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纪事专栏

生命陨落

文/胡曼荻     

   每个生命降临人世时，都有人相伴，妈妈总是陪伴在身旁。生命离去却无常，孤零零消无声息离世者不计其数。

   那天早上老丹有些不祥预兆，喃喃地念叨他长兄安迪不回电邮，电话也打不通，似乎有什么意外。老丹和安迪的朋友们打电话，大家都说一天没安迪消息了，好友布莱恩说会开车去安迪家探望。晚上布莱恩来电话，便是噩耗，说安迪面色铁青，似乎是倒在卧室地上骤然离去。

   安迪中年离异，女儿定居费城郊外，他独自住在佛州坎帕的别墅。三年前的感恩节前夕，他正工作时，毫无征兆地心肌梗塞，当场不省人事生命垂危。老丹赶到佛州时，医生曾下了病危通知，让家人准备后事。然安迪还是躲过了生命劫难，顽强地苏醒过来，医生感慨生命奇迹，为其安了心脏起搏器，却暗示他如果不做心脏移植的话，最多不会活过五年。

   安迪原本在一家车行做技术总监，孑然一身却过得很精彩，爱好颇广泛，酷爱深海潜水，曾潜游到之前从未被征服过的深海洞穴，在当地报纸上了头条，一时小有名气；他童心未泯，嗜好骑哈雷摩托车兜风，最得意混了一帮铁哥们，成群结队骑着摩托车招摇过市，总是城中一道特殊的中年风景。他那么挑战极限，一级棒到令人羡慕的身体，忽然间出了意外，遭遇心梗，令所有亲友唏嘘，感叹人世多坎坷，谁都无法预测明天，唯有把握今朝。

   安迪过后自我反省，缘何会在中年精力旺盛时，突发心梗。他不饮酒，不挨毒品，每天锻炼身体，饮食也算正常，唯一的怕是他从十九岁就开始的不良嗜好：抽烟。和死神擦肩而过后，他戒了烟，只是为时已晚，精神已大不如从前，医生说他的心脏只有百分之十在工作，后来的例行检查中，显示他的心脏停了两次，因起搏器才恢复心跳。安迪回忆说确实有两次忽然间白天就像做了一个梦一般，意识中断，想来便是心脏停止的一瞬间。

   安迪不愿做心脏移植，心绪平静，尽量享受生命，只是医生警告他不可以深潜，也不可以骑摩托车，这似乎让他失去了人生乐趣，有时生不如死。还好最近一年他突然爱上社交网站脸书网（Facebook），天天在上面和网友交流政治见解，大骂共和党，甚是痴迷。小威廉出生后，他第一时间将其照片贴上脸书网，称“这是我最得意的外甥”，还寄来新生儿的小衣服，并和老丹说要八月份返乡费城，拜访亲友，特别要看看小威廉。

   礼物还在，人却阴阳两隔。老丹和其姊姊以及婆婆飞到坎帕，追悼会上，老丹忆起小时哥哥编造一个未知的怪物，总是吓唬他要是不听话，那怪物就会来捕捉他，吓得儿时的老丹总是哇哇大哭。从此人世间再也没有哥哥分享那兄弟情了，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老丹依然不禁潸然泪落，哽咽到无语，唯有掩面而啜泣。

   母亲说老年公寓，时常会有异常情况出现，邻居从走廊里闻到恶臭，会通知社工或警察，打开房门之后，独居老人已不知什么时候撒手人寰，留下的只是身后的狼藉，终归起码还算是寿终正寝，活过了花甲古稀之年。安迪人到中年，耄耋的婆婆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是从坎帕回来忧郁得茶饭不思情绪低落。

       记录这一段非常时期，只为缅怀一平凡之人，曾在这个世界上活了短暂的一世。也许，除了活在家人心中，安迪留在人世的便是一冰冷的石碑。处理好他的身后事，其女儿从坎帕，将安迪的卡车千里迢迢开回宾州，她说儿子对姥爷的印象便是安迪开着白色卡车兜风的一张照片，这卡车对她意义非凡。外孙也许就是安迪留在尘世的慰藉了。生命陨落从降生时刻便注定，一代代的传承，也许便是生命的意义了。

2015-08-10@美国费城坞木斋

胡曼荻为美籍华裔作家，著有关于美国移民留学的长篇小说《美漂》。互动新浪微博@胡曼荻，新浪博客: http://blog.sina.com.cn/huxim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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