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过愚人节
文/胡曼荻
一
我们相识在
喧嚷的假面舞会上
我带一只猫脸
着一色红
你抹一脸绿斑
着一色白
你轻拥我的腰
你的姿很雅怎会是猫?
你是什么?
抬着变不成猫的眼
你的音很软不该是猫
你是什么?
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是。
无奈袭上心头
跟着舞曲动
难道 我把自己丢了……
二
别人告诉我有朋友自远方来,去车站接,傻乎乎地等了三个小时,所有的人都看我被夕阳拉长的身影,才突然想起是愚人节的,无端的做了一次愚人,能让朋友快乐一次也是开心的,然而和校园外的人谈起,则茫茫然,也就我们这帮吃饱了撑着的闲人有闲心过这个倒霉的日子。
记起刚上大一时愚人节那天恰逢一个我们不大喜欢的老师上课,便有两个绝人在其上课时逃出,打电话给老师,害得老师正上课时出去接电话回来喃喃自语道:“有人告诉我孩子的妈妈的同事从上海来,让我准备,还说了一大堆听不懂的话,干嘛呀!”一脸茫然。
我们低着头直乐,装着很认真的样子听着。
也许这样的日子不会再来了,对于我们的老师,对于我们都是一种永恒,然后知道我们的心已不再年轻。
重要的,不知压了嘛东西,也许,是一种责任。
三
已没有了那种强烈的,对一切都新奇的感觉。每个人都要长大,只是长大的方式不同,但长大后的心情总是难以名状的。在校园中长大,看着高一级的离去,低一级的进来,看着崭新的面孔一天天凝重起来,看着满园的枯黄焕发着新绿,绿得让人满眼生情时,便又有人告别校园而去寻找另一种绿。
生命真是绿的色彩,在绿意中渐渐长大。
从来没有这样意识到生命的光彩让岁月带去很多很多,有人看着我:大人了。哇,真的长大了!自己曾不以为然,只是再不能做调皮状做顽皮状做满不在乎状。生命有时很奇怪,跨过了一定的界限便似乎一夜之间有了全新的感觉,已不是原来的自己了,似乎。
初来时的一切还躲在记忆中的一个角落时时地出来呼唤我,待要寻找时却又藏得无影无踪,许多恼人和快乐的记忆无意中便会在走过的路上出现,让你觉得那条路很亲切很不寻常,生命最美好的梦留给波光闪烁的南开园了,留给让人仰观的学院了。
那天有个大一的问:“你现在觉得是不是很苍凉很无奈?”笑着看他,那一脸的期待状,你也会有这一天的,自然会知道。可知我也曾像你这般大。很潇洒地说,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回答。
可是,从来未像现在这般觉得校园是那样美丽迷人,是那般渴望生命真的有轮回。
四
提了死沉的东西,走过长长的林荫道,便感到空气中迷漫着袭人的朝气。满校园均是崭新的面孔,唯有我老了。
推开宿舍的门听到老大在哇哇大叫:“我今天去迎新,嘿!那帮新生被我训得温存得像头小鹿,流泪的小鹿,你们懂不懂?”
