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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 一瞬倾城, 深度实录!

(2008-05-19 03:19:06) 下一个
北川, 一瞬倾城, 深度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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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仅存的意志挣扎出来

  “轰!”

  杨华武心底一沉。此刻,他正跑到三楼与二楼之间的拐角处。前面的人瞬间消失,后面的人也不见影踪。一片漆黑中,这个年过四旬的男子只能默念:“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轰!”又震了一下……

  几秒钟后,他终于感受到自己还活着。他开始嘶声喊着自己4个同伴的名字,没有回应——跑在他前后的人都被埋葬在倒塌的楼房里。

  “菩萨显灵了,就在楼道拐角的地方。”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杨华武说。他摇摇晃晃地爬出废墟,外面也没有光明——那几分钟,整个城市笼罩在灰黑之中。他吸了一肚子的粉尘,才看清四周已被夷为平地。

  从废墟里爬出来的人并不多。杨华武的同伴大周,用仅存的一点意志挣扎出来。这个中年男子的鼻子、眼睛、嘴巴、耳朵,包括任何看得清楚的部位,都血流不止。杨华武冲上前拉扯着废墟中的窗帘和桌布,将大周裹起来,扛着就往平地跑。

  在三楼与二楼拐角处活下来的还有北川中学教务处主任李永。地震发生时,他正在北川中学教师楼办公室里,突然感觉脚底震动了一下,整个房子都跟着晃动。“我的头皮都麻了,冲出办公室就往二楼跑,刚到拐角处,就感觉天崩地裂,楼塌了下来。整个过程不到七八秒。”李永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说。这一瞬间,这栋四层的教师楼夷为平地,六七层高的主教学楼垮塌得只有一人多高。

  “地震发生时,老师高喊着让我们躲到课桌下。”北川中学一名高一女生说,“随后,楼上的水泥板压了下来,不少没来得及钻进桌椅的同学,当场被砸死了。我当时只觉得眼前一黑,身边到处都是哭喊声和尖叫声。”朱贵平是北川县曲山小学二年级2班班主任,地震时他刚刚打开书本准备讲课,“幸好当时教室的门是开着的,否则谁也跑不出来”。

  死亡、慌乱和惊恐充斥着这个原本平静的城市。直到见到其他活着的人,杨华武等人还没有缓过神。在废墟中昏迷了半个小时,李永也爬了出来,“浑身骨头都被晃散了架,我没看到这栋楼里的第二个人”。

  留在他们身后的,是已被夷为平地的北川县城。除了震中汶川外,这个拥有约3万人的县城是本次地震中伤亡最重的地区,全城大约80%的房屋倒塌了,目前只有4000余人逃生。

  遗体占据了操场

  灾难来得毫无征兆——2008年5月12日,小寨子沟五龙寨“寨主”杨华武,因商谈旅游业务来到北川县城。作为四川盆地西北部的中国唯一的羌族自治县和同纬度世界最大的自然保护区,北川秀丽的风光吸引了众多游客,杨华武这次来原本想多谈些业务。

  13:00,杨华武约好4个朋友在银泉大酒店三层喝茶。他挑了一个楼梯边上的雅间,五人边喝茶边聊业务。14:28,楼房上下晃动一下后,一个同伴突然停了谈话,“地震了?”刚说完,又晃。

  5个人不约而同站起来,疯了似地奔下楼。楼梯就在边上,4个同伴跑在杨华武的前面。但没到二楼,房屋开始倒塌……

  侥幸逃生的杨华武目及之处,都是倒塌的楼房、互撞的车辆、大块的山石,以及被砸落的电线光缆、坍塌的道路。“根本不会想到求助,没有任何通讯方式。医院和公安局全部倒塌。”他说。加上大面积山体滑坡,山石几乎埋没了整个北川县城。

  废墟内是或奄奄一息,或哭泣,或呼救的人们,活着的人开始互相拉扯着爬出来。幸存的政府官员立即组织了民兵和百姓组织救险,并设立了不同的聚集点。

  受灾最为严重的是北川中学。事发时正是上课时间,全校1300名师生幸存者很少。“其中一个班只有16个学生被挖出来。”李永叹息道。

  “大约300名学生和家长聚集在北川中学的操场上,操场四周摆放着50多具遇难者遗体,不时有哭着的家长在辨认。”一位名叫杨卫华的男子说,他是最早赶到事发现场的救援者之一。

