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歐耀光的小學同學古春鳴被批出移美；途經舊金山，終站是紐約。其實他也是初中的同學，同級不同班而已，天庭認識他。剛巧天庭和鄭惠文準備駕車去黄石公園；古春鳴那肯放過這次旅遊機會。很遺憾歐耀光因請不到假而不能参加。

离開三藩市，過了灣區大橋後轉進80高速公路，經屋侖市，柏克莱市，煉爐赌城，鹽湖城，再轉15公路進20公路，全程十三多個小時車程便到黄石公園的西門入口。古春鳴剛抵美國没有駕照，所以由惠文與天庭輪替駕駛。進了公園，打算先去大峡谷看看；山路狭窄彎多，真的要分外小心。不知怎的，天庭就是合不上眼，時不時要提醒惠文把車速慢下來，因爲右手邊是悬崖深谷。最後抵達大峡谷；把車停泊好後便去欣賞大自然的鬼鑿神工。資料介紹黄石公園是幾十萬年前火山爆發形成的特别地貭結構，現在仍属於活火山地帶。那些間歇泉噴出的熱水可以弄熟鶏蛋。最有名的景點是‘老忠實’，熱泉像時鐘那樣準确發噴，是游客必訪的地方。準備离開大峡谷，還是惠文掌駕；突然間他大喊，「糟，刹車不靈！」天庭知道雷鳥這種車的刹車失靈時只能再踏一次，如果無效的話，随即拉手掣。看到車還在往下溜，天庭立刻替惠文撥扭軚盤令車歪轉，撞上别的車尾而停下來；當時三人哆嗦到話也説不出來。公園巡警初判定刹車管斷裂漏氣導至失靈，要拖去修理。没辦法，只好在Lake Village過夜。湖村晚上活動蠻豐富多彩的；就餐割牛扒，看着旅客人來人往已是一種享受。遇險没成大祸更飲得杯落。雖然明天車子不一定能修好，但是這時大伙的心情已平静下來，覺得公園的救急服務很不錯。爲什麽來時天庭會心神不寜，不時要求惠文把車速慢下來？那是預感還是神經過敏？天庭説不出答案來，但肯定那不是迷信。春鳴也在旁慶幸有惊無險，否則，還没到紐约見親人便去‘買咸鸭蛋’了。惠文也把胸前挂着的十字架銀鍊掏出來感謝神恩。

返旅舘退房。由天庭掌駕往‘西拇指間歇泉’駛去。只見整片濕地滚冒着熱蒸汽；据説熱汽令濕地在冬季也結不了冰。最多人觀看的景點應是‘老忠實’。每隔60-110分鐘，老忠實會噴一次，大概有40公尺高，持續1.5到4.5分鐘。每天旅舘或公告板都登出當天泉噴的時間表，好讓游客作好游景計劃。這片天然的保留地是野生動物的樂園；不時會遇上麋鹿，牦牛，棕熊‘原住民’。三人一致贊成從公園的南門回去；這樣可以經越懷奥明州回鹽湖城。汽車馳騁，貫穿森林，道路多彎，油站相隔甚遠，衆心暗唸千萬不要在這里抛錨。

回來後把酒吧雜工辭掉，再當那小餐館的企枱，那因爲天庭與惠文和馬國棟搬到日落區一車庫柏文，离上課上班地點很近，這樣省了很多時間。問题是這車庫前半部是房東大狼犬的住所，柏文靠後院；住客出入必經狼舍旁的小通道。天庭最受不了是狗毛發出的味道，令人非常敏感。古人處世名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有時不得不相信其睿智的預見性。有一天惠文要出門上班；剛把房門打開，那只大狼犬向他扑來。來不及躲閃，以手防護，就給狼犬咬了一口。房東給嚇到臉色蒼白，急忙帶惠文到醫院打狂犬針。逸犬傷人很大罪，可被告到傾家蕩産。即使犬逸傷人，也賠償不起。可是房東太太與惠文和國棟是同事，也在酒店里工作，那就不了了之。不到半年狂犬扑人又發生在天庭身上。幸虧天庭反應快，把書包向它猛扔，立刻退回房間把門關上。

