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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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话蟹

(2006-11-11 06:52:34) 下一个

    上个月回了次国,免不了胡吃了一趟,海喝了一通。宴席上仍旧有点食而不知其味,上海的大众点心却成了我的最爱。不过,除去对小吃的迷恋之外,金秋十月的上海,虽然懊热依旧,却正是“秋风起,蟹脚痒”的时候。
    赶上了螃蟹上市的季节,让人得以美美地一会无肠公子,幸哉,乐哉。
    
    到处都是阳澄湖大闸蟹的叫卖,甚至都有打假热线。其实,即便是在久远的过去,正宗的阳澄湖大闸蟹也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现在满世界招摇的广告恐怕十有九九是李鬼。自然生长的蟹如何能满足人的饕餮之心?记忆里有段时间,上海人吃螃蟹都是件很奢侈的事。
    现在市场上的蟹应该都是人工饲养的。这些催生出来的蟹们的滋味终究无法与自然生长的比。我现在吃到的螃蟹,绝对没有以前的鲜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么多张嘴,不大批量的饲养的话,商机不就没有了吗?这更是没办法的事。
    话归正题。

    俗称大闸蟹的河螃蟹,尤以江苏阳澄湖出产的为最上乘。印象中选蟹的标准以青背、白肚、金毛、爪全为四要。这是我家大人从小就灌输给我的秘诀,自然地球人都知道。
    家居上海,喜食螃蟹的爱好几乎是与生俱来。
    记忆甚至可以退回到孩提时代。

    有些印象,有些片断几乎泛黄褪色,可是闭上眼,似乎依旧可以触摸到,如生栩栩。
    由于父母远离,小时候一直住在爷爷奶奶家。这是一个热闹的大家庭,一起居住的还有几个尚未结婚自立门户的叔叔。除了大叔手无缚鸡之力,二叔和小叔都是一等一的业余掌勺大师。每逢过年过节,全都是两位叔叔下厨。
    大抵有心思且会动手做几个菜的人,说得雅点是美食家,说得俗点则都为吃客。每到什么季节吃什么时鲜货都是门儿清。
    于是,记忆里和自己生日这段时间搭上边的美食就和大闸蟹紧紧地连在了一起。因为叔叔们到这个季节一定会张罗回螃蟹来分而食之。

    小时候的我一直颇得这些大人们的宠爱,走东到西都喜欢带着我。所以,小小眼睛里看到的东西沉淀到现在便成了极有回味的往事记忆。
    螃蟹通常由两种方式获得:或购,或捕。
    去菜场看人们买蟹卖蟹是件挺有趣味的事。而蟹贩捆扎螃蟹们的麻利劲让人格外新奇。嘴咬住麻绳或是草绳的一端,用手将蟹紧紧按住之后,左一绕,右一绕,然后麻利一个结。一会儿功夫就可以将一串螃蟹递到你手中。当然有些无良小贩先将绳索浸水增加份量也是常有听说,都有这么一句话:“一斤螃蟹四两绳”的说法。
    某个夕阳下,叔叔一手提着蟹,一手牵着我穿过人群,金黄的阳光笼在头顶,金黄的秋天散在身边。这样的画面是这个季节里常常会萦绕于心头的淡淡的美丽。

    捕蟹来吃也偶尔为之。我自然没有亲见,不过捕蟹者说倒是听过几回。
    我们家的祖籍所在离上海非常之近,离阳澄湖也不远。所以家乡的水道里也有不少清水蟹。捕蟹的人往往是在晚上出动,带上电筒之类的光源还有竹编的闸往水道里一放,蟹会趋光而爬,遂捕之。小时候见过大人用脸盆盛螃蟹的次数不少。
    我这里的小时候的概念大约是我7岁左右的光景,仍是70年代的事。