  而城里面受伤的人失魂落魄的往外跑。杨华武跟随着他们,但那条通往绵阳的二级公路早已被拧成麻花状,沿途一片荒凉凄惨。

  22:00左右,他们终于跑到了城外可以通车的地方。杨华武幸运地遇见过来接载移动员工的车辆,他跟随着生还的5个移动员工——一行7人,前往绵阳。一路都是沉默的,所有的人都没有从灾难中解脱出来。

  地震发生后大约10小时,杨华武在绵阳的朋友王晓梅终于拨通了他的电话。此时,杨华武已跑到绵阳边上的高新区。地震局预报称:零点左右有余震。王晓梅顾不上到高新区十几公里路沿途必经隧道、高楼群的恐惧。“当时就只有一个念想,朋友来了,我一定要把他接过来。”

  见到王晓梅,杨华武一把抓住她的手:“妹妹,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王晓梅的丈夫杨卫华正进入北川县进行抢险。

  “有人吗?有人吗!”

  5月12日21:00,杨卫华跟随绵阳市市委书记谭力和公安、武警、卫生、民政等各机关的20名余官员,乘车准备进入北川。

  北川县位于四川盆地西北部,境内山峦起伏,沟壑纵横。县城三面环山,多年来备受泥石流之害,坊间早就流传着县城或将搬迁的消息。地震的突然来临把担忧变成了现实,周围的山体埋葬了县城,县城上游的一个水电站被活生生扭曲成一个人工湖。目前,“湖水”已经开始渗透,随时有把下游县城冲垮的危险。

  在距离北川县不到10公里的沿途,有个小山包。原本就不宽敞的公路,山体滑坡更使大量石块阻断了进入北川的公路。这批人又不得不退出北川。打通北川县与外界的道路成了当务之急,也是把北川这个“死城”救活的唯一缺口。

  凌晨,绵阳市长虹集团的员工组织了一批100多人的志愿者。临上车时,绵阳市民得知消息,又有100多人自发加入。这两百人是最早进入北川县的志愿抢险队。

  车子开到不能再往前开——绵阳至北川的二级公路已经断裂。地震使得路段有一两米的落差,志愿者下车步行了40分钟才进入北川县。余震一直没有停止,被阻断道路修通后,地震又将巨大山石晃动下来,堵住缺口。

  此时的北川城内一片死寂,除了武警与群众一遍遍高喊:“有人吗?有人吗!”就剩下山体滑坡,房屋倒塌,巨石头滚落的声音。被压在钢筋水泥板下的人们早已无法动弹,偶尔会听见有人低声呻吟:“救救我……”

  杨卫华跟随军队在一个幼儿园进行搜救工作。这所幼儿园靠近山边,地震之后山岩垮塌,砸下来无数石头,把整个幼儿园给摧垮和淹没。他在一处废墟里听见有孩子微弱的哭声,拿手电筒一照,一个小男孩就压在废墟中。杨卫华赶紧招呼解放军前来救助,这是一个年仅三岁的小男孩。当晚,在这家幼儿园里,军方救出了5个儿童。

  令杨卫华终身难忘的是,在北川中学,一个被钢筋压住的女孩子拉他的裤腿恳求:“叔叔,救救我!叔叔,救救我……”13日凌晨,大型吊装机械和车辆根本进不去北川县,武警官兵们的铁锹和镐头又不够灵巧,他们只能用手去挖。没等官兵把她营救出来,她就闭上了眼睛。那一刻,她依然拉着杨卫华的裤脚。

  被挖出来的人安置在比较空旷的地方,在进行简单包扎之后,就开始想办法向北川县外进行转移。凌晨4点,强烈的余震依然令人站立不稳,伴随着雨水,山体塌方现象越来越严重。从北川县往外送的灾民不但需要爬坡,路又特别滑,根本不像进去时40分钟就能搞定。

  从各地被调遣过来的野战军、武警部队、地方民兵进入北川,还包括攀钢工人救援队以及红十字会救援队。而死亡人数也在上升——官方披露:截至5月14日凌晨,绵阳市北川县死亡人数达到7000多人。

  13日15:00,进入北川的道路开始畅通,车辆陆续开往北川县内,道路被清理疏通。



  “救救孩子,他还有呼吸!”

