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平那个狗日的硬把大名塞在马敬业的前面的努力已经成功,作为怀柔政策,答应马敬业晋升正教授的机会就在下次。马敬业松了口气,不然这场持久战他再也坚持不下去。除了白日的紧张,还有黑夜乃至睡梦中一人饰演两个角色的论战。完全超负荷的心理战争把马敬业拖垮,他多么希望能早日结束,而这个空头的许诺也成了停战的理由。当然,在吴国英的面前他必须把这个许诺装饰得更实际一些,才能阻止她的冷嘲热讽和“婊子养的”倾盆而泻。所以一路琢磨着怎样才能把话说圆了,再过吴国英这一关。
马敬业进了家门,满脸胡子,但是情绪很高。他故作轻松地走进房间,对着镜子剃胡子,剪鼻毛,还哼着小曲。吴国英不得不问:怎么,绝食成功了?
马敬业看着镜子说:张胖子能有多大能耐?架不住咱能革命。你知道斗争有多残酷吗?我都快熬不住了,天天硬着脖子在单位里搞革命,狗日的还在大会上批评,什么老同志不顾集体利益,图一己之私。
吴国英:行了,到底结果怎么样啊?
马敬业:今天,张胖子和我谈了,下次评正教授,一定让我上。
吴国英的脸垮下来:空口无凭,这个婊子养的,说话从来跟放屁一样。那成果呢?
马敬业:通过了,我让他写了名字,不写他不批啊,但总算通过了。
吴国英:成了他的,你是辅助人员。
马敬业:他的名字是第一个,我的就在第二嘛。
吴国英冷笑:好,好,好一场革命,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已经阿Q了。
马敬业不敢答言,吴国英咽下一口恶气去做饭。饭做好的时候,吴国英的破锣嗓子大喊:吃了死的,都出来吃。
马敬业第一个跳出来,讨好的搓着手谄笑:今天有什么好菜?
吴国英眼中冒火:你也配吃好菜,姓张的给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吧。
马敬业讨饶:别提姓张的好不好?上班天天见他,回家还老提他,让不让我活呀?
吴国英往他的碗里摔进一块饭说:让你活,活得比乌龟还窝囊。
马爱芜从房间出来,最近总是昏昏沉沉,白天也瞌睡,刚刚躺倒睡了一觉,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个子蹿得比吴国英还高了。傻大个,吴国英心里冒出个词来。马爱芜其实是她自己的翻版,理性上应该怜惜,感性上却是恨,恨老天,恨自己,恨自己的影子,偏偏是这个样子。
长成大姑娘了,还是这副样子。没头没脑的,天天挺尸,挺完尸也不收拾。吴国英恶狠狠地数落,更年期嘴脸毕现。
马爱芜被骂得狗血淋头,心里堵得难受,半天才回一句:收拾干嘛?等会儿还接着挺尸,再也不起来才好呢。
那还吃什么饭?吴国英心里的乌云笼罩上来,她嘀咕着,几乎坐不住,要倚在桌上。
不能做饿死鬼,听说饿死鬼在阴间要饿一千年才能转世为人。马爱芜开始胡搅蛮缠起来,坐下,拿起碗筷。
吴国英淡定一下自己,喃喃地说:幸亏你是个女孩,将来还可以靠丈夫。你要开始盘算将来了,退一万步讲,自己读不好书,可以找个会读书的男人,总能有口饭吃。
马爱芜头也不抬地:就像你一样?
吴国英被狠狠地刺了一下,抬头正视马爱芜道:你还不如我呢。
马爱芜放下已经拿起来的碗筷说:我胃痛,不想吃饭。
马敬业说: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行?
吴国英一拍桌子说:行了,行了,不吃拉倒,爱吃不吃。
马爱芜白了吴国英一眼,回房摔门。吴国英大吼一声:摔门给谁看,谁还得罪你了?
马敬业:今天元旦除夕,何必这样?
吴国英:我也不知道何必这样,这一辈子居然就成这样了。
马敬业一边大嚼一边唉声叹气,吴国英把碗一放,说:今天除夕,叹什么气?
马敬业满嘴的饭,一说话喷出十几粒:叹气都不让?
吴国英:一个男人,不说撑起这个家,在外面丢人现眼,回家还来叹气。
马敬业站起来说:吴国英,你,你欺人太甚。
说完,马敬业走进自己房间,摔门,留下吴国英一人独守空桌一脸茫然,桌上放着信和照片。
外面有鞭炮声和人声,吴国英早早就上床睡觉,马敬业溜到客厅看联欢晚会。马爱芜一个人在床上翻,胃越来越疼,是饥饿的感觉。她爬起来一看钟,已经午夜十二点,勉强来到客厅,马敬业正在看晚会最吵的倒计时部分,脸上印的红红绿绿,带着满意的笑容。看见马爱芜出来,他像见了单位熟人一般客气地微笑,马爱芜也如同见了熟人一般挤出一个笑容给他,然后走进厨房。她见台板上放了两盘剩菜,用手拈了一块肉就往嘴里放。刚嚼几下,背后传来吴国英的声音:本来就胃疼,还吃冷菜,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心疼。我来给你热一下,刚才还熬了点小米粥,一块儿吃。
吴国英花白的头发披散着,棉袄扣子没系好,显得苍老,脸上阴郁,一丝笑容都没有。马爱芜一句话说不出来,只得慢慢挪到客厅沙发上坐着,抱着胃。晚会已经结束,马敬业消失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吴国英把热好的粥和菜放到桌上,马爱芜坐过去吃,吴国英也在她旁边坐下。马尾把头埋在碗里说:你去睡吧,明天精神不好又发脾气。
吴国英不同寻常地流露出无奈与衰竭,她轻轻的说:我睡不着。裘索是不是要去美国了?你要能和她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马爱芜:她考完高考就去美国,我这儿八字还没一撇呢。
吴国英:你的八字叔公已经给你一撇,就差自己的一捺了。
马爱芜沉默的吃饭,吃完,收拾起碗筷说:我吃完了,要去睡觉。
吴国英若有所失的说:好,都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