽的香气传来,他贪婪地呼吸着,辗转地哄她:“我不走,不走了……别哭,小蕾,别哭……”
“林山!”杜蕾大恸,疯了一般亲吻着他。咸咸的泪水流进嘴里,这个吻是多么苦涩。
他现在不走,他总是要走的,杜蕾想没人比她更了解他。她挤出一个笑容,拎起张林山的行李往门外走,“走,我送你上车!你好好待慧安,有孩子可不容易,她一直身体弱。”
“站住!”张林山低喝了一声,“小蕾,为什么你不吃醋?你何必这样?我宁可你大哭大闹!”
杜蕾低低地回答:“我只要你,好,就行了。”她转过身,眼泪簌簌落下,“我大哭大闹又如何?今天不是昨天,不是以往,她有孩子了!”
张林山拉开了窗帘,阳光洒进来,驱退了屋子里的暗沉。外面春意盎然,来这里玩两天是想避开A市熟悉的人和环境,他很珍惜,也很快乐。
这只是一个意外,然而,却打乱了他全盘计划的意外。就在昨天,他还在想回去后好好和慧安说,好说好散。他知道会伤害慧安,然而,这样继续,何尝不是另一种痛苦。他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夏季翠绿的色彩在浓烈的阳光下焕发着朝气。然后阳光偏斜,慢慢地就会隐于黑夜。他突然想起那首曲: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心远在天涯呢,以后就是这样吗?孩子,慧安,离婚,杜蕾,爱情,心底的渴望,理想中的生活……霎时,数种思绪流云般飞过。他突然明白一个道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去追求理想的境界。每一个男人都会有想要离婚的念头,有的一闪而过,有的隐藏一生。孩子,是责任,是不可回避的责任。
他轻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宁可不认识你。”
杜蕾痴痴地看着他。张林山是最适合她的人,他成熟稳重体贴,有野心,最重要的是,他爱她。这种爱是许翊中给不了她的,她喜欢成熟男人。
她一样心慌意乱,她没想到突然冒出了孩子。怎么办?杜蕾此时不用想该怎么办。她美丽的杏眼已经浮上了泪影,溢满了忧伤。她瞅着他,她这么用心地想得到他,就因为孩子,就这样失去吗?
这眼神让张林山崩溃,他快步走到她面前,手掌捂住她的眼睛,“别这样看我……”手掌接触到的温热的液体,他迅速地抱住她,用力之大,让杜蕾听到了骨架咯吱作响的声音。
张林山回到A市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小区的环境是他所熟悉的,他抬头看去,三楼客厅依然亮着灯,橘黄色的光打在窗帘上形成朦胧的光影,在夜色里温柔地散开。草丛中听到有蟋蟀轻鸣,心底深处的柔情油然而生,带着几许激动,也带着沉重与不安。
慧安,他那娇怯温顺如绵羊的小妻子,她有了他的孩子,她需要他的照顾,需要他爱她。张林山沉重地踩亮楼道的灯,开了房门。
尧雨才让慧安躺下,慧安累坏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尧雨不敢离开,听到门响,伸出头来看。
“慧安很疲倦,今天她晕过去了。”尧雨简单地告诉张林山情况,并把医生的嘱咐一一转达。
张林山感激地看着她,轻声说:“谢谢!我去外地了,还好有你们这些朋友在。她爸妈知道了吗?”
尧雨心想,这不才回来没两个小时,哪来得及惊动老人家呢?“慧安不想让她爸妈担心,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他们,她今天累了。”尧雨强调了下。478
张林山看出尧雨脸色不好,去看了看慧安,他没开灯,怕惊醒她,就着门口的灯光,慧安蜷在床上,头发散乱,看不清脸。他心里涌起强烈的自责。
“我走了,你好好照顾她,慧安身体很弱,医生说了前三个月最好卧床保胎。”
“我送你。”
尧雨本想拒绝,想了想又忍住了。下了楼,张林山要去开车,尧雨拦住了他,“我开了车来。”
张林山惊奇地看到尧雨开的沃尔沃,不是这辆车特别,而是这辆车的牌照很特别。
“让刘成良帮我借的,我可买不起这车。”尧雨看似随意地解释,上车前又盯着张林山说,“慧安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待她可要好点。”
尧雨开着车走了,张林山还处于惊诧中,他知道刘成良,陈副省长的秘书。尧雨不过淡淡的一句话,却听出了吩咐的意思,她是什么人,能指使刘成良?他看着尧雨开车离开,慢慢地走回家,有些懊恼怎么没问过杜蕾,也没问过许翊中。
尧雨开着车想,她就是故意的。她看出张林山是极有野心的人,他不会希望在仕途正顺的时候,因为婚外情受到影响。人言可畏,她相信会有人不喜欢张林山走得太顺利。他才三十七岁就是副局长,A市的规划局长最多还有两年就退休,张林山要想脱颖而出继续往上走,他必然要顾虑。
她知道这种做法很小人,尧雨冷笑着,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明目张胆告诉张林山,你敢对慧安不好,我就明里破坏!
如果慧安没有孩子,如果慧安不是这样隐忍,尧雨觉得离婚也没多大关系。然而,慧安在意,她居然这样能忍,一字不漏,她还有了他的孩子。尧雨开着车唏嘘不已。
她想起在拉萨磕的等身长头,她求天上的神让身边爱着的每一个人都能幸福。
如果说高尚的心能够让人心中有股气去支撑起一切,那么尧雨现在就是这样。她顾不得许翊中,她只盼望佟思成能够好一点,再好一点,能够活下去。生命高于一切。看到佟思成渐渐亮起来的眸子,尧雨心安。
她知道大多数人是理解不了的,就如杜蕾,理解不了为什么自己会陪着佟思成,为什么会扔下许翊中。在杜蕾眼中,这又是一种虚伪。
眼前只有被灯光照亮的反光线。黑夜中的山影从身边一闪而过。音响里放着许巍的专辑。尧雨想起许翊中弹键盘唱歌的样子,微微笑了,从那之后她就买了许巍的歌碟。
青春的岁月 我们身不由己
只因这胸中 燃烧的梦想
青春的岁月 放浪的生涯
就任这时光 奔腾如流水
体会这旷野 体会孤独
体会这欢乐 爱恨离别
体会这旷野 体会孤独
这是我的完美生活 也是你的完美生活
她走的是超车道,主车道的一辆车突然打灯变道。尧雨连踩了四脚刹车,车左右剧烈地摆动着,车在摆动中贴近了前面那辆车,她甚至清楚地看到前面车上坐着两个人,眼睁睁地撞了上去……
我多想看到你那依旧灿烂的笑容
再一次释放自己
胸中那灿烂的情感
我多想告诉你
……
许巍喑哑低沉的声音伴着尧雨的意识嘎然而止。
夜夜减清辉
佟思成不知道尧雨连夜赶回来。他怔怔地看着手上的东西,轻轻地转动了下塑料杆,糖饼上的娃娃甜甜地冲他笑,床头柜上放了块泡沫,上面插着大小不一、颜色不一、形状不一的棒棒糖。
“好了,以后你喝完药就含一块吃。”尧雨那天捧回棒棒糖,笑嘻嘻地说。她一支支取出来现宝似的冲他摇晃,“思成 ,你是猪八戒,这个甜圈可爱,唉,思成,我每个都想舔一口,你说,要是每个只舔一口,就不会舍不得吃了。”
佟思成鼻子突然发酸。他不是没看出来,她回来得那么晚,她几乎没敢看他的眼睛。他想她一定是遇着许翊中了。他舔了一口糖,她太善良,她考虑别人总比考虑自己要多,她怎么就没想想,许翊中是否能忍受呢?舌头的那点甜味滑下了喉咙,佟思成看着棒棒糖,低语:“傻瓜。”
含着棒棒糖,佟思成去洗了个澡。他想笑,吃棒棒糖洗澡的人肯定不多,不过,他想,连洗澡也是甜孜孜的,这会让他感觉到尧雨无时不在他身边。
他对着镜子看自己,是很瘦,但精神矍铄,不由得苦笑,要是明天,尧雨看到这样的他,会不会大吃一惊?
镜子里的佟思成眼中又透出深思与精明。他想,够了,已经足够了。他本以为自己要挂了,没想到一系列复查下来,他只是酒精纤维肝,离肝硬化还有一截,离癌还有两步之遥。他一听说查出来是肝有问题,消沉了许久。听说不是癌又高兴了许久。他以为尧雨不会找到那个U盘,他复查回来后还没来得及去取,尧雨就误打误撞送上了门,而那时正是他的病理反应最强的时候。
“原谅我!”佟思成对着镜子说,他实在不想放弃,含糊地不提病情,想因此留住她,多一天也是好的。看着尧雨为他难过,为他紧张,为他忙前忙后,他觉得幸福。
幸福之后又是无尽的恐慌,经历了惧怕死亡之后,生的希望油然而生。佟思成嘲讽地想,人就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他现在还想得肝癌,让这样的幸福一直延续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可是,尧尧,我不忍心了。佟思成在心里暗暗地说,他想起她手上的那枚闪亮的戒指,想起她无意识地去转着戒指玩的表情。她似乎是在看电视,似乎是在听他说话,似乎在构思着她的古镇游记。可是,尧尧,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怎么会不了解你,怎么会不明白呢?
佟思成的眼里透出重重的悲伤。他太了解她,连她偶尔怔忡的时候,也能感觉到她在想念谁。
他想起她的头发,还有半年才能长到原来的长度。他就想再留她半年。他原本打算再过些日子出去,回来告诉她做了个手术,以后就没事了,再让她离开。佟思成叹息,眸子里闪过眷恋。他还是心软了,还是放弃了。
他不能再这样留住她。他知道如果尧雨知道,她会恨死他。可是,有什么比让她快乐起来更好的呢?
佟思成看了会儿电视,给尧雨打电话,他想告诉她,不用来接他,他明天自己回A市,当面在告诉她。
打了两遍没有人接,佟思成看了看时间,九点半,他想她会不会回了家,在洗澡没听见。佟思成放下电话,发了条短信。他看了会电视也睡了,明天,他伤感地笑了笑,哪怕尧尧会生气,但也会欢喜得到他没有得癌症的消息。
许翊中下午接了尧雨的电话就难受,那天杜蕾求他帮个忙,让他打电话去张林山家里,请张林山到B市来。
杜蕾静静地说:“我只想和他无拘束地待两天,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不要告诉他这个。”
许翊中很吃惊,“你不是只想和他有现在(看着不太对,我没有打错),只想眼前快乐,为什么?”
“因为我爱他,因为,我是女人。”杜蕾淡淡地回答,嫣然一笑,“可能我太敏感,就像我从来得不到那种温馨的家似的,就像爱上他,他也是别人的老公,而且是慧安的老公。我想和他在一起,我又不想让慧安同我母亲一样。”
许翊中很感叹,杜蕾太敏感、太成熟。他觉得人性的矛盾,此时在杜蕾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打了那个电话,约出了张林山,并且没有告诉他是杜蕾约的。
他猜想,杜蕾一定是什么都准备好了,要在远离A市,没人认识张林山的地方,和他放开了在一起。她一定也知道这样不可能长久。
张林山到古镇时也是杜蕾去接的,他根本就没见过他。签约仪式张林山和杜蕾都没有参加,杜副市长见着许翊中还问了女儿的情况,看情形,杜蕾是连自己爸妈都没见。
那晚他见着了慧安,他忙于四处周旋,也不好意思见慧安的面。尧雨的斥责让许翊中意识到有事发生了,他最担心的是慧安遇到了不知情的杜蕾和张林山。
他放下电话就去找人,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才看到千尘,许翊中急急地把千尘拉到一边,“慧安怎么了?”
千尘一直很开心,独家专访到手了,慧安有孩子了,今天是顺利的一天。“你这么紧张干吗?又不是你要当父亲了。”
“什么?”
“呵呵,没什么,慧安今天晕倒了,她有孩子了,小雨送她回A市见张林山。”千尘并不知道内幕,可是许翊中什么都明白了。
慧安是知道了张林山来了古镇。尧雨不准他告诉张林山慧安来过,看样子,慧安是真的遇到他们了。许翊中想起尧雨的态度,想起她临走时说的话,她是真的不会和他在一起了么?她不仅因为佟思成,也因为慧安。
许翊中失魂落魄,一个佟思成再加上个陈慧安,他突然很害怕,这种从心底里油然而生的害怕让他心慌。
他低低地对千尘说了句:“你千万别告诉任何人慧安来过古镇。”
千尘诧异地看着他,心里迅速转过各种疑问。许翊中为什么会这样说?他的脸色为什么这样难看?
“你记住我的话就是了,有什么你问小雨,我现在就回去找她。” 许翊中说完就走了。他和大哥许翊阳打过招呼,开车回A市。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一种感觉,现在不回去找着尧雨,可能真的就找不着她了。
晚上九点多,许翊中在快到A市时有点堵车。车行缓慢,他经过时,看到前方出了事故。拖车正从自己这一侧吊起了一辆撞得不成样的轿车,多半是从对面撞飞过来的。他继续往前走,没有走多远,高速路的另一侧侧翻着另一辆车,他瞟了一眼突然心跳加速,一抹银灰色闯进眼帘,一晃而过。
过了收费站后,许翊中飞快地绕过收费站另一端往前方开去。许翊中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他已经把油门踩到了底,不管不顾地超车。他希望他看错了,可是,他却被慌乱的心神吓住了,他得去看,他一定要去确认,只看了一眼,心里的强烈反应告诉他不对劲。
二十分钟后他到达了事故现场,正好看到一群人把侧翻的车推正,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碎片,前面已撞得深深地凹陷了进去,这辆车正是尧雨开的那辆银灰色的沃尔沃越野车。
许翊中心惊胆战,这样的车型,里面的人……车猛地一个翻身“咚”地被掀了过来,许翊中的心也重重地响了一声,震动着他的神经,身体禁不住随着这声音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他慢慢地走近那辆车,坐椅上有斑斑血迹,眼睛看到撞出来的CD盒子落在坐椅下。交警正在前面指挥拖车,他伸手进去取出盒子,塑料外壳裂了条缝,许巍的脸被割成了两半。许翊中只看到了“完美生活”四个字,眼泪就落下来了。
车被拖车拖走。人声、汽车声、亮的警灯缓缓退到了无声的世界。
许翊中脑中一片空白,呆若木鸡。
“喂,快点把车开走,你站这儿太危险!”交警拍了拍他的肩。
许翊中猛然惊醒,“人呢,车上的人呢?”
“早送医院了。”
许翊中跳上车飞快地离开。泪水滑下面颊,他的小雨!他怎么让她去开车,他怎么就没能留住她!他不停地祈求着,求上天怜悯,千万不要让他看不到她了。他从来没有开过这么快的车,从来没有这样六神无主,他什么都没想,只一个劲地加速往A市赶。
此时,尧雨刚被送到医院急救。她的证件和电话被翻了出来,尧雨的父母急急地赶来。
许翊中找到医院的时候,正遇上尧雨的父母。
尧雨的父亲看了他一眼,没吭声,神情严峻。尧雨的母亲已哭成了泪人儿。
院长也赶到了,陪尧雨父亲进了手术室。
许翊中想跟进去,尧雨的父亲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尧雨的母亲,许翊中便停下脚步陪着尧雨的母亲。
两个警察有一句没一句地低声议论:“……那辆车可真惨,车上两个人甩飞出去……没得救了,脑浆都出来了……”
许翊中忍无可忍地走过去,“这里还有家属!”