  与汶川县相距近百公里的都江堰市,在这次地震中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而距离都江堰市区10公里的聚缘镇中学,近900名初中生被埋在一座倒塌的教学楼瓦砾堆里

  5月12日,都江堰市聚源中学,16岁的初三男生崔连宏(音)正在操场上体育课。操场对面是学校4层的教学楼。

  14时28分,崔连宏看到:整个教学楼突然倒下。巨大的烟尘之后,教学楼只剩两边的楼梯间,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距离都江堰近百公里的阿坝州汶川县发生了7.8级地震。

  在那个瞬间,崔连宏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有些被埋压的孩子身体还在动,同时能听到他们的呼救声”

  “大家别急!”体育老师大喊,“蹲在操场上别动”。崔连宏和同学立即蹲了下去。

  5月12日这一天,在这座教学楼上课的有初二初三的18个班,每班约50人左右,共约1000名学生。有两个班在上体育课,一个班在上实验课。这三个班的孩子成了大地震中的幸存者。

  倒塌的教学楼里,大约900名学生正在上课。这座楼已经有20多年的历史,是这所学校年头最久的建筑物。

  旁边另一栋较新的楼一部分坍塌了,出现了一些裂缝,但没有完全倒塌。

  也许一个或者两个小时过去了,传来警车的声音。崔连宏想,公安局的人来救我们了。此时,乱七八糟的水泥柱、水泥板和钢筋形成了一片巨大的瓦砾堆。和救援人员一起赶到学校的新华社成都分社记者苑坚、刘大江看到,瓦砾之下,“有些被埋压的孩子身体还在动,能听到他们的呼救声。”

  废墟旁,一个表情悲痛的中年女人满脸是泪,她是初三5班学生张成伟的母亲,张成伟被压在了废墟之下。

  学校操场旁,临时搭建的急救点,白布裹着4具尸体,两个男孩,两个女孩。他们都是初三学生。几个学生站在旁边一句话不说,含着泪。

  赶到学校的除了警察、消防人员、医生和一些附近的居民,还有四辆橘黄色的大吊车。救出的伤者,被立刻送到临时急救点,初步处理一下,就被救护车转离了现场。

  17时40分,几十名学生被救出来了。

  夜色降临,微弱的光中,学校操场上白布裹着的尸体越来越多,大约有50多具了。有的下面垫着门板,有些陈放在泥地里。几块白布下,露出了苍白的光脚。

  雨声、哭泣声、救援人员的吆喝声,从瓦砾堆传出的呼救声几乎听不到了。吊车一块一块地将水泥柱吊起,铁索被小心地套在一根横着的水泥柱上,水泥柱慢慢起来了,救援人员紧张地搜寻它下面的地方。

  “救不赢啊,再来人也救不赢啊”

  13日凌晨3时,带着晕圈的橘黄汽车灯光,穿过雨雾而来。有人喊道:是军队。

  来的是武警总医院医务部主任侯世科带队的医疗救援队,他们刚好途经都江堰市聚源中学。

  又是5个小时过去了,抬出一具又一具尸体。忽然,一声微弱的求救声从倒塌的教学楼底层传来。为了不让这个求救的孩子受到第二次伤害,救援队员纷纷靠上去,用双手掏、挖、抬,水泥堆下出现了两个女孩。此时距离地震发生已经18个小时了。

  这两个女孩神志还清醒,能微弱地说话,医务人员立即走上去,快速清创、包扎伤口,她们的身上都有骨折和压伤。她们是13日被救援出来的极少数幸存者。

  孩子的尸体不断地被抬出——救援人员手拉手,面对面站成两排,中间留出了大约一两米宽的通道——几乎每5分钟,就有一具尸体从这个通道送出。

  一个死去的孩子的手里还拿着课本,被抬出来时,书啪地掉在地上——很多孩子是在朗诵课本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地震带走的。

