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记事起,那个卖烧鸡的杨老头儿就一直有规律的出现小镇傍晚的街头。
说是老头儿,那时候,只是在我的眼里是,其实60年代最多四十多岁,是个有执照的个体户。
他有一个特殊的卖烧鸡的柜子,上下两层,柜子的一个角上挂着一盏很亮的马灯。
在没有电的年代,那个马灯是小镇黄昏唯一的亮点,它给死沉沉的街道带来一丝暖意。
60年代初通了电,大街上有了路灯,但他的马灯仍然亮着,就在那个镇中心的南关口,明亮的路灯下。
他卖烧鸡的方法很特别,他是卖烧鸡零件儿。这方法在其他地方我再也没见过。
他那月牙儿似的弯刀,和他的刀工都是特别的,很厉害的!
他把一个整鸡卸成几大件和几小件:
大件:鸡腿,鸡脯各两个,每个0.2-0.3 元。
小件:鸡龙杠(头和脖颈)一只,0.1-0.15元;鸡背(后背带尾)一个,0.1元。
还有杂碎,鸡爪2 个,鸡骨架一套。
他用他那月牙儿弯刀,边做边卖,鸡零件一模一样整整齐齐摆在上边的盘子里,卖的差不多了,从下边的柜子再拿一只出来。
小镇的黄昏是寂寞的,所有的商家店铺都关门了,街上行人一般很少,除非有秦腔或者电影上演。
他每天太阳落地的时候准时出现在街道的中心,唯一的大十字路口, 这时候, 他是整个镇唯一的生意人。
他的鸡一出现,满街香气扑鼻而来。
顾客大部分是拿工资的公家人。他一天就卖7,8 只鸡吧,卖完就收摊,一般两个小时左右。
鸡都是集市上买来的,都是土鸡,给的价钱很公道,有时候老乡就把鸡送他家里去。
我喜欢他的鸡,是他的熟客,但不是大买主。一般快打烊时才去,用我挖药材,卖破烂换来的零钱买些鸡杂碎吃,很萎缩,嘴馋,一般喜欢买鸡脖,鸡架子, 鸡爪子,这些吃起来费事,但鸡骨头味道好,有嚼头。
大约在我10岁以后,下午学校放学后我常常去打猪草, 挖野菜, 有时挖药材卖钱, 记得常 挖的草药有青蒿, 蒲公英, 地骨皮, 蝎子等。 有一次我卖药材发财了,买了两只鸡腿,吃了一只,把另一个带回家给妈妈,回家一看,哥哥,姐妹们都在,我把妈妈叫到外头去,只让她一个人吃,妈妈不忍心,可我还是逼她自个吃了。很多年以后说起,妈妈就说那只鸡腿是她吃过的最好的东西,她说是含着泪吃掉的。
那种烧鸡的味道是我吃过的最好的,后来吃过的“道口烧鸡”,“符离集烧鸡”根本不能比, 这仅仅是我自己的感觉。
后来每次回家探亲,我都要光顾它一下,直到80 年代的某一年,他消失了。
去年妈妈去世前,我回国探望,又特意去街上买了一只看起来挺好的烧鸡,想和妈妈一块儿再品品旧时烧鸡的滋味,病重的妈妈没有多少食欲了, 她仅仅舔了一下,说没啥味道,就不动它了;娘儿俩又想起来,说起那些陈年旧事,那烧鸡腿的味道......。
写起来心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