“别逗了老大,想想你来的时候不也像头小羔羊吗?你不毕恭毕敬地称那一帮老生为老师?”老二在旁取笑。
“哇,小六回来了。”老大从床上跳下来,帮我把东西放在桌上毫不客气地翻起来,我从家带来的大白兔奶糖倾刻间便被瓜分了。
“小六怎么才回来想死我们了。”毕竟不一样,大四了大家见面异常地亲切。所有的人都热情地围在身边吁长问短的,我不以为是大白兔的缘故。
晚上班导师到宿舍狠批了我迟到一星期,“我不愿在校园当老大。”我老老实实地说。
度过了这也许是一生中最后一个暑期回到学校,便看到大四人的众生像。千姿百态让人目不暇接。有如高考生一般忙碌准备考研的“蚂蚁们”,也有抓紧最后时光大乐一翻的“披头士们”,人人面上都挂着一付成熟了的面具让你觉得很压抑,似乎不做点什么事便对不起人似的。
跳舞时有人问:“你是大二的吗?”甩手便走,弄得那人很尴尬。不知为何自己那么易愤怒。回到宿舍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彼此挤出许多的笑脸,很有大四人的风度。和和睦睦地度过吧,好歹只剩下最后一年了,这样想着一些小小摩擦似乎都变得举足轻重了。
“我是一只小小的鸟,想要飞却飞不高……”听着一支歌便听到有人在旁边说:“想飞便飞管他飞得有多高。”望着那人一脸的凝重,同情地点点头。毕竟是大四了,即将成为“上班族”了,以后便有资格和父母平起平坐了,自然不飞也得飞了。
大四人都从各个位置上退下来,立刻便有大二、大三的人顶着干了,一切并没停止运动,反而更有一番咄咄逼人气势。想着从前也曾有这般的神态便有些感动。
大四了,心也便变得包容一切了。
五
这是一毕业男生对我的告白。我听得差点喷饭:
昨天开过毕业舞会,才发现我们班的女孩原本蛮可爱的,以前怎么没感觉出来?也难怪,只有老乡来时才讪讪地去找她们给解决临时住宿问题,没事便懒动,找个借口约她们玩,怪累的。现在想追都来不及,分配得天各一方去演“鹊桥仙”吗?
现在的女生可是宝,不逢年过节女生宿舍还上不去。据说某校女生宿舍每月开放一次,届时男生便蜂拥而至,如过江之鲫,喻之为“探监”,许多人大叫“不去白不去”。哎,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想我们男生楼什么时候对她们关闭过,我们这一帮哥儿们哪个不是整日衣冠楚楚,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不敢半点松懈?
这世道不公平的事太多了,咱哥们好歹能拉上一帮大喝一通大吃一通大谈一通,她们能吗?整日看她们个个饿得精瘦,怪难受的。
不过替她们叹息,何必呢?自然美不是最美吗?干吗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得让人头晕目眩?据说她们女生宿舍乱七八糟一点没男生宿舍漂亮,她们美的是那体面的外表。
不过要说起来,怪难为她们的。天天脸抹得白白的眼涂得黑黑的不知要劳多少神。哎,哪像我们一样“质本洁来还洁去”?捧本书爬起来便可上课去。
大学念了快四年了,扳扳指头想:“得到了些什么呢?”有几篇抹出来的文章不知算不算收获。
漫步校园发现初来时的许多空地都盖了房子,没有原来的印象,翻翻相册觉得都是无法说的事,又看到大一时第一年的圣诞节一起玩时的蠢憨相。
要命的是马上要说再见,谁知道什么时候再能见。惜别中突然想告诉你上面的不知所云,要再见的仁兄见谅罢。
六
这又是一男生告诉我他梦中的喃喃呓语:
晚上做了一个梦,自己一直在挖一个坑,手都破了,地面依然,满面的泪水。
早上便看见许多的人在平旷的地上种树,突然想起真该去种棵树,真该去挖个坑,把所有的不快都埋葬,在上面,充满绿意。然而一直懒得动,所有的意念都被一个词垄断:分配。
实习回来,所有的消息都纷至而来:嘛统分了,嘛不要女生了,嘛只要高个子等等。不要女生和我自然无所谓,关键这个高矮还和分配有关,笑的我直想吐,这年头,一切都变了。
