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晴空霹雳

    不过杨豆豆呢，一边享受着王桦经济共同体带来的联盟好处，一边又嫌弃这合作伙伴的寒碜样儿。杨豆豆最近跟王桦通话都讲不了几句就要下线，却又偷偷隐身跑来跟我聊天。而且每次她提到的无外乎是今天又看见某个帅哥了，这些帅哥里被提及次数最多的还是那个苏言。

    自从上次杨豆豆在宿舍楼下看到苏言后，她像个侦探似的总是秘密监视着苏言的一举一动，然后事无巨细的汇报给我。

    第一天：苏言今天又到咱们宿舍楼下来了，我在窗户口看了老半天还是一个人，没有女生。他今天穿了浅灰色连帽卫衣，同色系运动裤。

    第二天：今天下着小雨，苏言打着伞在楼下徘徊，是哪个女生这么狠心不去见他呢？他若来找我，我一定一秒钟也不让他等。        

    PS：别告诉王桦

    再PS：苏言穿了浅蓝色牛仔外套，裤子同昨

    还有个PS：我在楼道里碰到史云霞了，她问我要课表，说想来经济系听课。

    第三天：今天还是下雨，苏言独自离去的样子像一首没有写完的散文诗。他今天穿着学校的运动服，我第一次觉得咱们学校的运动服一点儿也不土，还挺时尚。

    第四天：苏言今天手里拿了一本书，那封面上是个老头儿，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不知道是不是你借回来看过的那本。今天有两个女生过去跟他搭讪，不过他只跟她们礼貌的笑了笑，并未接茬。焦糖色毛衣，米色裤子。

    第五天……

    杨豆豆根本不知道上次我为什么问苏言的穿着，但是每次汇报时都不会落下这一条。这就是杨豆豆的好处，只要我想知道她就去搜集，不问缘由。杨豆豆的每天汇报激起了我极大的好奇心，苏言每天到女生宿舍楼下当然不是去学习的，除了找女生还能干嘛？可是他如果想找一个女生为什么不直接打传呼去她寝室呢？他是胆怯吗？应该不是，不然不会堂而皇之的每天在人来人往中等，真是奇怪……

    在杨豆豆的每日新闻里，苏言这个名字，从起初便签纸上一笔一划的火柴棍变成了我心里的一个谜团，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他到底在等什么。还有他手里的书，封面上一个老头，这又是哪位金融大鳄的心得呢？

    史云霞问豆豆要课表，这唱的是哪出戏，反正不会纯粹是为了旁听课这么简单。

    不过我很快就被繁重的学业转移了注意力，杨豆豆每天继续汇报她的，我就当作饭后的娱乐八卦，闲暇时扫一眼。

    有一回通话时谭天提及他想学习一种新的编程语言Python，不过国内这种程序语言还没普及，很难找到这样的书。我觉得美国这里肯定有，于是那天下课后，我立即去了图书馆，很快找到了一本经典的Python教学书。为了方便谭天尽快看到这书，我提议可以扫描传给他。虽然谭天反复说扫描一本300多页的书太辛苦了，让我别干，可我还是坚持要去做。

    从那以后，我每天早上都会提前半小时起床，趁图书馆人还很少的时候，把那本书拿去在影印室扫描。因为怕扫描太多被管理人员责问，所以我每次只扫描十页，然后用QQ传给他。一件枯燥重复的事情，因为跟谭天沾上了边，变得有趣和圣神起来，仿佛那半小时是我和他的约会时间。在离他半个地球之远的地方，这是我表达思念的一种方式。

    我早上雷打不动的去扫描，晚上谭天准时的发语音跟我通话，虽然日夜颠倒，但是有滋有味儿的，特别开心。谭天自学得很快，已经能用Python代替C++写一些程序了。

    有一天通了好久的话，我几次以为谭天要挂电话了但他都没有，直到最后我说我明天还有个作业要交，他才说：“好，那你去写作业吧……唔……吴老师病了，嗯…..就是史云霞的妈妈。”

    “啊，什么病？什么时候病的？”  我的心咯噔一声，突然明白过来谭天今天跟我通话迟迟不肯结束，原来是想跟我说这事。

    “胃出血，寒假时开始觉得不舒服，最近突然大口吐血。” 谭天语气沉重又小心翼翼。

    “那吴老师去医院检查了吗？还有……史云霞怎么样了？” 如果只纯粹是吴老师病了，他应该早就直截了当的跟我说了这事，可他吞吞吐吐的拖到最后一秒才说，让我觉得十分蹊跷，一定跟史云霞有关。

    “吴老师在住院，应该会做个全面检查。史云霞接到电话就回家去了。” 谭天的语气里听不出对史云霞是什么情绪，他催促我说，“好了，你快去写作业吧，下次再跟你说。”

    我是真的有很多作业要赶，于是安慰了谭天几句，匆匆结束了通话。

     作业一直做到了将近夜里12点，但当我筋疲力尽的躺在床上时却睡意全无。谭天刚才说史云霞接到电话就回家了，那就是说史云霞回家前还特意去告诉谭天了。她去通知谭天他的老师病了似乎也没什么不妥，而且谭天又都告诉我了，我也不应该小心眼儿，可是我的心里总觉得哪里不舒服，却又找不到症结。一浪盖过一浪的困倦将我推推搡搡的进入了梦的漩涡。

