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故乡人  

 

他开着一辆非常豪华的BMW，每次收工后，从餐馆出来，到外面兜风时，总发现有警察跟踪他。刚开始的时候，他并不太介意，他以为警察是履行公事，与他无关。但是，有一次，在半夜两点，警察突然把他的车拦住，叫他下车，然后用手电筒在车里慢慢地检查。这时，他发火了：“你是警察，并非小偷，为何要这样偷偷摸摸地检查？你可以大大方方地检查嘛！我奉陪到底！”
警察也许觉得他不对劲，也许认为他这种人不够“贩卖白粉”的资格。他在德国已经二十二年了，从洗碗、打杂、二厨、大厨，到跑堂，他样样都干过。自己成为餐馆老板也有十五年的历史了。他十三岁就开始飘扬过海，闯江湖，练出一副谁都不怕的真本领。

温州的朋友问他，为什么不加入德国国籍。他回答得很干脆：“中国人永远是中国人，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这是你永远也改不了的。你这副黄皮肤，拿到一本德国护照，德国警察检查证件时，首先不认为你是德国人，而会另眼看待，而是脑子神经一动：这护照肯定是假的，花钱买来的。”

自一九九三年年底发生的“晨曦行动” (德国警察大规模搜查中国餐馆 )后，在德华人更加被歧视。这应该感谢德国的传媒，它们三天两头就报导，中国餐馆是 Mafia的据点，是三和会经常出没的地方，是贩卖人蛇的中转站，是提供暗娼的场所……反正有中国人的地方，就不是好地方，尤其是有中国餐馆的地方，更是最坏的地方。
   与大多数人的观点不同，他却认为，中国人的形象之所以一落千丈，是因为一九九三年的这股国际盲流造成的。中国人过去所有的勤劳、节约的美德，现在没有了。他说，他不反对盲流，更不反对受政治迫害者到德国来报难民。如果这些盲流象他们以前那样艰苦奋
斗，那就好了。然而，这些来自福建的难民，过去在中国时没有法，当然不守法，现在到德国来，又视德国的法而不见，把德国的法律当儿戏，这些都是很坏的现象。另外，这些难民在德国坏事做绝，抢劫银行，杀人放火，强奸妇女，贩毒卖毒，巧诈勒索中国餐馆……这些也是近年在德国发生的事实。但是，德国传媒的夸张报导，有时甚至信口雌黄，任意侮辱中国人，这也是事实。我想，他只看到一些表面的现象，而未看到那些本质的东西，然而，这些所谓本质的东西是什么，也是见仁见智的。 

   他只有小学文化程度，正好是在文化大革命中长大的一代，他很留恋毛泽东时代，认为那时的中共官员不腐败，而现在的中共党员，无官不贪，无恶不作。讲到他自己时，他认为，中国人可以到西方来报难民（但要勤劳工作），而普遍地讲到中国人时，他认为，不应该给中国人人权，中国人需要在脖子上有一根锁链，但不包括他自己。

写 于 1995年 6月 ， 德 国 班 贝 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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