  被抬出来的孩子,基本上脸都被盖着。每抬出一个孩子,一群家长就哭喊着自己孩子的名字冲过去,很多人失望了,接着等待,接着疯了般地冲向下一个孩子,无论他是否活着。

  每有一个孩子死去,就有家长上去确认是不是自己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不时想起,

  许多死去的孩子,脚旁插着两根蜡烛,据说这是当地的风俗,是在给孩子守灵。孩子被运走时,响起了鞭炮声,这是当地的另一个风俗。

  一对心急如焚的父母使劲拨开重重武警,试图冲进去亲自寻找自己的孩子。一位母亲冲到一排武警面前——他们会把孩子尸体抬到车上——她冲着他们边哭边嚷:昨天晚上娃娃们还在喊救命。我跪着求你们救救娃娃,救救娃娃,结果你们浪凯那么慢!——显然,在巨大的焦虑和悲恸面前,她已难以撑持住自己的理性。

  神态疲惫的武警们,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一个武警说,一直在救,挖出了500多个孩子,大概200多个是死掉了的。

  都江堰人民武装部的一位年轻人,带着哭腔说,“救不赢啊,再来人也救不赢啊,死太多太惨了。”

  12日晚,他就在聚源中学抢险。他说,“全聚源镇的人都在聚源中学挖人,还有附近的民兵。学生大多是他们的亲人,但是挖出一个还是死的。”

  13日,这个年轻人被要求随徒步部队前往汶川,路过都江堰市区,他花几分钟一路小跑,在离家几百米的地方望了一眼——家全塌了。他打电话,知道妈妈没事,爸爸下落不明,接着就赶紧去追部队,部队已经走了。

  学校废墟对面,是体育场,体育场上的篮球架下,搭起了当地救援部队各种各样的帐篷,很多120急救车停在那里,急救车都是从都江堰各县过来的。

  地震过后的尘土,在越来越大的雨中逐渐化为泥泞,很多家长的鞋湿了。

  “我在等我的女儿,她在初三年级2班,”38岁的张天春说,“我会坚持在这里等。”他和弟弟已经在操场上等了一夜。

  把孩子身上厚厚的泥土一点点洗干净

  又一个满身鲜血的孩子抬出来了,他在坍塌的建筑物下被挤压了整整一天,他的面部几近扁平,额头上裂了一道很宽的口子,鲜血已经结成了血痂。救援人员径直将孩子抬到操场上那一排由帐篷搭起的简易的停尸房。一对父母非常激动,这正是他们的孩子,“救救孩子,他还有呼吸!”他们几近疯狂地叫武警将孩子抬到救护车上,然后,眼见着最后一丝希望变成绝望。

  与为了最后一丝希望而不断在泥泞的操场中奔跑的家长相比,在停尸房内,一对已经失去了孩子的父母,默默地用矿泉水把孩子身上厚厚的泥土一点一点洗干净,小心翼翼地用白布把孩子裹好,然后,痴痴地看着那一排裹得像蚕茧一样的孩子。

  有些遇难学生,胸前放着一束青色松柏。停尸房的不远处,一个身穿红外套、下着牛仔裙的女孩打着伞坐在椅子上,望着自己的学校成为一片废墟,泪流满面。

  满地是散落的鞋子,零落在泥里。

  预兆迷局

  地震发生之后,事先发生的很多异象似乎都预示了这场灾难的来临;但在灾难发生之前,这些具有“仅供参考”价值的现象,并不能成为地震将要来临的可靠证据

  难以解读的地震

  它从汶川县开始,然后地震并不是在一个点上,而是向东北方向破裂,传播了将近200公里

  5月13日上午,中国地震局(中国地震台网中心)对这次地震进行了会商,主要研究两方面的内容,一是汶川地震后还会不会有破坏性的地震,这是讨论的重点;二是地震后,全国的地震形势会发生什么变化。

  “说实话,这两个问题都很难回答。以往,我们每个星期会商一次,现在需要天天会商,及时做出判断。”中国地震台网中心首席预报员孙士如此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记者。

  针对人们现在关心的更多问题,《中国新闻周刊》采访了中国地震台网中心首席预报员孙士和中国科技大学地球和空间科学学院的倪四道教授——后者曾经在2004年印尼大地震之后于《自然》杂志上发表重要文章,提出地震之后25分钟内发布海啸预警的一套方法。

  由现象往回推,得不出必然联系

  中国新闻周刊:从已经报道出来的信息看,那么多所谓的地震预兆是真正的预兆,还是其他的一些情况?