后来所有的消息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传播消息的人都不知躲到哪去了。累得听消息的人却一个个趴下了。
又有消息来说:只要你有能力,是没问题的,又苦乐了半宿,隔壁的哥们又喝得酩酊大醉,晚上在走廊里大唱,往前走莫回头,唱累了便哭,不知道犯了嘛病。
据说大学里一半人都有精神病,怀疑自己也得了这种怪病,不知根结在哪,有时羡慕那些正常的人要死,有时又替他们难过,念这大学连病都不犯一次太冤了也不知他们所有的情感压在心底活得累不累。
看到墙角冒出了几棵绿草心情突然好了很多,天终于开始便暖了,记不起谁说过:世上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拥有你自己的绿。
拥有自己的绿,我们要分到各地方去了,将来落到四处游荡时到处可以落脚也未曾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大学里这一帮朋友真是感情太真挚了。昨天和上铺谈得昏天黑地得折腾到天明,七上八下的嘛都说,害的全屋的哥们全犯了病,一起在旁边掺乎。
只好把分配忘了,真怪,早上便开始在梦中打毕业论文的草稿,天真好,真该挖了坑,种棵树,要走了,给后人搭片凉荫是最大的希望,让别人也看看咱的绿。
七
我很奇怪总有男生要告诉我他的心思。你得听。
我把那一袋子书摊在许多被围得红红火火的书摊旁,叹了口气,看六月的阳光毫不客气地亲热着我,更有几双眼睛在我面前眩光,寻宝似的翻着眼前的爱物,心突然被光炙地抖动起来。
几张稚气的脸讨好似的看着我,摸出几张不大的票子为难地对我笑,又叹了口气,挥挥手便有几个得宝似的捧着书沿着湖颠颠地跑了。
也曾似他们,突然觉得他们很年轻自己则老了许多,其实才三年多,怎么仿佛已是隔世?“别得意,明年还不知道轮到谁呢!”突然狠狠地想。
那本最厚的书是我喝白水喝出来的,有一真为了练韧性得仙气,居然不想像世人一般整天拎个饭盒到食堂去,喝了两天的白水终于忍不住诱惑,骂着自己“原本俗人一个又何必故作神人”终于重归熙熙攘攘的饭堂,和芸芸众人一般挤来挤去。这样反复地咒自己几次,积攒下来的白开水居然挨得了那本书。
每本书都有它自己的故事,为了买这一堆宝贝我费了好多的心情,现在居然不想带走了。
最珍贵的几本已经包好准备带到南方去,眼前的却想找几个继承人了。原本想送给低年级的老乡,后来想他们终一日亦如我一样岂不给他们添麻烦?原本命中注定为旅人,行李还是越单纯越好。
只是命中注定爱书,实在舍不得。一个如我初时一样快乐的新生儿在我面前呆了很久,跳了几本书:“请你给我签个名好吗?”
我?受宠若惊。
卖掉他们吧,会有一天,在印着自己名字的书上签自己的名,那时也卖书。卖不掉就捐出去吧!
八
和伊吃了一回下午茶,吓得我要死,足足是我三旬的开支。伊笑笑很潇洒地对装扮得像皇族侍卫的侍应生点头。和伊走出那宁和的咖啡屋便有些犯昏不知东西南北,阳光眩得我看着罩在彩环中的伊呆呆发愣。
据说伊的家是南方某城的首富,伊的用度让我目瞪口呆,真想来生寻一个如样的家谨慎轮回暗叹今生只好将就。
那天伊的一位朋友从南方带来许多奇怪漂亮的东西,伊送给我,我却不知怎用也不敢用,怕将来一旦上瘾却承担不起把爸爸妈妈骗得精光岂非忠孝难全?
伊的脑袋精明英文倍儿棒“爸爸让我出去赚老外的钱别对同胞使坏。”那一刻真觉得伊很怪很忧郁很不一般,总不知伊在想些什么伊不大和人交往。
和伊好的说伊够哥们不喜欢伊的说他“富烧”。
不知怎么说伊正如下午茶一般回味幽长又让人难以消受,这世界本来就有许多怪事最好慢慢不以为奇,这世界有许多新潮也便跟着慢慢适应。
人和人不能比人比人气死人寻找自己的最佳位置最美。
下午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喝不能喝的人最好别喝。
******此文写于供职天津日报期间,刊载在出版于新加坡的《中国女孩》一书中,亦收录于即将由上海文艺出版的《青春独有》一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