    向来一觉睡到天明的我睡得很不踏实，迷迷糊糊的做着之前的那个梦，在密歇根湖边阳光下朝我走来的一个人，他像谭天却又不像，当我再次想看清他的脸时，我又醒了过来。外面还是漆黑的夜，我的脑子却无比清醒。窗帘缝里钻进来一线月光，被拉得长长的，像观音菩萨玉净瓶里慢慢倾注出来的三光神水，忽然间我找到了心中那个不舒服的结。吴老师寒假时就病了，而寒假快结束时谭天有几天没有跟我联系，他说是去探望生病的老师，就是说生病的那个人其实是吴老师，而他没有联系我的那些天，他每天都跟史云霞在一起，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找到了结却并没有让我心里变舒服，反而像一团面疙瘩似的堵在胃里消化不良。上次史云霞借着酒醉拐弯抹角的埋汰我，我敲山震虎的挡回去，谭天就算没听懂两个女生的九曲回肠，也应该明白我希望他跟史云霞保持距离。而他去了她家里，却不告诉我，原来寒假回来后他一反常态的总给我打电话是因为“做贼心虚”……

    然而他是去看望生病的老师，多么的合情合理，我连吃醋都名不正言不顺。我重重的的捶了一下身下的枕头，发泄着心中的一腔郁闷。谭天为什么现在又要告诉我了呢？他干脆一直不告诉我好了，反正我远在天边看不见也管不着。我气呼呼的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眼见着窗帘缝里的月光变成了日光，我想出了一个出气的办法。

    我打开电脑登录了QQ，给谭天留了一句话：“杨桐看见史云霞去找你了，她什么都告诉我了。”

    哼，谭天害得我一夜没睡好觉，我既然不能正大光明的吃醋，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关上电脑去了学校。我以为今天在学校一整天我都会没精神，不是打瞌睡，就是惦记着谭天的反应，可事实是我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老师们不约而同的安排了随堂小测验，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又陆续通知下周开始要进入期中考试阶段，根据老师给的期中复习提纲，我和王桦开始分头整理备考资料和笔记，晚饭就在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随便打发了。我们一直在图书馆忙到晚上十点才回家。这一天下来我已经筋疲力尽，如果不是想起来要上网提交一个小作业，我都忘了要开电脑，打算洗完澡直接睡觉了。

    一打开电脑，还没等我找出要交的作业，QQ就自动登录了，一长串来自谭天的信息像开闸放水时的鱼儿，一尾尾迫不及待的跳出来。

    9:08 am “史云霞只是来跟我说她妈妈生病的事。你方便通话吗？我们通话说。”

    10:15 am “你现在在上课吧，中午有时间吗？我等你！”

    12:36 pm “你吃完午饭了没？”

    13:20 pm “忘了你们那里没有午休时间，那你下午上完课我们通话吧？我可以晚点睡觉。”

    15:16 pm “我跟史云霞除了说她妈妈的病，其他什么也没说。我本来昨晚上就想告诉你，因为时间太晚了没来得及讲。”

    16:08 pm “我好睏，先去睡会儿。你晚饭时我们再聊。”

    18:54 pm “小妞，你为什么没有上网，是在生气不肯跟我说话吗？”

    19:46 pm “你到家了吗？看到留言立刻回我。”

    21:09 pm “你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我很担心你。”

    从留言的时间来看，谭天几乎一晚上没睡觉，从一开始的急于解释到后来变成担心我的安全。其实经过这一天的忙碌，我已经淡忘了昨晚生气的事，这会儿为自己的恶作剧感到有些内疚。我取过架在那本Python书上的耳机，正想发语音过去时，一条语音邀请就发了过来。

    我想当然的以为是谭天打过来的，看也没看就接了起来，可是那边传来竟然是杨豆豆的声音。

    “喂，林溪啊，我前天发现了一件大事，昨天就想告诉你，见你QQ一直在忙！”

    我因为被她搅乱了给谭天打电话，有点儿懊恼，说：“杨大侦探，你又发现苏言的什么秘密了？还是他穿了什么新衣服？”

    “先别提苏言了，跟你说正经的。我前天看见有个女生趴在谭天肩头哭。” 杨豆豆说话向来直奔主题，这次也没有例外。

    平时我喜欢她的直截了当，但是这会儿我有点无处藏身的惊恐，因为她的话就像一道晴空霹雳，从耳机里滚滚而来，瞬间把我击了个皮开肉绽。而这个雷球呢，我早上刚刚拿去劈过谭天。那时候，我还以为是我在戏弄他，方才因为他一夜没睡而感到内疚。可到头来，我发现竟然自己才是被他愚弄的那个傻瓜。老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说什么应什么。下次如果要编造谎言或者找借口唬人，我一定要慎重考虑，因为我的乌鸦嘴一旦开口，说着说着就会把假话变成真实。

    忽然间我明白为什么谭天以前一直没有告诉我吴老师生病的事了，而昨天却突然想告诉我了，他一定预料到杨豆豆会来向我打小报告，于是他选择提前坦白。我之前早上的留言对谭天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晴空霹雳，而是两块带电云层在万里之外的蓄谋已久，最终遭受雷劈的人只有我一个。

    桌案上我给谭天扫描的那本Python书本是立着的，失去了耳机的平衡后，摇晃了半天不合时宜的倒了下来，吧嗒一声压在了我的手上，我气愤的拿过书往地上一扔，它委屈的翻了个跟斗滑出去好远，最后四仰八叉的趴在了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