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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泽追悼会之后的第二天,我妈就毅然决然地去了五台山。
起因是我爸在几个生意伙伴的引荐下,请来一些佛家弟子给越泽做法事。其中有个颇有威望的师傅跟我妈聊了很久,尽管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点什么,但是我妈的状态明显改善很多。等事情办完后,她准备了不小的一笔钱,打定主意要跟着师傅去他寺庙里住一段时间。
这件事,我们家里只有我和爸爸支持。七姨是军人是党员,用她的话来说是不信这一套的。可我觉得,妈妈需要一些精神上的安慰,或者说,她在试图寻找一个角度去理解生命里的这些劫,然后寻找一个解。我爸坚持开车送她过去,还准备陪着她在山上住一阵子再回来。
我多少能猜到他的想法。
离婚是我妈非要办的,后来我爸还一直在想着要复婚,可是我妈死活不愿意。她告诉我,我爸偷吃成瘾,这辈子都改不过来的。过去牵扯多顾虑多,如今什么顾虑都没了,她不想再回头去过那样憋屈的日子。我爸呢,依然在埋头努力想改变我妈的想法。
他们走了一段日子后,佳音给我打来电话,说有事想谈一谈。刚好撞上月底,我工作太忙,只能在午餐时间让她来公司楼下的饭店跟我一起吃饭。
我推开玻璃门一眼就看到佳音一身素白坐在窗口的角落座位,显得格外年轻。人消瘦了不少,脸色没有以前红润,奇怪的是感觉反倒俏丽了一点。
我拉开椅子坐到她对面,她正低头玩着左手无名指上的一个钻戒,个头不大,但式样挺好看的。听到我的动静,她抬眼看了看我,看到我盯着她的戒指,很坦然地说:“这个戒指是慧慧出生前他送给我的,那可能是我们最好的时候,我记得他说了一句:你先随便戴着玩,用这个求婚还是小了一点。”
佳音和越泽没有扯证,搬到一起住是因为她有了慧慧,我奶奶张罗着两家一起在乡下胡乱摆了两桌饭意思一下就算结了。他们在法律上不是合法夫妻,佳音不能受到作为妻子应得的保护。
“后来,他隔几天就这么说一次,送点东西,”佳音面无表情地说道:“肯定他又是在外面做什么‘好事’了,买东西回来哄我一下。我翻他手机翻他衣服兜,发现了证据跟他吵架打架。每次他摔门走之前都会吼我:佳音,我知道你弄这副死样子是什么意思,你别催,你催我也没用,事情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所以,其实我也明白跟着他可能一辈子都没希望,可我这么多年搭进去了,还有个慧慧,让我离开我心里不甘。”
我淡定地看着她,说实话,我对佳音没有那么多的关心,我假装不出来。
“我爸妈跟你说过的事,你想好了没有?”我低声地问她:“你家里人也是这个意思,把慧慧给我们,这样,将来你好嫁一点。”
佳音咬着嘴唇盯了我半天,问:“你们就准备这样打发我了?”
服务生过来点餐,我随便要了两份午间套餐,两杯柠檬绿茶,然后慢吞吞地说:“什么叫打发?这条路是你执意要走的,结果就要你自己承受,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别的我都不要,”佳音终于开口说她找我的真正目的:“那个说好给我们的铺位,转到我的名下就可以,慧慧我自己养。越泽才走了几天啊,就有人找过来让我们搬走,可怎么说,那都是越泽的遗产,我们有份的!”
“那个是奶奶的房产,她百年之后给越泽的,现在她还活着,所以根本不在江越泽的名下,怎么会是他的遗产呢?”我喝了一口水,接着说:“至于其他的财产,就更加跟你没有关系了。别忘了,你白纸黑字签过的协议,回去拿出来再读一下,或者,找律师给你一条条解释一遍。”
佳音想了半天,问我:“那你们让我怎么养活孩子?”