  倪四道:动物的一些征兆和地震之间,科学界不认为有必然的联系。出现动物表现异常(诸如老鼠、蟾蜍等动物大量出动)这样的情况,可能与很多因素有关,洪水、气温变化等等都可能导致这种现象。地震之前,地壳在运行的过程中有可能使地下变得更热,导致冬天蛇出洞;但地震不是导致冬天蛇出洞的唯一原因,并不能仅仅通过冬天蛇出洞就能预测地震。

  洞庭湖鼠灾发生时,成千百万、上亿只老鼠到处乱窜,这在普通百姓看来也是一种异常景象,但现在大家也都知道它不是地震的前兆。

  搞地震预测不如给抗震投入

  中国新闻周刊:那么,专业层面的预测大地震主要是依据前期的哪些信息?预测一个大的地震现在来看还是非常困难的,是吗?

  倪四道:现在还有其他一些研究来预测(而不是预报)地震。我们根据卫星观测,运用GPS定位技术等手段对地表进行一些测量,就可以观察到哪些地方地壳发生了变形,进而判断其应力比较大,就知道这个地方发生地震的可能性很大。

  对整个地区,整个中国,整个世界,什么地方地震发生可能性大是可以判断的,但对于具体哪一天,或者哪个月发生,预测就比较困难,只知道在几十年之内必然会发生地震。比如说东京在未来几十年会发生大的地震,这就是对地壳运动情况进行观察导致的结果。

  孙士:世界上从事地震预测预报研究的国家并不多,只有中国、日本、俄罗斯和土耳其等少数几个国家。各国在理论方面,都差不多,没有太大的突破。在地震预测实践方面,中国是处于领先的,积累了大量的经验,别的国家比不了。

  美国是不主张搞地震预报研究的。美国著名的智库公司——兰德公司曾有份报告认为,把大量的经费投入到地震预报上是划不来的,因为难度太大,还不如在抗震方面多投入一些资金,比如把房子建造得更结实一些,一样能起到减灾的作用。

  中国新闻周刊:台风、海啸和地震都有一定的预测。这三者哪一种预测的成功率是最高的?

  倪四道:台风是比较准确的,因为可以卫星观测,科学家可以看到台风的孕育和迁移的过程。对于海啸,一般地震来了,我们很快分析出数据,海啸就比较好预测了。地震是最难预测的一个研究对象。

  破坏范围超过唐山大地震

  中国新闻周刊:有报道说这次地震的震源深度是29公里,这属于深源还是浅源?地震的深度和对地面的破坏程度是什么样的关系?

  倪四道:29公里可能不是一个很正确的说法。我们计算认为是在20公里以内,大概是10公里到20公里之间。这是我们根据经验,和我们得到的数据判断出来的,应该是比较合理的。

  一般来说,大陆内部地震都属于浅源地震,而海洋下发生的多是深源地震。根据我们的研究,世界上最深的地震发生在库页岛东边,西北太平洋区域,其他国家测出大概有680多公里深,后来我们研究大概是660公里深。而最浅的地震可以破裂到地表,深度为零。

  震级同样的情况下,浅震造成的危害比较大,但是破坏多集中在震中;深震造成的范围大,但是破坏力相对较小。

  中国新闻周刊:这次地震在四川发生,但是在东南沿海,在北京都有震感。这个范围是不是已经非常广泛了?