两个警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四周站着的人,没再吭声。
他看着手术室的门,他知道这门进去还有很长的走廊,中间有一间手术室,里面躺着小雨。他仿佛看到尧雨浑身是血,少胳膊断腿的样子,激灵灵又打了个寒战。许翊中克制着自己的想象,他悲伤的想,怎么能不想呢?他的目光看向陪着尧雨母亲的刘秘书。
“车性能好,安全带起了很大作用,气囊全爆开了,只是,还是撞到头了。”
这是目前得到的唯一的信息。
撞成什么样,他不知道,后果会是如何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可以后悔,他绝对不会让她去照顾佟思成,他绝对不会再让她开着那该死的车连夜赶去照顾佟思成!心里像系了块石头,沉沉地拖着心坠着痛。他坐在尧雨的母亲旁边,缓缓地伸出手,揽住了尧雨母亲的肩。这一刻,他觉得尧雨也是他的亲人。
凌晨四点,手术完了,尧雨被直接推进了无菌监护室。
尧雨的父亲和院长还有主治医生疲倦地走出来。
尧雨的母亲冲过去,连声问道:“怎样了?尧尧怎样了?”
没有人回答她。
这情形……
许翊中刚站起来,腿一软就跌坐了下去。
尧雨的父亲抱住妻子,把她的哭声死死压在怀里。
凌晨,安静的医院里,尧雨母亲的哭声尖锐刺耳。许翊中感觉到透心的凉气,中央空调咝咝地吐着寒意,空洞无情地手术区的走廊里一片寂静。
他看着走出手术室外的人。医生一脸倦意,院长默不作声,神情严肃,尧雨的父亲眼圈是红的,抱着妻子的手很用力。
“小雨呢?!”
许翊中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大,只看到众人的目光朝他看了过来。有惊诧的,有皱眉的,有同情的,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尧雨的父亲低声哄着妻子。许翊中大踏步走到大夫面前,“人怎样了?”
“后天才知道吧。”大夫很疲倦,用了不确定的语气。
许翊中脑袋又是一晕,后天才知道吧?这是什么意思?他看向尧雨的父亲,他正和院长道谢,搂着尧雨的母亲离开。
许翊中下意识地跟上去,直走到停车场,看着他们上车。尧雨的父亲怜惜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后天能醒过来命就保住了,尧尧……你回去休息吧。”他声音发哽,挥了挥手,让司机离开。
他独自一人站在住院部楼下的停车场里,围墙外偶尔有汽车经过。后天能醒过来命就保住了,后天?醒不过来呢?他深吸了口气,头脑无比清醒,他要知道小雨所有的情况,不论好坏。许翊中回头又看了看,走了回去。
晨曦从窗外透进来,金灿灿的阳光预示这又是一个艳阳天。
阳光被阻隔在层层窗帘背后,无菌室里落下清幽宁静。、
许翊中隔着双层玻璃贪婪地看着里面,乱七八糟的管子、仪器,他只知道那些东西下面躺着他的小雨。
他目光细细地寻觅着,只能看到她的一只手和手指上的戒指。
他所能办到的,是站在这个离她最近的地方,看着一团他认不出来的影子。
心情是什么?他不知道,揉揉酸胀的眼睛,他很想闭着眼,也躺下去睡一觉,眼前的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梦,不是现实。
尧雨埋在一堆仪器里面,连细小的胳膊上也缠着好几根管线。他想一把扯开这些东西,哪怕让他清楚地看到她的脸也好啊,她这样子……让他心悸。
带着惊惧、痛心、无奈、酸楚,他站在这里一晚了,就看着尧雨露在外面的胳膊出神,只盼着能看到她能有点动静。她的手哪怕动一动也好啊。
可是她连手指头都没动一动。他的眼泪又差点掉下来,她是这样善良,这样多情,她才二十七岁,她甚至愿意用热情去唤起从前恋人对生命的热爱。
大夫说她的手术很成功,但是呢,只要是手术就有风险。还会有风险?!怎么能让她再有丁点儿风险呢?她都成这样了,难道还要让她再承受风险?许翊中无力地把头靠在玻璃窗上。
不知不觉,他从清晨站到了下午。
“翊中!”尧雨的母亲软软地喊他。
许翊中呆呆地转头,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伯母…….”
尧雨的母亲歉意地看着他,眼里全是红红的血丝,她的声音那么温柔,“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帮我找下佟思成……尧尧,要是……总还是让他先看一看为好。”
“我知道了,您放心。” 许翊中轻声回答。她不论如何,都是放不下佟思成的。她说过她爱他,但是她也爱爱着她的所有人……“小雨,我回头再来陪她。” 许翊中大步离开。
佟思成一早坐车回来。他打尧雨的手机再也打不通,他不明白为什么。而到家没多久,萧阳和许翊中就来了。
佟思成含笑看着他们,心口掠过一丝黯然,还是笑着说:“坐,尧尧呢?”
在佟思成看来,尧雨必然是舍不下许翊中,又不好意思说明,所以才关掉了手机。他深深呼吸,清瘦的脸上笑容依旧,只要她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萧阳神情凝重,看了眼许翊中没吭声。许翊中盯着佟思成,突然说:“你精神不错。”
“是,你转告尧尧,我很好,不是绝症,她,不用来陪我!”佟思成坦然地看着许翊中。
他的话让许翊中疲惫的心燃起惊怒。他不是绝症?!他一早知道?!他却留住小雨!他……许翊中目眦欲裂,所有的悲痛与绝望此时齐齐涌上心口,他上前一步猛地挥出了一拳。许翊中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佟思成,就算是尧雨去照顾他,也没恨过。可是他恨,他恨不得杀了他!要不是他,小雨怎么会连夜赶回去,要不是他,小雨压根儿就不会自己去开车!
萧阳吓得一愣,冲过去拉住了许翊中,“你干什么?”
“放手!”许翊中恶狠狠地瞪着微笑着从地上爬起来的佟思成。
“阿阳,我还给他,”佟思成抹去嘴角渗出的血,许翊中的愤怒在他意料之中,是的,他欠他,也欠尧雨。是他自私想留住尧雨,但是,他不后悔,“你好好待她,她喜欢你。我没什么对不起你,我欠,也是欠她。”
“你是欠她!欠她……”许翊中声音发哽,收起拳头掉头就走,走到门口他顿了顿,想起尧雨母亲的吩咐,深吸了口气,回过头冷冷地说:“跟我走吧,再去看看她,免得……后悔!”
如果不是因为尧雨母亲的请求,如果不是因为尧雨,他连杀他的心都有。
佟思成皱了皱眉,目光看向萧阳。
“尧雨,在医院。昨晚上出了车祸,去B市的高速公路上。”萧阳轻声说。
佟思成懵了。
他望向许翊中,许翊中的眼睛里充满血丝,胡子茬儿冒了出来,满面憔悴,他正冷冷地看着他。
“在无菌室,伯母请你去看看她,如果……再看她一眼。伯母想,小雨会希望这样。” 许翊中转开了头,想起那堆管子仪器里埋着的尧雨,眼睛就酸胀得不行。
一声闷雷在佟思成头顶炸开,他低吼出声,“什么叫如果?什么叫再看她一眼?”
许翊中再也忍不住大吼道:“如果你不是瞒着她,如果她不是担心你,如果她没有连夜送了慧安,又开车去B市……你他妈的还在这里磨叽!”
萧阳赶紧拦在两人中间,两边的火气都旺,他飞快地看了眼佟思成,他满脸惊恐与悔恨,再看看许翊中,一身的煞气。“要去看她吗?”
佟思成和许翊中怒目而视,萧阳叹了口气,又问了一遍:“尧雨一个人在医院。”
佟思成什么话也没说,沉着脸跟着许翊中出了门。487
尧尧,他自责,许翊中没有说错,如果她不是连夜赶回,如果不是想赶回来照顾他……他转开脸,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阳光是这样灿烂,这样的灿烂,他的尧尧,怎么可以有如果,有万一,有让他去看最后一眼的时刻!
佟思成咬住了拳头,狠狠地咬着,任由心酸和伤感在心里激荡,他无法再往下想。她是为了连夜回来照顾他,他反反复复地在心里念着这句话,恨不得自己能代替她躺在医院里。
“你就是佟思成?”尧雨的母亲看着他轻声问道。
佟思成低下头,尧尧长得真像她的妈妈,鼻子一酸,“是,伯母!”
“啪!”尧雨母亲抬手给他一巴掌,“这是替尧尧打的!你知不知道,她因为你两年不回家,一个人在外?春节我们去看她,她哭着说,你嫌我们家穷,你不肯和她一起努力,你抛弃她出国!你本事啊!你回来就回来,你还得什么病?!你让尧尧去买菜做饭,我,我和她爸这么多年,连一口她做的菜都没吃过……”尧雨的母亲近乎崩溃地哭了起来。
她捧在手心的宝贝就因为这个男人变得没有一点生气,甚至看不清人样!许翊中抢上一步,扶住了尧雨的母亲。
佟思成默默地站立,是的,是他的错。他无言以对。
“翊中,你,你们去吧。”尧雨的母亲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哭。她一早就来了,只看了一眼,就难受得像谁剜了她的心。
“你们去吧,我陪陪伯母。在一号。”许翊中不想和佟思成进去,他不想看到那堆管子埋住的尧雨,怕自己忍不住会对佟思成动手。
萧阳和佟思成走了进去。
萧阳担心地看了眼佟思成。他形容枯槁,嘴角高高地肿起,往常冷静清明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他默不作声地跟着佟思成往里走。
佟思成的脚步越来越快,走过长长的走廊,右边是一排玻璃窗。佟思成抬头看了眼床位号,犹豫了下,走近了窗户。萧阳往里面看了看,心里一惊,听到闷闷的哭声从佟思成喉间发出来。
他似乎用了所有力气控制自己,身体猛烈地抽搐着。萧阳轻轻拍了拍他,“师兄!”
“阿,阿阳!”佟思成抱住了萧阳,他知道他不该哭,这里禁止喧哗,但是他忍不住,他无法相信他眼睛看到的,他甚至瞧不到她的脸。床上那个是尧尧吗?他的可爱的、活泼的、开朗的、有生气的尧尧?她浑身上下,他就只瞧见了一只手,佟思成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他从来没有这样恨过自己。
他跑了出去,“咚咚”的脚步声引起护士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佟思成一口气跑出去,一下子跪在尧雨的母亲面前,“你再打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好,我没照顾好她……”他趴在尧雨母亲的腿上哭得像孩子一般。
没有人能知道他的心情、他的悔恨、他的错!他想过各种和尧雨的结局,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可以,他愿意代替她承受这一切。他觉得命运这般无情,她是这样好这样好的人,怎么就回偏偏落在了她的头上。
尧雨的母亲才平静下来的脸上又露出悲痛,眼泪又留了下来,拦住佟思成的头“哇”的一声又一阵大哭。
“你们小声点,这里本来是不准进的。”护士长严厉地呵斥着。
许翊中对萧阳使了个眼色,一人拉一个,许翊中沉声说:“没事,再等一天,她会醒过来,会好的,她一定会好的。”
这一夜,许翊中和佟思成还有萧阳默默地坐在外面,谁也不想离开。
得到消息赶回来的千尘也来了医院。时间太晚,她看不到尧雨,坐在萧阳旁边陪着等到天明。
“医生怎么说?”
“伤到头了,等明天,醒了也……说不清。”萧阳轻声回答,他看看千尘,两人离这么近,此时却是真的远了。
“千尘,我送你先回去吧,明天有消息就通知你。”萧阳看见千尘眼睛下有一抹青色,知道她坐了三四小时的车,才从B市回来,心疼油然而生。
千尘不想走,准确说,她不想让萧阳送她。她对尧雨的担心,对婚姻的失望,她害怕在萧阳面前宣泄。如果说爱一个人是希望他幸福,那么,千尘对萧阳的爱就是不让他为她担心。
许翊中抬头看着她,“我送你回去,我两天没睡了,得回去睡会儿。萧阳,你多待会儿。”目光已落在沉默的佟思成身上。
萧阳会意地轻点了下头。
“这里就麻烦你们俩了,明天我来。”许翊中没看佟思成,他只有一个信念,尧雨会醒过来。
他送走千尘,又开车回了医院。躺在车里,眼睛望向住院大楼。许翊中想起每一次在尧雨家楼下等她的情景,想起她的娇憨霸道温柔刁蛮。想起她眉宇间露出的那股傲气、那抹善良、那抹自信。是的,每次都是他等她,每一次,如同今晚。
小雨,我在这里,一直在这里。他闭上眼睛睡了。
天蒙蒙亮,许翊中就醒了。他去买了早点回来,佟思成还是他走时的样子,痴痴地坐着,面无表情。“吃吧,吃了睡会儿,我来。”许翊中不想再责备他。
一切都已无意义。
又是一个艳阳天,医院的这处角落依然清冷。一整天过去了,从无菌室出来的医生对他们摇摇头。
夜晚降临,佟思成摇晃着身体站起来,哑声说:“阿阳,你也累了,我们走吧,明天我来。”
萧阳叹了口气,他是放心不下佟思成,就算不是癌,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陪着佟思成离开。
今天就是出事后的第三天,尧雨还是没有醒。许翊中慢慢地走到窗口往里面看,没有丝毫动静。他伸出手,抚摸着玻璃上她的脸所在的地方,目光落在唯一能看见的她的手上,透过玻璃窗,尧雨中指上的戒指闪闪发亮。
许翊中的眼睛慢慢红了。她还会站起来,像第一次见着她时,穿着印有史努比的蓬蓬裙,满不在乎地坐在衣香鬓影里?她还会气呼呼地和他抬杠摔门就走?她还会放他鸽子,一再给他吃闭门羹?还有她的古镇游记没写,她的客栈还没有开张……他想起她的热情、她的主动、她在怀里撒娇……他还想娶她,还想陪着她一起走遍全世界……他还从来没有对她说过,我爱你!
他猛吸一口气,将冲上鼻腔的酸意逼了回去,他怎么能落泪?他怎么能放弃?她没醒,可是她也没死。许翊中伫立在外面,感激上天。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三天过去了。尧雨的父母、亲戚,除了没告诉慧安,该来的都来了。许翊中被尧雨的堂兄狠狠地揍了一拳,“尧尧做梦都叫你的名字!”
许翊中知道她离开的半年里,陈业一直陪着她去古镇。他没有还手,下巴真痛,痛快淋漓!痛得他清醒,他已经疲倦到了极点,需要这样一拳将他渐渐消失的信心打回来。
他老爹和大哥也赶了来,“这样守着不是办法啊,翊中?”
“她会醒。”许翊中坚持,“我要她醒来时第一眼能看到我。”
“你回去休息会儿,有什么情况会告诉你。”他大哥劝他。
“不。”
许翊中从来没有这样坚持过,他哀伤地看着尧雨,她会醒还是不会?他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他只想守在她身边,只要她在,他就一直守下去。
佟思成每天都来,静静地坐一天,然后离开,第二天继续。
许翊中就待在医院,累了找间病房睡,醒了再坐着等。
两个男人慢慢地开始说话。佟思成回忆尧雨的一切,许翊中也回忆她的一切,唠唠叨叨得都记不得关于尧雨的点滴是自己说的还是对方说的。
心只想离去
千尘坐在家里写稿,懒懒地写完再传到秦暄的邮箱里。她心里堵得厉害。尧雨、慧安,还有她自己,这三年的变化可真大。
小雨能好吗?她不知道,新闻里见得太多的车祸事故,发生在熟悉的人身上,还是接受不了。不知道为什么,千尘觉得生活没了乐趣。
林怀杨下班回家,看到千尘回来有点惊喜。他走过去,抱了下千尘,“总是在外面跑,让你换到后期你又不肯。”
千尘想,是啊,她不肯,她不想就这样拴死了。她又想起了尧雨 ,她活得比她们都精彩,她按自己的方式活着,不管她有没有这个条件,她都选择自己的方式。“小雨出车祸了,现在还在医院没醒呢。”
“哦。”林怀杨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对尧雨印象不是很深,只记得是个挺秀气的女孩子。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怀杨。”
“知道,当时她当的伴娘,对吧?”
