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山上砍树,被倒下的大树压伤双腿,后来被送到医院,双腿被锯掉。
他是谁?是一个下乡知青,我的同龄人,至今为止我都不知道他受伤的细节。
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坐在一只只有几寸高的小轮椅上,两手摇着轮子一步步前行。他这样艰难地行走,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是八十年代发生在我们故乡的一个真实的故事。
他要到县文化馆参加文化学讲座,从他家里到文化馆有几百米,他就坐在小轮椅上一步步地在水泥街面上摇啊摇,脸上还带着和常人无异的微笑。
在石码小街上走过,他走得最艰难。石码人舒婷笔下的石码的小街,是穿木屐的大脚沉实有力地踩过的步伐。小时候我们在石码,就是喜欢在晚上穿着有钉子的木屐滑过水泥路面的小街,背后划出闪闪发光的小火星。
也许,这个残疾青年也和我一样,曾经穿过木屐滑行在小街的水泥路面上,但是那已经是成为他最奢侈的回忆了。也许,很多美好的感觉在他的心中已经消失,但是他对文学的感觉不但没有消失,而且更加强烈。所以,不管怎么艰难怎么摇,他也要摇到文学这座桥。这就是我们八十年代的学习风气。
有一次文化馆举办女作家唐敏的文学讲座,我才看到他是多么艰难地摇着轮椅来听课,因为轮椅太低,他有时几乎是挪着前行的。
看到他,我就想起张海迪,张海迪也是要摇着轮椅走路,但是她还有双腿。他没有,好像是生来就没有长出双腿一样。我非常感动,他这样的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在人生的道路上,他走得比张海迪更加艰难,比起我们这些常人就更不用说了。
原来这个残疾青年是文化馆作家海迪的小学同学,这海迪不是张海迪,是福建知名的作家,八十年代一些大型文学刊物经常发表他的中短篇小说,被誉为当时福建作家的”三座大山”之一。海迪是八十年代初从土楼山区回到石码工作的,被安排在文化馆。看来也真是人尽其才了。他是大作家还是签约的,应该在文化馆工作。我不是作家,但我是“写手”(请看我我在中国当“写手”的故事),我在公社文化站工作过,回城之后在印刷厂工作,印刷和文字文学息息相关的,我已经很满足了。
那时,街道上两侧有很多带玻璃窗的文化专栏,里面都是文化书画艺术品,记忆最深的是钢笔书法和娟秀的小楷。这些星星点点的艺术小火星,一年又一年地在我们的沧桑岁月中闪闪发光。
记得每个单位都有竖立的报架,报纸嵌在里面,人人都可以分享看报,不过只能是站着看报,一张报纸成为人们学习和求知的宝贵。如果有一篇豆腐干短文是你写的,你会开心好几天,会写小说的作家刊登征婚广告,一定是最美的姑娘慕名而来。
当年抱得美人归的作家,现在还在写作。当年穿着木屐滑行在小街上的人们,大都还在微信群里呼吸,但是有的已经在大地的怀抱里安眠。五十年代出生到八十年代才找到心灵归属的知青们,已经是到了古稀之年了。人可以走,岁月可以走,但是文学的情怀不能走。
忘了告诉大家,那位失去双腿的残疾青年,他经常写散文诗歌,当时漳州唯一文学刊物《水仙花》就刊登过他的诗作。我到过他的家里看望他,他对我说,他在创作一部小说,写市长关心一个在下乡中受伤的残疾知青,细节我还是忘了,应该是帮助他解决看病问题和生活问题。不知他的小说发表了没有?当年的知青们,今天的古稀老人,还有那位市长能真正关心你们的看病和生活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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