有一天房東的兒子來敲門問罪，「你們是否用散彈槍把我的狗打了？狗的肚皮有十幾顆彈孔傷口；你們太過份了！」

「太子爺，你最好不要含血噴人。我們連槍都没有，怎打你的狗？」天庭氣憤地説，「你這種人跟本没資格養狗。整天把它關在車庫里不帶它出去訓練溜達，令它發瘋；我們在這兒住了半年有多，它還是見人就扑。上回咬到我室友還不長記性，現在又來誣人。你他媽的我告訴你，如果我有槍的話，我不但把它殺了，而且把它煮來吃！」

這地方是不能再住的了。後來天庭自個在鑽石崗一私人住宅分租一房；下山就是學校。房東是一對上海來的移民。男的開了家汽油站兼修車；女的是家庭煮婦，燒得一手好菜，特别是那些上海冷凍。天庭爲了省時間，多加一百塊錢每天吃一頓。小餐館那份企枱工作已經辭掉，改在日落區一家電影院小賣部工作。那工作非常悠閒，除了開影前忙一陣之外，其他時間就是看書，做功課。這份工作是三外叔公的從巴西來的買房顧客許阿姨介紹的。

大陸淪陷後外祖父，三，四，六，七外叔公都遷到香港避難。那時香港生活很困難，很難找工作。不少從北方來的工程人員因語言不通更是撑不下去。中共宣傳怎會放過這統戰機會？説什麽回來参加祖國社會主義建設吧，保証原職原薪。三外叔公對他的同事説，「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你們先回去；那里好或不好，希望能冩信告知。」

第一封信説回去一切很好，真的是原職原薪。可是幾個星期後來的第二封信説，「我們自己的思想太落伍了，跟不上大時代的步伐，對不起祖國和人民；我們要求自動减薪。」

三外叔公非常明白同事在大陸的真實處境并决定不回去。後來經介紹移居巴西聖保羅并受聘於鎢礦大王李國欽先生的公司。這位李先生在二戰期間通知美軍把在中國已開采好的大量鎢礦搶在日軍到來前運走。也因此獲美國政府頒發獎状並與他立約；以後随時無限量按當時鎢礦市價收購。戰時鎢礦價高，而戰後鎢礦價低；戰後還按戰時價格收購，巴西是盛産鎢礦的國家，李先生不成鎢礦大王都不行。移居聖保羅時三外叔公已五十多嵗，也開始學葡語。他太太也有很多關於巴西風土人情的故事。她説那里的土壤很肥沃，簡直是處女地，没開發過；把從大陸帶去的菜種在家的後院撒播，不用施肥，長出來的菜比家鄉種的大一倍有多。那里的民風憨厚老實。有一位上海提包客到社區銷售他提包的日用品。巴西的家庭是男主外工作，女主内在家；平日她們喜歡坐在門廊與鄰居聊天。提包客把那條珠鍊放在女客人手上説，「這條珠鍊原價是一千塊，現在急需錢寄回家郷，我就半價賣給你。要知道我家鄕戰事頻頻，生活很艱難哪。」

那女主人給打動得感觸含淚説，「好吧，我把它買下。」

第二天早上正在吃早餐，提包客老遠看見昨天那位女客人帶着一位男士向他辦公地方走來；心里發毛，糟糕，她男人找上門哪。「趙先生，我替我太太向你道歉。她不應該在你困難時低價買你的珠鍊。現在我把五百塊錢補回給你。非常對不起。」

三外叔婆喝了一口茶繼續説下去，「巴西是天主教國家，不能离婚。但巴西人的男女關係有點亂七八糟的；一個女人帶着幾個小孩都不同父姓的。很多是情人關係；當女的肚子大時，男的便跑得無影無踪了。生完小孩，女的又找另一男人，好像没男人不能過日子似的。你外叔公黄先生不時有巴西女人要嫁給他呢，説什麽中國男人可靠顧家。當我告訴她我就是黄太太時，她又説你不是還有两個兒子没結婚嗎？這個民族是樂天派，喜歡唱歌跳舞，不知愁。到每年的嘉年華會，他們更是瘋狂，連續數天慶祝。」

黄先生臉帶微笑，耐心聽太太講過去的事情；偶爾也插上一段，「巴西那里的猶太人很團結。有一位流浪青年到那里的猶太廟祭拜後便穫得一份布料行推銷員工作，讓他接受那位華裔老行專的培訓。當他能獨自處理業務後，老闆就把老行專解雇。你覺得是歧視嗎，又不盡然；因爲老闆開始有聘用你中國人呀。你只能説猶太人做生意很團結，自己人優先。在美國可以對老闆提出賠償訴訟；但是在落後的貧富悬殊的巴西，那是費時失事的。所以後來有機會便移民來美國。」