“我很难过。”
“不去想她,过了就好了。”
“怀杨,为什么,你一点关切的情绪都没有?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难过!”
林怀杨诧异于千尘的语气,他笑了笑,“知道,千尘,难过也不能让她马上好起来,是不是?别太难过了,嗯?”
千尘重重地叹气,她和他沟通就这么费劲。她知道林怀杨说的是大实话,可是她想要的不是这种安慰。然而,叫她说出来,说出来林怀杨照做,她又觉得没意思了。
上了网,春生君在线。
我最好的朋友出车祸了,还没醒。
难过是么?真想抱抱你,让你好好哭一场。
千尘笑了,是啊,她就是想扑到林怀杨怀里哭一场。
我在医院见着前男友了,突然觉得没有从前见到那么强烈的情感了。
感情就是这样,都会变,不是说变心,而是变了种方式。
千尘慢慢地告诉春生君尧雨和佟思成的故事,春生君静静地听她说,千尘说着说着,眼睛就模糊了,郁结了两天的气,终于随着眼泪发泄了出来。
现在好过多了,是么?人的生命其实很脆弱,但是很多人又没有勇气去改变现状,像你的朋友,她是个很难得的一个女孩子。
是,我很羡慕她,很害怕她就没了,觉得人生苦短。
她往里间张望,在她流泪的时候,她已经不抱希望要对着林怀杨撒娇,在她想说什么的时候,也没有对着林怀杨倾诉的冲动。
我想离开A市,想有个地方能重新开始。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全新的开始新的生活,总是顾及父母,可是,他们满意,我不快乐,一点儿不像妈妈说的,我感觉不到这样的生活是幸福的。
春生君沉默了很久,敲出一行字:做你想做的事,你无论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
为什么你会一直这样包容我?
我们是朋友,不是么?只要你想就好了,我喜欢看你笑。
千尘盯着屏幕,愣了半晌,叹了口气,话都是说着好听的。她挥手说再见,下了线冲书房喊了一句:“怀杨,我现在没事,担心小雨,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她?”
“晚一点好不好?我现在忙。”
“好的,我自己过去。晚点,你忙完了过来接我吧。”
尧雨一直躺在无菌室里,没有醒。
她还要躺多久,谁也不知道。
千尘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的情形,就忍不住哭。她抹着眼泪,看到佟思成安静地坐着心里有有气。“佟思成,你别等了,小雨要是醒了,会通知你,你太狠了……”
话还没说完,佟思成已站了起来,尧尧醒不了,是不想看到他吧。他什么话也没说,慢慢地离开。
许翊中没吭声,所有人都责怪佟思成,不是他,尧雨不会连夜赶回去,也就不会有这场祸事。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他同情佟思成。
这两天与佟思成聊起尧雨,他明显地感到佟思成对尧雨的感情。佟思成输在尧雨不再爱他,他眼中的尧雨其实是完美的,许翊中不忍心再责备他。爱情,换了自己不也是一样用尽各种手段去争取。
如果没有他的介入,也许尧雨会慢慢地被佟思成打动。
“你还要等多久?”千尘坐在许翊中旁边,轻声地问他。
等多久呢?许翊中也不知道,已经是第四天了,离原来医生说的两天超过了一半。他想起老爹和大哥的摇头叹息。再这样下去,醒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茫然地说:“不知道,就是想坐在这里,离她近一点。”
“如果,她醒了有后遗症,你还会要她吗?”千尘很想知道。
许翊中笑了,“每个人都在想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现在只想看到她醒,平安无事。”
他突然很想说尧雨,一直闷在心里闷了几天,“其实她想去照顾佟思成的时候,我特别讨厌她,觉得她特别假,觉得她不爱我,心里在意的是佟思成……爱她很累,我好些天都不联系她,也不是想分手,就是不想和她说话……她拎着菜追过来,她又着急我,又放不下他,我心里真是难受 。她是我的女人,她却要陪着他,我简直没法理解她……”
“是这样的,小雨有时候对朋友感觉比对家里人还要好似的,但是,要是你得了什么重病,她对你会比对佟思成还要好。你就不知道,小雨唯一一次沉着脸说人,就是因为杜蕾说我和萧阳门不当户不对,迟早玩儿完,当时吵得特厉害,她护短。”千尘想起尧雨和杜蕾开吵的样子就想笑。
“我没敢告诉慧安,你也别告诉张林山了,慧安有孩子了,要保胎,我怕她内疚。”
许翊中此时更内疚,如果不是他帮杜蕾约出张林山,如果慧安不来古镇,如果她没有撞到他俩,她不会马上回A市,尧雨也不会开车送她……是该埋怨佟思成还是自己?最终是谁的错呢?谁的错怎么也不该让她去承担。他眼睛又开始酸胀起来。
千尘一直陪着他坐到晚上十点,林怀杨还没来。千尘打了电话过去,林怀杨告诉她,有个设计今晚要完成,让她自己回去。千尘不想回去了,她静静地坐着,想着尧雨,想着与萧阳的恋情,她感到倦意。
“如果她能好,我不管理不理解她,我绝对不会再让她这样离开。我真是,我为什么要顺着她!”许翊中后悔。
“如果小雨有……”
许翊中打断千尘的话,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她会醒,她会好,她从没害过人,从没欠过别人的债,她一直与世无争,她……”
千尘呆住,许翊中红红的眼里已有泪滑下。她抢先转过头,不忍心看。
两个人坐了很久,十二点得离开。许翊中和千尘默默地起身去坐电梯,这时,里面开始闹哄哄地乱了起来。
许翊中听到一句,“一号醒了。”他身体一软,靠着电梯门,热泪盈眶。
千尘回到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林怀杨去上班,家里空无一人。她感动地回想尧雨醒的时候许翊中的表情,也许她和萧阳因为父母的成见走不到一起,但至少她和他还有激情,还有生死相许的感动。她和林怀杨因为条件合适成了夫妻,然而,平静的背后却失去了激情。
火热的天气被空调挡在了门外,千尘关了空调,室内的温度慢慢升高,她快意地流汗。看着家里的一切,她微微笑了。
打开电脑,她给春生君留言:我决定离婚,我知道爸妈会难受,我妈甚至又会威胁我再不认我,可是,至少朋友还会理解我。我不希望我哪天突然出个什么事故,带着遗憾离开。
林怀杨下班,千尘收拾好行李。他吃惊地看着她,“又要出差吗?”
“怀杨,我们在一起,性格上没法融合,你喜欢的我不喜欢,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们离婚吧。”千尘安静地看着他。
林怀杨皱紧了好看的眉,有点急切地说:“千尘,你别乱说。”
“没有,你真是粗线条的人,你感觉不到吗?我们在一起,像夫妻吗?我们可以一天只说几句话,你真的觉得过得很舒服?”
粗线条的人?林怀杨盯着千尘 ,眼中露出悲伤,“你是忘不了他吗?”
千尘浑身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说什么?
“你忘不了你的初恋情人,因为你爸妈反对而不能在一起。如果我没有弄错,阿阳,萧阳是吗?”林怀杨站在钢琴边上,揭开琴盖手指拂动,掠起一串动听的音乐,“你是我心目中的那种妻子,你有活泼的一面,也有安静的一面,我喜欢那种恬适的生活。在你采访我之后,我便求导师介绍,你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每次当我弹钢琴的时候,你的目光就飘得很远,我知道你有个初恋情人,你那么美丽,带着淡淡的忧郁,我想我能照顾好你,我能让你的家人开心,我也能让你开心,可是千尘,你忘不了他,你……真让我伤心。”
“我不是因为他!”千尘脱口而出,她不知道林怀杨知道萧阳,她不知道他什么都明白。
林怀杨嘴角勾起嘲弄的笑容,“是啊,不是因为他,就算不是因为他,你对我也没有热情了。”
千尘摇头,“我努力过,我布置家里,我邀你和我一起,我想让你走进我的世界,可是,你不明白我想要什么,你太粗线条,你不知道体贴浪漫,也不是不知道,就是做不到。这种平静如水、相敬如宾的生活,我是再不能过下去了。我不想让我的一生都这样过。”
林怀杨看着千尘,那一天她扬着自信迷人的笑容来采访他。她孩子气的动作,活泼的语言……他狠狠地把钢琴盖扣了下来,发出一声震耳的轰鸣,林怀杨怒吼:“是吗?你所有的努力就是等着我来主动,我来满足你所想要的一切吗?!”
千尘吓得一震,这是温文尔雅的林怀杨?
他几乎是一个箭步就跨到了她的面前,千尘蜷缩了身体,林怀杨的样子似要狠揍她一顿,他眸子里烧着比盛夏阳光还烈的火,“我不是等着你主动,但是你从来不知道……“
“从来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要什么、你希望得到的是什么吗?”林怀杨大笑起来,双颊的肌肉因为咬紧了牙关而隐隐抽动着,“我想宠你来着,就那么瞬间,我会想起你盼着我会像萧阳一样宠你。我想给你惊喜来着,却发现,你其实是在比较我和他对你的好……就连下厨做饭,我忍着没多夸你两句,你就失望,是不是!”
骤然升高的话语震晕了千尘的神经,她大声囔着:“是!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被老公宠?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老公精心设计为她准备的浪漫惊喜?!有哪个女人为老公作了饭菜不希望他夸她?!就因为萧阳?就因为我从前和他在一起,我就不配得到,我就不能拥有?!我从没想过你是这样小心眼儿?!”
“我小心眼儿?我他妈……”林怀杨怒气不能自抑,粗口爆出的瞬间,难堪的情绪涌上心头,他蓦然背过身,大口地喘着气,身体绷得僵直,“千尘,你以为,我真的会把你噩梦惊醒失声唤的那声阿阳……当成是在喊我吗?”他说完大步走出家门,门“砰”地发出巨响。
千尘双唇颤抖着,林怀杨的话和门响撼动了她的神经。“哈!”千尘嘴角微动,目光茫然,是谁粗线条?是谁不懂?
“陶千尘,你才是傻瓜!”千尘大笑起来,你以为瞒过了别人,你以为你可以这样躲着过得很好,你以为林怀杨真是呆头呆脑的、只知啃书本的木头?!他明白,他什么都明白,他就是不给你!他看着你努力,看着你想努力,想让他用温柔、用爱让你淡忘了萧阳,淡忘那一场风花雪月铭心刻骨的爱恋,可是人家不肯呢。就冷眼瞧着你一个人忙活,一个人挣扎……千尘失声痛哭。
爸、妈,这就是你们要的!这就是你们觉得可以匹配的美好婚姻!对,萧阳没有好的家世,萧阳没有好的习惯,可是他爱我,他爱我啊!千尘哭倒在地上。
天窗射下炙热的阳光,逼得她紧闭着双眼。她就像从水里跳到了岸上的鱼,蹦不回水里,只能慢慢窒息,在太阳下干渴着死去。
林怀杨第二天清晨回到家时,千尘还睡在地上。他骤然深呼吸,转开头,逼回冲入眼眶的热泪,站了一会儿,林怀杨过去抱起千尘,“别动!”
他抱她上床,拉过薄凉被给她盖上,转身走了出去。
和他在一起就这么难受?他知道自己好静,千尘骨子里是好动的。他喜欢她能带动他。可是,千尘不喜欢,不是吗?她同样想有一个人,像萧阳,带动着她,感染着她。两个被动的人,两个渴望对方来爱的人,谁都不肯主动地多付出。
林怀杨走到钢琴旁,缓缓地弹他第一次给千尘听的《神秘花园》。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神秘花园,希望心曲悠扬能吸引知音,从此花园不再对她神秘,从此花园不再孤寂。一年多的时间,她却就要离开。
她因为父母的反对离开初恋情人嫁给他,她原本没有这样的勇气,原本为了父母什么都肯放弃。可是,她现在却有了离婚的勇气。是自己,是这个婚姻给了她连父母都顾不得的勇气去逃离!林怀杨手上一重,弹起了著名的《命运交响曲》,激愤悲痛酣畅淋漓!
一曲终结,他大口大口地喘气,站起身,使劲关上琴盖,回头时,千尘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林怀杨的心被深深刺痛,“我们明天就去办手续!”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千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伤害他了,然而这样过一辈子,最终伤害的将是两个人!她在心里鼓励着自己,不后悔,绝不后悔!
陶教授和妻子呆呆地听千尘说完。她母亲脸色灰白,跌坐在沙发里,伤心欲绝,“我,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你滚!”
千尘安静地站着,包里装着离婚证,她很舒服,觉得自由再次回来,她不会,绝不会再让任何人安排她的人生。
“爸妈,对不起,我让你们丢脸难过,我不会住家里,我想一个人住,也喜欢有自己的空间,对不起。”
“你就这样对你的老公,对你的爸妈,怀杨怎么你了,你有良心没有?!”千尘的母亲气得大骂。
陶教授失神地看着千尘。她倔强地站着,满脸泪痕。是错了吗?为人父母不是对她好吗?真的是错了吗?
林怀杨沉声说:“爸,妈,这种生活,我也不想。再爱一个人,也不想过这种生活,我和千尘性格合不来,不是别的。”
千尘看着他有点惊诧,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她说话。
“千尘,我想过了,我们俩格格不入,迟早的事。别内疚了,也许,这样对大家都好。”
千尘在外租了房子,林怀杨帮她搬东西,临走的时候对她说:“快乐一点,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对不起,千尘,我让你对婚姻失望了。”
她低下头没说话,身体落入他温暖的怀抱,“开心点,你有你的空间。”
千尘梦游一般在屋里打转,全新的环境,全新的人生,她长这么大终于有了自己的独立的空间。她流着泪兴奋地在床上蹦来蹦去。
这晚,千尘自己动手烧了一锅菜,边吃边和春生君聊天:
原来离婚是过程,痛苦完了就轻松了。
呵呵,你从来没有一个人过,习惯吗?
有点不习惯,可是更多的是兴奋,想起终于可以做什么事都不用想着别人要如何,那感觉,轻松!
现在有安排吗?
有,我发现我其实和小雨一样,特别想出去旅游,想去古镇,想看看别的地方的风景。以前总是想家里人会如何想,男友会如何想,老公会如何想,现在,只要我想就好。
想去哪里?
海边!塞班岛,我明天就去咨询旅行社!
我有时间,想不想来个塞班岛相见?呵呵。
千尘大笑起来,轻松自如地敲出一行字:好啊,看看庐山真面目!
尧雨醒了,又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一周,才移到病房。
她脑袋浑浑噩噩,全身似飘了起来,隐隐听到父母的声音、许翊中的声音,便安心地睡。
许翊中睡了会儿,醒了,看着尧雨傻笑。守在这里已经好几天了,不知怎么搞的,尧雨醒了,却一直睁不开眼。
他起身坐在床边,心里全是感激。感激她开了辆好车,感激她居然没有什么断胳膊断腿的事,感激医生说她会慢慢恢复健康。想起另一辆车上的两人,许翊中打了个寒战。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忍不住轻声唤她:“小雨。”
他的声音忽远忽近,尧雨有点清醒,又舒服得想迷糊。
“古镇的资料,我帮你整理了,还有,B市的古镇客栈开张了,我想你肯定喜欢,是你堂哥陈业在打理,还有一家……开的茶室,佟思成也来过了,他没有事,他只是酒精肝,喝酒多了,不是癌,你不要担心,我不怨他了,我想你也会高兴,我们不要有别人,不要了。”
两颗泪从她眼角溢出,然后她感到许翊中温暖的唇吸去了眼泪。
“明明醒了,为什么不看我呢?小雨。”
她睫毛颤抖了下,缓缓睁开眼睛,嘴动了动,很费劲,说不了话。她张不开嘴,又闭上了眼。
许翊中慌了,“小雨,你看着我,看着我。”
尧雨睁开眼,目光散乱,似乎很难过。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又喊了她一声,尧雨一急,晕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感觉周围挤满了人,渐渐地,声音消失了。又过了很久,她听到开门的声音,听到脚步声朝她走来。她似在很远的地方感受这一切。
“尧尧,”佟思成的声音也那么远,他的嗓音沉沉地像大提琴拉出的乐曲,“对不起,是我不好,一心想留住你。我明明知道,却自私地想留住你,让你担心,才连夜往回赶……你醒了,太好了,我真的害怕,很害怕,尧尧。”
她觉得手心印上了一个炙热的吻……那个遥远的夏季,她穿着一身蓝色的裙子。二十五块钱买的蓝色布裙,坐在体育场高高的台阶上……那里有她的初恋,她的清纯,她的学生时代。
尧雨努力地睁开眼睛,眼前晃动着佟思成瘦削的脸,阳光映进来的窗影,她想起了C大校办工厂里凤凰木的树影,费劲地开口,声若蚊蚋,“思成!”
