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年，宋飞再次和姜总面对面，依然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有着海纳百川的气度，似乎很难用某个形容词来一言道尽。

一餐用完后，姜总和韩雯欣一起跟着他们去地里转转。肖广州悄悄地对宋飞说：“你觉得么？姜总吧，第一眼看有种帝王气质，可多聊几句，感觉是自己亲爹似的。”

宋飞点点头。

其实也是应当的，在大都市里打下一片江山拥有属于自己的王国的男人，从容自信冷静睿智都是标配。但是，与他这样的大富豪相处的过程中得到的舒适体贴，确实很少见。而且，他毫不掩饰自己对这片山水的喜爱之情，也不吝啬给予他们俩夸奖和赞美。

宋飞的注意力更多落在韩雯欣身上，他并不想表现出过火的热情，只是在细节上对女士和长辈多出一份照顾。

走在茭白地里，满眼望去都是绿油油的庄稼，背景是连绵的苍茫群山，天空是纯净的蓝。姜总拿着他们准备的手杖撑在路边遥望，问他：“宋飞，这半城山色半城田，在你眼里是什么感觉？”

“大善大德。”宋飞毫不犹豫地回答。

韩雯欣瞥他一眼，问：“怎么说？”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春华秋实的良辰美景，劳作、辛苦、努力和付出，最后都会在土地里找到回报。”宋飞说：“没有虚荣，没有奢华，只有生活最根本的生计。佛经里说的大善大德的景色，应该就是这样的。”

“九州跟我说过，这里还有甲鱼和黄鳝？”姜总伸头朝水里看。

“那边，有一只正在透气，”肖广州捡了根树枝指着左前方，说：“就在那儿！”

“这儿养着倒是挺好的，宽敞。”

“是，茭白种植间距比较大。”宋飞说：“像现在，叶子都张开了又能给甲鱼遮荫。我们放了有200多只，都养得挺好的。”

“你们这儿有蛙吗？”

“山林里有一点林蛙，但是不是很多。它们主要还是在北方分布较广。”宋飞说：“我们给它们在山里挖过几个大池子，给它们过冬的，可惜，它们不太喜欢。”

“哎，雯欣你看，农村就是和城市不一样，”姜总望了望远山，说：“我小时候在池塘边，小河里，一玩就是一天。自然的东西，就是有一股勃勃的生命力，丰富的层次。野草野菜小野花，水里有鱼有蛙有泥鳅。而城市的公园里，就算挖再大的湖，也是人工的，一滩死水没有生机。”

“确实是这样，”韩雯欣点头：“所以你没看裸心谷，打的广告就是返璞归真么！”

姜总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进山的路确实不行，必须要扩一扩。但是这么一扩，纯为了运一点你们的农作物，似乎也没有完全达到最大的价值。”

“宋飞，”他招招手，问：“如今流行的野奢度假村，你听说过吗？”

“没有。”宋飞老实地说：“这几年，我都是在地里忙着。”

“人心，总是寻找一种平衡。”姜总淡淡地说：“世界越虚荣，爬得越高，钱挣得越多，内心就越是绝望。越是趾高气昂，就越是浮躁浅薄。这时候就需要一个中介来平衡，尘线中的一席净地，无望中的一条出路，生生息息，就是你说的大善大德里的解人心意。这就是为什么很多顶尖酒店连锁都在打造野奢度假村，只有这大善大德的山水能包容所有人的心浮气躁，因为这是真正的宽容包涵。”

宋飞想了想，问：“就是裸心谷那种高级农家乐？”

“哈哈，对，”姜总说：“高级农家乐。”

“如果路修好，我们这里也算是不大不小的景区。”宋飞说：“要真做一个野奢酒店，那活动可以很丰富。山上可以徒步，湖里钓鱼，树上摘果子，地里收庄稼。”

姜总伸手拍拍他：“把你以前的看家本事拿出来，帮我做一份详细的计划。”

说着，他又问肖广州：“这里除了茭白，还有其他的东西看吗？”

“成规模的基本上都是茭白，”肖广州说：“我们的模式发展给了大部分村民，这个挣钱多，销路稳定。”

宋飞看韩雯欣穿着的鞋子不太适合在田里长时间走路，便问她：“韩阿姨，我带你坐会儿小船吧？我们放了船在这里，方便检测的工作人员带比较重的仪器。水路绕一段之后，就能抄近道回去。”

韩雯欣点点头，爽快地说：“好。”

宋飞把她扶到小船上坐好，熟练地用杆子撑了两把，小船就稳稳当当地沿着河道缓缓移动。

“阿姨，你和小游谈过了？”宋飞开门见山地问：“她都告诉你了吧？”

