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tt歪着脑袋看我,犹豫着问:“这不是她的歌,你知道的吧?”
“不是吗?”我仔细想了一下,说:“我记得听过她唱。”
“这是音乐剧《Evita》的选曲,Julie Covington唱的,”Matt耐心地说:“Carpenter只是翻唱过,就像后来的麦当娜翻唱一样。”
“哦,”我扁嘴道:“那,你选吧。”
Matt很快选了一首《I need to be in love》,Carpenter的中音演绎没有丝毫炫技的味道,但是她那轻轻一嗓子低吟浅唱“The hardest thing I’ve ever done。。。”从音响流淌出来,酒吧里的每一个人都随之一震。
我握着酒杯看向窗外,Carpenter的声线总能把你瞬间带回那个最寂静无声,最辗转反侧无眠无休的夜晚,回旋反复,唤醒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愁绪,那淡淡的旋律中仿佛隐藏着一把尖刀,直刺灵魂深处层层掩埋的绝望。
Matt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身回来坐下。我们俩面对面默默地喝酒,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空气中,他还忍不住自言自语地跟着哼哼:“I know I ask perfection in the imperfect world,and fool enough to think that’s what I’ll find.”
“我最喜欢的是这一句,”我轻声道:“Hanging on a rope,but I’m alright.”
Matt挑起眉毛,问我:“你怎么会熟悉这么老的歌曲?”
“随我姐。”我淡淡地说:“当年,Carpenter是她的最爱之一。小时候我总是跟着她听,虽然根本听不懂。”
Matt对我笑了笑,一口喝干了他的酒杯。
“Let me buy you a drink.”我伸手叫来侍应生,示意他再续一杯,Matt没有跟我客气,把空酒杯递过去,简洁地说:“Same.”
这会儿聊多几句,我发现他看着有几分脸熟,歪着脑袋想到底在哪儿见过他。Matt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开口道:“我也觉得你看起来很脸熟,所以才过来跟你聊两句。是不是我们在公司大楼里见过?”
“你在哪里上班?”我问他。
“F5 大楼。”Matt很快回答。
“噢!那就对了。”我坐直了身体,说:“我刚换了工作,公司也是在F5,这两天正上上下下地跑来跑去申请门禁卡、停车位、车库遥控开关。。。你懂的。”
Matt的眼睛一亮,说:“想起来了,我在电梯里见过你几次。。。16楼?”
“Wow,”我很佩服地说:“Impressive.”
Matt哈哈笑了,说:“我的工作需要留意细节,职业习惯。而且,我经常去16楼。”
“私家侦探?”我好奇地打量他,指着书说:“故事里经常有这样的角色。”
“No,”Matt靠进椅背里,颇为放松地说:“Accountant.”
“What kind?”
“Forensic.”
“难怪了,”我会意地点头,轻声笑了一下,说:“我在Gervais & Farris律师事务所,Collaborative divorce attorney,很多客人需要聘请你们来找出对方想藏住的钱,我猜,你经常跟我们合作吧?”
“是。”Matt点头,有些无奈地说:“每天都在寻找人性中比较阴暗的一面,不招人待见。”
“我理解你的感受。”我抿了一口酒,慢慢地说:“我法学院里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多年的室友,她的离婚就是我办的。从她和前夫相识相爱到结婚再到离婚,我都是坐在第一排观看。曾经,她的Ex Nate也是我的好朋友,但我代表她走完离婚流程后,他就不那么喜欢见到我了。”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Nate,当时,他特意找我谈过,劝说我不要做Hayley的代理律师,他想交给不认识的人,但是Hayley的态度非常坚定和坚决。当我们在谈判桌的两侧面对面坐下的时候,Nate看着我们的眼神充满着疏离与隔阂,我知道,从那刻开始,有些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Collaborative divorce attorney,”Matt拿起小伙子刚送来的酒,缓缓地转动杯子,看着我问:“这份工作会不会影响你对婚姻和感情的看法?”
“会。”我坦诚地说:“刚开始的时候。”
“现在就不会了吗?”
我想了一下,反问他:“你相信原因论还是目的论?”
“不知道,”Matt思索了一下:“我想听你怎么说。”
“我更相信目的论。”我告诉他:“如果相信因为工作的环境和接触的case导致我不信任婚姻,那恐怕除了换工作就没法解决了。很多时候,我们是为了达到不结婚的目的而去寻找原因,把错误归到工作的头上而不是自己头上。”
“I see your point. ”Matt微微地点头,说:“当我们不想做一件事的时候,总能为自己找到合理的原因。”
“Exactly.”我笑着说:“找到符合自己目的和需求的因素,然后让它背锅。比如,因为我的工作就是天天看别人离婚,所以我无法对婚姻产生任何好感和信任。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其实,只是一个借口而已。人,就是这么自私而任性的动物。”
Matt跟着我哈哈地笑,赞同道:“确实如此。”
“所以,回答你之前的问题,”我慢慢地说:“我不认为我的职业影响了我对婚姻和感情的态度,它只是让我变得更加理性一些看待问题。哪怕是负面的事物,也可以是有价值的,关键应该还是看我们如何去使用它,你说呢?”
Matt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没有立刻回答。
这时候,我的手机“叮”了一声,Hayley发了条短信问我在哪儿。我知道Nate应该已经离开,便回复她说我马上就回去。
“很高兴在这里遇到你,”我一边招手叫来侍应生结账,一边对Matt说:“以后,我们在大楼或者公司里会经常见面,有机会再聊!”
Matt伸手按住了桌上的账单,对我说:“Please,allow me. ”
实话说,我更希望我们自己付自己的,干净清爽没牵扯。但是,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松开了手。我从包里拿了一张旧名片出来,在空白处飞快地写下我的手机号码推到他面前,低声说:“I’ll get the next one then.”
Matt露出一个礼貌又诚恳的笑容,捏起名片放入衬衣胸口的口袋里,说:“Look forward to it.”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