佟思成的眼睛爆出一蓬灿烂的光,脸涨得通红,嘴颤抖着,脸猛地埋进了她的手心,“哦,尧尧!”他失声痛哭起来。
他的眼泪与哭声吓坏了尧雨,她脑袋很晕,努力地让自己清醒着,佟思成的眼泪湿润了她的手掌,她想起了出去旅游时掬起的一捧山溪。“思成……”
佟思成狼狈地抹了把泪,抬起头看住她,“我没事,尧尧,我只是想哄你多陪陪我。”
“我,我知道……”
佟思成震惊,他似不相信地看她,“你,知道?”
尧雨嘴边掠过一丝浅浅的笑。她知道,她这么关心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不让她陪着去医院,她却查阅资料,咨询了医生。她刚开始不知道,后来就肯定了,他不是肝癌。她只是想陪陪他,让他振作一点,不想让他放弃,不想让他颓废。
多好啊,他都胖了好多。
“那你还连夜赶回……”佟思成闭上了嘴,眼神带着伤感与失落。她连夜赶回,不外是因为许翊中在,有他的地方,她也想多停留。
许翊中默默地站在门外,他又觉得酸楚从心底里冒出来。他怎么都没想到,尧雨原来是知道的。她知道还陪着他!她真的是爱着佟思成吗?从认识她的时候,从她拒绝他的时候,从她给了他一耳光的时候,从她知道佟思成病了的时候,许翊中只在病房外站了不到五分钟,他觉得已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他累了,他终于无力推开那扇门,无力再问她一句:“原来你爱的究竟是谁?”
他慢慢地转身,慢慢地离开了。尧雨的苏醒带来的所有喜悦化成烧尽的火柴,只有一点灰白色,化作淡淡的一缕烟飘散了。
“尧尧,我不喝酒了,喝中药,会好的,你不要再来担心我。其实过了也就好了,当时很消沉。我改天再来看你。”
尧雨虚弱地闭上眼,又睡了,不多会儿她听到佟思成开门出去的声音。
让我说爱你
杜蕾坐在酒吧里,这里临近江边,是她最爱来的地方。从那晚和张林山通宵喝酒之后,有很多时候她都会一个人来。酒吧在十点之前生意清淡,杜蕾常在这个时候来,要一瓶啤酒,坐在那个位置慢慢地喝。
她回想着张林山的动作,微笑,说的话。那是她的初吻。这个地方最初是甜蜜的回忆,现在是感伤的记忆。
“小蕾。”
杜蕾闭上眼,千百次她怀着最浪漫的梦,希望有一天能在这里与张林山不期而遇。但从来也没有。慢慢地她明白了,男人是不可能像女人一样有这种美丽的想法,尤其是张林山这样的成熟男人。
他可以照顾她,关心她,带给她激情和迷恋。可是他和大多数男人一样,不可能再像毛头小伙子痴痴地做太多不切实际的事情。
此时听到他的声音怎能不让杜蕾感叹。是什么情况让他找到这里?
张林山凝望着杜蕾,乍见的惊喜转眼又被心酸代替。偶然走到这里,下意识地想进来喝一杯,就看到了她。
回来后,他从来没去找过她,重心和时间都花在了慧安身上。他的生活里多出了一种活泼的喜色,家人、同事、朋友每一个人都喜笑颜开地向他贺喜。
慧安温柔地、细细碎碎地准备各种孩子的东西,看书、去医院,学到一样知识就严格地执行。而他,居然也不再嫌她烦。听她一遍遍地说有关孩子的各种话题,慧安脸上有一种光,让张林山想起圣母玛利亚。
将为人父的喜悦充实了他的生活,一下班就迫不及待地回家,慧安取笑他,“你当孩子会见风长啊?”
他还是乐。
慧安要卧床保胎三个月,林山接来了她的爸妈同住。他们知道张林山忙,就把家里的事全揽下来了。然后张林山的父母时不时也会来,家里随时都有人在忙碌,所有的人都围着即将出生的孩子忙活。
这种家庭的气氛让张林山恍惚地觉得,这才是生活。
两个月了,秋天的气息悄然来临。慧安眉目如画,娇憨神情中带着少妇特有的甜美。她会撒娇地说成天躺在床上不好玩,要他陪着聊天。她会安静地听他说最近看到的事情,逐渐地他也会告诉她单位的事,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慧安却听得入神,然后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晚上,慧安一改从前,总要他抱着睡。她蜷在他怀里,手自然地护着小腹。慧安常会轻声说:“要是儿子就好了,长大了和你一样,也是个好男人。”
张林山听了,心就一阵紧似一阵。
慧安也会在半夜哭醒,扯着他囔:“林山,孩子……我怕!”
张林山觉得她也就是个孩子,离不开他的孩子。
他站在杜蕾面前,她的下巴尖尖地突出,一张脸小得吓人,那双杏眼越发的大。杜蕾睁开眼,张林山的心就又被狠狠地扭了一把,酸疼得要滴出泪来。她那是什么眼神呢?惊喜、怀疑、恐慌、悲伤……然后他看到她的眼睛微微地朦胧。
张林山走过去,坐在老位置上,手轻轻地覆在她的手上。
杜蕾轻轻笑了,反手握住他的手,“要喝一杯么?还是就坐会儿?”
张林山要了瓶啤酒。
“不要喝多,回去慧安会知道你喝酒了。”
“今天我们不提她好吗?”
“不提么?”杜蕾微晃着脑袋,“不提。林山,怎么办呢?是要我离开吗?我当然会离开……啊!”
张林山站起身拖着她的手往外走。
杜蕾没再吭声,两人一直回到她的住处。
张林山进门就吻她,杜蕾闭上眼配合着他。她想,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小蕾,蕾……”张林山一遍遍地吻着她,低声喊着她。
杜蕾没有回答,她的慌乱大过他。这一个多月她度日如年,张林山忙得脚不沾地,她不过见过他一次,别的就是短信和电话,这让她情不自禁地想到,她就要失去他了,泪水涔涔而下。
“别哭,”张林山怜惜地拭去她的泪,“等孩子生下来,我,我再离婚好不好?”
杜蕾猛然抬头,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不相信地看着张林山,难过地摇头,“你,你怎么好……这不是让你为难……”她哭了起来。生下孩子再离婚,她想起了母亲,想起了父亲和母亲的分离。
她还小时,听到母亲愤恨地骂父亲:“你还要怎样?我对你这样好,你还想怎样。”
父亲只是疲倦地说:“你不会懂。”
杜蕾仿佛看到了慧安,她也如母亲一样,对张林山这么好,可是慧安不懂他。可是她又怎么忍心……
尧雨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是啊,欣赏,她和张林山真的是互相欣赏,再相知相爱,可是又能怎样呢?
“你走吧,林山,我不是慧安,我不是需要你哄的孩子!”杜蕾也不知道结局。她放不下手,可是孩子,她几乎觉得是她攀不过去的高山。
“不,我不走,有孩子,我很高兴,可是,我爱你,小蕾。我知道,你明里坚强,其实更需要我哄着宠着,我是真的爱你!”张林山搂紧了杜蕾,他放不开手。
他是这么喜欢孩子的人啊!杜蕾抱住张林山,放声大哭,“我心里慌,林山,心里空荡荡的。我不知道怎么办,告诉我怎么办,林山,怎么办?!”
张林山轻抚着她,没有动,“小蕾,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我怎么办?那是你的孩子,你那么爱孩子,我怎么忍心。我舍不得你!”杜蕾大吼出来。她从没在张林山面前发过火,她一直是体贴的、善解人意的。
张林山只能紧紧地抱住她,迭声说:“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好……”
能说什么呢?如果慧安没有孩子,张林山知道会伤害慧安,可他还是会提出离婚。他有野心,对生活、对未来,有大好的规划和梦想,这样下去会更难过。况且,他已经爱上了杜蕾,觉得她才是最适合他的人,最了解他的人。然而,孩子,意味着责任,意味着多一重束缚。他已经三十七岁,马上就过三十八岁生日,快四十的男人,让他怎么去拒绝孩子的诱惑。张林山舍不得杜蕾,舍不得和她在一起激情四溢的时光。他也放不下慧安,放不下慧安肚子里他盼望已久的孩子。
杜蕾一个人坐在他们那晚喝酒的酒吧,老位子,一身落寞萧索。她甚至对他突然地到来,对突然看到了他,感到吃惊难以置信。
她的情深,已不言而喻。
张林山几乎做出了决定,“慧安要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养。她不要,就去医院做手术。小蕾,什么也挡不住我们。哪怕,哪怕不要孩子,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杜蕾瞪大了双眼,热泪奔流,她搂住了张林山,他是这样爱她!她似乎看到她有了一个家,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有一个爱她的丈夫,有一个温馨甜蜜的家!杜蕾浑身颤抖,她终于得到了吗?
然而,这晚张林山回到家时,看到家里喜气洋洋,慧安坐在沙发上娇柔地冲他笑,“林山,爸妈在给孩子取名呢,你快来瞧瞧,叫什么好。”
张林山看着高高兴兴的一家人,顺从地走过去。茶几上写满了两页纸的名字。他父亲乐呵呵地说:“山子,听说还要以笔画取名,要算过才好,咱们先瞧瞧,生下来再拿去算!”
他心里一酸,父亲已经七十岁,终于抱孙子了。这孩子无论如何也得生下来。他看了眼慧安,慧安的一张脸上蒙着层红晕,娇羞无限,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他低下头,不忍再看。
晚上,慧安又窝进了他怀里,咯咯笑着说:“林山,还记得我们认识的时候吗?我那时想,你真高大,一眼看上去就很有安全感。你一定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林山,我觉得幸福……”
幸福?张林山想起杜蕾带雨梨花似的凄美。他多想让那张美丽的容颜多一点笑容,像在B市山上一样,没有了束缚,走在阳光下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想什么呢?”慧安只问了一句,手就搂了上来,“林山,我总是做噩梦,梦到孩子不对了,你迁怒于我,你不要我了。”说话间慧安的泪已流了下来。
张林山慌了,习惯性地哄她:“怎么会,不会的,好好睡,乖,我守着你,守着,我们的孩子。”
慧安满足地睡去。张林山真想狠狠给自己一耳光,才下的决定瞬间就被慧安击溃了
他等着慧安睡着了,下了床,走到阳台上吸烟。
“山子,你别吸烟了,慧安闻不得二手烟。“母亲在身后提醒他。
“知道,我今晚睡沙发。”张林山烦躁不安。他深深叹息,离婚真的难,人如果可以不善良,可以不顾道义,只管自己的喜恶会是多么轻松。转眼他又否定了这样的看法。人可以不善良,却一定要有道义。连自己盼望了许久的孩子都能放弃,还是人吗?
爱情,可遇不可求,遇着了也不一定能得到。
他掐灭了烟,抱了条毯子睡在了沙发上。就这样和慧安和孩子平稳地过一生吗?他的心一疼,杜蕾也年轻,她一样可以为他生孩子。为什么不能成全她的爱情呢?他总结了很久,终于得出一个答案,他还是个好人。他面对慧安的柔弱、依赖,怎么也说不出伤害她的话。然而,这就意味着要伤害杜蕾,伤害那个让他拥有了激情,深深迷恋的女人。
张林山一夜无眠。
尧雨在医院里整整躺了半年才出院,现在在家里静养。
从夏天到秋天,冬天也过了,新年过了。她再没看到许翊中。
佟思成也变了很多,他照顾她,成了尧家的常客。尧雨和他成了朋友,感情变成了另一种。
她时常地转动着手上的戒指出神。
佟思成终于忍不住问她:“尧尧,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他?”
“不找。”
“好吧,告诉我,你喜欢他什么?他没我这样迁就你吧?”
尧雨抬头看着佟思成,他神色温和,仿佛在问一个很平常的问题。
“我很开心,很自在,思成。”她闭上眼,躺在摇椅上,“知道吗?我其实顶顶讨厌你每天一日三餐都守着我吃。知道是为我好,但是我很讨厌。”
“呵呵,”佟思成笑起来,“你啊,其实还是被宠坏了,什么事都喜欢自己说了算,才不喜欢别人管你半点。”
“不是呢,我只是不喜欢改变习惯。要去迁就一个人,一时容易一生难。你回来,我就找不着那种激情了。就是平平淡淡的,哪怕感动,还是提不起兴致。”
“真直接!”佟思成叹气。
“是啊,我心软,心里有什么不一定说出来的。”尧雨想起和许翊中赌气,想起他为她偷烛台,想起他拐弯抹角地追求她,嘴边淡淡地浮上了笑容,“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珍惜,不是所有人都有我这样条件的父母,父亲有权,母亲有钱,都疼我,由着我胡来。所以,我想我肯定能得到那种纯粹的爱情。现在不这样想了,有时候,不是想就能得到,人和人总不是同一个人,都是有脾气有自己个性的,不强求了。许翊中要是放不下我,自然会出现。”
“那你放不下他,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尧雨轻笑,“我是想找他啊,我只是,最多只能走一千米啊,思成。”
佟思成的心掠过一丝酸楚,“你还能走远的,你可以的,尧尧。”
“好,我就去找他,而且一举成擒!呵呵!”尧雨伸出手,握成了拳头,她俏皮对着佟思成一笑,“对啦,病情有好转吗?”
“嗯,没往坏处发展,数据降低了。”佟思成笑笑,“你就没想过他在吃醋,还吃得厉害?!”
“那你还不走?!”尧雨恶狠狠地赶佟思成。
他纹丝不动,“可是我就想看他吃醋呢。”
尧雨哈哈大笑,“思成,今天我们走一千零一米!可是他好远呢,我要走到什么时候?”
佟思成蓦然转开头,轻声说:“走不了多久,不远,绝对不远的!”
佟思成在嘉林集团楼下徘徊了许久,抬头望向嘉林的办公大楼,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从前,是他用尽心机地要从许翊中手里抢回尧雨,如今,他却要找上门去,请这个男人去爱她。他叹了口气,不再犹豫,走了进去。
他欣然地坐在许翊中的办公室里。许翊中沉着脸看他,佟思成笑了笑,开门见山,“你不是一直在想尧尧爱的是谁吗?”
“她现在怎样了?”
“嗯,你关心?”佟思成低吼出声,“这半年,你不闻不问,你现在关心?”
许翊中的身体僵硬,他怎么对她不闻不问,他怎么不关心,他就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从来都是他找尧雨,他追求她、黏着她。而她呢,一有事就把他扔开,她甚至明知道佟思成不是癌症,还不肯回到他身边!他知道她好了,出院了,医生说,她很健康,可是他不去找她,她就不理他!
