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婉在房中来回走动，忐忑不安地搅腾着手中皱得不能再皱的手绢儿。怎么还是没有消息？会用这么长的时间吗？还是出了什么事情？外面三更的板子已经敲过来好一阵儿了，夜越来越深了，不该是危险前的平静吧。

正在这时，杨应山砰的一声把门给撞开了，后脚还没有进门槛儿，就把反复推敲的一个晴天霹雳甩给了正在焦急等待的千婉：“四皇子殿下继位，玄南王爷被拿下了，理由是谋反。”

千婉有一刻时间的楞神。就这样了？这就是结局了？好像是吧，前因后果都有了，逻辑思维都成立。千婉茫然地望着杨应山，对上他担心探究地双眼，终于问出了她能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拿下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杨应山知道这个时候，千婉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个事实，所以也不着急，默默地扶着她坐下：“王爷就是料到了也许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把你还回了杨家。”尽管自己已经是很克制地做到表明上的和颜悦色，但语气里还是流露出了悔恨和不满。他后悔当初明明知道帝王家的无情，却还是成全了这对执着的鸳鸯。他怨恨赫毅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背叛自己的兄弟，而放弃了千婉。就算是为千婉铺垫了万全的后路，就算是她的安危不会有差错，就算是她还是可以重新开始她新的人生，可是他有没有想过千婉是否答应如此的安排，是否可以抛开这段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感情，而继续她的人生。

“还回杨家？”千婉抓住了这句话喃喃自语。难道自己就不是王府之人，不是赫毅的人了吗。千婉的心陡然的一痛，手不自觉地压上胸膛。

“千儿，你怎么了？”杨应山一直都是目不斜视地关注着千婉的一举一动。看到她的脸色刷得一下变白，就知道千婉明白了这句“回到杨家”的意义和分量。

“只有这样，你才能脱开干系啊！”杨应山道出这个显而易见地道理，像是确定，又像是在安慰的话。

“整个王府，就我一个人逃出来了，有什么意思。”千婉的泪开始像洪水般地涌出来，“毅被抓了，无双会是个什么结局，她怎么办？她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我难道连见她都不行了吗？”

看到妹妹的眼泪，杨应山倒是松了一口气。以千婉目前的精神状况，发泄一下只能是有好处的，不然真不知道她会转什么样的牛角尖呢。

杨应山轻轻拽过千婉，让她好好地在自己的怀里哭哭：“我还会到处再打听和活动的。”杨应山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打听是真，这盛京稍微有点实力的家族都会打探消息的。至于活动，就给妹妹一个误会的理解吧。

见到千婉重重地点头，杨应山觉得还是有必要好好叮嘱一下她：“现在外面很乱，到处在抓人找人，包括任何与玄南王府有关联的，所以你千万不要出门了。”

千婉脱口而出：“他们有在找我吗？”

“有可能的。”杨应山为了不让妹妹担心，没有说出其实整个杨家也都上了黑名单的。他貌似轻松地刮刮千婉的鼻子，柔声安慰道,“不过不用担心，目前来说你在杨府还是安全的，毕竟杨家是个大家，而且向来不闹事的。”

千婉总觉得三哥哥的话里少了些什么，有点不对劲儿，但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少了什么，再加上自己的心思全都在赫毅和无双上面，也就本能地答应了：“你放心，这个我还是懂的。你有了什么消息，一定得告诉我啊。”

“那是当然。”杨应山很是肯定地拍拍胸脯。

三天后，四皇子赫简正式登基成为了大顺朝的第五位王，称为顺统帝。黄袍加身，普天同庆，各国使臣纷纷前来祝贺。新王上任，免除一年的赋税，并且大赦天下。杨府里的千婉却没有被这个应该是难得遇上的喜庆日子而感染上一丝一毫的欢愉。恰恰相反，她觉得这个大赦天下真的是个笑话。对于她来说，如果能够赦免她的赫毅，那才是她意义中的大赦呢。

但是别说是大赦了，七天后王上的一道圣旨立刻就把千婉打到了冰窟。顺统帝在他称王的第一个早朝上就宣称三皇子和七皇子联合起来谋反不遂，因此两人同时被削去王爵，废为庶民，一个月后问斩。所有王府里的人一律扁为官奴，发配边关。

千婉一听到这个消息，铿锵地倒退了好几步，直到撞上桌沿。她感觉呼吸都好像被抽走了般，胸口压得生疼。

“无双，我的无双。”千婉抬脚就准备冲出门，“我要去找无双。”

“千儿，你冷静点。”杨应山一把抱住千婉，“无双目前还是被囚禁着，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到哪儿的。”

