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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丰年:我是一个落后的音乐爱好者 (zt)

(2011-07-10 14:24:09) 下一个
辛丰年,原名严格,1923年生,江苏南通人。1945开始在军中从事文化工作,1976年退休。20世纪80年代以来,为《读书》、《音乐爱好者》、《万象》等杂志撰写音乐随笔, ...


辛丰年:我是一个落后的音乐爱好者

连载:访问历史   作者:李怀宇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http://book.sina.com.cn/nzt/history/his/fangwenlishi/47.shtml

 我现在很少听音乐,几乎不听。没有时间,时间用在看书上。我要补课的书太多了,有些书过去读了不求甚解,现在要重读,而且不是一次地重读。现在我的眼睛越来越不行,看书很吃力,很慢。要休息,不然就看不见。所以不能耗费宝贵的时间在听音乐上。我就把音乐忍痛戒掉。这个说出去也一定很奇怪。香烟都戒不掉嘛,怎么把这么好的东西都戒掉了呢?不得已。我现在就是抢时间,在自己眼睛没有瞎之前,能多看一点书。

  从南京到南通的汽车竟然坐了这么久。车内破旧,窗外暴雨,幸亏手上有一本辛丰年的《处处有音乐》。读着读着,快到辛丰年家时,天晴了。

  喝上辛丰年先生亲手沏的茶,一路劳顿消了一半。聊了一会,辛丰年微笑着说:“你采访鲲西的文章,有广州的朋友剪下来寄给我了。”紧张心理随即消了一半。这一个下午的聊天,甚是投机。

  我带来了采访贾植芳的文章,谈起舒芜与贾植芳各自回忆劫后再见时细节出入的问题。“恐怕是贾先生误记了。舒芜是被‘左’得出奇的文学官僚强迫才这样做的。舒芜的包袱太重了,十字架一直没有甩开。”辛丰年兴致盎然,“我们不能忘记的是那些制造冤案而且后来还不忏悔的人。我几次见到贾先生,提到过去这些事情,他能够看得比较宽容。”

  贾植芳是辛丰年的儿子严锋的博士生导师。有一次,辛丰年在贾家吃饭,贾植芳谈起妻子为了他的冤案而被发配青海受难的一些往事,突然,辛丰年眼泪横流,把大家弄得不知所措。这个细节出自严锋的《辛丰年其人》——我见过最漂亮的儿子吹捧老爸的文章。辛丰年却告诉我:“严锋的文章用了夸张的手法,不可信。”他们父子合写过一本书,名为《和而不同》。

  辛丰年求知欲和好奇心极强,对我在北京、上海、香港采访过的老先生,他毫无隔膜,虽然身在南通,心灵却与这些文化老人高处相逢。这种境界源于好读书的习惯。对书人的品评,他自有见解:金克木可爱,《孔乙己外传》就是他的自传;喜欢赵元任文章的风格,赵太太杨步伟的自传很好;过去很喜欢李敖的书,自从他来大陆胡说八道以后,就不喜欢他了;钱穆在一些不懂的领域也乱发议论,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谈音乐。

  虽然自称现在把音乐戒掉了,辛丰年在闲谈中也不离本行:“我特别想听到张爱玲的声音、鲁迅的声音。今年才有幸听了一下胡适的声音,我觉得很高兴,虽然我不崇拜胡适,但很喜欢胡适。沈从文的声音我听到了,听不大懂,湖南口音。现在就是听不到金克木的声音。”又叮嘱我:“你以后随身带一个录音机,见到那些年纪很大的人,或者年纪不大但很难见到的人,录下来,将来就是很重要的史料。最好是动的影像,静止的已经不能满足。这样,声音笑貌能让后人知道。”

  如今,辛丰年每天早上4点多起床,晚上8点睡觉。在家里做点家务和体操,其余的时间都用于看书。他感慨:“南通过去小得有意思,张謇时代的南通很有味道。现在弄得乱糟糟的,毫无意思。这个城市的好多地方,我好多年没有兴趣、没有时间出去看了。”第二天,在辛丰年的忘年交严晓星带领下游览南通,所见与辛丰年所言大有出入:这是一个让人心醉的江滨小城。

  辛丰年原名严格,父亲严春阳为孙传芳部下,曾任淞沪戒严司令兼警察厅厅长,“对于祖先,辛丰年有一种根深蒂固的羞耻感和赎罪心”(严锋:《辛丰年其人》)。辛丰年幼时曾在上海生活,家庭教师中有复旦大学教授王蘧常先生。1937年抗战爆发后,辛丰年在家自学,在教科书中读了关于贝多芬《月光曲》的故事,从此迷上音乐。

  李怀宇 你在南通读到初二时就停学了?