他紧闭着嘴,冷冷地看着佟思成。是这个人,为了一己私心,把尧雨拴在他身边,利用她的善良、心软,让她觉得对不起他。
佟思成瞪了他许久,许翊中还是不吭声,他长叹一声,站起身,“谢谢许总肯见我。再见!对了,尧尧说在西藏时她许过愿,谁是她爱的人,她放在纳木错的玛尼堆上了,是块红色的经石,离湖最近的玛尼堆上。我身体不好,去不得高原了,如果许总有时间,不妨帮我揭开谜底,我也很想知道。”
许翊中沉默了许久,唤来助理:“给我订张飞拉萨的机票。”
助理吃惊,好心地劝了一句 :“许总,三月份西藏冰天雪地的,冷得很。”
“订票去。”许翊中说完埋头看文件。
“好的。”
千尘待在家里上网,嘴边忍不住的笑意。
你藏得太深了,你居然知道我是谁!老狐狸!
春生君送了张笑脸来,我不是说过,我们会很快见面的吗?
你为什么知道是我?
还记得几年前,A市的房交会论坛吗?你和几个记者说要在网上发贴来着,我,就坐在你旁边,呵呵,好奇嘛,就上网看了看,结果不就不聊不相识了!
秦暄,你太狡猾了,你明明知道是我,你还瞒着,哼!千尘气恼。
他想起美丽的塞班岛之行。她潜下水时,身边多了一个蛙人,她觉得眼熟,等上了岸揭开面罩,竟然是北方集团的老总秦暄。千尘呆了呆,正微笑着要打招呼,秦暄轻声说:“你在等春生君吗?”
千尘吓得后退一步,差点跌倒。秦暄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她,微微一笑,“真吓住了?”
她当然吓住了。她幻想过无数次,也没把春生君和秦暄想到一块儿。
千尘站在沙滩上,脸红得像虾子。
秦暄没有紧着她问,悠闲地转过身看着碧蓝的海滩(海滩是兰色的?)。然后坐了下来,伸长了腿,回头笑道:“怎么?见光死?网络真是骗人的?出了网络,连聊天都不会了?”
千尘被他说得又一阵脸红,一屁股坐了下来,不服气地说:“这明明就不公平,你早知道我,我却是从陌生人认识你,还对你一无所知!你还在古镇见过我!天哪,我还做什么独家专访,我,我挖个沙坑埋进去算了!”
“哈哈!”秦暄朗声笑了起来,笑了会儿,看向千尘,诚挚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觉得,当时说,你肯定吓得更厉害。”
千尘呵呵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慢慢熟悉,千尘脑海里的春生君和秦暄的头像开始叠合。
“千尘,你现在一个人习惯吗?”
“嗯。还好。”
“我明天要来A市出差,工作上的事情。你做好接待我的准备了么?”
“呵呵,真的?”千尘倒是很欢迎他来,秦暄是个非常好的朋友。他对自己这两年用春生君的名字与千尘聊天形容为捡垃圾的。千尘什么烦恼都对他说,他一股脑儿全收下。不仅如此,还具备自动检索功能,一一给她分析,一一给她提供答案。
许翊中飞到拉萨,包了辆车直奔纳木错。这个季节西藏一片土褐色,铅灰色的云层重重地压在头顶。
他生尧雨的气,甚至想放弃。他到后来已分不清楚尧雨究竟在意谁了。她说爱他,她分明知道佟思成不是肝癌,她还是护着佟思成,为了佟思成差点连命都丢掉……许翊中接受不了。他就是个普通的正常男人,他受不了尧雨的做法。
半年她才出院,许翊中想起这个,就气得不行。
佟思成找上门来告诉他这个,无疑是为他好的。他不用想也知道尧雨的那块经石上的秘密。不外是刻下他许翊中的大名,不外是尧雨当时去西藏,心里就有了他,越是这样想,许翊中心里越是堵得慌。她爱他就是这样?她爱他,出院两个月了,连个电话也不知道打过来?她就习惯了他的付出,习惯了他主动?
他还是站在了纳木错的湖边,寒风吹得经幡呼呼作响,澄静的湖水荡起浅浅的潮。远处灰色的云层死死地压在深褐色的山上,许翊中裹紧了羽绒服沉着脸大踏步地走上山坡,在靠湖边最近的玛尼堆上寻找红色的醒目石块。
佟思成说的没错,是很醒目的一块红色经石,堆在灰白色的经石中间。许翊中不是很费劲地搬了下来。他坐在地上瞪着这块石头,心又急跳起来,是如他所想的吗?
桔梗花之美
五月初夏,慧安生了,剖宫产生下了一个粉嘟嘟的漂亮儿子。病房里挤满了人,父母、亲戚、单位同事,秦暄陪着千尘,佟思成和尧雨都来了。
张林山手抱着儿子的小身子就舍不得放下。慧安禁不住娇嗔一句:“林山,快别管儿子了,这么多人呢。”
“没事,小家伙好不容易是醒着呢,瞧他眯缝着眼的样子,啧啧!”他忍不住又去亲。
慧安叹了口气,“你胡子扎他呢。”
千尘抱起孩子,兴奋地给秦暄看,“像谁?眉毛多像张林山,这嘴像慧安呢。”
秦暄看着她笑而不语。他最近三天两头往A市跑,千尘明白,两人也不说破。这情景,他也忍不住觉得幸福,“恭喜!”
张林山乐呵呵地接过孩子,“谢谢,嗯,没错,这嘴像慧安,小巧,男孩子长这么秀气的嘴,肯定以后说话不饶人!”
“林山!我哪有说话不饶人的!”慧安不依了。
张林山一愣,忙不迭地道歉,“哦,爸爸说错了,以后我儿子肯定嘴甜。”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慧安看着尧雨,眼圈一红。尧雨慢慢地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地拍了拍慧安的手,摇了摇头。
慧安的心里难过,使劲地握住了尧雨的手。她真的觉得幸福,有这样的朋友她觉得幸福!
许翊中来医院的时候,他看到了杜蕾,她在医院对面的街上站着,踟躇地望向里面。
“杜蕾!”
杜蕾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树后退了一步,看到是许翊中又停住了。小叶榕浓密的树叶挡住了她的脸,她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迅速地扫过医院大门。
“上车吧。”许翊中在心里叹息。杜蕾还是这样漂亮,她还这样年轻,刚才他看到她的时候只觉得忧伤。
杜蕾没说话上了车。许翊中开进医院停住,“想上去看看?”
“翊中,你还是送我回去吧,我,不想看。”
许翊中没有动,想了想,说:“山子有了孩子还想离婚?”
杜蕾低下头,咬咬嘴唇,说:“他是这样说的。”
“你相信?“
“我为什么不信?不是所有男人都想着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杜蕾近乎生气地说,直觉地为张林山申辩。
许翊中笑了笑,没有否认也没有接话肯定。
“你什么意思?翊中,你是了解他的。”杜蕾被许翊中洞悉的目光看得心虚。
“我没什么意思。杜蕾,这些年,我想多少也了解你们俩,我是男人,我很清楚男人在想什么。没孩子呢,要简单得多,这有了孩子,男人的保护心、责任心就相当重,不是说不把老婆当回事,那种有了自己骨肉的感觉绝对不一样。你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吧,我谁也不帮,这是你和山子的私事。”
“持久战?”杜蕾不信,一个男人爱她到什么程度,她有感觉,张林山不是一般的迷恋她。
许翊中笑了,“这和慧安无关。首先,山子会对慧安歉疚,他是个人,不是魔鬼,他有人性,他怎么也不会在慧安刚生了孩子,一出医院就冷冰冰地告诉她离婚。于是之后呢,两个人会围着孩子转,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母亲,孩子就是联系他们的纽带。难道几个月大的孩子能让他断了奶?还有双方的父母,亲朋好友,山子还得时时做好慧安的家人气愤地找上单位去闹一场的准备,这是人之常情。孩子刚生下来,一点征兆都没有,突然之间山子就要离婚另娶,搁谁身上都受不了。再往后,孩子大一点儿,这时候山子与孩子、与慧安之间又多了太多事情,这些事情都不是轻易就能抹杀的,他轻易也说不出口。回头他再想想,与你的爱情和天伦之乐比……”
“别说了!”杜蕾大喊出声,捂住耳朵哭了,“我不要听,不要!”
许翊中气定神闲地等她哭完,看她慢慢地平静下来,才接着说:“我知道你是真的爱上了他,当然,以你的心性,你会针对山子的喜恶处事,让他恋上你。你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得到。有时候,我都佩服你,不知道集团在B市签约那次,你是知道呢,还是真的无意就让慧安知道了,你在加速山子与慧安的婚姻破裂。”
杜蕾吃惊地看着许翊中,他眼神冰冷,似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杜蕾想起在半山意外看到慧安的身影发出的笑声,偏过头,倔强地说:“你不是说你两不相帮吗?”
“本来是的,可是,间接的,却害了小雨,你不知道吗?”许翊中阴沉地说,“她要不是急着送慧安回A市,她能出车祸在医院躺上半年?!”
“这也能怪我头上?!哼,我就知道,她什么都是好的,做了什么错事都有别人来顶,她就是众人爱,我就是众人踩?!”杜蕾愤怒,脸上挂着冷笑,“你怎么不怪她自己要连夜赶回去见佟思成,而不是你?!”
许翊中丝毫不动气,他叹了口气,对杜蕾说:“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事情都有因果,你怎么不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的母亲?你难道要在孩子大了以后,想起这些事,和你一样的心态?!”
杜蕾眼中的愤怒慢慢消失了,眼泪夺眶而出,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你还年轻,有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吗?山子有了孩子,离婚的种种弊端显而易见,你要跟了他,就做好持久战的准备,结果还不知道呢。就算他离了婚,孩子还是他的心头肉。你不会和他吵?你得到之后,你压抑的脾气不会冒出来?你能将就他一辈子?一辈子体贴温柔,理解他、包容他?还有现在的新鲜感?慧安同样漂亮!同样温柔!”
杜蕾大吼出声:“许翊中,你真是太残忍太残忍!就为了孩子,为了他和他不爱了的女人生的孩子,就要牺牲我们的爱情?!”
“别忘了,慧安有孩子时,你已经和他在一起了。”
杜蕾猛地推开车门,踉跄着往医院门口跑。她恨许翊中,他从来对她冷血,他从来不会把她的任何感受放在心上。她是明白的,可是为什么非得这样残忍地戳穿事实!
许翊中长叹一声,对杜蕾,他始终心软,毕竟她喜欢过他,不是对张林山那样的爱情,但她还是让他感动过。这样说是残酷了点,却是为她好。
他拿出给孩子买的东西,进了医院。
在楼道里遇到了千尘和秦暄,许翊中打了声招呼,就往病房走。千尘忍不住叫住了他,“许翊中,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找小雨?“
“知道她出院了,已经好了。”许翊中淡淡地回答。千尘脸上已有了怒容,哼了一声,不想提醒他尧雨和佟思成在里面,拉了秦暄就走。
许翊中这才轻叹一声,推开了病房的门。
尧雨回头,目光闪烁了下,轻声对慧安说:“改天再来瞧你,我走了。思成?”
佟思成走过来牵住尧雨,两人慢慢离开。走过许翊中身边的时候,尧雨低下了头,眼圈已经红了,不过她想,他是没看见,也不会在意的了。
许翊中越过了她,放下礼物去逗孩子,心里难受得不行。她瘦得像根豆芽,她居然当没看到他,她还是和佟思成手牵手地出去,明明佟思成来找他,就已经说明和尧雨不是那回事了,她还这样!
慧安一直愧疚,看到许翊中这样子突然就火了,拿起床边他买来的东西,一股脑儿扔了过去,“许翊中,你给我滚!你太不像话了!小雨她……”
张林山吓了一跳,赶紧安抚慧安,“别急、别气,气到了咱儿子没奶吃!”
慧安“扑哧”被逗笑了,看着许翊中一本正经地说:“你要真不喜欢小雨也就算了,就看不来你这样子。实话告诉你,你要再不找她,我看小雨真的要选佟思成了。”
许翊中捡起地上的东西,哭笑不得,“慧安,你没当妈之前怎么没这脾气,典型的恃宠生娇!明明是她不对,怎么又怪我啦!”
“你看,翊中多大度,换个人没准儿被你吓跑了,还当我真的娶了头母老虎。”张林山趁机说话圆场。
慧安白了张林山一眼,“我要真是母老虎就好了,当母老虎也比小雨那样被人欺负强。
许翊中皱眉,“我哪儿欺负她了,没看到她和佟思成在一起卿卿我我,还手牵手的样子!”
“好意思说,小雨住院半年,你干吗去了?也不去看她,她出院多久了?你还是不理她!”
“她心里有佟思成,我去医院找气呀?她出院,干吗不来找我?”许翊中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看到尧雨和佟思成牵着手出去,他就不高兴。他当这么多人的面拉不下脸。
“那你就等着小雨来找你吧。哼,多半是送婚宴的请柬给你!“
杜蕾在离医院不远的地方给张林山打了电话,“孩子好么?乖不乖?“
“嗯。”
杜蕾笑了,他不方便说话,“你别说,听着就好,林山,你很喜欢孩子是不是?很开心对不对?我想恭喜你!“
“嗯。他很乖,可爱极了。”张林山笑着回答。
“那多好啊,我不方便来,你帮我亲亲他,要小心一点,别用胡子扎到他了。”
“呵呵,好,我完了再和你联系。”
杜蕾的眼泪忍不住往外涌,她捂住话筒,深深地呼吸,再平缓地吐气,“不了,我家里有事,我得回B市一趟,你先顾孩子,还有慧安,家里事多,先别找我了。”
“嗯,好,注意安全。”
挂掉电话,杜蕾泪如泉涌,她在医院外的这个小花园里,坐了一下午,她想起了母亲。想起小时侯母亲抱着她哭,再大一点父母都各自组建了家庭,她本来跟着母亲,母亲新婚后又搬到父亲家,她乖巧懂事,讨好两家的人。可是她孤单,没有一个家是她的家,每一个家都有不是她亲人的陌生人。父母觉得亏欠她,对她再好她也没找到家的感觉。
张林山给了她父亲、大哥、爱人三重身份,她不只一次地想,为什么她就没有慧安这样的运气早遇到他呢。可是,现在他爱上了她,他是真的爱上了她,她却还是得不到。
许翊中真的没说错呢,就算张林山离婚,孩子与慧安还是他的牵挂,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许翊中也没说错,张林山要离婚,没准慧安的家人闹起来,毁了他的前途也说不准。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嫉妒着他,这么年轻,将来仕途不可限量。许翊中也没说错,难道让张林山的孩子长大了,和她一样的心态?难道让温柔美丽的慧安和她母亲一样。
杜蕾想,她一定是个冷血的人,所以才会想得这么清楚。
她要在他艰难地说分手之前,保留最美好的记忆。
杜蕾搂紧了怀里那一大束桔梗花,两行泪从美丽的脸上滑落,她伸出手指拭去,把花递给花店小姐,绽开了一个极灿烂的笑容,“麻烦你,请一定送到!”
