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小的门前站了一堆家长，一半以上是老年人。吴国英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跟旁边一个也来接孙子的老太太闲聊，那老太太就问：回家就这么一点路还给孩子准备吃的？

吴国英看看手里的盒子咳一声：一放学她就嚷嚷着饿，不马上给她东西吃，那模样简直要死要活，这不，每次就带一点饼干什么的，孩子就听话多了。

你那糖尿病现在怎么样了？

吃的我还是注意，其他就遵照医嘱呗，还能怎么样？

老太太压低嗓音说：我看你还是小心一点，你不知道，文学院那个吴教授，得糖尿病没几年，眼睛瞎了。医生叫你查视力了吗？

吴国英眼前一黑，勉强振作了说：查都去查，查出来不好他又能怎么办呢？老吴肯定也去检查，她是那种特别珍惜自己的人。该瞎还不是瞎了。

你呀，别累着自己，接孩子这种事让她姥爷干。

吴国英也压低嗓音说：他才不干呢，都不愿意出来见人，怕在路上碰见熟人决定不了该不该打招呼。

老太太咋呼道：那是有点抑郁症啊，你得带他上医院看看去。

吴国英一摆手：算了吧，都抑郁一辈子了，快入土了去看这个。我呢，还挺珍惜这个机会，有个任务逼着自己出来走走，有时想懒，因为这个任务不得不出来，一见着我们宝宝就全忘了不舒服。人就是这样，能动就得动，动物嘛。

老太太刚要说话，下课铃响了，大门打开，三五个孩子冲出来，接着就是一大堆，校门口顿时人欢马嘶，吴国英一把拉住东张西望的宝宝，将书包接过来，塞给她那个小盒子。宝宝高高兴兴地跟着吴国英走到路上，立马打开盒子就吃起来。三口两口吃完了饼干，宝宝就开始捡东西了，两个眼睛盯着地看，几个小石子捏在手里说：姥姥，这是粉笔石头，可以写字的。

吴国英点头说：好，你家里各种笔一大堆，用到大学都用不完，还要来捡这个。

宝宝嘀咕着：这个好玩儿。

随手又拿起一根树枝来，蹦蹦跳跳地去每棵树上戳一下。眼看跑远了，有气无力的吴国英在后面跟不上，就喊：宝宝，快停下来，等等姥姥。

宝宝也不知道听见没有，反正蹲下来不动了，等吴国英走过去一看，宝宝正观察一群蚂蚁呢，看见吴国英就叫：姥姥，好多蚂蚁呀，排队排的可整齐了。

吴国英看看天说：指不定得下雨，蚂蚁搬家就是要下雨了。

它们搬到哪里去呢？哪里会没有雨呢？

搬到高一点的地方，别被雨淹了就好。就算是天要灭我们这些小生命，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呀，生命就是这么顽强呢，虽然不一定有用。

宝宝抬起头来说：姥姥你说什么呀？给我拿着这些石头和树枝。

吴国英接过石头、树枝，宝宝又窜到前面去了。如此停停走走，到了楼梯口，宝宝过来检查她的收获：姥姥，我的石头和树枝呢，嗯，都在，别给我丢了哦，像妈妈那样就很不听话。她老丢我的东西。

吴国英笑着念叨：你每天都捡东西回来，家里都堆不下了。幸亏有你妈敢扔，不然姥姥家就成了杂物仓库。

宝宝蹬蹬蹬跑上楼敲门，结果还是吴国英到了掏钥匙开的门，进门一看，马敬业的房门开着，他背对着门坐在书桌前看书呢。吴国英一边放东西一边骂：孩子敲门敲得那么响都听不见啊，坐在那里跟烂树桩一样，半天都不起来。不老才怪呢。

马敬业这才起来，文不对题地逗逗宝宝说：嘿，小宝宝，你回来啦。姥姥给你吃东西了吗？

宝宝没答应，爬到桌子上去喝水。吴国英又拿出她的百宝箱来，说：今天可以选两个吃。

宝宝探头一看，有一块高级奶糖，先拿出来说：妈妈不让我吃糖啊。

吴国英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说：别让妈妈知道，只吃一块，我们吃完就刷牙，牙齿就不会坏。