    螃蟹有很多种吃法。而我只推崇两种半。
    能称上首选吃法的一定是清蒸大闸蟹。
    清蒸自然是隔水蒸。蒸法有点讲究。
    蟹以捆扎好为最佳,否则蒸熟后的蟹往往因为挣扎的缘故而断腿折螯,或是蟹黄蟹膏外淌,影响卖相和吃口。而清蒸时最好是先将水煮开,然后加上一点啤酒,再将蟹放入,蒸大约10-15分钟,这时起锅的蟹就会非常鲜嫩。
    清蒸大闸蟹的蘸料则以镇江醋,配上适量的糖和姜末而成。比例随口味而调,但是某一个比例的味道为最佳,这个秘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也哉。
    因为螃蟹性寒,家人往往佐以花雕食之。烫一壶老酒,配几例姜丝,然后围坐剥蟹,实为人生一大美事。
    去国多年之后,每每回顾思乡,这样的情形尤蚀心腑。

    第二种是醉蟹。蟹味极鲜。活蟹洗净之后,用白酒杀一杀之后,浸入黄酒中,入调料浸至入味。我自己没有动手醉过河蟹,海蟹是做过一次,用去一大瓶二锅头,没有点酒量的人是没有口福的。

    另外的半种是上海人口中的毛酱蟹,也就是酱烧毛蟹。我们家的做法是将比较小的毛蟹(小螃蟹)洗净之后对半斩,然后蘸上面粉起油锅之后,放上姜葱,酱油,黄酒,糖爆炒至汁水稠粘然后起锅。
    因为这样的吃法比较浪费,所以只能算半种。而其他的做法,如蟹粉小笼啊,椒盐蟹之类的就更浪费了。

    “九月圆脐十月尖,持蟹赏菊菊花天。”九雌十雄是吃螃蟹的秘诀。雌蟹的蟹黄,雄蟹的蟹膏是至味。“五味俱全,八珍不及”是古人描绘蟹味鲜美的溢词。
    “一蟹上桌百味淡”亦是人间至理。更重要的是,品蟹不在量多,毛蟹三千,只取一只,足矣足矣。

    即便螃蟹是至味,却未有美名,时常被人用来比拟暗讽横行霸道,念及此处,我猜无肠公子一定是无奈得紧。
    自是玩笑啦。

    听雨打屋檐,是此地的春雨,却有秋意,写下此文应情,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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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碧霭 回复 悄悄话 南方的风,你说的没错啊。小时候吃的东西就是好吃。现在吃,要么不香,要么不鲜。是货不对板了呢?还是嘴刁了?

玩笑尽管开,我倒是怕得罪崇明籍的朋友了,:))
南方的风 回复 悄悄话 在下与楚天有类似遭遇,小辰光也住在近郊的外婆家,沟渠河浜里的蟹应是毛绒蟹,蟹属凉性,要和绍兴酒及姜醋吃,以驱寒. 蟹钳可粘在墙上状似蝴蝶. 这次回上海,市面上的蟹大都是养的, 不鲜了. 连螺蛳都不鲜了.
大学里有位崇明同学把"啥"读成"蛤",讲句笑话,不要见外.
楚天碧霭 回复 悄悄话 罢了兄好,年底的计划还在筹划中,正在等最后的安排,估计就这两天能知道。你那个音乐会可真是馋死我了,比蟹的力道还要足。

南方的风:伐对伐对,侬的亥话我看伐懂,呵呵。阿拉伐是崇明小哈。:)))
南方的风 回复 悄悄话 是不是崇明蟹? 姆得蛤蝤,蝤蛤啦!
罢了 回复 悄悄话 东篱把酒,西窗品诗,菊香蟹肥,好不过瘾!其实最令人怀恋的是和朋友们一起吃螃蟹的那份心情,那种气氛;举杯换盏,交辉相映,吃出了一种境界,更吃出了一种幸福。面对着一张张熟悉的脸、一颗颗坦诚的心,说说心事,聊聊心情,有一搭没一搭,淡淡之中却体现了一层厚厚的生命意义。