三外叔公有血糖問題，影响視力，不宜駕車。如果周末急需的話，天庭會來帮忙。他靠熟悉的朋友口碑相傳來吸引客人。許阿姨就是由巴西來的趙先生夫婦介紹的。聽叔婆説這對夫婦属於有錢有閒族群，不用上班，每天找朋友打麻将消磨時間。鎢礦大王的侄兒也是他們家的常客。有一次當太太忙着陪客户打麻將時，三外叔公問天庭，「你覺得這位李先生有甚麽特别的地方？」

「我覺得他的臉相很安閑，有點劉襌的模樣。」天庭答道。

「説得很對。想不到你也有這樣的感覺。真是相由心生，心随環境而變。這就是咬着金湯匙出生的人。」

有點錢的人多會珍惜性命，趙先生是很怕三藩市會發生地震；每當那些所謂地震專家預警，他俩夫婦便飛到外州住幾個星期躲灾。回家後還是不放心，他俩在後院两棵大樹間拉起網状吊床。結果晚上着凉，又拉又吐，差點没死去。算是明白過來，原來除了地震，感冒也會死人的。許阿姨給他們説服，在离趙家不遠買了一棟三房两廳的獨立房子；後來在日落區愛榮街Irving St 開了家素菜館。那時的房價平均爲五萬美金；高檔一點的八萬左右。

雷鳥這輛車還可以開，但雜聲很大。因爲修理费太貴便把它賣給歐耀光的同事，拿回三百塊錢。雷鳥當時属於名車之列，不少人喜歡收藏。後來在歐耀光工塲前看到他同事駕着那雷鳥下班，非常漂亮，全新翻噴成白色。加两百元天庭買了部藍色的意大利快意牌小車。因爲没開過手排檔，取車前要王翔帮忙，借用他的車試開一個小時。付車主五百块錢，辦妥交割手續，讓王翔尾随，途中‘死火’两次，就這樣把車開回鑚石崗。

今日政治課可熱閙了，所有學生，甚至教授都参與討論，選民主黨的卡特呢，還是共和黨的福特？福特是現任的總統，但受前任總統尼克松水門醜聞所累。七六年大選的結果，外圍賭徒多押寶卡特勝出。自然學生也分两派，正争吵得不亦樂乎。天庭坐在自己位置上看書，一副不問政事，與世無争的樣子。教授忍不住走向天庭前問，「年輕人，你會投票給誰呢？」

看着那半秃的圓頭，微彎的學者身架，天庭答道，「對不起，我不是美國公民，没有投票權。」

「假如你有投票權，你選誰？」

「两位我都不選，但肯定不會選卡特。」

「爲什麽？你能説出不選他的理由嗎？」教授微笑着問。

「唇嘴長出那種型状的人在緊急事發時是不能迅速作出正确的决定的。而總統的職責是經常要處理突發事件。」

「真的岂有此理，你怎麽能用唇嘴的型状來判定一個人的辦事能力呢？」教授有點惊愕，但還堅持，「卡特比福特强。」

「對不起，那未必。我希望我的感覺是錯的。」

「也許你是對的；我們會看到那一天。」教授笑着説。

就是這位教授允許那位金髮女生帶着小狗來上課的。有一次天庭私下對他説這樣會影响别的學生的。他一副自由派的樣子答道，「在那女生控制之下，那小狗很乖地在一旁蹲着。」

「如果全班的學生也帶狗來，那你凖備給學生上課呢，還是給狗上課？」天庭没有讓步。

「世界上不是什麽都能解釋清楚的。」教授還是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你能告訴我地球爲什麽是圓的呢？」

「我相信開始時候地球不是圓形的，後來變圓是爲了節省能量才可以繼續旋轉至今；人類才可以生存下去，才可以繼續争拗下去。」

教授微笑點頭，不再辯論；想不到這位曾要求允許帶英中字典考試的學生那麽能言善道，雖然有點詭辯。

如果没念過中學便讀大專是很吃力的。王翔喜歡坐在天庭旁邊，覺得當書有不明之處也有個人來問；考試時最好能‘高抬貴手’。這些新移民不求甚麽優異成绩，只求及格混個文凴以能找份較爲輕鬆的工作便可。除上課外，兼份散工就可以解决基本生活。两人周末去跳跳舞，喝喝啤酒算是自我犒賞了。