  孙士:波及面这么大,主要是由于震级大。1920年宁夏海原曾发生了8.5级大地震,那次波及范围比这次更大。所以说,这次汶川地震主要是震级很高。

  这次地震为什么这么大?原因是在过去很长一段时期,中国大陆地区都处于一个平静期,应该说,积累的能量已经很大了。此前,1月9日在西藏改则县发生了6.9级地震,3月21日在新疆于田发生了7.2级地震。这都与此前长时间的应力积累有关系。

  倪四道:其实只是有地震感受的范围比较广,而没有在北京和沿海地区造成破坏,更没有引发地震。人们感受到的地震波主要是地震的面波,这种波周期比较长,可以传到北京或者沿海。

  面波是相对于体波而言的,它只沿着地球表面走,就像在地表爬。体波往地球深部走,速度很快。而面波跑得比较慢,但是强度大,是造成地震灾害的罪魁祸首。

  地震发生的时候,在地面基本上感受不到,而在高层建筑上却会很明显感觉到。这并不奇怪。高层建筑会把面波逐渐放大。比如你站在一个很高的高楼楼顶,感受就会比站在一块石头上更强烈。

  北京说有3.9级地震的误报,可能是地震仪自动报道的结果——地震波触发了仪器。现在的仪器很发达,可以自动监测地震。

  中国新闻周刊:这次出现伤亡的范围好像比唐山大地震还要大一些。

  倪四道:唐山地震的资料比较少。当时,好像到天津、北京(唐山到北京直线距离仅100多公里),影响都不是太大。而这次,离震中很远的西安,以及甘肃一些地区,都发生了伤亡。

  这个地震发生有一个长带

  中国新闻周刊:这次地震有什么特点?

  倪四道:根据我们目前的研究,这个地震有个明显的特点,它从汶川县开始,然后地震并不是在一个点上,而是向东北方向破裂,传播了将近200公里。随后,朝着东北方向的人感受到地震波的强度更大,而西南方向要弱一点。

  打个比方,假设西北方向一个城市和汶川的距离是1000公里,而东北方向另一个城市也是1000公里,那么东北方向这个城市市民的感受就肯定要比西北方向的城市市民强。这是因为地震波有方向性,我们叫做破裂方向。破裂方向上,地震波有加强。

  破裂方向是相当重要的。破裂方向上的破坏性大一些,背离破裂方向的破坏性就小一些。救援人员肯定要把救灾资源放在灾情最重的地方。

  破裂长度是多少,是另一个非常重要的数字。汶川县是震中,受到的破坏很强烈,但是不止这一个地方。这个地震发生有一个长带。

  汶川是地震长带开始的部分,你要知道它结束在哪个地方。我们现在发现地震结束于汶川县东北200公里。那么在这个长带的200公里长、几十公里宽的位置内,破坏是非常严重的。

  比如北川县,破坏就很严重——现在就有报道说很严重。所以只要知道了这个地震长带有多长多宽,救援的人员就不会光往震中的地方跑。我们主要做地震的破裂长度有多少,然后这个地震的能量分布是否均匀。

  获取这些信息,我们基本上依据的就是地震波。依靠世界上众多国家的仪器,直接把数据拿过来就可以,经过分析,就可以得到地震的强度、破裂长度,以及破裂方向。

  近期不太可能再有大地震

  中国新闻周刊:近期这一地区还会发生大地震吗?

  孙士:1976年连续发生了几次大地震,河北唐山、四川松潘和云南龙陵都发生了两次7级以上的大地震。今年1月、3月和5月,中国连续发生了3 次大地震,分别是6.9级、7.2级和7.8级。现在看,这一组地震活动也很强。但这次的活动规律性与1976年的很不一样。有专家说,一次地震一个样,每个地震表现出来的异常是有差异的。

  这次地震属于逆冲型,不像走滑型地震能量释放那么彻底。它的衰竭时间比较长,可持续一两个月。所以,我们现在判断汶川地震能量的释放,可能还要持续一个过程。

  但在这个过程中,一般来说,不会再有那么大的地震发生。我们现在正在密切跟踪这个过程,已经派监测人员去现场跟踪地震活动的情况。这是很有效的。因为,离震中越近,越容易发现它活动的规律。

  中国新闻周刊:目前地震的预警机制是怎么样的?

  倪四道:美、日、西欧的一些国家在这方面是做得比较好的。地震发生几十秒钟之内,就知道地震发生在哪里、有多大,但是也是在发生之后。

  看上去,这已经发生之后才发出的预警似乎不起眼,但是放到中国来,却可以解决大问题。面波一分钟的时间大概只能跑200公里,大概10分钟后到北京,也就是说,地震刚刚开始,全中国都知道这个地方发生地震了,当地震波抵达北京时,这里的人们已经预先知道了,可以提前跑出危险建筑物,心里上更是有了准备。

  目前的预警还是对离震中比较远的地方才有效。我们国家做得太晚了一点,至少这次我认为做得不太够。

  水库与地震

  中国新闻周刊:这次地震与三峡水库有关吗?