朋友相聚,求的是相聚时彼此目光的相聚,心灵的相聚。因为有了朋友的倾诉和倾听,我们便觉得前方的路不再那么暗,那么孤独、寂寞。人说:“没有真正的朋友才是一种纯粹而可悲的孤独,没有真正的友谊这个世界只是一片荒野。”我非常赞同这种说法,朋友是我的半壁江山,没有朋友,我什么都不是。

一想到下个月此时,可以和国内的朋友欢聚一堂,心里便不免开始激动起来。螃蟹是一定要吃的,已和朋友们约好去淀山湖中央石舫上的酒家去吃。只是两周半的时间太短,刚刚接完风,洗完尘便又要饯行起程了。每次饯行都让我想起李白的《金陵酒肆留别》“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清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可谓“菊花流水深千尺,不及朋友送我情”啊!

又及:年底上海大剧院将举行由德国柏林国家交响乐团演出的新年音乐会。曲目有:罗西尼的《塞维利亚理发师序曲》,普契尼的歌剧《托斯卡》选曲,和莫扎特的歌剧《费加罗的婚礼》序曲等。知道你是音乐发烧友,我曾说过,你若回去我请你,但要尽早订票。

往年老是按圣诞节的传统带孩子们去看《胡桃夹子》,一想到今年可以和上海的音乐发烧友朋友们一起去听德国柏林国家交响乐团演出的新年音乐会,真的很开心喔!

阁老大和楚天要对暗号?K! 我这梁山下来的小土匪怎么不知道?
楚天碧霭 回复 悄悄话 阁老好,刚查了一下,偶老家那儿产的就是毛绒蟹哈,还有那个面拖蟹的做法。偶老家也在长江口啊。呵呵,看来真有可能是老乡。

要不要对个暗号来试试,:)))
阁老 回复 悄悄话 看来楚天不是老乡也是半个老乡。
前些天看到秋叶兄写的抓螃蟹,今天看到你的吃螃蟹。其实除了阳澄湖的大闸蟹,我家乡的中华毛绒蟹一样驰名华夏。毛绒蟹产于长江口,体大色乌,腿上有毛,故上海人称之为“老毛蟹”。秋九十月,菊花盛开时节,螃蟹最为肥美。儿时和大人提着风灯,背着背篓到河边,把灯置于岸边,螃蟹趋光,见亮就来,随手抓就是,一个晚上能抓半篓。
我们一般挑大的蒸着吃,小的做醉蟹。
还有两种吃法:一种做“面拖蟹”,把螃蟹对半切开,把面打成浆糊状,起好油锅,等油七分热,螃蟹的断面蘸上面糊,置于锅内微煎,待面呈黄色后码于盘内,全部做好后,回锅,料酒,葱姜,糖,少许酱油,加水将将盖没螃蟹,开锅后文火再煮5分钟即可。汤鲜美无比,儿时不爱吃螃蟹,爱吃那面团。
另一种做蟹酱。把小螃蟹洗净,置于石臼,舂成蟹酱,放入瓦罐,加精盐、料酒、姜片、糖,封存。一年四季可食用。当早饭配菜,味道极佳。炒青菜,稍稍加点蟹酱,色绿味鲜。
一般人都爱吃母蟹,其实公蟹营养价值最高。我们家乡人说,会吃的吃公,不会吃的吃母。
如今的大闸蟹属李鬼的居多,然而我们家乡的毛绒蟹却难以假冒。所以我爱吃中华毛绒蟹。
记忆中吃螃蟹吃的最痛快最有意义的是在1976年十月,上海人家几乎家家吃“三公一母”螃蟹宴,一边吃一边说:看你横行霸道能几时!
楚天碧霭 回复 悄悄话 为兄好,假作真时真亦假。我已经不记得正宗阳澄湖大闸蟹的味道。就是到阳澄湖边上去吃,都不一定吃到正宗的,这世道~~~.