“所以我说了,孩子给我们家来养,”我说:“只要你同意。”
“你让我把自己的孩子给你们?怎么可能呢?”佳音双眼发直地看我,说:“我爸妈也嫌我,说我笨死蠢死才落到今天,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们家怎么这么狠?我是真心喜欢越泽才跟他好,给他生孩子的,为什么你们这样对待我?”
“佳音,你说句良心话,真的怪我们吗?”我问她:“怪我们什么?没劝你?没有跟你把话都说清楚?还是没有答应你当初提出来的所有要求?江越泽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没有一件是瞒着你的吧?你说你看上他这个人,那我问你,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一点点看上我家里的钱么?说穿了,这些所谓你情我愿,实际上你把他当成你的事业来投资来经营。你是用自己赌了一场,想拼出一个财色兼收的结局。很可惜,结果是你赌输了。这个就是血淋淋的现实,你不接受也得接受,你想怪别人,怪不着!”
佳音被我说的彻底无语,趴在桌上掉眼泪。
我由着她哭了好一会儿,没劝她。
我有切身体会,不作就不会死,怨不着别人。
等她哭够了,我才从包里拿了一张门禁卡和一串钥匙出来,放到她面前。佳音愣愣地看着我,我叹了口气,说:“我奶奶会找人赶你走,我们都猜到了,只是没想过会这么快。原本以为她会让你们继续住着,好歹等慧慧长大或者到你再嫁的时候。”
佳音看着桌上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我说:“这是我妈的那套房子,你拿着钥匙,带慧慧过去住,我们会保障你们的生活。你放心,等过一阵子我妈回来,会把这套房子转到你和慧慧的名下。本来想给你们另买一套的,但是我爸妈公司这两年并不赚钱,我妈买这两套房子已经差不多掏空了能挪动的钱了。总之,能给你们的就只有这么多。”
“佳音,对不起,之前我说的话很不好听,”我认真地对她说:“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听一听实话。你得醒一醒了,还这么年轻,还有很多的未来,很多属于你的生活,等你去挖掘去寻找。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要把生存的指望放在别人身上。钱是别人口袋里的钱,不是你的。想要什么,自己去努力,凭什么不劳而获!”
我们的饭送了上来,我让服务员给我直接打包带走,让佳音自己消化消化。
回到办公室,我一边吃饭一边跟何昶说了一遍来龙去脉,问他:“我是不是太冷漠无情了?”
“别想这么多,”何昶满不在乎地说:“又没抢走她的孩子,也没有真的不管她。最要紧的事情给她安排好了,孩子也负责养。还要怎么样呢?”
“其实是她应得的东西,我还说了她一顿,”我说:“感觉有点不好。”
“如果她觉得自尊比钱重要,今天她就不会来找你要铺子,这不是打自己耳光么?”何昶说:“说句不好听的,如果要没有慧慧,你爸妈估计都懒得看她一眼。总之,现实就是这么回事,没什么可多想的。”
挂了电话,我收到佳音的短信,对我道了声谢谢。
这个世界上的道路有人走横有人走纵,殊途同归,也许最终大家都一样。
不是求钱,就是求爱。
(未完待续)
一直以为,写作是给我一双想象的翅膀,对于那些曾经的尚未来得及发生的期待,我可以在故事里成全自己。
随着一个个故事的发生和发展,我逐渐明白,成全自己的并非一个固定的,死守的喜剧结局,而是一种完成。
这个过程中会产生很多表达与现实之间撕裂的痛,很多人在故事一开始就已经主观定义了一个人物,他们看不到人是怎样走过来的,也看不到怎样走去。
而我想要分享的,不是一个人物走完所有情节,而是在所有情节里完成一个人物。
余华说他感到自己写下了高尚的作品,我也希望尝试着接近高尚的作品。高尚,未见得就是文笔多么华美,爱恨多么分明,情节多么曲折,意义多么深长。
我寻找一种高尚,不发泄、不控诉、不揭露,而是在对一切事物充分理解体会过后的超然洒脱,对于善与恶,喜与悲一视同仁,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看待每一个人物。
用蒋勋的话来说,就是悲悯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