宝宝一听就放心了，把糖扔进嘴里。吃着吃着又舍不得，吐出来，拿在手里仔细掂量一番，再放进嘴里。

吴国英把宝宝的书包打开，书本、作业本全部拿出来，一边念叨：开始做作业了，糖是用嘴吃的，不用手吃，手拿来写作业。

宝宝歪歪扭扭地坐在桌前，不紧不慢地打开书和本子，嘴里念念有词。直到马爱芜来接她，才发现一项作业都没做完。马爱芜绷着脸问：从你放学到现在已经两个小时，我要求你在姥姥这儿做完全部的作业，你怎么搞的？

宝宝不但不低头认罪反而吐出舌头来搞怪，一半是为了炫耀她仍含着的那颗糖。这回可捅了马蜂窝，马爱芜一看见糖就炸：妈，这糖是不是你给宝宝吃的。

吴国英居然说：路上人家张伯伯给的，不要也不礼貌呀。

马爱芜生气地说：你可以接着，就那么老实，非塞宝宝嘴里啊，你偷偷扔了不行？

吴国英说：这孩子好不容易得块糖还能让我扔？你别跟希特勒似的，把糖当犹太人，见一个灭一个。至于吗？好好刷牙就行了。

马爱芜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说得轻巧，我在牙医的凳子上哭的时候你不疼，我到现在还受这一口烂牙的罪呢。最近根管治疗花了我几千，都是从小留下的祸害。我这么对待宝宝，是对她负责，不像有些父母，既没知识，又没恒心。

吴国英没话，马敬业拾了这个空走上前来，跟马爱芜说：马爱芜啊，你看哦，我这个身体，似乎是工作不太顺利，有异常现象。尤其是胃，最近老是跟我捣乱，疼，疼得冒虚汗。我这么一摸，似乎某处有个硬物，我怕是癌症啊。要么你摸摸看。

说着，马敬业撩起衣襟把身体的中间部位往马爱芜这边靠。马爱芜连忙躲闪，一边厌烦地说：我摸什么？你找医生去摸，明天上医院去看就行了。

马敬业似乎一愣：找医生？哦，对，你说的很对，我明天就应该去医院看看。可是你妈一点都不在乎，她还不让我去检查呢，说我瞎折腾。

吴国英呵斥道：谁不让你去检查了？谁管你了？你自己爱去不去，你去检查不需要我批准。

马敬业愤愤地说道：哼，我明天还就自己去做个检查。

吴国英跟进：穿多一点衣服去啊，别回来感冒了又找我伺候。

马爱芜不再理会老两口，盯着宝宝把作业做完。宝宝专心做作业的时候，马敬业已经带病出去打开水，马爱芜就埋怨吴国英：两个小时，您稍微督促一点，那作业不就做得差不多了吗？等我回来再赶着她做，回家吃饭、洗漱，哪还有时间啊。这个习惯要是不养成，将来作业多起来可怎么搞得定？

吴国英一副老油条的模样：小学的这点东西算什么？我们宝宝聪明，将来不会差的。

马爱芜气不打一处来：万事开头难，开个好头重要着呢。按现代的话来说，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当年，我上小学的时候，你们挺擅长作威作福的，还因为我考了94分打我一顿呢。

吴国英正经说道：那种打孩子其实真的无聊，没有别的目的，就因为自己说了你必须考95分以上。好了，卷子拿回来，94分，怎么办啊？为了说到做到的狗屁原则，不打吧，不能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只能打了。其实94分跟95分有什么区别？

马爱芜苦笑：我那时还吓哭了呢。搞了半天就为了这么一个糊涂理由挨了打，打的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打。

所以。吴国英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要吸取我们的经验，没有必要跟自己的孩子较真，大概过得去就行了。宝宝将来发展的余地很大，可以去美国呢。

马爱芜冷笑道：美国？美国是强者的战场，根本没有弱者的立足之地。

吴国英没答话。如今她如果没什么有道理的对白就这样沉默，不跟人强词夺理。宝宝终于做完了作业，马爱芜利索地收拾了孩子的东西，匆匆忙忙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