为人父 回复 悄悄话 写的真有情趣!可惜现在的大闸蟹没有几个是真的,大部份都是稻田里养的,辽宁盘锦地区洋的河蟹,后来都被南方运去冒充大闸蟹了.
楚天碧霭 回复 悄悄话 书兄,我这下真不知道啦。前面在网上翻了半天也没有翻出个所以然来。北方平津一带似乎都以七尖八团为准,而南方似乎没人这么说,九雌十雄的讲法却很普遍。

是不是就是因为南北方水系的差别呢?不懂不敢乱说,哪位大侠明白,请指点一二。谢过谢过。
楚天碧霭 回复 悄悄话 莲花,美食家还不够格,有待继续努力,:)

我在国内的那几天就没有觉得自己饿过。一顿还没有消化好,另一顿又等着了。回来之后呢,就又觉得自己当时这个不想吃,那个不想吃的,好浪费宝贵机会哦。
小人书 回复 悄悄话 谢谢您的好文,以及推荐的好文,真好。在北京老听说白洋淀的螃蟹如何如何,反而不知道天津螃蟹如此盛名,见笑见笑。

那倒还有一问:如果“九雌十雄”说的是阳历,那合成阴历就是八、九月间,与“七尖八团”相差一个月,也许还可说是南北差异,可是怎么一个是母的在前公的在后,一个是公的在前母的在后?母螃蟹都是八月最好,公螃蟹却是一个七月一个九月。难道公螃蟹的成熟时间相差如此之大?

八月中秋有幸,被请在顺峰吃(据说是)阳澄湖螃蟹。母的145块一个,公的195块一个(乖乖隆个咚)。实在搞不懂是真有什么讲究,还是蒙事儿宰我等外行。吃完了螃蟹,看完了好文,居然郁闷起来 ---- 什么事儿啊这是。
清静莲花 回复 悄悄话 楚天原来是个美食家阿,佩服一下。

每次回去都不是季节,这大闸蟹自然也吃不到了。不过一回去,就是过嘴瘾了,吃它个七荤八素,还真有点吃不消,换肠胃的滋味也不好受。
楚天碧霭 回复 悄悄话 XiaoPingZer,谢谢光临,欢迎一哈,:)

偶代上海人谦虚一下,需要再接再励,:))
楚天碧霭 回复 悄悄话 书兄好,把您引来,先谢谢螃蟹,有礼有礼,:)

用河螃蟹做醉蟹一直有,偶的冰箱里现在就藏有两大罐宁绍醉蟹(河蟹)。可能是河螃蟹没有海蟹多,所以经常见的醉蟹就以海蟹为主了,也就是上海人说的“梭子蟹”,这东东远没有河蟹精贵。

梁实秋的美食文章里提到过“七尖八团”的说法。您一提我也有点想不明白。刚才古狗了一下,看到这篇文章,链接如下:http://blog.tianya.cn/blogger/post_show.asp?idWriter=0&Key=0&BlogID=1731&PostID=7054629

看来“七尖八团”是过了秦岭之后北地螃蟹们的时令。想到咱中国地儿这么大,我这个九雌十雄的说法得加个定语:江南的食蟹秘诀,呵呵。谢谢书兄好问题,让我自己也长了一见识。

侉话蛮言,呵呵,真难为了老人家。
XiaoPingZer 回复 悄悄话 写得好,也长了不少吃蟹学问. 上海人会吃,值得全国人民学习.
小人书 回复 悄悄话 国庆中秋在北京,居然吃了3回一共5个“阳澄湖大闸蟹”!当然当然,里边能有1个是在阳澄湖里留过学的就不错了。母的还行有点儿黄儿,公的什么都没有。说实话,还不如冬天在美国吃的sea crab呢。

有用河螃蟹做醉蟹的么?我的养母是宁波人,经常做醉蟹。宁波的醉蟹都是海螃蟹。还有,“九雌十雄是吃螃蟹的秘诀”?为什么我妈老说“七尖八团”呢(就是阴历七月吃公的,阴历八月吃母的)?

呵呵我妈是上海人,可听不懂我们说的“大闸蟹”。我们“大闸蟹大闸蟹”地嚷嚷半天,我妈也不知道到底要请她吃什么。螃蟹上桌,老太太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 ---- 多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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