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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没有什么人的冷清中餐馆,我们坐了下来。他开了四个小时的车,饿了。我们东拉西扯地聊着,聊了些什么,我并不记得了。这家餐馆我从没进来过,光线有一点昏暗,桌椅是深棕色的,刀叉发出冷冷的光。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两桌客人。窗外的街上,开始细细地落下了雨点。
吃完饭后,他说想买书,我于是带他进了常去的书店。他要找的书在我从未去过的三楼,都是些冷门的科学书籍。他没找到要买的书,于是选了另一本。真是不好意思,我根本就没看懂书名,也没打算看懂。他顺手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册子,告诉我他现在从事的研究就是编一本与此相似的,理论物理的书。当他把书放回去的时候,书包的拉链忘记拉好。我顺手帮他拉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当心别人把你的东西拿了。"有一种很远的东西浮了上来,是心疼他,就象初识他的时候。知道他家庭破碎,养成他与别人不同的矛盾性格。我的心为他而痛。我知道,在他强悍的外表下,有一颗脆弱的心。
我们走出书店,我告诉他,可以带他去看看老城区--这城里唯一美丽的地方。可是,当他的车驶到那里时,天下起了冰雹。叮叮咚咚的撞击声在车顶上震响,十分的戏剧化。街道灰蒙蒙的一片,地面上溅起灰白色的水花。城市看起来有一点绝望。
天很黑了。冰雹下成了冷雨。我有点烦躁。
我和他找了一个喝咖啡的地方,坐了下来。他在点烟的手后面悄悄看我的眼神,让我意外地觉察了出来。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躲闪?
他谈着一些朋友和同学的近况,我则大部分时间沉默着,用尽量平静的眼睛看着他。十年了,他变了吗?还是我变了?
他的继母身体非常不好。。。而他漂亮的母亲退休了,他正在帮她还买房子的钱。。。他絮絮地说着。。。我想起与他的母亲的唯一一次见面,她是歌舞团里的大美女,即使我见到她时她已不年轻,仍然是颇具风姿。那是一个经历过太多的女人,洞察世事,炉火纯青。而他的父亲,因为我的弟弟的关系,使我有无法释怀的恨意。我深爱弟弟。
高中的时候,他的家庭曾经是大家窃窃私语的内容。在北京,无处不势利。"有背景"是别人常常用在他身上的词。他从一所不太有名的学校考上了我们这所所谓"重点中学",带着他的有点玩世不恭的气质,吸引了许多女孩子的目光。在短短的几个月中间,他的学习成绩扶摇直上,一下成了班上的前几名。加上他的棱角分明的脸,从不加掩饰的对女孩子的兴趣,他在学校里成了人人皆知的人物。所以当他成了学生会主席的时候,并没有太多人惊奇。他开始接近我,也是在那之后不久。
我想考艺术院校的理想与大多数这所重点中学的学生不同。于是我常常一个人在偌大的"图画教室"里画石膏像。漫长的一个个下午和晚上,我常把手和脸都弄得黑乎乎的。忘记了什么时候是第一次,他开始常常来看我,后来就请我帮他给学生会的活动画海报。
我们的中午常常是这样的--我坐在那儿画素描,他站在黑板前和我聊天,还拿着粉笔在黑板上乱画。我幸福极了,因为我一直喜欢他... ...那时候除了我自己,就只有我的日记知道这件事。一切开始于一个晴朗的早晨,他在路上看到快要迟到的我,用自行车带我到了学校,让我后来的好几节课什么也没听见。
在接近新年的一个晚上,我和另一个女孩去他家玩,在夜黑得不能回家的时候,我们只好在沙发上睡了。我躺着,他坐着。他的手抚摸在我的脸上的那一刻,我的身体仿佛无声地爆炸了。那是怎样的一刻呵--体内所有包住血液的薄膜仿佛在一瞬间都炸开了,黑色的焰火在夜里一朵接一朵地绽开。我也小心翼翼地扬起手,在他的脸颊停住。第一次如此地触到另外一个人类的皮肤,一个我所喜欢的人类的皮肤,在一片黑暗中,竟是格外的柔软,脆弱。在脆弱的一片中,有一些坚硬的胡子茬。我的眼前看见的只是黑暗,忽然,另外两片柔软的嘴唇俯下来,放在了我的嘴唇上。
那是如何铭心刻骨的一刻啊! 在他吻我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头仿佛全部散成了透明的碎片,然后缓慢地,缓慢地在空气中飞散,和着我的淡淡的血珠,从飞一般的速度,骤然间变成了舒缓的滑翔。空气慢慢变得冰凉了,凝结了。
我问他--"现在你是什么感觉。。。"
"我喜欢你。"他的声音在黑暗里。
"悲惨世界"里有一句话:"在他们的心里,一朵芬芳而辛辣的鲜花正在盛开。人们叫它,爱情。"
为了十七岁的爱情,我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我彻夜不归,让父母为我担心,憔悴,我至今仍为此自责。然而,当时的我,却无法不去追求一次盛放的机会。我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换取那一刻的燃烧。
冬天的下午,我在琴房练习钢琴。我告诉他我的手冷,他从外面找来许多树枝,竟然在小小的琴房里燃起一堆危险的火!我没办法阻止自己抱住他,让他用尽力气吻我。火光的映照下,我敢说我们两个十七岁的少年并没有半点虚情假意。在那一刻,我们都爱着彼此,也都爱着爱情。
按照"能量守恒"的原理,十年前的火所耗用的能量不会消失于宇宙之间,它将会转化成其他的能量形式而继续存在。可是,它在哪里呢?在那间小小的琴房里,如今又是谁在弹奏着欢乐或者悲伤的曲调呢?如果我们说过的话会在空气中飘浮,那末它们又被风吹到了哪里呢?
飘浮了十年的情节,变得不真实起来。坐在对面的他,也变得有些陌生。他的头发很规矩,他的眼睛是细长的。在眼睛的后面,我并不确定他掩藏着什么样的灵魂。他说话的音调里北京味很浓,加上他说起在北京混世的工作经验,叫我想起了某些北京男孩身上那种叫我不以为然的纨绔子弟作风。他的脸看上去没有那末英俊了,有点瘦,有点邪。他的目光不够纯净,却又少了一点曾经有过的犀利。我观察着这一切不那末叫我愉快的细节,甚至不愿意承认自己正在想着这些。十七岁的他,我曾经是多么着迷啊!我的一个朋友曾告诫我:他是个危险人物!而现在想起来,他只是不知后果而已。抛开道德的标准,我倒欣赏他的勇气。敢于和一个大而不可知的对手对抗的勇气... ...
相必,现在更是炉火纯青,连1分钟也用不了了吧~
有空再来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