  辛丰年 我上到初中二年级上学期就抗战,学校就停了。那是新式中学,而且是商业中学,毕业了可以到银行当练习生,我们家里让我去上这个学校,也没有远大理想,为了以后就业方便。我也不喜欢上伪学校。我当时有一种想法:上学还不如自学,自学很自由,自己想怎么学就怎么学。我也不到外地上学了,也没有机会上大后方。当时觉得自学还是一个好办法,当然自学的结果就是不学无术(笑)。


李怀宇 自学时读些什么书?

  辛丰年 主要利用开明书店出版的自学讲义,可以补习到高中的程度。但有些也就不用讲义,就是自己乱读书,杂览。另外就是自学英语,主要的想法是:为了多看书就要掌握英语,不懂英语的话,许多没有翻译过来的书就看不了。当时学英语是很困难的。

  李怀宇 此前在学校时英语学得怎么样?

  辛丰年 老师教得不好。这门课本来不感兴趣,后来才想到非学不可,要自学。学了几十年才能勉强看一些不太深奥的书,这也很可怜。后来参加工作了,也没有时间花在自学上了。但是我在部队里对工作不感兴趣,曾经要求:让我去上学吧,去学俄语。不允许。我就自学,自学的程度比英语差,但是也能够结结巴巴地看一些东西。这都是很遗憾的,如果过去能够把外语学好,多学几门,那么我也许可以多读一些书。后来,我看到金克木的书,他的几门外语都是自学的。他读书读通了,我很佩服他,我见了朋友就推荐金克木。

  李怀宇 抗战时要不要逃难?

  辛丰年 我小时候从四岁到十岁在上海住过六年。我父亲当时在上海做过很不好的官,他是孙传芳的部下。1938年,我逃难到上海又住了一年。但是上海的生活成本太高,就又回到沦陷区,这时我主要就是自学了。还学了古琴,也是一知半解的。

  李怀宇 你在学校里对音乐感兴趣吗?

  辛丰年 那时候我对音乐课是很烦的。每周有一课音乐,除了老师教我们唱一些歌以外,就是用商务印书馆的课本教大家学五线谱。学得很枯燥,也很慢。每周上一课,结果上了一年我们也不能读五线谱。当时我对这个是很反感的,觉得五线谱讨厌极了,对音乐毫无兴趣。后来我对音乐感兴趣以后,几个星期就把过去没学的东西都学了,而且学得还更多,还能应用。

  李怀宇 什么时候看了关于贝多芬《月光曲》的故事?

  辛丰年 那是在沦陷区了,从上海逃难回到家乡。看了《月光曲》的故事,我就开始迷上音乐了。我是看了开明书店出的小学教科书,有一课是讲《月光曲》的故事,那个小学教科书是叶绍钧他们编的,而且是丰子恺用毛笔写的,这个也很有趣的。这害得我大半生就把时间、精力花在音乐上了(大笑)。当然这也是一种享受。同时,也就没有把精力用在更有用的地方上,音乐是没有用处的。我只是一个乐迷,要专业才能到学校里当个教师,或者当一个演奏家,那就有用了。唯一的用处是写文章拿到一点稿费(笑),这也是很惭愧的。

  李怀宇 很多人就是看了你的《乐迷闲话》才慢慢喜欢上音乐的。

  辛丰年 我懂的都很有限,除非他们自己再去认真地听,认真地学,否则也不可能得到很多。音乐这东西,你要认真才能学得很深,但是现在很多人就是当成一种娱乐,这是很糟糕的。所以我现在对这种时尚也很失望。过去我就希望将来古典音乐能够越来越普及,社会上人的情趣都提高了,这是很让人愉快的。现在完全怀疑了,不可能有这种事情,现在高雅音乐也变成商业了,谈音乐的书也不过就是一种商品了。

  过去我喜欢音乐的时候,有这样的想法:将来我们这个城市里到处都能听到好的音乐,公共场所、公园里都在播放贝多芬的音乐,这多好啊!现在我就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变成噪音了。想不到,这个世界变化太大了。

  李怀宇 原来在上海听过现场演奏的音乐吗?

  辛丰年 很少。解放前,我住在上海那几年,被关在家里,不出去的。后来喜欢音乐,我不住在上海,住在南通了。难得有机会才到上海去,那是孤岛时代,音乐主要是给洋人、高等华人听,很贵,我就听过很少几次,那时候对古典音乐也是太无知了。解放以后,我听现场演奏也很少。特别在那时候,到中国来演奏的交响乐团很少。上海的本地交响乐队水平比较差,听了不舒服。这方面很遗憾,只能吃“罐头作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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