她远远地望着医院灰色的大楼,默默地流泪,我爱你!所以不让你为难。
慧安盯着花店送来的花,没有吭声。
张林山打量着那束浅紫色的桔梗花也没有吭声。
花店小姐把花送来就走了,没有留言。但是和别人送的花不同,这束花不带丝毫喜庆,放在一堆花篮花束里显得特别抢眼。
慧安闭上眼,轻声说:“林山,今天来的人多,我有些困了,想睡会儿,想喝李记粥店的粥,医生说可以喝粥的,你买点回来。”
张林山“唔”了一声。他认不出这是什么花,但看到那扎染似的紫色花瓣,纤细的长茎,他觉得这花很凄美。是杜蕾送来的吗?张林山心里一惊,答应了慧安,匆忙出了病房。
慧安的眼里滑落晶莹的泪,她明白,她知道,桔梗花的花语是永恒无望的爱。
这场女人间的争夺战是她赢了么?为什么她还是这样难过?慧安感到迷茫,隐忍着装作不知道,可得到的究竟是什么?是一个爱上别的女人的老公,一个外人眼中幸福甜蜜的家庭?她突然感到失落。
在没看到这束代表杜蕾心意的桔梗花之前,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拼了命也要留住自己的老公,保护自己的婚姻。可是现在看到了,她却又心酸,无望却永恒的爱么?永恒么?她恨自己为什么死死抓住这段婚姻不放手,她恨张林山为什么要爱上她的同学,她恨杜蕾要惹上她的老公。慧安蒙着被子抽泣。
别人都说有外遇老婆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然而,她却是最早知道的一个。慧安心细,有小小的洁癖。张林山和杜蕾喝了一整晚酒,清晨回家倒头就睡,慧安轻易就嗅到了他身上除了烟酒味之外,还有别的女人的味道。
只要有了心,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是的,她忍,她什么都没说,她一直忍,她相信这是最好的法子,最好的留住她老公的法子。可是,慧安委屈,她闷在被子里由着软柔的布吸干她的热泪,对婚姻失去了盼望和渴求。
曾经的爱人爱上了别人,曾经的依恋如履薄冰,曾经的幸福沧海桑田。
儿子突然哭了起来,咿咿呀呀地奶声惊醒了她。慧安揭开被子,侧过身轻轻地拍打着他,心里涌出母性的慈爱,儿子,她的,这是她所拥有的任何人不能抢走的宝贝!她擦干泪笑了。
不多会儿,张林山拎着粥回来,体贴地给慧安垫高枕头,“还热着呢,快喝。”他把粥递给慧安,转头又瞧着儿子。
“林山,来。”慧安带上一抹温柔的笑容,他还是她儿子的父亲,有什么不可以原谅?“我们一起吃,嗯?”
张林山张开嘴喝掉慧安喂来的粥,笑呵呵地说:“儿子虎头虎脑,长大了肯定更像我,千尘今天也说他眉毛像我!”
“对,像你!呵呵。”慧安轻快地笑了。
她想,原来婚姻真的可以让人成熟。她是多么自然地就扮好了妻子的角色。她甚至懒于去观察张林山的神色,懒于去探究他和杜蕾之间会怎么样了。
夜晚,慧安和孩子都睡着了,张林山躺在沙发上出神。他没再打通杜蕾的电话,路经花店时,下意识地问桔梗花的花语是什么。
那回答让他心悸。他鼻子发酸,他知道,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张林山悄悄坐起身,走到摇篮边看儿子。借着外面的微光,小家伙睡得可真香。一股做父亲的自豪油然而生。他侧头看慧安,她也睡得很香,温婉的脸上漾着浅浅的笑容,她是他的老婆,张林山给慧安拉了拉被子。
这一夜,他守着她俩坐了一晚,慧安和儿子,他的亲人。
热泪从他脸上淌下。
每个人生命中都会遇到一个他真心爱恋的人,无论得到或失去,生命还在继续,生活也在继续。那种刻骨铭心刻在心底的最深处,时间一重重加固着围墙,任藤蔓缠生,任杂草依依,久了,直到遗忘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一直在这里
“尧尧,我觉得泡温泉挺有好处,夏天一样可以泡温泉不是?”佟思成热心地提议。
尧雨歪着头,想了想,说:“哎,思成,你真是闲,真当老板啦?”
“是啊,我得的是富贵病,得养,正好陪你啊。”
“我的古镇游可惜只有一半呢,另一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好。”尧雨看着电脑里的图片抱怨。
“还是许翊中帮你整理的,你抱怨什么?泡温泉去吧。”
尧雨看看天色,夕阳西下,六月份了。她想起四年前温泉山庄开业第一次见着许翊中的情景,不觉莞尔,“思成,我去年的衣服都穿不了了呢,不知道裙子会不会太大了。”
她慢慢地起身,找出一件蓬蓬裙在身上比了比,“应该可以,我们吃过晚饭去吧。妈!”尧雨大声囔囔。
尧雨的母亲轻快地走出来,责备地盯她一眼,“多大的人了?还这样囔囔!”
“伯母。”
“思成,你又提啥主意了?”
“我想带尧尧去泡温泉,对身体有好处的。”
“妈,我想吃你做的酸菜鱼,吃完再去。好不好?”尧雨拉着母亲撒娇。
尧雨的母亲宠爱地搂搂她,“吃妈的菜,胖了多少?”
尧雨想了想,“二两!不错吧?二两呢!”
“呵呵!”佟思成和尧雨的母亲都被她逗笑了。
吃过晚饭,佟思成开车去温泉山庄。尧雨看了他一眼,“干吗非得去那家?”
“不是天然的氡温泉嘛,氡温泉又称返老还童泉,你泡下去,再起来就变成娃娃了。”
“呵呵,你别贫嘴啦,听说,萧阳给你介绍女朋友了?”
“是啊,见了,还不错,难得不嫌弃我得了富贵病,很可爱的。”
“萧阳好吗?”
“生了个儿子,他啊,其实我一直觉得我痴情,但还是比不上他,”佟思成感叹,他再了解萧阳不过,随便找了个女人娶了,一样地居家过日子,他忘不了千尘,“男人和女人不同,阿阳忘不了千尘,一样也是好丈夫、好父亲。”
“我不信他这么能忍,千尘离婚多长时间了?他就没动静?我看萧阳不会。”
佟思成苦笑,还真让尧雨猜中了。千尘离了婚,萧阳知道后苦闷得不行。他拉着佟思成看他喝酒,醉了,就拉着他问:“我能不能离婚?我能不能?”
醒了后又当从没吐过心事,照样体贴老婆,照顾儿子。
“那个秦暄追千尘来着,都好长时间了吧,千尘不知道怎么搞的,不开窍似的,我看啊,再这样下去,萧阳没准儿真离了。”尧雨劝过千尘很多次。千尘只笑不答,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害得秦暄三天两头往A市跑。
“到了。”佟思成停了车,牵着尧雨去温泉。
夜渐渐来临,夏季来温泉的人并不多。尧雨看着温泉,目光中装满回忆,她慢慢地走到四年前泡的那个池子滑下水等佟思成。
水漫到胸口,她靠在石阶上闭上了眼睛,水汽蒸得双颊通红,她动了动腿,一股炙热在身体里散开。佟思成没说错,泡温泉真舒服。
她听到有人在身边下了水,随口问道:“怎么那么久,思成?”
“哼!”
尧雨吓了一跳,心里发虚,这明明是许翊中的声音。她没有睁眼,继续说:“哼什么?你别学着许翊中那一套,破坏形象!难看得要死,特别没风度,孩子气,一看就不招女人喜欢!”
许翊中气炸了肺。他忍住气,瞪着尧雨。佟思成下午给他电话,告诉他尧雨晚上会来泡温泉,佟思成笑着说:“经石找着了吗?上面有什么?”
“不关你的事!”
佟思成不以为意,“当年我在体育场看着她走出去,两百米的距离隔开了一切,这次,你会让她走多远?”
经石上刻着:他说他喜欢我。
许翊中当时就呆了,他完全可以想象尧雨刻下这句话放下这块经石时的心情,她相信他。
他想起和她斗嘴心里不服气的日子,想起她不理他,不给他好脸色的日子,想起跑到她楼下痴痴等候的日子……他对她说,我喜欢你!他是这样爱她,为什么,他可以狠心到半年不去找她,出院了也不理会她呢?
他还是在赌气,气她一直和佟思成在一起吗?
许翊中一把揽过尧雨,不等她喊出声,深深地吻了下去。
雨后清新的味道,久违了的气息。
尧雨拍打着他,努力地推开他,“要闷死我啊!这是温泉!”
许翊中深深地看着她,手抚上她的头发。又剪短了,是因为手术么?许翊中无比怜惜。他下定决心再不让她留短发了。灯光照在她脸上,她的脸泛起了桃红色。“还是这么瘦,没女人味!”
尧雨轻轻地退后,双手一撑,借着浮力坐上了台阶,露出瘦弱的身体,“嗯,是没女人味,找别的女人去啊!”
“一定要这样的态度?你就吃定我了?”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抬起头看天上的星星,“不是呢,我没想要吃定你,只不过,我就这态度!”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她还是无法对他陌生。可是,尧雨想,多少有些东西是不一样的了。“受不了就算啦,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勉强别人!”
“你以为男人的自尊是这样轻易能伤害的吗?” 许翊中就是气不过,他已经又放下身段来将就她了,她还是这么骄傲。
他冷哼一声,跳上了岸。“不要泡久了,起来,我在大厅等你,我们慢慢谈。”他转身离开。
尧雨看着他的背影,眼里已有了泪光。不是她不想找他,而是她怕他不要她。
许翊中等了很久,才见到尧雨慢吞吞地走出来,他皱了皱眉,牵住她的手大步往别墅走。他的步子迈得太急太快,才走得两步,身后“咚”的一声,尧雨已倒了下去。
他吓了一跳,“小雨!”
尧雨忍不住泪,手拉住他的衣服,哽咽着说:“你别生我的气。”
“错了没?我就这么没地位?管他不管我?” 许翊中黑着脸,蹲着训她。
尧雨没有吭声,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大厅里这时没有别的客人,工作人员识趣地离开。尧雨掏出手机想打电话,许翊中劈手抢过电话,“不准打,谁也不准!”
她跌坐在地上,泪光盈盈。
“还哭?你明知道他不是癌还陪着他,你开快车连夜赶回去,在你心里谁轻谁重?我怎么想?”
“我知道了,你不喜欢我了。”尧雨突然轻声说,她撑着地站起来,身体晃了晃。
“谁生谁的气?谁该生气?”
尧雨看着他,留恋而忧郁,她低下头,“你该生气的,思成多事。”
“是啊,从来都是我找你,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你在经石上刻着我说我喜欢你,就因为这个?就一定是我主动……”
尧雨迅速地打断他的话,“嗯,是我不对,照理说,我应该来哄哄你的。至少满足你一次,让你有台阶下,让你心理平衡。我不找你了,还不行?”
许翊中气恼得不行,她就这么不讲理!一句话不对,她就不找了。她不找他,她不找他……他其实,还是要找她的。
“既然快一年了,你也没来找过我,你,其实也不需要找我的。”尧雨心里难过之极,低下头说,“手机还我,我叫人来接我。”
许翊中不动。
尧雨叹了口气,慢慢地往大厅外走去。她的腿打着战,一步又一步、慢吞吞地向外面走去。九个月,她只能走一千米,尧雨知道自己会好起来,能走一步,走一千步,就能走更远。
许翊中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想起了佟思成的那句话,他能让她走多远?看着尧雨消失在大厅外的瞬间,他跳了起来,追了出去。
尧雨慢慢地在前面走,许翊中没吭声跟在她身后,尧雨蓦然回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想看,我能让你走多远。” 许翊中锐利地看着她。
“我还不走了!”
“那就耗着吧!”
尧雨急得想哭,手机还在许翊中手里,她低吼道:“手机还我。”
“不!”
“为什么?明明是你快一年没找过我,我也不想找你,你什么意思?”
许翊中心口一痛,“是啊,我没来找你,我居然快一年了没来找过你。你都不知道气我多厉害?”
知道,尧雨想,她当然知道,“嗯,我要气你再厉害点,你不只一年,你永远都不会来找我,我当然……也不会等。”
“你怎么这么倔,说句软话就不行?” 许翊中气得脸色铁青。他早想好了,他就是要拿下尧雨,这次不给她个教训,以后再有什么事呢?他忍,他现在已经忍无可忍。“照你这样的整法,没人能受得了!”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尧雨双腿一软,已坐在了地上。
许翊中吃惊地看着她,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她低着头坐在地上,不,是软倒在地上。
“你会让她走多远?” 许翊中咀嚼着佟思成的这句话,六月的夏夜,他浑身血液慢慢凝固,指尖都变得冰凉。“怎么了?小雨,你怎么了?”
她没动,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你起来,起来啊!” 许翊中低吼。那种奇怪的感觉又爬了上来,她是怎么了?她,就像是站不起来似的。
尧雨仰起头乞怜地望着他,目光中水光闪动,晶莹地泻了一脸。
他双手一使劲就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尧雨借势靠着他站住。
“走!”许翊中往前迈了一步,就感觉尧雨的腿根本使不上力。他身体一僵,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怀里的她,“怎么啦?走啊!想赖皮啊?又想我抱?” 许翊中越说心越慌,眼睛已经红了。
尧雨咬着唇不说话。
他的手紧了紧,“说啊!你说话啊!”
“我,我走不动了,翊中!”尧雨满脸是泪,手揪着他的衣服,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许翊中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崩塌陷落,他抱起她往别墅走,“你肯定是泡久了身体不适应,没关系,躺一会儿就好!嗯?”
尧雨把脸埋进他的怀里,任眼泪把他前胸浸湿。心跟着慌乱,他在害怕,他害怕了,他真的不再喜欢她了。
进了房门,许翊中把她放在沙发上,抖着手去泡茶。
尧雨闭上眼,终于鼓起勇气,说:“我现在可以走一千米了。”
许翊中手一松,茶杯坠地摔得粉碎。他转头怒吼:“尧雨,要不是看你是病人,我绝对揍你!”
尧雨吓得身体往沙发上一缩,瘦弱受惊的模样像扯住了许翊中心里的筋用力地一弹,心脏刹那间被抽得剧痛。他慢慢地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把脸埋在她的腿上,“是我不好,小雨,是我不好……”他伸手抱住她,闷声闷气地说:“我投降,小雨,我就是气不过……“
尧雨搂住他的头,让他靠在她温暖的腿上。她闭上眼揉弄着他的头发,仿佛他是个孩子,需要她的安慰。
她轻轻地说:“对不起,我想来找你……你离我不止一千米呢,我还要走很久很久才可以来找你。“
许翊中热泪盈眶,手用力地抱住她,感觉她嵌进了怀里,感觉到她的心紧贴着他的心,“没有,没有那么远,小雨,连一步都没有,半步都没有,我就在这里,你不用走都找得到我……”热泪奔流而出,“你不用因为我急着赶回古镇,我在的,我一直在这里。”
他没有抬起脸,尧雨却感觉到腿上的湿热。她没有说破他,也没有紧张地抬起他的脸。嘴边浅浅地漾开一朵笑容,他终于还是知道了,还有什么比让情郎知晓心意更幸福的呢?
千尘去看尧雨,陪着尧雨慢慢地绕着荷池散步,“不错啊,咱们走了两小时了,小雨。”
尧雨轻轻地笑了,“是啊,我还能跑的。”
千尘吓了一跳,“慢慢来,你真是命大。”
“车好,好心有好报,当时就想让思成舒服一点,呵呵。”
“小雨,为什么你一直这么乐观?”
尧雨想了想,对千尘说:“为什么不?难道一定要对遇到的问题皱眉才叫好吗?我认识一个朋友,他有套理论,他说人其实是有很大潜力的,当专注某一件事情时,那个方面就会长于别的方面。比如瞎子,听力就好,常用。乐观,我想也是,常常乐观,自然快乐就比别人多。我就这一样特长。”
千尘叹了口气,“我很矛盾,我不能肯定……”
“千尘,你怎么这么笨?亏你还是中文系毕业的,你真不明白百草春生的来历?他可不是你想的一见钟情,也不是心血来潮,对自己有点信心!”
“来历?是什么?”
尧雨呵呵地笑了,“你问他去吧。”她眼睛看到许翊中走过来的身影,对他挥了挥手。
千尘知趣地告辞,怀着疑问回了家。
许翊中走过来捏捏她的脸,“定在下个月了,蜜月想去哪儿?”
“可不可以再晚点?我还想去爬山!”
“不行!”