  孙士:我们对水库与地震的关系做过很多研究,特别是对水库蓄水诱发的地震做过统计。世界上水库诱发的地震达到6级的也就三四次,高于5级的只有 7次,比较著名的有印度柯依纳水库地震(6.7级)和中国新丰江水库地震(1964年,6.4级)。其他的都是一些三四级的小地震。

  水库的库容、蓄水量与所引发地震的震级之间没有直接关系,不成正比。三峡水库蓄水后,的确曾测到过一些小的地震,不过都只有一二级。

  像这样大的地震,绝对不可能是三峡水库引起的,因为水库对地下加载的力是非常小的,而且这次的震中与三峡有好几百公里远。

  汶川地震时,钱刚正在北京参加一个活动。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记者,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自唐山地震以来最大的地震”。

  灾难迫近之前

  钱刚是第一个全面描述唐山地震的作家,他在《唐山大地震》一书中里记录了这次地震前的大量异象:

  1976年7月中旬,唐山街头卖鲜鱼的突然增多。人们奇怪,多少日子里难得买到新鲜鱼,为什么今天特别多,而且价格非常便宜。还有人发现家里鱼缸中的金鱼争着跳离水面,跃出缸外。把跳出来的鱼放回去,金鱼居然尖叫不止。更有奇者,有的鱼尾朝上头朝下,倒立水面,竟似陀螺一般飞快地打转。

  抚宁县坟坨公社徐庄的一些农民在地震前3天,也就是7月25日上午,看见100多只黄鼠狼,大的背着小的或是叼着小的,挤挤挨挨地钻出一个古墙洞,向村内大转移。天黑时,有10多只在一棵核桃树下乱转,当场被打死5只,其余的则不停地号叫。26日、27日两天,黄鼠狼继续向村外转移。

  唐山地区滦南县城公社王东庄一个农民在地震前一天,也就是7月27日,看到一个奇怪的景观。他看见棉花地里成群的老鼠在奔窜,大老鼠带着小老鼠跑,小老鼠则互相咬着尾巴,连成一串。

  “然而人类却没有意识到这就是来自大自然的警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场毁灭生灵的巨大灾难已经迫近了。”钱刚在书中这样写道。

  据地震出版社1979年出版的《唐山地震》统计,唐山地震后,广大地震工作者对唐山地区及周边48个县进行了大范围的调查,共搜集到地下水宏观前兆异常868例,动物宏观前兆异常2093例。在大家熟悉的鸡、猪、鼠、猫、狗、羊、鱼、黄鼠狼等动物异常反应中,鱼的反应最明显,占100%,猪最迟钝,占34%。

  作家张庆洲说,“我们实在不应该轻易否定大自然给我们的提示。”

  临震预报的压力

  每当灾难发生后,人们总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这场灾难能否避免?

  张庆洲因2005年发表《唐山警示录》备受关注。这位1976年唐山大地震的亲历者作过调查,唐山地震前,地震监测网覆盖了整个唐山地区。 1976年上半年,唐山地区群测点中的骨干点有85个之多。绝大多数监测点都发现了不同程度的临震异常,至少十几个点向上级单位发出了短期临震预报。

  在唐山地震监测网的工作人员中,张庆洲说他印象最深的,是开滦马家沟矿地震台的马希融。这位担任过河北省第六、七、八届人大常委的七旬老者,曾两次发出了临震预报。

  从1976年5月28日开始,马希融发现,一直平稳的地电阻率值出现了急速下降的现象。他一边加紧观测计算,一边注意观察地下水和动物变化。为慎重起见,马希融还与其他地震台站进行沟通,最后确认监测结果无误。7月6日,马希融正式向国家地震局、河北省地震局、开滦矿物局地震办公室,作出短期将发生强震的紧急预报。

  7月14日,国家地震局派来两位分析预报室负责地电的专家。他们检查了设备、线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之后指出,地电阻率下降是干扰引起的。

