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遥远的距离 (19,20)
(2004-07-02 10:04:56)
下一个
(19) - 毕业前后
我和皇后先后收到了一些美国学校的录取和奖学金通知。读着各个学校的学术简介、生活概况、注册须知、住房安排等等,仿佛闻到了大洋彼岸的清新空气。我说,“我要去加州那个学校,因为那挨着太平洋,离家近点儿。”宿舍所有的人暴笑。
班上不少同学要上研,包括班长、班嫂。老六要去“小官倒”的公司,石头要去四通。那些都是肥得流油、令人眼红的工作。
云儿分配到北京农业工程大学刚刚成立的农经管理系任教。阿文被遣返回家乡,作省报记者。
一切都尘埃落定,最后几个月的日子如死水一潭,只等着毕业。忽然又觉得空虚无聊。原来看大四的学生,也就是所谓的毕业生,认为他们是校园里最懒散、最颓废的人群。不知不觉,转眼之间我们就沦落成这帮怪人了。
课是经常地逃,反正都是一些不关紧要的专业选修课。再也不去图书馆、教室,都赖在宿舍里看书。专业书、三毛、琼瑶、席慕容,各占四分之一。我们号称“九三学社”,早上睡到九点、下午睡到三点。去食堂最早,经常在门外等着开门。
多少恋人将要劳燕分飞,校园里天天上演著分手的悲剧,直教人感叹年轻的爱情脆弱无奈。南门外的小饭馆里挤满了毕业生,大声吵嚷著劝酒的,低头默默地喝光的,借酒耍疯摔盘子的。大家都借着这最后的机会,说出压抑四年的那些最撕心裂肺的话。对面马路上,车水马龙。"332路,开往动物园。"这是我们出门必坐的公共汽车。依旧TMD拥挤破烂。
夜里在草坪上围坐一圈,跟着吉它唱那首毕业歌。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唱到一半,就已泪流满面。
湖心岛、湖边的山坡、西门的银杏树,留下无数的照片。这时才真正眷恋这座可爱的校园,眷恋那些逝去的岁月,和即将告别的同学。我们曾在这里写下多少青春的篇章,又会将它延续到多远多长。
班长在我的留言簿上写着“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四年远走去它乡。”那些赞美之词当时觉得很受用,而这几句曾令我耿耿于怀的忠言却让我一直记到现在。也许是吧,如果从另一个角度看我这大学四年,确实是越走越远离当初的自己。这是成长的代价呢,还是失落的悲哀。
如同当年离开家乡,无比惦念的人是雷子。现在离开这个校园,最不舍的人是石头。去送他毕业礼物的时候,石头问起了雷子的去向。
我说,“雷子考上了清华的研究生,就要来北京了。”
石头说,“他多半是为了你来北京的。他对你情深义重,这个你应该明白。”
我说,“我明白。”可我一直以来,心里只当他是个弟弟。
我留给石头的礼物,是一个心形的水晶镜框,镶嵌着我最得意的一张照片。照片背面写着这样一首歌词。
说了世上一无牵挂为何有悲喜
说了朋友相交如水为何重别离
说了少年笑看将来为何常回忆
说了青春一去无悔为何还哭泣。。。
我拿着学校的分配派遣证,回到家乡把档案挂在了人才交流中心。老爸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护照还是办得不顺利,眼看着秋季入学肯定赶不上了。我着急上火也没用,又回到了北京,在歌厅上班。后来发生的那些大事让我明白了这是天意,因为我在这里的责任并没有结束。
(20) - 生死两界
云儿的心脏病一直是笼罩在她全家人头上最阴暗的一朵乌云,只有手术一个治疗方法。七岁那年她随父母来到北京求医,已经签字,手术前一天又改变主意回了家乡。因为她能活着下手术台的机率只有30%。随着医学的发展,手术成功率越来越高;然而她年龄越来越大,成功率又随年龄下降。所以这是一场时间与生命的马拉松之战。大学毕业这年,医生严重警告云儿,她能活过二十岁,缺损没有增大,已经是奇迹了,现在是她最后作手术的好年龄。他们全家终於决定在秋天进行这场手术。
云儿的父母住在北京的亲戚家,她哥哥宇请假两周从德国回来。手术进行了十几个小时。一尺多长的开胸,体外循环,补上漏洞,大输血。我听着都怕。手术非常顺利,云儿一切正常。两周后,云儿度过了最危险期。宇哥回德国继续学业。云儿父母经过这次折腾,精疲力尽,回家乡修养。只剩下我和鱼头照顾云儿。
鱼头是云儿的大学同班同学,一直恋着她。云儿与阿文分手后,他就积极进攻。大四他俩一起在河南农村作毕业实习,怎么发展的我不清楚。反正毕业前回学校时,他们已经公开了恋人的身份。对这事我一直耿耿于怀,云儿从不对我隐瞒任何隐私。唯有这件事她没征求我意见。
鱼头白天上班,晚上照顾云儿。我在歌厅晚上上班,白天正好接替他。同病房的一个大姐,三十多岁,比云儿早几天作的相同的手术。她白天没人陪伴,就经常跟我们说说笑笑。
手术后的第三周的一天,我一大早来到医院,却被挡在云儿病房外不让进。白大褂们出出进进,一会儿推出一个人盖着白被单,我晕。再进病房时看见云儿躺在床上,我赶紧过去攥住她的手。她流着泪说,“大姐走了。”
大姐没能熬过恢复期,血栓进脑。从那以后,医生们加大了云儿抗血栓的剂量。我和鱼头精心看护。我常常握着云儿的手,就象小时候生病时妈妈总是握着我的手。我非常主观地认为,在世界上有这样一份牵挂的人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有一天石头来看望云儿,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花。可惜云儿刚刚睡午觉。我陪他去医院对面的小餐厅用午餐。
我问他,“工作还好吧?”
石头说“还好,我很喜欢,就是忙。云儿的病难为你了。”
“没说的,她对我来说胜似亲人。”
“真羡慕你们‘四人帮’从小到大的这份情义。我家搬回北京后,小时候的夥伴都失去了联系。你是我认识最久的朋友,七年了。不能失去你这样的朋友。还有云儿、雷子,也不能失去。我们永远彼此作好朋友吧。”
我听懂了他的话,也许应该是这样吧,友情是最能长久的。
雷子每隔两三天也会来一趟。这天他来得出奇的早,脸色极难看。进来后有一打无一打地问候了几句,说“月儿今天借给我吧,有重要的事情要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