“可是，可是。。。”千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有绿梅在，不会受什么委屈的。”杨应山望了一眼门外，决定由自己来开这个头,“千儿，你可以救她的。”

还没从这个消息回过神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破门而入，让千婉一下子挣脱三哥哥怀抱。杨应山默默地退出了房间。屋里的两人相视无语，一个人满眼惊讶，这个时候最不可能见到的人怎么会出现在眼前。另一个人眼神复杂，有疼惜，有坚定，更有期盼。

“你想救他吗？”巴特沉默片刻，冷静地问道。

“你有办法？”千婉没想到巴特的第一句话就说到了自己的心坎儿上。

“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就有办法了。”巴特犹豫了片刻，语气里有期待。

“你休想！”千婉一听这话就怒了，什么跟什么嘛，“巴特，我算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是一个如此趁火打劫的人。”

“你知不知道虽然你人不在王府，但是还是很明显你是王府的人，就算有了休书，你都不容易逃脱干系的呀。”巴特不想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别有用心之人。

“你还知道什么？”千婉震惊地眼睛瞪得溜圆，他怎么知道休书的事。

巴特听千婉一问，马上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想到杨应山的叮嘱，他干咳一声：“我是这么推断的，赫毅一定会有后路留给你的。”

“但是，婉儿，你如果想救他，就必须这样啊！”巴特在这儿不能待太久，所以又赶忙把话题拉回原处。

“就算我想救人，也不会这么苟且偷生的救。不是说王府的人都会沦为官奴吗？好，大不了我带上无双一起去边关。”千婉说到后面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婉儿，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巴特有点着急了。

“怎么会是赌气？”千婉反问道，“我难道会一个人在这儿心安理得地过日子，而撇下无双她孤零零的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受苦吗？那我活着会有什么意思？”

“我明白，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来这儿的呀。”巴特和盘托出他的计划，“你还记得顺昌帝在世时的承诺吗？如果赫毅放弃你，你就可以改嫁。如果你想救他，可以以此为筹码啊！”

“筹码？”千婉似乎有点明白了，“可是有用吗？”

巴特明白千婉的意思，对上千婉的大眼睛：“光说说是不管用的，但是加上我这次带上的五千骑兵，就有份量了。”

千婉本来看到巴特信誓旦旦的，以为有什么好主意呢。一听是五千兵，她撇撇嘴：“就五千，你知不知道光是盛京里的御林军都不只这个数。”

“那是当然。”巴特很欣赏千婉对问题的洞悉能力，一下子就会抓住问题的关键：“不过新王登基，而且是不光彩的登基，再加上他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杀自己的兄弟，所以他肯定是不希望蒙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来出乱子的，骑兵只不过是一个象征罢了。不光如此，也许我们还是在帮他一个忙呢，说不一定这是给他的一个好台阶。”

千婉沉默了。巴特说的不无道理。现在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赫简是如何当上王的和他的斩杀两位皇子的圣旨。尽管朝廷表面上没有什么大风大浪的反对浪潮，但是根据三哥哥打探到的消息，很多人私底下对于处死两个皇子颇有微辞，尤其是对于赫毅的下场不满。

“无双怎么办，能不能救下无双？”千婉一想到那么小的一个女孩子，待在阴冷的院子里。尽管杨家已经是竭尽全力地使她们住的吃的最大限度的妥贴了，但是毕竟是被囚禁，不能同王府的条件相比啊！

“只有赫毅被救下，才能谈及无双啊！”巴特想点醒千婉。

千婉抬头，透过朦胧地泪眼，望向巴特：“如果我答应嫁给你，那我将会永远永远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不是吗？”

巴特欲言又止，好一阵儿，才挤出两个字：“没错。”

这的确是关键。当巴特收到赫毅飞鹰传书的时候，心中的震惊不亚于千婉。他是希望赫毅能够成功的，这样千婉就会照样好好地过她的日子。但是他很鄙视自己内心所拥有的那么一点期盼。赫毅说万一事与愿违，就会把千婉托付给他，让他务必救走千婉。

救走千婉，多么诱人的嘱托啊！赫毅说连休书都给了千婉，加上先王的恩典，把千婉带走，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问题就是千婉是否愿意远走蒙国，愿意抛开她所爱的人，愿意同他一起度过以后的日子。

巴特一动不动的立在千婉面前，眼看着她流泪，眼看着她心疼，眼看着她挣扎。其实救人的事情是杨应山首先提出来的。本来他也没打算带兵过来，只是杨应山提醒他，就算是千婉放得下赫毅，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抛弃无双的。如此说来，要想救走千婉，就必须先救下无双。要想救无双，就必须救赫毅。最终是否可行，要看千婉的决定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千婉终于一抹眼泪，坚定地说道：“好，我答应你，我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