發覺這大專院校也聘用電子廠有豐富經驗的工程師來講課。問題是有經驗而没經過師範培訓的工程師不一定會表達，有時候令學生聽不明白。特别是教電腦代数的安德遜先生。把十位進制改爲二位進制已經不習慣，再加上八位，十六位的互换更令學生轉不過來。綫路圖上通過那些或門，和門，與門去改變輸出的電極也不容易推演。可這位老師就是不能讓天庭明白，「安德遜先生，可否再解釋一遍？我還是不清楚。」

「我看這里只有你不清楚不明白。」安德遜先生頗爲認真地説。

「我就不信只有我一個不明白。」天庭覺得自己没那麽差。

「誰不明白我講的課請擧手。」安德遜先生環視一下説，「只有两位不明白。那問題就在你两人身上了。」

過两天小測試的結果令先生非常失望，只有天庭和王翔拿了B，其他學生拿F；所以安德遜决定這次成績不算。天庭發問，「爲什麽不算？前天除了王翔和我擧手表示不明白，全班都很明白。怎麽今天只有我俩拿B，其他拿F？看來他們比我更不明白，又不好意思認扃。」天庭知道會得罪很多人，但不吐不快。

美國歴史課不難，比中國歴史容易得多了；立國才两百多年。演講課對天庭來説随口拿來，當過推銷員的他還怕開口説話嗎？但對平日口水多過茶的王翔來説便有點那個了；他選擇用中期試成績當作終期試成績而不願再上講壇。體育确是難爲天庭了，他就是跟不上老師的舞步；特别轉身後的動作。王翔有點高興地説，「瘦馬，總算有一科把你這個書生難倒了。」

王翔的恰恰舞跳得不錯；他那句話可把天庭不服輸的死勁刺激出來。他决定改變方法，不再跟老師一步一步地跳，而是停下來拿出紙筆把老師每一步動作連貫画下，回家再練。把每種舞步動作記在心里，上課時便容易多了。交誼舞基本上分歐洲，拉丁，美國三大類。後來明白懂一點音樂會有帮助，分出圓舞曲，抒情曲，進行曲的莭奏的不同。舞蹈是把音樂旋律，塲景燈飾，人體動作，舞伴情感默契地混和一起，自然地把它表現出來的藝術。聞曲起舞是基本反應，而心靈合一，随意發揮才是追求的境界。

快畢業了，灣區很多公司提早來學校招聘人才。天庭代表EEE系出席餐會，并穫一百元獎金。那些公司代表盡施各法去説服他們心選的學生到公司参加筆試。有些公司只需面試如惠普HP，有些要面試加現塲電路維修如通用電器GE，有些筆試加面試如斯雅樂Xerox。斯雅樂是一家出產影印機的公司；天庭通過了两個小時以物理機械爲主的筆試，而且得分很高。面試時考官出了一個非常簡單的題目，「把两個一模一樣齒輪交接在一起的作用是什麽？」

「同樣速度但改變方向。先生，怎麽你要問那麽簡單的問題？」

「簡單？到目前爲止，你是唯一給我正确答案的學生。你準備甚麽時候來上班？」

「對不起，我還有很多面試，現在不能給你答复。還有一個問題，斯雅樂的產品以物理機械爲主，很多機械的專用術語我不懂。而我學的是EEE，以電子爲主，那真有點學不能致用了。」

「對於你這麽優秀的學生，没甚麽可以難倒你的。回去多考慮考慮；希望你能加入我們的團隊。」

惠普一個生產部門的聘書來了；但天庭對流水作業的工作不感興趣，便回信拒絶；順帶表示自己的意愿是喜歡需要動多點腦筋的工作。通用電器公司的聘書也來了，而且它的薪金是最高的，月薪一千三百塊，比惠普的多两百。經過對多家公司的比較，準備接納通用電器的聘請；就在這時收到惠普在山景城精密儀器維修部面試通知書。修理部環境幽雅清静，絶大多數技師是退伍軍人，相信天庭是第一位學生來面試的。心里很喜歡這種維修工作，但薪金比通用少两百塊錢。四外叔公的二女婿歌頓Gordon勸説，「多两百塊錢一個月算甚麽，付了聯邦和加州所得税也多不了多少。惠普開創以來未解雇過員工。要知道電子行業有起有落；被解雇再找新工令人很沮喪，很疲累的。銀行不會因爲你被解雇而不向你追討房貸；長遠計，生活還是以稳定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