尧雨笑了,“真是欠不得人,欠你一次,就什么都由你做主了。蜜月你定吧,除了不能爬山,不能跑,别的都没关系。”
一个月后,晴朗的秋日,许翊中和尧雨牵手漫步在云南喜洲街头。入眼处,白族的民居建筑在蓝天白云下清爽醒目,石板路两旁两层小楼一直延伸到天边。阳光暖暖入眼,尧雨舒服地感叹,“我怎么不知道这里,以为云南只有丽江、大理。”
许翊中呵呵地笑了,“我陪你慢慢走,把古镇游的下部完成。”
“翊中,其实我是很浪漫的,穿行在这些古风幽幽的地方,看小径曲折,人就走进了历史。民居、人、风景,这些院墙、门楼、雕花,我觉得很美,就像是回到了旧时光,回味悠长。我是不是特别爱做梦啊?”
尧雨的目光看向远方,许翊中含笑瞧着她。他愿意让她一直活在这样美好的梦里,他一定尽力。看着她的微笑,他觉得幸福。
“我肯定是在做梦,我还梦到我嫁给一个长着猪脑袋的傻瓜!”尧雨梦一般漂浮的语言打醒了许翊中。
他长叹一声,轻轻在她耳边说:“是啊,老婆,你是在做梦,现在这个长着猪脑袋的傻瓜还在对她说梦话,我爱你。”
尧雨的梦瞬间惊醒,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拔腿就想跑。许翊中想也不想就抱起她,“你说过,你只能走的,不能跑的。”
尧雨放声大笑 。
春节过后,千尘给尧雨发了条短信:我去S省了,我知道百草春生的意思了,小雨,祝我幸福。
尧雨乐呵呵地给许翊中看,“又解决一个老大难。”
“百草春生什么意思啊?”
“思君如百草,缭乱逐春生!”尧雨摇头晃脑地念完,无限感叹,“翊中,你们不只引进了资金,实实在在是引了头狼,来了就把千尘叼走了。”
皑皑白雪中,杜蕾开着车奔驰在阿拉斯加的洲际公路上,一心想着早点到达旅馆,暖暖地喝杯咖啡。
她的人生又是不同。
番外一 守望幸福
应嘉林集团许总裁的邀请去A市参加秋季房交会,A市的变化让我感慨万分。短短几年间,这里已不是完全的清一色灰色的方块楼和老式的红砖旧房了。城市像春雨后的竹林,各种充满现代时尚感的高楼如新笋般,一夜之间破土而出。
就拿举行房交会的会展中心来说吧。外观像一只蚕,天穹般宽广的钢架,透明的房顶,通透的多功能大厅。我漫步其中,看着前来看房的人摩肩接踵,这对一个做房地产开发的商人而言,自然会露出笑容。市场就是生命力!
房地产在这座内陆城市正处于高速发展的初期,开发商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任何楼盘前都挤满了咨询及现场订购的人。我看到一间大厅里正在开论坛,便走了进去,想听听这里的专家学者及业界人士的看法。
大厅内除了站在讲坛前激情演讲的人,便只有记者进进出出。我正巧坐在边上,听到了一场有趣的记者谈话。
她的声音很脆,带着初入社会的激情。我是这样想的,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从十八岁半工半读,跟着父亲做生意,我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十七年,走过的那段岁月相当于两个青年人的历程。有时候我想,我已经没有了激情,发展事业,对我来说只是一种——不让我无所事事的感觉。像什么呢?就像小学生初学解数学题吧,一个工程 一道题,需要动用各种公式去解题,做完一个工程,就是解开了一道题,能给人小小的成就感。
或者,已经不叫解题,叫定题。北方集团已经成形,大多事情都不需要我亲力亲为,到了这一层面上,接触的就是能与之定下题目的层面,至于运用公式算出结果,自然有人去做。
我忍不住向她投去羡慕的眼光。我在他们这个年纪,再多的冲劲都被父亲的严厉磨没了。
他喜欢象棋里的帅而非车,没几年,我就冷静下来,成功地学会了统御。
她就这样闯入了我的眼睛。有人说,我的眼睛是会放电的,男人在三十五岁的年纪最有魅力,有充沛的精力、成熟的经历,还有对女人的了解。不管这种了解是伤痛,还是幸福,总归是了解。以我的眼光看,她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美人,我见过太多,以我前妻为例,模特出身,跳起舞来,只要是男人就会有生理反应,但是再美的舞姿看得多了也会让人冷静。久了之后,她再跳舞,我也只是安静地欣赏。更何况下班回家,不能仅仅只是看她跳舞的。
我是在突然间明白了妻子的美妙舞姿似乎是只供欣赏的,她在家中走来走去,时常让我感觉这不是家,而是她的T型台。
婚后,她已不做模特,只能在家或与朋友一起逛街时,秀秀身材。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谁说女人就要煮饭带孩子?为什么就不能请保姆?
我想了许久,告诉她:如果老婆不能煮饭带孩子,我请保姆就好,为什么要结婚?
于是由年轻迷恋美人的冲动,回归于一个中年男子对家庭的认识,我给了她可以一生请保姆、煮饭、带孩子的钱,利索地离了婚。
我是喜欢美人的,像前妻那样长相漂亮、身材也漂亮的算是一类。长相不至于丑得让我无法接受,心灵却很美的也算一类。眼前这个年轻记者,长相清丽,颇有点忧国忧民意识的也算一类。
静静地听完,没多会儿她就离开了,给我的印象是,她争论起来时,眼睛像可调节的灯光,在慢慢地变亮,最后如晶石般璀璨。
我向刚才她采访过的那位开发商打听她,那位开发商摇摇头,说:好象是A市新闻网的,小丫头嘴够烈的。
我笑了笑,慢慢地走出了大厅。
我想我可能是太闲了,打高尔夫、出海钓鱼都是极静态、讲究个人内心征服感的运动,玩得久了就想换换。
我回去后就上网查论坛,居然坚持了一周。当看到之前听到他们聊起过的房产话题时,禁不住兴奋了一把,逐字逐句地读完了那篇题目叫“奸商如何不赚钱?”的帖子。
……如果开发商不赚钱,房价还会涨?不,是房价还会涨这么厉害?我想没有开发商会看到钱而不去赚的。然而,他们贪婪、欺骗、撒谎……用这些去赚取不应得的钱……
我哈哈大笑,一个人在电脑旁笑得痛快,眼前闪过一个握着拳头,恨不得把房地产开发商全送上断头台或绞刑架的可爱的愤青模样。八零后不仅有颓废的一批,更有一批锐气、更为激进的。世界终将因为他们而改变。
玩心大起,我随意注册了一个名字在论坛上和她斗法。接连一个月,这篇贴变成论坛最火的帖置顶,我与她唇枪舌剑,针锋相对,我不信斗不过那个“嘴够烈的小丫头”!
如果我是只老猫,她就是我养的小耗子,而且是只不知道也没见过猫的小耗子。
我慢慢地发现,她是极有主见的一个人,她居然懂得哲学!我的前妻曾不屑地说:秦暄,我看你是钱多了,装着去附庸风雅,你家是土农民、包工头、爆发户,现在混成集团开发商了,才会去学神神道道的哲学来包装自己。
我只是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翻开书。那时候,我知道唯心主义为何还有市场了,心里只想着一句话:我思故我在。我当她不存在,不理会,还不行?
终于有一天,我满足不了每天等待论坛上的回帖,我提议加QQ私聊,她同意。我有MSN,但我想单独申请一个QQ,上面只有她一个好友。我取了个别有意思的名字叫百草春生,从此,她就叫我春生君,她的网名是零落为尘,我叫她尘尘。
两年多的时间里,她慢慢地走进我心里。她把我当成虚无网络中一个永远不会见面的倾诉者,她的阿阳、她的父母、她的工作、她的好友,无一不和我说。我静默地扮演了小土洞的角色,《花样年华》里,梁朝伟用手指挖出的,对着它喊出秘密的小土洞。
尘尘让我心疼。她性格是很坚韧的,但在亲情与恋情中为难,以至于很长时间里,她给我的印象就是处于冰火两重天之中。
在我看来,她和她的阿阳是没有结果的,最致命的一点是牵涉到了中国的门第观点。我个人认为这是有道理的。在普通人眼中或是门第不算高的人眼中,这仿佛不是一道坎,只有真正的世家才能明白中间的差距。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尘尘身为大学教授的父母绝对不会是成天唠叨着市场菜价的人,萧阳的父母正相反。两家父母坐在一起,聊啥啊?没有共同语言,尘尘的父母只需客气一点,话少一点,就会伤到萧阳及其父母的自尊心,认为大学教授太骄傲。而他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不习惯用萧阳父母的方式交流。
男人都受不了哪怕一丁点加在父母身上的侮辱,哪怕是无意中所形成的观点。
其实到了我这年纪,有我这样的经历,就很好理解了。但对于她,她解不开,我似乎远远地就能看到她愁眉不展的样子。
我告诉她一个故事:一只老虎脖子上挂着一个铃铛,在不能惊动老虎的情况下,怎么把铃铛解下来?
尘尘很聪明,马上就答:解铃还需系铃人!
然后她又沉默,答案显而易见,一切都在她自己手中。然而,正所谓当局者迷吧,她的父母从反对到后来对萧阳谈虎色变。尘尘的母亲说,谁都行,惟独萧阳不可以。
我很想开句玩笑问她,我呢?行吗?
想想还是忍住,让她自己去解决吧。
她离开了萧阳,还没给我时间,就选择了另一个阳光小伙子,帅气有为的年轻建筑师。我想我真的是太冷静了,我怎么就让这么好的机会溜掉了呢?
看到她决定结婚,我有些心凉。可能我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不然,我)会跑去A市找她,会去争取。
或许,网聊是另一个层面的亲密接触,如果不是虚无的网,尘尘不会这样毫无保留地对着我这个小土洞吐尽心事。我望着聊天记录苦笑,我其实害怕的是,她对于网上的春生君是信任熟悉的,对于网下现实中的秦暄却还是陌生的。
她结婚后,上网时间明显多了起来,这让我对她的婚姻有着无尽的猜测,也让我矛盾。不无居心地希望这场婚姻破裂,给我后悔的机会。然而,我又希望尘尘能幸福,想看到她的双眸亮若晶石的样子。
嘉林的许副总飞来商谈B市古镇开发的事,我心里一动,权衡再三,终于找着机会能见她了。我知道她是跑房产新闻的,她一定会来。
两年多的网聊,两年多没见面,她还是原来的样子吗?我居然有些不安。她已经通过文字语言刻进了我心里。
她找上嘉林许副总要他介绍时,我心里已乐开了花,正犯愁怎么自然地接近她,尘尘就送上门来了。
她变化很大,以前在论坛上的匆匆一瞥,那时她还是个浑身充满朝气的女孩子。现在看到,已经多了几分稳重,她在慢慢成熟。
她的阿阳、她的父母及她现在的丈夫,现实带给她的那种哀怨,丝毫没有表现在她脸上。这回我看得仔细了,她化着淡淡的妆,一头烫成波浪式的卷发妩媚诱人。那双眼睛闪动着精明,我想笑,也想叹息。
尘尘要独家采访,我略带推辞,她毫不却步,眼睛盯着我,脸上显出一种孩子气的霸道倔强。她工作时的状态像豹子,她与我聊天时的状态像迷途的羊羔,她爱上我时会如她爱萧阳那般温柔到极致么?我很想知道,也渴望得到。
能单独与她在一起,我巴不得独家,于是点头答应下来,心里对她说,你要独家占有我这个人都没有问题,何况是个专访。
我留出时间与她面对面,看她摆好录音笔,拿出笔记本,微抬起下巴,笑着问我:“秦总,可以开始了吗?”
我有种冲动想告诉她,春生君就是我,我就是春生君。
“秦总?”她声音高了一点。
我笑了笑,随手端起茶喝了口,慢条斯理地说:“好了,你想了解什么?”
我的潜台词是你可以八卦一点,问我的私生活都没问题。
她低头轻笑,握笔的手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然后抬起头,说:“我想知道北方集团远在S省,一直是做房地产开发,为何这次决定和嘉林集团联手开发古镇?”
我很想回答她,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我在网上看了她对古镇的报道,知道了她对古镇的看法,我很想成全她。当然,更多的还是通过种种调研,知晓了古镇的价值。这些是我很想告诉她的,没有她的报道,我不一定会同意这次投资计划。
在同样的有利可图的情况下,我绝对是选择修桥、铺路、建房,这些投资赚钱要快捷得多。古镇有开发价值,但是回报周期要长得多。
我淡淡地从公事话的角度回答,末了我还是忍不住加了句“房地产商人也一样爱护国家的文化遗产,不仅仅只重利。”
我看到她眉梢动了动,还没露出惊诧又恢复了平静。她一直带着微笑提问,我含笑作答。突然间又想起了那个小土洞,有秘密搁在心底不能吐露,真的是件痛苦的事。
那首著名的诗里不是写着吗?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我几乎按捺不住心里的冲动。我不停地端杯喝茶,保持着脸上的不动声色。她再埋怨婚姻,她还是有家室的人,我只能做网上的春生君。
这个念头让我安静,神色变得疏离。在尘尘眼中,这是正常的,她没法知道我心里翻江倒海的思绪。
做完专访,我没有暴露自己,当机立断回去了,留下来对我来说只有一个结果,就是势在必得。
尘尘是我不愿伤害的人,我又缩回去继续做她的小土洞。
看着网上她的报道,我仔细从字里行间找出她对我的评价,但只是流于表面的一些话,类似于人温和、反应敏锐、对市场的洞察力强等等都让我高兴。这些表明她对秦暄有好感,这样的好感建立在我配合她采访的基础上,我也满足。时常看着她的报道,她专注的样子又浮现在眼间(前)。
集可爱与认真在一起的女人才叫真正的美人。我仿佛静默于她的世界之外,对她和她的生活了如指掌。
她,肯定是最适合我的女人。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爱好,关键的一点是,我愿意宠她。一个男人只有爱极了一个女人才肯主动地宠她。要让一个男人爱上是不容易的。
一年后,她下定决心离婚。她给我留言。我感谢腾讯没有出故障,感谢那条留言顺利地让我看到。
她显得异常轻松,我也是。我再不想放弃机会,决定当一回白瑞德,先把人抢到身边再说。于是,有了塞班岛之行。
她吓得差点摔倒在沙滩上。我放声大笑,浑身轻快。接下来几天收获颇丰,一旦人影叠合,我就再不愿让她产生疏离感。
我知道要她接受春生君是秦暄容易,让她接受秦暄是朋友也容易。若是要尘尘爱上我,似乎有点难。
一次刻骨铭心的恋爱,一次因性格不合而失败的婚姻,她一个人再自在,心却是缩进了壳里的蜗牛。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古老的名言再次鼓励了我。我去了A市,借口很简单,谈生意而已。我想我还是不够浪漫,去过几次,可尘尘像好朋友一样待我,我却不耐烦之极。
我已经错过了慢慢追求女孩子的年龄。在我看来,她已经在我心底。我想了许久,开了口,“尘尘,其实在A市,你有太多回忆。你以前说过,想去一个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想来S省吗?我可以帮你。”
她眼中再次露出亮光,令我失望的是,她还是婉言拒绝了。我不知道(她)是信不过我,还是抛不下A市的一切。
如果我还是二十出头,我有足够的耐心再去等她。我三天两头飞去A市,去得越勤,心里越慌,我实在是担心尘尘不肯接受我。每次来都找足了理由,不外是请她陪我吃几顿饭,把网上的聊天变成面对面的聊天而已。我能感觉到她对我产生了依赖感,也感觉到她的犹豫不决。
她的朋友慧安生孩子,我正好在A市,我还没开口,尘尘便邀请了我,“想去看吗?刚生的宝宝呢。”
我的天,我受宠若惊。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请我亮相于她的朋友面前,意味着什么?我就像自己有了宝宝一样,急着去商场买礼物。
“春生君哪,是不是你有了宝宝,也恨不得把整座玩具城搬空?”她抿着嘴取笑我。
我侧过头蹙眉想了想,答她:“如果是你的宝宝,我肯定把玩具城搬空!”
