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过了，天气渐渐凉了下来。那几天我牙龈发炎，疼得不能吃东西。这一向我没有牙医保险，就一直拖着没去看医生，总以为休息几天就会自己好了。可是好几天过去了了，牙痛一点也没有减轻。这天晚上你来看我，见我半边脸都肿了起来，二话没说就开车带我去了医院。结果一去就被医生留下住院，说如果不能及时消肿，等蔓延到脖子就会影响呼吸，所以要尽快消炎。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些天以来因为牙痛而绷紧的所有神经都松懈下来。牙痛让人所不能忍受之最，是它不屈不挠的坚持，一经开始便不分白天黑夜地纠缠不休。到了医院的感觉，好像从此这痛苦便不用我一人来承当。果不其然，吃下几粒大剂量的止痛药和安眠药，等护士把IV设置好的时候，我已经舒服得昏昏欲睡了。 那天晚上你一直等我一切都安顿好了才离开。你走的时候我很有点舍不得，有你在的时候我觉得很安全，你走了，我又变得孤立无助。不过几天没能好好睡觉，一粒安眠药把我很快就送入了沉沉的梦乡。
    
    第二天牙痛减轻了许多，也终于可以吃一些东西。可是因为前几天都没能好好进食，突然吃下去的食物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坐着躺着都觉得恶心，电视声音一大也让人反胃。护士见我这样，给我拿来一小杯Maalox Plus。一看到这种白白如石灰般的粘稠液体，就想起前不久另一位医生也曾给我开过类似的胃药，但是因为实在难以下咽，现在还在家里冰箱顶上束之高阁。这会儿它又来了，还没喝下去，看着已经令人不能忍受。果然一口白浆入口，胃里就一阵翻腾，忍不住地把刚吃下去的午餐全数吐了出来。如此循回后来又有过几次，弄得我疲惫不堪。只是护士再不给白浆了，给喝汽水，真是让人领教了美国医护之粗犷。

    那天下午你来看我。见我呕吐，你很麻利地帮我递垃圾袋，又帮护士清理现场，让我觉得很过意不去。过了一会儿，有位护士来给我换IV的针口，好像是头天晚上匆匆扎进的针头有些不合适，所以要换一只手臂重新开始输液。这位护士大概是新手，居然扎了两次还没找到血管。就在我又一次扭头看着窗外，准备承受第三针的时候，你突然很生气地站起来，对那护士说：

    “别再试了！你看看清楚，这是一个人，不是你的实验品！”。护士愣住了，大概还没有病人对她这么不客气地说过话。

    你看她站着不动，又不容置疑地说：“去去去，赶紧换个人来！”。这下那位护士终于弄懂了你的意思，匆匆撇下手中的针头，一言不发低着头离开了病房。

    这里你还余怒未消，一抬手把桌上所有打开的、没打开的针管药剂统统扫进了垃圾桶。我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激之情。长这么大，除了跟家人朋友偶尔耍点小脾气，我还从没敢这样大声地质责过别人。看你对护士发火的样子，让我感觉到一份尊严。你出乎自然的对草率服务的不妥协，也让我钦佩。

    只一会儿的功夫，领班护士就来了。一通道歉之后，她左顾右盼地四下寻找着什
么。你不动声色地指了指垃圾箱：

    “不用找了，都在那儿。”

    “噢，没关系没关系，我再去拿新的。”。她很快就带回来一堆新的IV针头针管，然后很有经验的拍了拍我的手臂，一条血管就清晰地显露出来，还没等我转过头去，她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把针头稳稳地插入了血管。前后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和前一位护士的作派炯然而异。同出自一间医院，技术竟有如此大的差异，由不得不让人感慨。

    住院那几天你每天下午都来陪我，晚饭前又准时回到老太太家。那时才发现在一副满不在乎的外表之下，你原来是个极有责任感的人。其实老太太并非卧床不起，也没有要求过你每天必须准时回家。可你却坚持每天按时回家给老太太做晚饭。印象最深的一次，是稍后这年冬天有一次下大雪，学校从中午就停了课，下午时候连公共汽车也停开了。那天你却执意要赶回去，说你不能在这种天气把老太太一个人留在家里。我怎么劝你都不听，最后你还是在漫天大雪中歪歪斜斜地开车回了家。

    三天以后，我一切恢复正常，顺利出院了。又能吃能睡，年轻真好。对你的依恋，自然又加深了一层。人在脆弱时候受到过的关怀和帮助，把你我之间的距离慢慢地越拉越近。也许，你不是我的初恋，也不是让我一见钟情的白马王子，可是你时时给我一种安全感。和你在一起，让我全身心放松。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