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只有媽媽好”，其實有的爸爸也不錯。記得小時候讀茅盾的《子夜》時，對書頭裏的一句話“萬惡淫為首，百善孝爲先”記得特別牢。那時候根本就不知道淫是什麽意思，怎麽就是惡的首？孝知道些，就是説孩子應該伺候父母。我那時已經在伺候我親爹。爲什麽呢？因爲我們都是父母生的。聽説我媽生我不容易，我爸生我怎麽着我不知道。但是不知道怎麽着不等於沒怎麽着。那時我猜，當事人知道怎麽着。

我爸我媽艱苦掙錢把我養，我爸掙錢比我媽多。我十四嵗就開始西紅柿炒鷄蛋伺候老爸了，雖然他經常喊我龜兒子。我是龜兒就龜兒，不與老子爭鋒，不和老頭動嘴。誰讓咱是兒呢？我爸七十七嵗嚥氣，身邊就我一個龜兒。

我是家裏的老小。我媽是五年前去世的。我媽彌留之際，我姐通知在奧地利的我媳婦問怎麽辦。我媳婦說別給你弟弟說（因爲怕我...)。直到我媽死了兩星期以後，我太太才面對面眼對眼地對我說：你媽走了。我當時木了。過後怒了：憑什麽你做我的主？爲什麽女人越老越剛愎，爲什麽不給我安排一張飛機票讓我回去看我媽最後一眼讓我媽拉著她最愛的兒子的手臉上有點微笑地離開這個給她太多痛苦的世界？爲什麽？

我媽活了九十五，離她想活到的歲數九十七（我家母系的活命記錄）只差兩年。其實，在我媽離世的那一年，我已經定好了囘國的機票。不過差了一個多月。期待裏的見面變成了“投江（我把我媽的骨灰投進了她的母親江---嘉陵江）。我和我太太從西安到重慶認認真真地把母親的骨灰撒進了嘉陵江。在江裏媽媽和爸爸可以江頭和江尾，共飲一江水。

我岳母今年九十四了。去年初染了新冠，幸虧家裏有美國藥，扛過去了。在世界分散著的三個兒女每周和她開一次電話會議。不曾想七月份老人家在家甩了一跤，把什麽骨頭摔坏了必須要做手術。中國現在什麽事情最要命，那就是九十歲的老人做手術。新時代有了新要求，病人得自己找血。幸虧正好我内弟在國内探親，我小姨子一起聯係積水潭醫院，自己打手機聯係賣血人買血找醫生給他們的媽做了手術，然後再在康復中心待了一個月。幸虧是要錢有錢要人有人。三個兒女都有出息，都有孝心。

2023年，我太太一年暑假寒假都囘去盡孝。我太太是她們家的老大，也是她爸媽的最愛。當年我們出國時，岳父母都是快六十嵗的人了，毅然決然不辭辛苦地拉扯他們的外孫女，一直拉扯到五歲才讓我女兒衣服上縫塊上書父母電話的白布托航空小姐帶到美國。其中的辛苦從沒給我們說過一句。現在想起十年前我回國時岳父都不太能自己動了還堅持送我到機場，我的眼睛都有點濕。

情是什麽？天下最深遠最博大的情大概是父母與兒女的情。無私且不圖回報。給就傾其所有地給，受則坦坦然然地受。在我看，盡孝是做人的本分，人必須知道感恩。我對太太說：你是老大，一定得給弟弟妹妹做好榜樣。老了渴望活著且珍惜生命是需要勇氣的，兒女的孝心和行動就是老人勇氣的來源。

這一個多月，我過得自由過得好，可是七年前，我被急診了四次。人的命，沒人知道是怎麽回事。家裏沒人打掃。我覺得活人住的地方必須有生氣有烟火氣，不過我還是決定要粗粗地打掃打掃。老了有老伴好。不應該老伴氣鼓鼓。

父母全心愛兒女，兒女盡孝敬父母。這樣的傳統才使得這世界裏的人生有點可愛。

1、3、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