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生 虚构与未来 2022-02-11 09:36

　　铁链女的第四份通告出来了，好似挤牙膏一样，虽然仍有不少漏缺，但终于认定董某民涉嫌非法拘禁罪。桑某妞和她的丈夫时某忠涉嫌拐卖妇女罪。

　　这是铁链女返回人间的第一步；是这个案子走向法治的第一步。

　　然而，对于听说和关心这个案子的广大民众来说（有多少人表示因为牵挂铁链女，悲愤交集，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整个春节都没有心情过），则是一次伟大的全民的觉醒！

　　在主流媒体集体失声的状态下，正是无数自媒体顽强的奋不顾身的追问，正是无数民众的强烈关注，引动了海潮一般的舆情，才使得追查真相不断深入。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些认为自媒体造假，自媒体散布谎言，自媒体低级趣味，自媒体煽动起哄等等，不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么？！当然，对于某些无良的自媒体，这些问题是存在的，但是，世界上有什么事物是只有好的一面，而没有坏的一面呢？只要我们有足够的理性和充分的常识，就能够明鉴是非。

　　在我看来，自媒体是当下社会言论自由最充分的渠道，是反映民众情绪、意志和要求的最好的尺度计。

　　我们略作回忆，第一份通报说，“不存在拐卖。”第二份说，“未发现拐卖行为。”铁链女是董父“捡来的”。第三份通告说，“桑某带小梅花到江苏来看病，结果走丢了，桑某未报警，也没有通知小梅花的家属。”每份通报都足以把我们挡回去。而且，铁链女的大儿子还发出警告，如果再干扰他们家的生活（实际是解救啊，是谁在指使这个熊孩子？）他将要报警，这不让人畏惧吗？

　　如果，所有发声的自媒体，所有关心的民众都知难而退了，那后果是什么呢？

　　那么，这根冰冷的铁链不仅依然锁在八孩妈的颈子上，还将有许多新的铁链在作坊幽暗的炉火中铸造……这对于中国的法制建设将是一个巨大的破坏，对于民众的觉醒是可怕的倒退。

　　所幸的是这些没有得逞。

　　我们以为，民众的觉醒不仅产生于纸面的条文，更产生于一个个实例的解决中。之所以讲这是一次伟大的全民的觉醒，至少它澄清了一些糊涂思想。

　　一）它使民众再一次认识到，人就是终极目的，人不是实现某个伟大目标的工具。一旦把人当作实现目标的手段，就开启了灾难的大门。

　　有文化人认为，如果一些贫穷的村子不买媳妇，生殖繁衍，那些村子就会消亡。如果在前文明时代，这个想法或许有一定道理。那么在当下，如果还是要以剥夺妇女的自由意志，制造铁链女为前提，那么，我们毫不客气说，让那些村子消亡吧。

　　我欣赏这种说法，如果许多人要牺牲在通往星辰大海的路上，那么星辰大海将没有任何意义。

　　只有把人当作最终目的，才可能避免人类历史上很多往复循环的灾难发生。唯有坚持人是终极目的，才可以对抗一切似是而非的集体主义和狭隘的民族主义。

　　二）这次铁链女事件还牵出不少其他拐卖的行径，说明这古老的罪恶在我们这片土地上远没有绝迹。究其原因，除了底层的恶之外，还和一些公职人员的渎职、包庇、参与利益链等有密切关系。比如这铁链女的入户和领结婚证，既没有相关的证件，又说她有精神障碍，那这些手续是怎么办下来的呢？对此必须进行严厉追查，把法制落到实处。

　　三）不少有识之士认为，拐卖、虐待妇女的刑法过轻，只相当于贩卖鹦鹉和贩卖二十只癞蛤蟆，这无疑是法律的缺陷，甚至是一种讽刺。应该从人性的高度重新认识，修改相关的法律条文。

　　由于种种关系，比如朋友、亲属、同事、发小、小学中学大学的同窗、知青群落等等关系，我被拉入各种聊天群。在大多数群里，我确实感觉到对此事的焦虑和愤慨，这种海潮般的状况可能只有当年的雷阳事件能作比较。但是，在我加入的少数群里，却寂静无声，仿佛他们根本没有听说过铁链女、八孩妈，“有这个事吗？”我不知道他们是真的失聪，还是装聋？他们或许认为，聊天群的作用，就是为了早晚问好，为了无病呻吟的祝贺，为了咀嚼已经嚼过百遍的回忆，为了没有意义的拉票。

　　当然，应该有日常的问候，这也是生活的需要。但是，世界上最让人不能忍受的就是平庸，这灰色的平庸像黑蜘蛛一般在群里结网。明明有人在流血，明明有人在遭受摧残，他们都看见了，却转过头去，欢快地述说的岁月静好。他们不喜欢血，不管这血是怎么造成的，却习惯叫作胭脂红。只要没有人用刀划开他身上的皮肤，他们都泰然安详，不愤怒，不失态，不给政府添乱。

　　当然，我们都知道，造成这种现象有深厚的历史原因和现代因素，我认识一些年轻人，早已长大成人了，却牢记的父母的血泪教训，不要出头，不要对敏感问题多嘴多舌。我无意对他们作批评，然而我要问，如果一根另样的“铁链”锁在你的颈上，或锁在你亲朋的颈子上，而旁观者一律沉默不语，你会怎么想？！

　　血是热的，流血会使人愤怒。让我们身上的血流动起来，把平庸的蛛网从身上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