  7月26日、27日,地电阻率再次急剧下降。思虑再三,27日18时,马希融拿起电话,对开滦矿物局地震办公室左继年说:“地电阻率的急剧变化,反映了地壳介质变异,由微破裂急转大破裂,比海城7.3级还要大的地震将随时可能发生。”此时距唐山大地震发生仅剩9个小时。

  地震前的最后一个傍晚,与马希融一样焦急的还有北京地震队的耿庆国。耿庆国此前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说,7月以来,北京市地震队监测的各种异常已经非常明显了。7月14日,北京市地震队紧急给国家地震局打电话,提出震情紧急,请国家地震局分析预报室立即安排时间听取汇报。国家地震局说,先到天津、唐山等地了解情况,21日再听汇报。

  可到了21日,国家局没来人。不能再拖了,北京队业务组副组长张国民就直接给主管华北震情的国家地震局分析预报室副主任梅世蓉打了电话,请求立即听取汇报。但梅世蓉把汇报时间推迟到了26日。

  26日那天,国家局来了15个人,梅世蓉没到。国家局的同志听取了整整一天的汇报后,传达了梅世蓉的意见:“四川北部为搞防震已经闹得不可收拾,再乱一下可怎么得了?”

  “青龙奇迹”

  当唐山化为一片废墟的时候,距唐山市仅115公里的河北省青龙县却奇迹般躲过了这场塌天大祸。

  在国家地震局中,大家意见并不一致。分析预报室京津组长汪成民此前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回忆,以他为代表的国家地震局一批年轻同志坚持认为唐山、滦县一带会有大震,但他们的意见始终得不到重视。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汪成民做了一次“越轨”行为,也正是这次“越轨”行为使青龙县躲过了大劫。

  7月14日,全国地震群测群防工作经验交流会在唐山召开。汪成民要求在大会上作震情发言。主持会议的时任国家地震局副局长查志远没同意,让他在晚间座谈时说,但强调不能代表地震局。就这样,汪成民利用17日、18日晚间座谈时间,通报了“7月22日到8月5日,唐山、滦县一带可能发生5级以上地震”的震情。汪成民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代表青龙县听取汪成民做震情通报的,是县科委主管地震工作的王青春。19日一散会,王青春便立刻往回赶。到家已经是7月21日了,王青春连夜整理记录,然后报告县里。

  这个时候需要做的,就是风险决策了。当时在县科委工作的陆吉康撰文回忆道,记得当时的主要问题是怎样决策的问题,既要预防地震,又要避免其他风险,包括不震引起的社会风险和政治风险。

  事实上,青龙的临震信息并不完全来自汪成民。青龙县自己就有两个群测点。两个群测点从1975年8月开始投入观测,开始3个月数据有明显的漂移现象,后转入稳定,自1976年5月均出现较大幅度的上升,1976年7月17又发现莫名其妙的指针些许的跳动现象。此外,青龙县还从其他一些渠道获得可能有大地震的消息。

  多个相互佐证的信息让青龙县县长冉广岐提高了警惕。县里通过广播、会议及其他一切可能的形式介绍地震知识,防震方法,还把防汛和抗震结合起来,每个公社安排一名书记、一名工作队负责人具体落实防汛抗震工作等。

  最后,冉广岐在7月25日青龙县向县三级干部800多人作了震情报告,要求必须在26日之前将震情通知到每一个人。当晚,近百名干部十万火急地奔向各自所在的公社。

  青龙县是一座群山环抱的县城。27日,马路两边大喇叭里广播着“随时发生地震”的警告。大大小小的商店沿街搭起了简易棚卖货,每个摊位前都有人争先恐后地采购。挤挤插插的人流有点乱,马路显得时宽时窄,犹如一条吞咽食物的巨蟒缓缓蠕动。

  冉广岐坐镇帐篷中,指挥青龙创造着人类灾难史上的奇迹。

  唐山大地震20周年前夕,1996年4月11日,新华社刊发消息:“中国河北省青龙县的县城距唐山市仅115公里,但这个县在1976年唐山大地震中无一人死亡。

图片惨状:http://www.tuhigh.com/forum/revertForum/133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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