尘尘转头打量了一会儿面前琳琅满目的玩具城,叹了口气说:“那事先能不能把钱借给我,让我自己开座玩具城?我一定会很快还你的!货不愁销!”
我一怔,呵呵地笑了起来,尘尘也笑。她走过来,细心地挑玩具,还训我:“宝宝刚出生哪用得着遥控汽车,要彩色的,有好听的声音的……”
心里很感动,我喜欢她这样,像个母亲。
看完慧安,回到她住的地方。尘尘今天很开心,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我吃了很多。在我的记忆中,前妻都没下过厨房,除了去母亲那里,我这些年回家吃的也是保姆做的饭菜。惊奇之余,想娶她、想成家的欲望膨胀起来。吃过饭,我主动去洗碗,她就站在门口看着我,我脱口而出,“这感觉不错,是吗?”
“嗯,挺自豪的,大老板给我洗碗。”
“想一辈子这样吗?我不介意一辈子洗碗!”
尘尘脸红了。她低下头,不吭声。我放下手里的碗,顺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过去,很慢很慢地对她说:“嫁给我好吗?我带你走,一辈子都护着你。”
她蓦然抬起头,眼里有种疑惑,“我离过婚的……”
我看看自己,围着围裙求婚?当初向前妻求婚,我包下了整座酒店。我明白她的意思,以我的外表、我的财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或者,她是因为自己在我面前说过太多对萧阳的专情而变得迟疑。然而,她是三年来独一无二的、与我心灵沟通不带丝毫现实因素的尘尘。
“想想,为什么我的网名叫春生君,尘尘,我们是成年人了。我是不是真心的,你应该明白。你好好想想,我等你。就算你不同意,我还是春生君,嗯?”
她低下了头。
我回转身,把碗洗干净,解下围裙放好,温柔地告辞。
换了是二十出头,我会强悍霸道地让她非同意不可。但现在的秦暄能给她的不只是强悍霸道,还有笃定的安全感,而她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
我回去了,心里不安,不知道她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很好地隐藏了情绪,在网上聊天,我还是春生君,她还是零落的尘。我开始肆无忌惮地说甜言蜜语,除了提求婚的事情。
我想我有点迷恋她了,一如她依赖着与我聊天。我们每天晚上都在网上聊。很早以前我就设了QQ传音,她只要上网,手机里都会有短信提示。最初的时候是制造惊喜,现在则成了不愿放弃与她见面的每一个时间,哪怕只是对着电脑屏幕的见面。
我的助手已经习惯了,一般在我上网的时候,都不会来打扰我。有什么大事自己先行处理分类,整理好了再交给我,好在最近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尘尘每次好奇地问我:“你怎么这么闲,怎么我随时来你都在。”
“我的工作就是待在办公室听报告,就把QQ一直挂着了。”我始终还是没告诉她上线有短信提示的事。
她就这样依赖着我,习惯了什么时候上线都能看到我。
有次,我知道她上网了,耐心地隐身等她。半小时后,终于看到我要的信息:“你怎么不在呢,好烦呢。”
我大笑起来,两分钟后上线,一如既往的温柔询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于是她又开始把我当成她的小土洞。现在我感觉已经不是小土洞了,而是垃圾回收站。当然,是有自动检索处理功能的那种,把信息一一分类,没营养的保存,有问题的回答处理。
我相信,一座城市如果环卫局不办公,只需一天,城市就会垃圾如山。尘尘离开我,她也会受不了。
春节过了,我接到她的信息。我微笑着看向外面,杨树正翻开了嫩绿的手掌,春天的气息是生机勃勃的。我请礼仪公司把我的别墅布置得像童话里的宫殿,为了保证布置完成,接到尘尘后,盘旋到天黑才带她回去。
她奇怪地看我一眼,“搞什么啊?”
“进去就知道了。”
我牵她的手,这是我第一次牵她的手,却像是我牵了千百次,感觉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推门进去,客厅布置成了森林,开满了蝴蝶兰、西洋杜鹃、樱花、玫瑰、金雀花、仙客来、石斛、风信子、郁金香……从客厅顶部还吊下了一个藤萝秋千,灯光柔和地点缀着。说实话,我自己看了都觉得漂亮。
“你要当野人?”尘尘呆了片刻,喃喃地问我。
我“扑哧”一声笑了,拦腰抱起她,放在秋千上,“房子大了,还能荡秋千!”
尘尘的笑声像森林里潺潺流动的小溪,清澈明快。我适时地拿出戒指,“我重新求婚,嫁给我可好?”在这梦境般的世界里,我极有把握让她迷糊地点头。
她坐在秋千上撇撇嘴:“你居心不良!”
“居心不良这词我明白是褒义,表扬我追求你的决心,无所不用其极,耗费了时间和精力……”
我还没说完,她就打断了我的话,“我想现在就看你的聊天记录,你没删吧?”529
“我们的聊天记录长达三千多页,一页未删!”我哪会删掉呢,我还打算集结成册做成书送她呢。
她跳下秋千,歪着头看我。我只好收起戒指带她去看聊天记录。
尘尘对着聊天记录,沉默了会儿,说:“你还敢说你不是居心不良,你这QQ上就我一个好友,别的人呢?怕我来看到,删去了吧?”
“本来就是只为你开的QQ,当然只有你一个。”
“你早就不安好心!瞧你取的网名!”
“对,这肯定是有用意的,思君如百草,缭乱逐春生,我隐姓埋名三年,这草都快长满撒哈拉沙漠了!“
“你为什么不叫龙阳君?!”
我一愣,瞬间反应过来。龙阳君?断袖癖?我沉沉地看着她,是男人就决不当龙阳君!我抓住她,狠狠地吻了下去!趁她迷糊的时候把戒指戴在她手指上,她微睁了睁眼,又紧紧地闭上了,那层睫毛扫过来,我心里涌起一种幸福。
“尘尘,我爱上你了,在很久以前……”
“我来之前见过阿阳了,不一样了。”
我狂喜,我当然知道会不一样,她心底的阿阳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有老婆孩子的阿阳了。“一样的也无妨,我一样爱你。”
天知道要是一样,我会不会受不了。不过,既然来了我这里,一样与不一样,结果都是一样。她一定会爱上我,只爱我。
番外二 老婆儿子热炕头
“慧安!儿子叫爸爸了!”张林山兴奋地大喊起来。
慧安急急地从厨房跑出来,看到张林山正把儿子举起来扔,吓得尖叫一声:“你小心点!别摔着了!”
张林山嘿嘿笑着,抱着儿子走到慧安面前,“叫妈妈!儿子!”
儿子奶声奶气地小嘴一张,发出一声类似于“啪”的声音。
“呵呵,还是只会叫爸爸!我的乖儿子!”
慧安叹了口气,微笑不语。张林山把儿子换到左手,右手一揽慧安,“惨了,儿子,妈妈不高兴喽!”
“我哪有啊!这坏小子!不稀罕,哼!”
儿子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小手粉嘟嘟地朝慧安伸了过去。慧安莞儿一笑,伸出手指让儿子拽住,“宝宝乖,妈妈要去做饭,晚一点来抱,嗯?”说着抽出手,侧过脸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转身要去厨房。
“我呢?”张林山下意识地问出口。
慧安一怔,笑笑也在他脸上亲了下。转过身时,眼里已有了水光。
有了儿子,张林山一个星期只应酬两三天,也早早地回家,这种情形让慧安想起从前就越发的心酸。
男人不是没空,是他想有没有空。
她不可避免地为自己难过。如果没有儿子,他恐怕早就不要她了吧。
如今慧安做菜的手艺已经非常好了。张林山吃得高兴,时不时地还感叹一句:“还是老婆做的饭菜香。”就为这句话和看他吃饭时狼吞虎咽的表情,慧安心甘情愿地每天都下厨。张林山和儿子的天伦之乐让她觉得幸福,虽然她心里有个空缺还在隐痛。
晚上哄儿子睡着了之后,张林山睁开了眼睛。半年了,心里的痛如潮水退却,沙滩上平滑无痕。追溯而去,海太深,月明凝结的珠泪滑落于海之深处,无迹可寻。
杜蕾是真的消失了。
消失得如此干净,仿佛从未出现在他生命里,仿佛他们从没有过激情碰撞,从没有爱过。
张林山侧过身看着慧安。生下儿子后,慧安的打扮变得普通起来,面目却越发的温婉。如果说杜蕾是飓风过境,摧毁了他心里所有的防线,热情泛滥而出,与她舞于浪尖。那么慧安就是水底的草,温柔地摇曳,缠住他,拖向更温柔的水里。
激情过后,张林山发现自己越来越依恋家。慧安仿佛一夜间成熟了,做好饭菜,指挥他为儿子前后奔忙。他很乐意听她安排,张林山看了眼慧安,心想,女人当了母亲才叫真正的女人。
看慧安喂儿子吃奶,抱着儿子轻声地哄着,他有些嫉妒。偶尔听他说说心烦的事情,慧安眼中会露出安慰的神色,这让张林山觉得惊喜,他想,男人有时也会像孩子,希望能从老婆那里得到呵护。
从前依赖着他,在他怀里撒娇的女骇把宠爱给了儿子。随时回到家里,空气里都飘散着奶香、饭菜香,满耳都是慧安和儿子逗玩的笑声。他每次站在门口,就忍不住地深深呼吸,把这些美好的味道存进心里,瞬间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杜蕾。
张林山苦笑着想,换了是杜蕾,也是一样会拥有这些的,但是她永远也不可能拥有慧安独有的温柔。
“哇!”儿子突然哭叫起来。
张林山在第一时间拉开灯,慧安也惊醒了。两人坐起身都想去抱儿子,张林山按住了慧安的肩,“你睡,我来。”
慧安半躺着,看张林山拿着奶瓶喂儿子,他嘴里嘀咕着:“儿子,你又吵醒你妈了,你真不懂事……:
儿子喝着奶,眼睛还闭着,压根儿听不见他老爸的嘀咕。慧安轻笑起来,“林山,你小时候也这样吗?”
张林山侧过头浓眉一展,“我小时候淘得很。”
“知道,你小时候一天要吃八顿饭,儿子可比你好伺候。”慧安不自觉地说起张林山小时候的趣事。
“你怎么知道?”
“翊中说的啊,我听得可乐!他说小时候叫你张司令来着,说白了就是一帮坏小子的头,最坏的一个。”
张林山嘿嘿笑了,放下儿子,上了床。“我小时候啊……”
他眉飞色舞地说起小时侯的趣事,不知不觉中,慧安已窝进了他身体里,沉沉地睡过去,嘴角还带着一抹盈盈笑意。张林山轻吻了下慧安的额,搂得更紧。
慧安温暖柔软的身体蜷在他怀里。借着窗外的光,张林山心里的保护欲油然而生,这一大一小是他血脉的一部分了。他爱他们,胜过自己的生命。从前的种种烦恼一扫而空,慧安和儿子给了他一种动力,张林山觉得浑身充满了劲儿,披荆斩棘再不是件痛苦难受的事情。只要能让家里的空气永远甜蜜,他再累都愿意。
这时,在张林山的心里,杜蕾的影子已深深地退到了心底再不开放的角落。他笑了笑,男人做了父亲,才真正地成熟。
他唯一遗憾的事情,是他明白,再也不可能拥有如火的爱情了。
爱过已足够。
番外三 蝴蝶飞走了
长长的黑色奔驰组成的队伍缓缓地从我面前开过,车身上鲜艳的花束与粉红色气球,深深刺痛了我的心。阳光初升,不过才上午九点,已带着夏季炫目的光炙热了我的眼睛。
我宁可相信这是夏天最火辣的阳光而不是盈满眼眶的泪水让我视线模糊。
头车经过时,远远地我只看到车门夹住了一角白纱,衬着黑色的车身像只蝴蝶在风里飞。忍不住喊了一声:“尘尘——”这是我的声音吗?沙哑得像是在沙漠里行走了很多天的人,干涸得不带一丝水分,低沉得像闷声的滚雷。刚喊出口,还来不及传到两米开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竟然连再大声喊她一声的力气都没有。那是我的女人啊,我为什么要成全!我为什么不去争取!脚步已激动地早于思想跨出了大大的一步。我像钉子一样立在街的转角,再也迈不出第二步。
她的苦,我怎么不明白!她的为难,我怎么不明白!我的出现改变不了任何事实,只会让她暂时平静的心再掀起惊涛骇浪。
眼前闪过她优雅美丽的家,她斯文有礼的父亲,她冷淡精明的母亲,想起了家里年迈的父母、下岗的舅舅、窄小的房间……
我可以不打牌,可以上进,可是我拿什么消除这种深若壕沟的差距?用钱,能填得平么?
脑子里反复地响起她母亲冰冷的话语,她这样就能幸福?真的能吗?如果能,我绝不后悔放弃,可是萧阳,我一再问自己,她不幸福,你拿什么去赔?
阳光沐浴了全身,我一身黑衣像什么呢?一个无法争取心爱女人的幽灵?闭上眼,关住眼里奔腾的湿意。再睁开,刚好来得及看到那只白蝴蝶飞离了视线,带着我的心,飞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我静静地站在街角,站在千尘去婚宴酒店必经的路上,任迎亲的车队从我面前开过,车轮声,喇叭声从我心口碾压过去,一片血肉模糊。
“再见千尘。”喃喃的说出这句话时,我感觉冰凉的湿意顺着脸颊滑下。
转身离开,把那篇热闹、喜庆还有我的千尘一步步远远的抛在脑后。阳光这样明媚,为何心却如同走在无垠的荒原上,眼前只有灰蒙蒙的影子?我感觉不到丝毫的热度,冬天的风在心里盘旋呼啸,那里永远都是冰山,阳光融化不了的冰雪世界。
走进公司,师兄静静地瞧着我,我冲他笑了笑。千尘不会请我,也不会请他。
“阿阳,有些东西不是永远,没有绝对和唯一……”
我知道他是想安慰我,我都明白,道理都是明白的,只不过……我尽可能地平静表达,“我想结婚,迟早是要结的,只要人好就行了,上次我们喝酒遇到的那女孩儿不错,如果她愿意的话,我就和她结婚。”
“阿阳,不要意气!”师兄的眉皱着,最近他瘦了很多。
我低下头,其实他也不好过吧。“不是一起也就那么回事了,老婆,人对了就成,没什么区别了。”
我不敢看师兄的脸,不用看也知道会是心痛、难过、怜悯。
他应该明白,是谁都不重要,她们都不是我的千尘,我的千尘,已变成那只白蝴蝶飞走了。
结婚的时候,我也没有请千尘、尧雨她们。热闹而又孤独的婚礼。我站在台上正对宴会厅门口,心里情不自禁地想起田园和小麦举行的那场婚礼,越过黑压压的人群,寻找着千尘,思量着地毯的那一端走来的是她。
掌声欢呼声中,我面带微笑地牵过我的新娘。
婚后几个月我才发现,结婚并不是我想的那样简单,虽然无论是哪个女人都可以娶,但是,我居然很快有了孩子。生活拉着我一步步走上普通人的轨道,我还是忘不了千尘。
再见着千尘是在朋友的聚会上。我不看她,任她盯着我,死忍住不去看她,我唱了首歌《回头太难》,我想,回头,太难太难……
从她结婚到离婚,然后再认识别的男人,再离开。
每一次见她,我都有种感觉,她渐行渐远。
似乎从那只蝴蝶飞离身边的时候起,她就不再是我记忆中的千尘。或者,记忆里的千尘只属于我,而现在的千尘已不再是我的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