“是的。”韩雯欣扶着船沿，双眼直视宋飞，说：“你肯定知道，我离婚已经很多年了。当年，他们的爸爸，就是你这种类型的。长得高大帅，女人缘实在太好。实话说，我真不希望她再冒这个险。但是，我亲生的女儿，像足了我的脾气。”

“阿姨，你是不是觉得我以前那些事。。。”

宋飞还没有说完，韩雯欣已经打断他道：“先不说以前的事，我挺想知道的是，你喜欢她什么？”

宋飞犹豫了好一会儿，说：“我不知道。”

“你说什么？”韩雯欣瞪大眼睛，问：“你确定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喜欢她什么？”

宋飞很清楚，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把栗小游身上显而易见的优点都罗列一遍，但是，这些确实都不是他心里最想说的答案。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如果一定要有一个答案，那我觉得她的所有我都喜欢。”宋飞撑着长杆，缓缓地说：“当然，你肯定会想，这是一个狡猾的答案。但是，这也是小游给我的答案。她说她爱我，就是全部，包括了好的和不好的，这是她知道的，爱一个人的唯一方式。如果，我可以换一个角度回答你的问题，那么我想，应该不是说我喜欢她的哪一点，而是因为她对我说的话做的事让我产生一个强烈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好。”

韩雯欣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时候，我让老姜跟你谈了一次，然后你就离开了。”

“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都接受不了，更别说你们了，完全理解。”宋飞尴尬地说：“谁会愿意把女儿嫁给我这样的人。摆明了，就是冲着你们家的钱去的，而且，我是惯犯。”

“现在想起来，你觉得疼痛吗？”

“疼痛。”宋飞低头抱着杆子，说：“但是，我跟姜叔叔坦白过，再来一回，我可能还是抵挡不住诱惑。”

“你说的是实话，我要谢谢你肯这样诚实。”韩雯欣微微一笑，对他说：“疼痛，我们每个人都有过。也许是苦难的经历，也许是生活的艰辛，也许是年少的糊涂，也许是一念之差的错误，都会带来各种各样的疼痛。你姜叔叔在你走后对我说了几句话，他说，经历了疼痛之后，要看他以后的路怎么样去走。如果真的是聪明人，把疼痛化成一笔财富，然后反哺自己的生命甚至别人的生命。”

宋飞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暖流缓缓趟过，下意识地点头赞同。

“你现在这样很好，经历过一些事情，才知道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能让自己安心的。”韩雯欣说：“我们见过很多年轻人，在物欲横流的花花世界里走不出来，或者即使能出来，他们也没有从飞翔天际到跌入尘埃，从头再来的勇气。尤其是像你这样条件，当初钱来得那样容易，转身到这里一分一厘地计算收益寻找生计，是很难做到的。”

“按照刚才小游跟我说的态度，她是要嫁你的。”韩雯欣一边说一边无奈地摇头，宋飞看到她脸上并无反对的神色，微笑道：“我和她是一样的愿望。但是，我也知道，现在说这个有点早。还有很多很多的事需要解决。”

韩雯欣点了点头，说：“没错。”

说话间，小船穿过了一个小桥，宋飞指指前方，说：“马上就到了。”

木板搭建的小码头歪歪扭扭伸在河面上，质朴、粗糙又平易近人的模样。过了农田，渐渐有了人家，临水的院子后头晾衣绳上晒满了红衣绿裤。河床的大石板上有了新绿苔，毛绒绒的一层嫩绿，看着就讨人喜欢。

宋飞看到栗小游的身影，估计是肖广州他们已经到家了，指点她来这里等。只见她站在岸边一跳一蹿地蹦着高，挥手叫：“喂！我来接你们咯！”引得岸边的几户人家都出来看新鲜热闹。

上了岸，肖广州很机灵地踩了电瓶车过来接韩雯欣，宋飞便搂着栗小游慢慢朝家走。

遇见了看热闹的人，他就停下来聊几句。

栗小游能听懂他说的那句“这是我媳妇儿”，便笑得龇牙咧嘴，问：“那婆婆说什么？”

宋飞说：“说你长这么漂亮，电影明星似的。”

“婆婆火眼金睛，”栗小游赶紧回头大声说：“谢谢婆婆！”

“别谢了，”宋飞哈哈大笑：“她眼神不好，基本上看不清楚脸。”

栗小游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说：“你骗人的。”

宋飞揽着她的肩，看到远远近近家家户户都飘起炊烟，真是犹如一幅田园美景的画卷。

怎么说来着？

久别重逢非少年，执杯相劝莫相拦。

缥缈云烟开画卷，眼前人是意中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