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聚會沒意思，最大的原因是沒話説。中國社會分裂了，一部分人有錢了，甚至是有大錢了，聰明的有錢人都知道低調。有些人當官了，好像在國内的一個央企的牛逼部門當個處長就很牛逼了。我中學的同班同學不怎尛出息，當官最大的也就是個幾千人公司的二把手。很不幸，我流落海外，自由自在。當年我可是我們班上考試分數最好的。缺點一如既往：驕傲自滿；不嚴格要求自己，前不着村，後不着店。?

二000年我回國看媽，順便看了我當年中學班上的班長團支書---李波，他是我的同桌，經常在我因爲“雪夜被窩讀禁書”早上“敬祝”的檔口打瞌睡的時候，悄悄地拉拉我趕快站起。他領喊：首先讓我們敬祝我們最最偉大的領袖毛主席萬壽無疆。。。我幾乎都是動動嘴假敬祝（老師在前頭站得直直的看著呢）。

多年不見（26年），兩個人的兩個臉已經全是“人間正道”。我因爲胖所以臉上的溝壑還少一些，只是頭髮少。李波中學畢業以後不順，上山下鄉到陝西靠著甘肅的彬縣。七八九年攷大學都沒考上，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黨的教育對信黨愛黨跟黨的人來説特別毀腦。不過我們當官的同學幫他，讓他當個辦公室主任。

我是個特立獨行的人，在中學時就因爲挑戰耄的“虛心使人進步”而差點被大會批判。我愛吹牛，白天吹牛，晚上把牛弄清楚。我喜歡“打倒賈珪作風（現在有多少年輕人知道賈珪？）”。我們的物理老師曾經批評我們“一竅不通，滿面春風”。那是一九七二年。就因爲老師教得好，才使我在七七高考的物理考試得了滿分。當學生就是要爭取得滿分。只可惜那是最後的滿分。上大學的百分，從來沒有得過滿分。人生最好的學習時光活生生地被剝奪了。

爲了歡迎我，李波組織了我中學班最大的一次聚會。説實話，我有些手足無錯。按説我會說中國話，但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麽？瞎聊唄。聊著聊著不知道怎麽我想起了王國維的“人生三種境界”：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衣帶見寬終不悔；她在燈火闌珊処。當時和我一起吃飯的，正是我“望斷天涯路”的小夥伴。正說著，我看見了眼神，"你的洋麵包吃多了？“我立刻戛然而止。現在國内聊天都是聊：在哪發財？哈哈哈哈哈啊哈。誰會聊詩詞文化？

人是不是在見到多年不見的小夥伴，到如今兩鬢蒼蒼懞懞眼地互相看看彼此的老臉的時候會感慨，會發點情？有點病？我記得那次同學聚會飯我就再沒説過一句話。吃完飯還沒完事，還要去飆歌。很多人都變了。當官的發財的都多才多藝。混得不行的悶頭嗑瓜子。我坐在一個角落一邊抽烟一邊和一個胖大嬸聊大天。她還邀請我去她家吃像褲帶的面。

當年班上一個喜歡和我競爭的王世放過來邀請我唱歌。我說不會不會。他說，來來來，哪怕唱首《東方紅》呢。我倆合唱了一首電影《怒潮》裏的“送君送到大路邊”。然後我讓他拉手風琴，我獨唱了跟我最喜歡的女歌手---毛阿敏學的，讓我姐幫我操演過一個晚上的《同一首歌》。當唱到我唱到我覺得的最好的兩句”水千條山萬座，我們曾走過。。。“時，同學們給了我熱烈的掌聲。我的聲音挺磁性的，爲什麽少人認可呢。

聚會到下半夜才散，有車的同學吆喝著送大家。我和527厰的兩男一女同學一起走路囘家。雖説沒什麽話説，但是他們三個在路上對我很關照，沒人笑話我不會走中國路了。甚至碰上小坑，女同學還攙我一下。

轉眼二十三年走了，中學的同學已經死了不少。我現在在美國頤養天年，吃香喝辣，下棋擺譜，享受孤獨。老婆在北京孝敬母親，有空就關心她的老頭是死是活，說誰誰誰問我好。有人惦念真是滿滿的幸福。

老頭老太，少頂牛，多相伴。老了，人間的事情應該都想明白了。好好過日子。

12、27、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